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白利悠然穿過長長的走廊,朝自己房間走去。她感到有點累,但精神卻非常愉快。她還是有點沒睡夠,她希望今晚能把瞌睡都補回來。多虧了迪奇的感冒藥劑,雖說有點難以下咽,但她的病卻奇迹般地好了。
雖說她對即將到來的各種社交聚會有點緊張,但今晚她玩得很開心。梅根·聖·詹姆斯真是一位可人兒,她不僅長相嫵媚動人,待人溫柔大方,居然還能把所有的人都逗得忍俊不禁。金白利今晚高興得差點兒都忘了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了。
在那個令自己痴迷的男人面前,只有梅根的談笑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使她暫時忘卻他的存在。他當時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他們相隔太遠,金白利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卻下意識地感覺到他的眼睛似乎老往這兒瞧。金白利並沒有抬眼去證實他是否在盯著自己,她只是有一種感覺,或者不如說是幻覺。當然,那肯定是幻覺,因為有風度迷人的梅根在場,他怎麼會注意到她呢?
金白利當然知道他的心中最愛的是誰。他剛到那天與公爵夫人的談話全被她聽到了。她原先以為他們間的鬥嘴只是男女間無關痛癢的打情罵俏,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很認真,立志要追求那位已婚女人,而看得出那位女人對他大為光火,根本不願接受他的追求。可這沒能阻止他,今晚他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金白利拐進最後一段走廊,朝自己房間走去時,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的心不由得一跳。是僕人嗎?這想法連她自己也懷疑,因為那腳步聲太重,很像那個蘇格蘭佬的。可也不會啊,為了避免在此地遇到他,她早早地就離開了聚會。
晚飯後,大伙兒離開餐廳,來到了音樂廳。辛西姬為他們彈奏鋼琴。這隻算得上是一次小型聚會,男人們抬著果子白蘭地在廳里一面欣賞音樂,一面品嘗美酒。如果有人想抽煙,就得到后廳去,以免影響別人。
金白利離開時,拉克倫與赫斯特女士談得正投機,手裡還晃著滿滿一杯白蘭地。不管怎麼說,他也不會緊隨其後離開音樂廳,而且她知道他還是個夜貓子。然而第六感覺卻告訴她不是這麼回事,他來了。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欣喜。
如果後面的人就是他,理智上金白利決定不搭理他,哪怕只是簡單地點點頭都不得。否則,她今晚准不得安寧。她加快了腳步,最後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門口,可等她一轉房門手柄,才發現走時竟把門給鎖了。
她怎麼那麼傻,會把門鎖起來呢?她當時是說過他要來偷東西,自己要把門鎖起來的氣話,但那只是說說而已,不想出門時競真的把門帶上了。為了求得寧靜,她在房裡時倒是應該把門鎖好,可出門就大可不必了。他也沒那膽量真來偷。眼前房門緊鎖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急忙撩起一層層的裙擺,伸手摸進暗袋裡,將鑰匙掏出來。慌亂中那該死的鑰匙竟掉到了地上,等她一把抓起來,卻又無論如何對不準鎖眼。
就在這時,一隻手掌按在門上,和她的頭一般高,一個帶蘇格蘭口音的人喘著氣說:「看來你不認為我是個巨人,是嗎?」
一陣慌亂和不安過後,她反而冷靜下來了。這也許是因為今晚甜酒喝多了,酒給自己壯了膽,也許是因為事情反正無可迴避,就只好坦然面對。反正她現在完全冷靜下來了。她轉過身去,發現他靠自己很近,幾乎要俯在了自己身上。
難道他聽到自己與辛西啞的談話了嗎?她這時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抬起眼與他對視著,平靜地說:「是的,我不認為。」
拉克倫被逗樂了,又說:「可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看。」
「那大概是因為你長得太帥了,是嗎?」
她用反問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反倒讓拉克倫感到一點不自在,他放下手臂,往後退了一步。「也許我應為初次見面時的唐突向你道歉。」
她本來可以接受他的道歉,讓過去的事兒過去,也顯出自己的大度和優雅。那樣,他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她也不再會碰到什麼麻煩。兩人可以相安無事。可她沒那麼做。她說:「你是隨時都準備著向我道歉,是嗎?」
這是在挑釁。她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不想收回說過的話,也不想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溫和點。
