第九章
隱身在暗處,聶行風觀察著眼前這棟豪華別墅,盤算著該怎麼潛進去,通常他都會先摸清對方的底細再出手,這回他是衝動了些。
經過他再三觀察的結果,發現這棟房子非常普通,除了防盜系統之外,並沒有多裝設任何高科技產物,且聶文瑞似乎是太高估自己的人緣了,連守衛都沒請,大門內空無一人,照這情形看來,或許聶文瑞連保鑣都沒請。
以台灣大企業總裁的他來說,這樣的確是太大意了,除非他是對自己的人緣太有信心,不然就是他根本不重視自己的性命。
縱身一躍,聶行風輕輕鬆鬆地翻過那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圍牆,他沿著牆角前進,來到一扁還透著光亮的窗子下面。
仰頭看著那三樓高的窗戶,聶行風考慮是要攀上去,還是要光明正大地從大門進去,那小小的防盜系統還難不倒他,而且他也不能確定在那房間里的就一定是聶文瑞。
握緊腰間的槍,遠次任務關係著他與妤柔的幸福,他千萬不能失敗。
躊躇再三,他決定從大門進去,這房子大而冷清,恐怕除了傭人之外也不會有其他人了,他大搖大擺地自正門進去又如何?省得累人,走樓梯總比攀牆壁輕鬆多了,他何苦跟自己作對。
打定主意后,聶行風來到大門前方,俐落地躲過移動式攝影機,閃身到門前,拿著小手電筒,憑著豐富的經驗解除防盜系統,並開了門,朝四周看了看沒人,才輕輕將門給掩上,並潛入屋中。
樓梯間的暈黃小燈讓他很快便找到樓梯的位置,他悄聲走上樓,來到剛剛亮著燈的那一問房間前面,附耳在門板上細聽裡面的聲響,然後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房內之人的身邊,並以槍抵住對方的頭,「不許出聲。」
那個人先被他那把槍嚇得連忙顫抖著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一時剋制不住叫喊出聲便要腦袋開花,他畏怯地看著聶行風冷峻無情的臉,腳抖得幾乎要站不住。
「說,聶文瑞在哪裡?」聶行風槍更逼近他的腦袋,語氣森冷地問道,這房子不小,他不想將時間耗在找人上面。
那人捂著嘴巴搖搖頭,以眼神哀哀乞求聶行風饒他一命。
「再不說我就斃了你。」聶行風扳開保險,槍口貼在他的太陽穴之上,「快說!不然你的腦袋就等著開花。」
聶行風的話顯然收到了成效,那人放開緊捂著自己嘴巴的手,小心地退開—小步,自己的腦袋離那黑森森的槍口遠一些些,然後吞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地說:「在……在我房間……出去左……左轉最後一間。」
表弟,你就原諒為兄的我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反正人家要我的是你,我犯不著為你受死啊,他在心中叨念著。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聶行風一掌擊昏他,免得他出去大聲嚷嚷,壞了自己的事。
來到聶文瑞的床前,聶行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並不壞,甚至可說是頗受好評,而且跟自己同宗都姓聶,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己還是必須要殺了他。
緩緩地舉起槍對著聶文瑞,聶行風的心是冷的,他是「絕心」——面對獵物時,得滅絕一切憐憫之心。
感到森冷的殺氣朝自己襲來,聶文瑞倏地醒來,他伸手往床頭一撥打開電燈,房內瞬間大放光明,他們兩人也得以看清對方的臉,「你是誰?」他起身下床,沉著地問道。
「死神。」聶行風格口指著他,步步逼近。
聶文瑞被逼得步步後退,不小心撥到窗邊茶几上擺飾的花瓶,花瓶落地,在靜謐的沉夜之中發出極大的聲響。
「乾爹,你怎麼了?」在隔壁房間的柳妤柔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怕聶文瑞發生什麼事,不放心地過來察看。
「不要進來!」聶文瑞厲聲大叫,仍沒來得及阻止柳妤柔進來。
「你……」看見聶行風,柳妤柔一臉不可置信地愣在那裡,再看見他手上指著聶文瑞的槍,更是震撼到極點,「你想做什麼?」她飛奔過去擋在聶文瑞前面。
原來,那天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行風真的是個殺手!
「妤柔?你怎麼會在這裡?」聶行風的驚訝並不亞於她,想不到自己一時作主接下的任務,竟然可以讓他找到掛心多日的佳人,然而更讓他震驚不解的是,妤柔怎麼會在這裡?
想到如果沒有接下這個任務,他可能從此就跟妤柔錯開,聶行風心裡不覺一凜。
「我……」低下頭,柳妤柔不敢去看聶行風那質問的眼光,明顯地表現出心虛。
聶行風大踏步上去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下次不准你再不告而別了。」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著。
聶文瑞給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傻了眼,這是什麼情形?主角不應該是他這個要被殺的人才對嗎?怎麼會演變成兩個久別重逢的戀人轟轟烈烈的相擁?
他哭笑不得地愣在那裡,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暫時迴避一下,把空間留給他們才好,怎麼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顆非常不識相的大電燈泡?
一個轉彎,莫司竟將聶行風給追丟了。
「車呢?」時央氣急敗壞,再也顧不得形象地朝莫司大吼,「你是怎麼跟的?竟然會跟丟了!」
「時老,我已經儘力了。」莫司聳聳肩,一臉無可奈何,他都已經以極速在追了,再追不上他有什麼辦法,哎,照剛剛那種速度,他這個月的罰單可要繳慘了,而且,他也不想見風再去殺人啊,但現在追都追丟了,他能怎麼辦?
「哎!」大力地捶了車門一下,時央重嘆了一聲,「要是行風真的殺了他的話,那行風可會天打雷劈的……」而他自己也要以死謝罪了。
「為什麼?」莫司疑惑地戚起眉,這之中有什麼內情嗎?嘿,好像挺有趣的呢。
時央懶得去理會他一臉的興緻盎然,垂頭喪氣間,他突然靈光一閃,「對了,行風要去殺他,那一定是去他家的。」他在心中暗罵自己笨,怎麼那麼簡單的事他會想不到?
「那他家在哪裡?」莫司緩緩開著車間道,可別指望他會知道,他來台灣才不過多久,哪會知道誰住在哪裡。
「前面左轉,對對對,然後再右轉直走……」時央盡職地報起路來,而莫司世理所當然地配合,仍是那「萬軍莫擋」的超級速度。
直到一問豪華的大別墅前,莫司差點收不住車速地直衝進去,幸好那輛BMW的煞車性能還算不錯,才沒讓他們破壞人家的大門,搞得自己車毀人亡。
「現在怎麼辦?」站在緊鎖著的壤花鐵門前,莫司皺起眉頭,該不會是要爬牆進去吧?不,這種毫不光明磊落的宵小行逕,他莫司·狄恩抵死不幹。
「爬牆。」時央很乾脆,並且懷疑地睨著他,「你該不是不會爬牆吧?」
「我才不做那種低下的行為。」莫司撇頭一哼。
他們狄恩家在美國可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怎麼可以做這種不入流且沒水準的行為。
時央了解地點點頭,「那你就在外頭等吧。」說罷,便一躍自行翻身進去,任莫司在外面自生自滅去。
什麼?怎麼可以這樣,那他的好戲呢?不行,這麼有趣的事,他非親眼目睹不可,說不定日後還能拿來好好捉弄風一番呢!
望著那片牆,莫司一咬牙,走回那扁鏤花大門前,攀爬了進去,「爬門」總比「爬牆」好聽,且光明磊落多了吧!反正這裡又沒人認識他,最重要的是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看到,那他還顧忌些什麼?一飽眼福比較重要啦。
「時老,等等我。」大踏步追上時央,莫司尾隨在他身後,生怕自己遺漏了一絲一毫該看的好戲。
來到房子前面,時央停在正前方,仰頭看著三樓有燈光射出的陽台,決定賭一賭。
他估計著高度,並對身邊的莫司問道:「有沒有繩子?」這種高度沒有繩子很難上得去。
「沒有。」莫司搖頭,匆忙出來,他到哪去生繩子?「你要做什麼?」他防備似地看時央,不會是還要爬吧?