他笑了:「親愛的,你是這麼想的嗎?我倒是覺得不管從哪方面說,我都是一個好男人啊。」
他想為自己的行為開脫,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對此金白利先不予理會,她只是說:「我告訴過你別叫我『親愛的』!」
他仍在笑著,但那笑似乎充滿了邪念,金白利寧願相信這只是自己在想人非非。他說:「我可不願受人擺布。你讓我不叫我就不叫了么?沒門兒。當然,如果有人願意求我,那又另當別論。」
她本來應該知道,跟這種人交談是不該對他的放肆表現出心平氣和的,但她只是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樣?」
「想看到你來求我!」
她氣得雙眉直豎:「我降低自己的身份在這兒應付你的胡攪蠻纏,是想教你弄懂一個事實:我不是,而且永遠也不會成為你的『親愛的』!永遠不會!」
這又是一次挑釁!拉克倫走近一步,把手重新放到她背後的門上.身子向前傾著,她只有把頭往後仰著才能與他對視。哦,也許她真該承認他是像個巨人……
「小姐,有些事情要發生的話,你想躲都躲不掉。這恐怕就是命運吧:不過,就我而言,我更相信人的作用。只要人認準了的事,我想沒有辦不到的。」
「好,那麼是不是可以將你的手拿開,讓我鬆口氣呢?」金白利嘆了口氣。
他舒心地笑了。「當然可以。瞧,現在你就看到了,有時人為因素可以改變命運的走向。要是你不那麼求我,那就難保要再發生什麼事了。」
「你什麼意思?」
他又笑了,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金白利不由得一陣哆嗦,她已經猜到他會說些什麼了。「親愛的,我還沒吻過你呢。我現在有一種衝動,要吻一吻你。」
「別痴心妄……」
她想大聲表示抗議,可剛說了幾個字,下面的話就被他的嘴唇堵住了,他已低頭吻了過來。這一切來得是那麼的突然,金白利簡直有些措手不及。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可這是真的,拉克倫的嘴唇輕輕地、略帶猶豫地在她的嘴唇上移動著。不一會兒,他不再猶豫了,用力將她的唇吸進了自己嘴裡。
金白利只覺得全身發軟,神思恍惚。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呼吸急促,腦子裡一片空白。當他將舌頭滑進自己嘴裡,使勁吮吸自己的雙唇與舌尖時,她感到一陣驚詫和慌亂,她根本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很快,這感覺就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所替代。她身體中不斷地涌動著一股股奇特的電流,這電流擊打著她,將一陣酥心的震顫與快感滲進了每一根毛細血管。
當他抬起頭來,向後挪了一下身體時,她還沉浸在那種奇異的感覺中,神思恍惚。要是這時候他離開,她一定會渾然不知。當然他沒走。他出神地低頭凝望著她。她回過神來,心裡一下子矛盾極了。她惱怒、氣憤,恨他為什麼膽敢這麼做。但她又渴望、企盼,希望他能再一次吻他,再一次讓她神遊於那種醉人的境界……
金白利從來沒有過剛才的那番體驗,哪怕是一點點類似的經歷。她十六歲那年,摩里斯給了她生平中第一個吻,但他只是象徵性地、敷衍地在她嘴上親了一下,讓人感到十分彆扭,第二次是在他出門遠遊之前,但仍只是君子式的,沒讓她產生任何異樣的感覺。然而這蘇格蘭佬的吻,卻讓她魂飛天外,感覺簡直無法言狀。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會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金白利覺得她應該弄個明白。她問:「你幹嘛要這樣?」
拉克倫臉上的神情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他說。「可能是我喝多了。在我再做蠢事之前,我最好還是上床去睡覺。」
他的回答讓她大失所望,儘管她覺得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她期望聽到的是:他吻她完全是出於無法控制自己,他必須這麼做,因為他渴望這麼做。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她沖著他說:「啊,太妙了。想法倒是不錯,麥格列高先生,可別到了明早又向我道歉啊。道歉多了就缺少誠意了,難道不是嗎?人們道歉通常是向對方表示誠意的。」
金白利轉過身去,想再一次試著開門。拉克倫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朝她俯下身來。他呼出的氣息撩得她脖頸痒痒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從來不會因為吻了一位女士而向她道歉。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對你也不例外。別指望我會覺得內疚。」說完他大步走開了,留下她一人站在那兒,心中一片疑團。