「廢話,當然是爬上去。」時央像瞪白痴似地瞪了他一眼,「不然你可以飛啊?」
莫司還給了他一個「你才是白痴」的眼神,「房子內就有樓梯,時老你就不要折騰你那把老骨頭了吧!」爬到一半閃到腰或是骨折,著他怎麼辦?到時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嘍!
時央再給他一個「你更白痴」的眼神,「你以為人家會大門開開等著你進去嗎?」沒知識、沒常識的小鬼。
「開了啊。」在他還在說話時,莫司已經走到大門前,並把門給打開了。
「什麼?」時央傻愣了幾秒,「你是怎麼打開的?」他懷疑地看著莫司,這小子哪有那種技巧?
「用手打開的啊!」莫司得意地挑挑眉,過了一會才補上一句,「門又沒鎖。」
聞言,時央不由得為聶文端的不小心氣惱起來,他究竟是怎麼回事,竟然睡覺不鎖門,不然是嫌錢太多欠偷是不是?
一回神,他發現身旁已經空無一人,莫司老早就走到樓梯邊等他了。
「時老,你再慢吞吞的,我擔心會來不及喔。」莫司好心地提醒道,那個獵物現在或許已經嗚呼哀哉了也說不定。
抹掉腦中為聶文瑞擔心的念頭,時央惱怒地斥著自己的莫名其妙,他與聶文端的情誼在三十二年前,聶文瑞背叛了他之後就已恩斷義絕,今天他趕來,只是為要阻止一場父子相殘的慘劇罷了。
反手將們關上,時央大踏步走向前,推開還在樓梯前等他的莫司,率先步上樓。
莫司也追了上去,雖然他仍舊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深信,看到最後總是會被他看出結果來的。
「住手!」
突如其來的喝聲,將房內的三個人都給嚇了一跳,而其中最震驚的,莫過於是聶文瑞。
「你?」看著闊別將近三十餘年的時央,他總算了解地點點頭,「原來他是你派來的。」
往聶文瑞的身後看過去,時央看見相擁的兩人,他深深皺起了眉頭,那女人怎麼會在這裡?「行風,放開她。」他直覺地命令道,暫時忘了來這裡的目的。
聶行風依言放開柳妤柔,但隨即又緊緊地摟住她,「義父,我可以對任何人無情,但對妤柔……我做不到!」
他仿拂是下定決心似地收緊了自己的擁抱再放開柳妤柔,緩緩地舉起槍將槍口對準聶文瑞,「我可以馬上證明給你看,我仍舊是那個無情的『絕星』。」為了妤柔,他什麼都可以豁出去。
「不行!」這句話同時出自兩個人之口。
柳妤柔衝過去檔在聶文瑞前面,「行風,你不能殺他。」
「妤柔,你讓開,殺了他,我們兩個就能在一起了。」聶行風的眼神開始轉冷。
「行風,你不準動他。」開口的是時央,他的語氣生硬而飽含怒氣。
「為什麼?」聶行風不解地看著時央,「殺手應該無情啊。」這是義父教給他的,也是自他握槍起就一直遵奉至今的原則,此時義父卻親口要他打破這個原則,讓聶文瑞成為他接下任務以來的第一個生還者,為什麼?
時央來回地望著那兩張實在太過相似的臉孔,聶文瑞異常的蒼老讓他的歉意一點一滴涌冒出來,再也無法隱瞞真正的事實,他嘆了口氣,走過去取下聶行風手中的槍,「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這話一出口,他很有可能導致眾叛親離的下場,可是他卻也害人家骨肉分離了二十餘年,那一段摻雜著憂忡與等待的漫漫歲月中,將聶文瑞的發全給磨白了,看著如此滄桑的昔日戰友,他縱有再大的恨意也該全放下了。
在一旁的柳妤柔聽了時央的話總算恍然大悟,難怪她剛看到乾爹時會覺得很眼熟,原來是像行風啊,她再仔細比對著兩人的長相,嗯,果然有七分神似。
「親生父親?」喃喃覆念著,聶行風疑惑的表情似乎是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他目光對上聶文瑞,隨即又馬上移開,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義父說錯了?
相較於聶行風冷淡愕然的反應,聶文瑞就激動多了,他踉蹌地衝過去扯住時央的衣煩,「你剛剛說什麼?他……是祺勛?」他的手微微顫抖著,連話里也有著興奮的抖音,老天果然是聽到他的祈禱了,所以要將兒子還給他。
時央閉了閉眼睛,困難地點了下頭,但縱使心虛,他仍挺直了背脊,不承認自己有錯,「沒錯,他就是你二十八年前失蹤的兒子聶祺勛。」
「為什麼?」聶文瑞逐漸收緊了手上的力道,狠狠提高他的衣領,施力之大讓人不得不但心他會窒息,「為什麼他會在你那裡?為什麼他會變成殺手?」
他作夢也不會去夢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兒子,竟然是那個人人聞之喪膽的殺手——絕星,更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可能會死在親生兒子手上,而這一切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時央。
「為什麼?」看著一臉氣憤的聶文瑞,時央仰頭大笑起來,「你沒資格問我為什麼!」他滿是恨意地瞪著聶文瑞,「你背叛了我以及你自己的夢想,拋下一切去跟那個女人結婚生子,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
聶文瑞單手提著他,一拳往他的臉上揮過去,時央不還手地被一拳打倒在地上。
「你明知道他是我惟一的兒子,竟然還讓他去沾染血腥!」他此時殺氣騰贍,又從地上揪起時央,一拳接一拳結實地揍著。
時央被打得嘴角滲血,卻仍不還手地任由聶文瑞發泄著他的怒氣,直到柳妤柔不忍心再看下去,上前抓住他,「乾爹,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時央吐了一口血水,並伸手抹去嘴邊的血漬,不穩地站起來,「你應該要感謝我,你不是夢想著要成為頂尖殺手嗎?現在你的兒子就要替你實現了,現在絕星的名氣已壓過當年的你我,再過不久,我會讓他躋身上國際殺手,並向世界第一的目標邁進。」
「不需要。」聶文瑞徹頭一哼,「他只要將我的事業發揚光大就夠了。」
「夠了,統統不要再說了!」一直靜默的聶行風突然狂喝一聲,倏地衝出房門。
「行風,你要去哪裡?」柳妤柔也在後面追出去,怕他一時衝動發生什麼意外。
這件事,要說受的刺激最大的人莫過於是聶行風,他如何能接受自小培育他長大、對他恩重如山的義父,竟然是綁架他的兇手?在情勢的扭轉之下,他之前對於時央的服從以及尊敬全都成了狗屁!
「這下子你滿意了吧?」頹然地跌坐在床上,聶文瑞的臉上儘是疲憊。
一直在旁觀戲的莫司,終於忍不住發出正義之聲,「喂,時老,說真的,我覺得你還挺變態的耶,什麼好事,竟然連殺手都可以爭世界第一。」他嘖嘖地大搖其頭,咋舌不已。
時央當做沒聽到莫司的聲音,也跟著跌坐到地上去,望著自己手上那把剛剛從聶行風那邊取過來的手槍發獃,他這度做……真的錯了嗎?
曾經是風光一時,讓人聞風喪膽、戰慄不已的殺手生涯,如今看來都是如此罪大惡極,但如果真的是錯的,為何又有那麼多人要雇殺手?
人世間難懂的是與非……躺到地上去,時央不由得長嘆一聲。
滿室的沉靜,讓屋內的人表情都不由得嚴肅起來。
聶行風坐在柳妤柔旁邊,佔有性地摟著她,對於眼前嚴肅的情形視若無睹,臉上的表情不見絲毫波動,彷彿此時此刻的他,眼裡只容得下柳妤柔似的。
聶文瑞痛心地著著他,他是自己盼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如今卻對自己表現得如此淡漠疏離,教他如何自處?