☆☆☆
三天後,金白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馬上就要去參加威吉塞斯舞會了。她曾堅持認為自己一定不能按時作好準備,可她錯了,如今一切準備就緒,只待出發了。
公爵夫婦、赫絲特女士、拉克倫·麥格列高、金白利等都要去參加舞會。辛西姬由於年紀大小不能參加,正噘著嘴鬧情緒。舞會後他們將到公爵的別墅住一個星期,因為他們還接受了倫敦另外幾個社交圈的邀請。迪奇與瑪格麗特第二天和辛西婭一道直接前往別墅。
真令人難以置信,坎特比女士居然能在一天半的時間裡就為金白利趕製出一套精美的舞裙,另外一套將在一星期內直接送到倫敦。她還答應在他們臨出發前為金白利做好兩套晨服。
公爵夫人和所有親友乘坐著公爵府專用的豪華大馬車,僕人們和行李佔用了另外兩輛馬車。公爵挑了一匹上乘的純種馬自己騎著,大概他不願意跟那個蘇格蘭人在那麼狹小的空間里擠好幾個小時。金白利也希望自己能避開拉克倫,可她沒那麼運氣。
過去的兩天里除了吃飯,金白利一直設法避開他。總算幸運,她成功了。那開晚上拉克倫吻了她,第二天吃早餐時,他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一定是她把感冒傳給他了!她在一旁幸災樂禍暗自得意:活該!真是罪有應得!看你還敢不敢再親我!這以後,拉克倫看見她時總是板著臉,和那天晚上判若兩人。金白利覺得這真是又好笑,又可氣。那天早餐后,他打噴嚏漸漸不那麼厲害了,金白利想一定是迪奇把那難吃的感冒藥也給他吃了。
這天早晨,他們上了馬車,不巧金白利正坐在了拉克倫的旁邊。所幸凳子很長,她可以不必緊挨著他,這樣至少可以不理他。梅根與赫絲特坐在他們對面。金白利可以想像得到,只要赫絲特女士一不留神,拉克倫就會盯著梅根看。而且,金白利還敢肯定要是赫絲特沒在場,自己一定會再一次受到冷落。他們一定會就兩人之間的感情債說個沒完、吵個沒完。至少他會這麼做。關於這點金白利深信不疑。
就像與拉克倫初次爭執時一樣,梅根緊繃著臉,看得出她在生蘇格蘭人的氣。只有當她不得不回答赫絲特的問話時,那怒容才暫時消失,露出和悅之色。一路上赫絲特喋喋不休,說個沒完,金白利不想和她啰嗦,只好眼睛望著窗外,假裝在欣賞風景。
到倫敦時正是下午,沒有安排活動。梅根叫大夥好好休息一下,因為舞會將持續到第二天早晨,他們得熬個通宵。金白利如釋重負,她總算鬆了口氣。在那麼小的空間里要故意迴避拉克倫,可真是件苦差事,一路下來她已是腰酸背痛。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要去參加舞會了。金白利穿上那件新做的裙裝,左看右看,感覺好極了。那裙子很適合她的氣質。銀灰色的緞子面料,下身從臀部以下收緊,肩膀、湯匙式的低領口、裙擺及背後長長的拖裙都點綴著好看的淡藍色花邊。一小條別緻的綢帶繞在脖頸處,上面掛著一塊很精巧的玉石,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
然而真正讓金白利變得嫵媚動人的,是梅根的女僕幫她做的新式髮型。當那女僕手拿剪子和捲髮筒來到金白利的房間,動手修剪她那前額和鬢角的頭髮時,金白利還真有點擔心,生怕這年輕的女孩子一剪子下去就將自己變成一副古怪的丑模樣。可事實證明,那女僕對流行髮型的把握很在行,她是梅根專門派來為金白利參加舞會打扮的。
地上散落著一綹綹的金髮。金白利對鏡一看,修剪過的劉海巧妙地勾勒出了她的面部輪廓,鬢角處的捲髮又讓她的臉型看上去柔和了不少。略施粉黛后,金白利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她覺得自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漂亮過。她盼著舞會能快點開始。她簡直有些急不可待了。
拉克倫第一眼沒認出她來。他從房間里出來,與她擦肩而過。一開始拉克倫還以為是聖·詹姆斯家請來的新客人,便禮貌地點點頭打個招呼,她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大模大樣地繼續往大廳走去。當他回過神來,認出是她時,不由得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平時誰要是想叫拉克倫吃驚,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可金自利小姐卻總讓他出乎預料。他真想一把把她抓住,問問她打扮成這樣到底想幹什麼。可他還是沉住了氣。為了不讓自己發出可笑的聲音,他趕忙把嘴閉上。
在謝靈·克羅斯的那個晚上,當他第一次看到金自利的笑顏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吃驚過。那對酒窩使她一下子平添了許多魅力。他不知道那微笑怎麼就像一個魔術師一樣使一位貌不驚人的女人一下子出落得楚楚動人。他決定今晚再看個明白。當然,也就是看看而已,他並不想讓這一切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可恨的是,那個女人總是能夠讓他感到驚奇,總是讓他不知不覺受她的影響!