「行風,你不要這樣嘛。」聶文瑞的表情讓柳妤柔看了很不忍心,她搖了搖聶行風的手,要他別鬧彆扭。
聶行風仍不為所動,只是摟著柳妤柔的手緊了些。
「哎!」時央深長地嘆廠口氣,這幾天來,他想了很多,也發現自己過去是錯得多麼離譜,而今,他不求獲得原諒,只望能為自己所犯的錯多少做點補償,「行風……不,現在應該叫你祺勛,全部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再折磨你父親了。」
「時老,你為什麼要說風的父親背叛了你?又為什麼要綁架風呢?」莫司還是對這件事情的始末發展比較感興趣,不過他問得很誠懇,讓人有那種錯覺他是真的很關心聶行風,所以才會克盡朋友道義的為一臉「不關我事」的聶行風把事情給問清楚。
聶行風也知道莫司葫蘆里在賣些什麼葯,只是此時此刻的他只想對此事置身度外,所以也懶得去拆穿莫司,他之所以現在會坐在這裡,也是被柳妤柔死拖活拉硬拉過來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時央又沉沉地嘆了口長氣,眼神變得縹緲,回憶起塵封已久的往事,「如果真要說的話,要從三十二年前說起……」
「在那時,台灣有一個極負盛名的暗殺集團『暗獵』培育了許多殺手,並且以超低任務失敗率著稱,生意好得應接不暇,也是警方眼中極為頭痛的一個集團,多次想圍剿卻苦無線索,只能皺著眉頭坐在警局裡無奈地苦思對策,那些煩頭的大官們還得時時刻刻擔心集國會何時起義派殺手去咬他們一口,恐怕也是夜夜睡不安枕,那時可說是我最風光的一段日子了,」他的眼神里微微露出得意之色,但隨即隱去了。
「我跟文瑞由於失敗率幾乎要為零,所以是那時集團里炙手可熱的殺手,外面的人給我們倆一個封號——『闖獵雙鬼』,我們兩個也成了極好的一對搭檔,盛期時,還曾經有過所有的僱主都指定要我們兩個去殺人,於是,我跟文瑞那時就立下一個夢想,總有一天,一定要到國外的殺手界去闖天下,而我們的座右銘是無情、無情、再無情,不管對任何人,都不能動情。」
「可是,他卻打破了我們的約定。」時央看著聶文瑞,此時的他臉上已平靜得無恨意,「在一次的任務里,他愛上了他的獵物,不僅沒有殺她,還為她背叛組織與她共結連理,並接掌那個女人家裡的公司,光明正大地說他由黑道轉白道,讓他的身世蒙上了神秘色彩,即使當時的報章、雜誌將他寫得十分不堪,說他只是為了錢才接近大小姐的,他也都咬牙默默忍受,可是我卻咽不下這口氣。」
「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夢想,我不要他的兒子也跟他一樣沉淪在醜陋、爾虞我詐的商場之中……」
「所以你才會綁架風?」莫司恍然大悟。
「你恨的是我,大可以一槍殺了我,為什麼要讓我的兒子去涉足血腥?」聽完他的話,聶文瑞又激動起來。
時央低垂著頭,滿臉歉意,「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的原諒,如果你認為殺了我可以好過些的話,我願意以死謝罪。」他將一把槍遞給聶文瑞,閉上眼睛準備領死。
握著那把槍,聶文瑞心中百感交集,他將槍丟掉的日子已經有多久了?轉眼間已經過了三十二年,讓他不得不嘆時光飛逝。
緩緩地舉起槍,顫抖地將槍日對著時央,閉了閉眼睛,他終究是不忍心,手一松,槍無聲地落在地毯上,「我已經不是殺手了。」
時央痛苦地閉上眼睛,如果文瑞肯開槍的話,對他來說,或許才是一種解脫。
「時老,你真的覺得你夠無情嗎?」面對此刻無聲的沉重,莫司問了時央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當時還是殺手的你真的夠無情嗎?」
「你說什麼?」時央睜開眼睛,不解地望著莫司,不僅他的意思。
「你恨了聶先生那麼久,如果你真的夠無情的話,又哪來的恨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莫司覺得自己才是看得最透徹的一個。
「我……」時央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他。
「你對聶先生有朋友的情、兄弟的情,否則是不會恨他那麼久的。」莫司說得很肯定,「而且你自己一定不知道,在聽到風要來殺聶先生的時候,你的神情有多緊張,彷彿要被殺的人是你自己似的?」
如果說了那麼多他還不明白,那他乾脆撞牆去算了,老頭子就是老頭子,連腦袋瓜也老得轉不了彎。
時央先是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自嘲地笑了,「是嗎?」
原來,當時自己滿嘴的無情都只是表面的假相,他仍舊只是個凡人、仍舊是跳脫不了七情六慾、仍舊……哎!做不到絕對的冷心。
聶行風此時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出去,令在場的眾人均頓時愕然,柳妤柔由於措手不及,攔也攔不住他。—
「行風……」她呆了一下,也要跟著追出去,他怎麼那麼彆扭呢?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很傷老人家的心嗎?