自從那天晚上她怒氣衝天地敲響他的房門,他就無法完全控制自己了。即便是對梅根的關注也不能完全集中他的注意力。當金白利不在自己的視線里時,就經常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拉克倫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天會湧起一陣莫名的。強烈的衝動,讓他無法剋制自己而吻了她。她真希望所有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因為從那天起,他已無法將那動人的一幕忘懷。
他無法忘記那次吻帶給他的激動與亢奮,她嬌柔地依偎在自己懷裡,默默地、激動地張嘴承受他的狂吻,一點也沒有要掙脫開的意思。她豐滿而柔暖的身體非常聽話地靠在他的臂彎中,任由他擺布,他一低頭便能吻到她的嘴唇,他生平第一次沒有因為接吻而把脖子弄得又僵又硬。看來與高個子女人接吻有不少好處,拉克倫那天才第一次體會到。
而今晚,他是打算要繼續與梅根進行談判的,今晚這種場合,梅根不好拒絕他的邀請,他一定能有機會與她跳舞。而一旦把她攬在懷裡,他想他一定能夠成功。在他看來,她嫁給了那個乏味的英格蘭人還自以為很幸福,簡直是誤人歧途卻執迷不悟,太荒唐了!他覺得他像一個救世主,能將她從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來。
☆☆☆
「真見鬼,我可以肯定她剛才的舞伴不是現在這個人。」
「你在說誰?」
「金白利小姐。」
梅根茫然地點點頭。她在想著其它事情,但這個問題把她從心事中拉了回來。剛才,拉克倫一直死磨硬纏著她,要與她跳舞,出於無奈,梅根只好答應了,可拉克倫卻用蘇格蘭口音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著讓人起膩的甜言蜜語,梅根簡直有點受不了了。不過現在,她發現他與她跳著舞還能注意到其他的女人,尤其是金白利,不由得心中一動,便耐下性子繼續跟他跳舞。
梅根對他的那些足以讓其他女人心跳的讚美之辭根本無動於衷,並不是她覺得他不夠真誠,而是對任何人來說,如果這些話早已在自己預料之中,那麼說出來就顯得多餘。對梅根來說,它們不僅多餘而且討厭,她才不會像動了情的女人那樣把它們銘刻心中呢。
然而,有一件事卻讓梅根很驚喜,那就是金白利改頭換面的大變化,顯然拉克倫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即使他一時沒有注意到,梅根也會提醒他的。
「啊,你還知道剛才她是與別人跳的舞!」梅根說。「其實還不止這些,男士們都爭著請她跳舞。他們不只是圖熱鬧,他們都非常想當她的舞伴。難道你沒注意到嗎?」
「沒有,」拉克倫悶聲說道。
梅根覺得有點好笑,看來他已經在吃醋了。事情進展得那麼快,連她自己也有點吃驚。
「看來,她很受歡迎,」梅根仔細觀察著拉克倫的表情,「她不像一般女孩那麼輕浮,只會咯咯傻笑,而是比較穩重,能夠耐心傾聽別人。男人們恐怕都比較喜歡這種女人吧?噢,她那麼可愛。你注意到了嗎?」
拉克倫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梅根,你那麼美,可他們今晚並沒有排著隊來請你跳舞。而她倒是出盡了風頭,舞伴一個接一個的嘛。」
梅根笑了:「我也不希望他們排著隊來請我。德夫林早就打消了這些年輕小夥子的念頭。至於我們的金白利小姐嘛,在我們回謝靈·克羅斯之前,我想就會有幾個小夥子向她求婚的。我要問問她是否已有了意中人。這支舞曲結束時,你要是能把我送到她面前,那就太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梅根發現他終於閉上了嘴,不再沒完沒了地對她轟炸甜言蜜語了。他不時會向金白利那邊瞟上一眼。梅根不由得自鳴得意起來,她覺得自己做得太妙了。
現在看來,這次牽線搭橋的差事比她一開始想的要簡單,有人從中極力撮合他們的好事,他們呢,最終很可能就走到了一起。也許拉克倫和金自利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呢。
舞曲一停,拉克倫就帶著梅根跳到了金白利身邊,其實他幾乎是把她拖到那兒的。梅根見金白利身邊站著一位男士,她生怕他下一支舞曲,又來邀請全白利,便搶先請他去為她們拿點飲料來。至於拉克倫……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要離開會兒,」梅根直截了當地對拉克倫說,「我想陪金白利小姐到陽台上去透透氣,」
「沒事兒,親愛的。」他介面道。「只是到那種危險的地方,我要是不去保護你,你丈夫要怪我的。」
簡直是胡說八道!梅根差點要發火了,但她轉念一想,讓他呆在附近也好,只要聽不到她們的談話就可以了。她聳聳肩:「隨你的便,不過你要離我們稍微遠一點。」沒等他回話,她就拉著金白利走了出去。當然,她們沒有走遠。
陽台上設著一些屏風,可以擋住來自海灣的寒冷北風,這樣客人們在陽台上既可以換換空氣,暫時避開大廳的喧鬧,又不至於被凍著,當然,他們還是不能在此久留,因為畢竟現在是寒冬季節。
梅根本來不打算向金白利打聽她對舞伴們的印象,但因拉克倫就在附近,而且似乎正在偷聽她們的談話,便想趁機讓他吃吃醋。
「金白利小姐,玩得開心嗎?」梅根隨口問道。
「是的,尊敬的夫人,我很開心。」
「別這麼稱呼我。」梅根略帶責備地輕聲說。「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朋友們都叫我梅根。如果你覺得這名字還好聽,就叫我梅根吧。」
金白利嫣然一笑表示同意,眼睛卻不停地掃向幾尺外站著的拉克倫,還故意裝作是漫不經心看過去的樣子。
「能不能告訴我,」梅根繼續說,「你是否已有了意中人了?」
「約翰·肯特。」金白利脫口而出,速度之快讓梅根都吃了一驚。
「哦,一個不錯的小夥子。只是有點保守。你能肯定是他嗎?可別弄錯了,他有點古板。」
金白利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她也發現約翰有點一本正經。「啊,你知道我一直都跟一個——怎麼說呢?一個高度情緒化的父親生活在一起。」
「你父親脾氣不太好嗎?」
「一點不錯。所以對我來說,古板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能給我一點新鮮感。」
「可別那麼說」梅根笑著表示了擔心:「德夫林有時就會犯老毛病:一本正經,當然比過去好多了。以前他更是整天板著個臉,固執而自負,現在他只是偶爾這樣了。但就算是偶爾為之,也弄得我很苦惱。所以如果你不喜歡脾氣暴躁的人,那可以找個斯文點的,或者說脾氣好點的人為伴。還有,幽默的男人也不錯,他們會讓一生笑口常開。」
說到這兒,兩人不約而同都偷偷看了拉克倫一眼。只見他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在吹口哨,就好像她們的談話一個字兒也沒聽到。他今晚穿著一身適合正式場合的禮服,看上去比平時更加風流倜儻,使金白利不由得又怦然心動了。
金白利曾設法去注意其他男人,可他們與他相比總是相形見絀。今晚,她受到了很多男人的恭維與邀請,但她總覺得有點失望。她希望拉克倫會紳士般地走來請她跳舞,哪怕一支舞曲。可他沒有。他要麼請梅根跳,要麼乾脆坐著。
「還有霍華德·坎斯托。」金白利想起來又脫口而出。「我發現他很有趣。」
梅根皺起了眉頭,不知該怎麼找這個小夥子的茬兒了,因為她根本想不出坎斯托有什麼缺點。這是位愛運動的青年,自從老坎斯托有病以來他便承襲了父親在上議院的席位。他家境富裕,在倫敦算是數得上的望族。人們紛紛傳說一旦老坎斯託過世,坎斯托便可繼承他父親的侯爵頭銜——而且看情形,這一天也不會太遠了。坎斯托無疑是年輕女士們的最佳人選之一,當然對金白利也不例外。如果有人喜歡金髮花花公子這類人,那他可真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梅根真希望在這個小夥子身上挑出點毛病,借題發揮一下,因為在她心中,早就把拉克倫和金白利配成了一對兒。可她現在卻無能為力了。本著公平的原則,她應該邀請坎斯托到謝靈·克羅斯住上幾個星期,還有約翰·肯特領主。其實,如果她真的要顯示公平,似乎也應放手讓瑪格麗特去邀請一些年輕的女士,供拉克倫挑選。
梅根嘆了口氣,心想世間的事情有時真難以預料,往往你希望它這樣發展,它卻演變成了另一種軌跡。