「讓他自己靜一靜吧!」莫司阻止了柳妤柔,「事情突然轉變成這樣,也難怪他無法接受了。」
聶文瑞專註地望著聶行風剛走出去的門,眼神變得狠複雜,卻彷彿又多了一絲安慰,不論情況怎麼樣,至少,兒子是回到了他身邊,而他,在每年亡妻的忌日之時,也可以對她有個交代。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一小點火光微弱地亮著。
聶行風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天空上那一彎新月,面無表情地抽著煙。
此時他的心裡是掙扎的,小時候,知道自己不是時央的親生兒子之後,他也曾經不只一次地幻想著,他的親生父母是怎麼樣的?可是人大了,心也冷了,那些童年時小小的夢便全部被他鎖在記憶底層,再也沒有翻出來過。
漸慚的,他習慣了孤獨,也習慣了「孤兒」這個身分,他相信時央對他講的每一句話,也從不會有異議地去執行時央要他做的每一件事,因為時央是撫養他長大的恩人——他真的很相信,如果沒有時央的話,自己早就餓死了。
可是事實卻告訴他,時央竟然是綁架他的兇手,如果沒有時央的話,現在的自己應該是個人人稱羨的大少爺……他並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他在乎的是,時央讓他背負了多少條的無辜生命。
他的雙手現在滿是血腥,他的靈魂充滿罪惡,他……配不上妤柔,是的,這才是他最最在乎的事,妤柔是如此聖潔如天使,這樣的自己,怎麼配得上她?
「行風?」房間的門被打開,外面的光線透進來,柳妤柔探進半個身子,「你在這裡嗎?」
聶行風不動、不說話,仍舊望著天上的月亮,而手上的煙已經燒到他的手。
「行風?」柳妤柔看到他,但看他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要踏進門的腳遲疑了下,最後仍走了過去,「在想什麼?」
他只是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那眼神讓柳妤柔的心刺痛了一下。
「行風……」
「你愛我嗎?」聶行風丟掉手上的煙蒂,突然朝她問道。
「咦?」柳妤柔呆了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問?」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她老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問話里好像多了絲壓抑。
「你愛我嗎?」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愛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我嗎?」
柳妤柔被他的反常給嚇壞了,她繞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臉,「行風,你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啊。」
「我是個殺人兇手,背負了許多條人命,跟會上天堂的你不同,死後可能會下地獄,你愛我嗎?」聶行風抬起頭,苦笑地問她。
柳妤柔眼眶一濕,為這樣的他感到心疼,她上前緊緊抱住他,「不,你不要再說了,我愛你、我愛你,如果你要下地獄,就讓我陪你一起去吧!」命運並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他也只是很無辜地被賦予「殺手」這個職稱而已,又怎麼能怪他呢?
他很感動,也緊緊地回抱住她,將臉埋在她馨香的發問,「別說傻話了,地獄那麼恐怖的地方我怎麼捨得讓你去呢,我自己去就好了。」
柳妤柔在地儀中又哭又笑地搖著頭,「不管到哪裡,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聶行風寵溺地揉著她的頭髮,再也忍不住地輕抬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這個讓他懂得如何去愛人的小東西,教他怎麼捨得放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