現在就正好體現了這一點。她只好逼著自己又唐突地問了一句:「霍華德·坎斯托會是位好丈夫。但除他之外還有其他人選嗎?」
她想不到金白利又一口氣說出了三個人的名字。畢竟這女孩到這兒來是為了尋找自己的終身歸宿,很顯然,她不會只顧玩耍而忘了正事。
可對於梅根來說,有一個問題一直都在困擾著她:從一開始金白利身邊就有一位男子氣很重的最佳人選——拉克倫,可她為什麼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呢?還是她對他有意而不好意思說?
但現在不是打聽這件事的時候。儘管梅根非常想弄個明白,但拉克倫就在附近,她不想讓他聽到這方面的談話。
這時,陽台門開了,德夫林在那兒探著頭,看樣子是找她有什麼事。他用端著酒杯的手掩住嘴,好像是在對梅根低語,可聲音卻完全能讓三個人都聽到:「梅根,我的小甜心,來幫我解解圍。亨利爾特·馬克斯纏著我,要讓我接受她丈夫的政治觀點,可幾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感興趣。快點,她像幽靈一樣死纏著我不放。」
他急切地說著,根本不給梅根回答的機會,也沒有向她的同伴表示任何歉意,便走上前來,沖著金白利大方地一笑,急匆匆地拉著梅根走了。他連看都沒看拉克倫一眼。
梅根很快就發現外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幽靈。「亨利爾特在哪兒?」她問。
「你見不到她。」德夫林輕輕拍著她的手,咧嘴笑了。他把她攬在懷裡繼續跳著舞:「馬克斯夫婦從來不會光顧這麼豪華的地方。」
梅根愣了幾秒鐘,展顏大笑起來:「你來得倒正好,我正想著該找條什麼理由把金白利和拉克倫單獨留在那兒呢。」
「知你莫如夫嘛!我是算著時間去的。」德夫林得意洋洋地說。
梅根驚奇地揚起了眉:「你看到我們去陽台了?」
「親愛的,你的行蹤不會逃過我的眼睛。」
德夫林做了個鬼臉:「你這麼做我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難過?你是不是對我有點不放心?」
「我對你一萬個放心,親愛的。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那當然。」梅根和德夫林靠得更緊了。
☆☆☆
金白利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關上的門。陽台上一下子只剩下了他們倆!這時,拉克倫故意乾咳了幾聲,想引起她的注意。但金白利決定不理他,她轉過身去眺望威吉塞斯城幢幢房屋后的廣場。夜色中,那裡朦朦朧朧,燈光在時隱時現地閃爍,照耀著廣場中央那孤零零的長凳和一座早已被人們淡忘了的某位英雄的雕像……
「小姐,你這麼故意不理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我這人很奇怪,是不會讓人忽略我的。」
「哦!這我可不知道。」金自利看都沒看他一眼。「對我不感興趣的東西,我根本就懶得看。」停了停,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你還是走開的好。」
「天哪!」拉克倫說。那聲音突然變得很近,一定是他趁她不注意悄悄挪到她身後站著了。「親愛的,你的話像把刀子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哦,我快要死了。」
「哇,會有這種事?我簡直是想都不敢想!要是說讓你離開謝靈·克羅斯你會傷心我倒還相信,但怎麼也不至於要了你的命啊。」
「一點不錯,如果讓我離開,我真會當場咽氣。」他停了停,突然又驚呼一聲:「唉呀,你沒想到吧?我沒走,我還在這兒。」
金白利差點笑出聲來,但她還是強忍住了。對她來說要做到這點很不容易。拉克倫說話時那傻乎乎的樣子特別逗人,那頑皮勁兒正是她所欣賞的。但是,這一切她不想從一個另有所愛的男人身上得到。他的心思在誰身上,兩人都心照不宣。
「對不起,麥格……」
「金白利小姐,你今晚真漂亮!那些古板的英格蘭佬有沒有誇過你?」
一股熱流湧上了心頭。金白利本來正打算離開,可此刻已挪不動腳步。今晚好幾位男士都誇她漂亮,可這話從拉克倫口中說出,卻另有一番味道。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她呢?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天真地以為他只是想摸摸她。
「我是不是讓你很難堪?」他含情脈脈地道。
金白利並沒有感到難堪,她只是耳熱心跳,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確實不知道聽到拉克倫的讚揚時,如何表現才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她羞澀地搖搖頭,垂下了眼。她這種表現給了他進一步親熱的勇氣。
「我很喜歡看你羞答答的樣子。這跟過去的你完全不同,不過很不錯。」
「我可不是……」
「噓,別總是那麼設防。害羞並不是件壞事。」
今晚她不願同他爭吵,可她也不想給他留下錯誤的印象。「我的確不是……」
「你讓男人忍不住想吻你!我發現我現在又有這種衝動了。」
金白利嗓子眼一下子哽住了,呼吸也急促起來。她抬起了眼,與拉克倫目光對視了。他們相擁在一起。他的嘴唇壓了過來。與上次不同,這次接吻顯得認真得多。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舌頭很快便超過紅唇伸進了她香口深處,宛如一位不速神魔攝住了她的魂魄。像這樣的吻,在她看來,只有待她結婚後才可能品嘗到。這吻能讓人激情蕩漾,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只覺魂牽夢繞,蕩氣迴腸。
到底這吻會把她帶到什麼境界,他們最終會做出什麼事兒,我們都無從知曉,因為有幾位維吉塞斯的客人偏偏選中了這時候跑到陽台上來乘涼,門被推開的一瞬,拉克倫趕忙往後一跳,在他們之間留出了一定的距離。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金白利失去了平衡,她一時沒站穩,踉蹌得差點跌倒。拉克倫只好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背。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他們的親密,他順勢把她帶到了舞廳,滑進了舞池。
等她真正回過神來,要責罵他所做的一切都太晚了。剛才她並非沒想過要罵他,可那吻讓她忘乎所以,她不願意就此敗了興緻。不過,對此保持沉默可不行,那會讓他認為她是一個可以讓人隨便吻的女人。金自利決定找機會和他談談,但不是現在。現在她還沉浸在接吻帶來的快意與興奮中,而且他也對她一往情深。
的確,拉克倫一直沒離開她。他擁著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兩眼直溜溜地望著她,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像兩團綠色火焰溫暖著她的心房。這時,先前曾經爭著邀金白利跳舞的一位男士又走上前來請她,可拉克倫卻粗暴地拒絕了他。
拉克倫表現得有點失常,大聲怒斥著:「走開,英格蘭佬,她已經有人了!」
金白利很難為情,可同時又感到一陣興奮。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接受他的相擁,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另一隻讓他溫柔地握著。每次當他們靠得很近,她的豐滿的乳房觸到他的胸膛時,她體內總是升騰起一股熱浪,似乎每根神經都會因此而震顫。
其實這是拉克倫刻意的。他用這種微妙的動作來誘惑她。他怕太出格的行為會弄巧成拙,引起她的反感,所以只是略施小計,想不到卻在她身上產生了奇妙的效果。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為什麼想要擁有她的。他不知道這念頭是怎麼來的。這甚至不是他考慮之後做的決定。他根本就沒有考慮的過程。他此刻只是想要她,而且這願望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