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什麼不解釋？

這句話飄進耳中之後，夏敏有些昏沉沉，她的心有些慌亂、有些氣憤、有些不甘願，卻也還摻雜著些許潤潤甜甜的溫暖。

她抬起頭，看見他時，心頭一動。

他終於知道實情，而且從他的表情就可以得知，他還很後悔，那種從見到他開始，就徘徊不去的暖流，再度席捲胸口，而後湧上極大的失落。

「你竟然相信林月嬌的話？光這一點，我就什麼都不想說了。」憤怒湧上，壓下她沉冤得雪的興奮，想到她的心曾經破狠狠的踩在腳下，沉悶又起。

「那是因為……」

「因為從小到大，我用計氣走許多姐姐，所以你也以為我會排斥所有的女性，甚至不惜使心機，為的就是留下你？」她氣憤的接話。

他抿辱不語，表示他曾經這麼想過，畢竟夏敏那麼在乎他，這不是不可能。

她的眉頭一擰，瞭然於他的表情，痛已經痛過了，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功夫，徒增情傷罷了。

她跟他之間有許多不了解，光憑她一個人努力，花了十八年的時間，仍舊是停留在原點，隨便一個外人，就能摧毀他對她的信心。

這樣的愛情，不留也罷！

「今天怎麼會有空來？」夏敏推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和氣的端上笑臉，一種與陌生人打交道的笑臉，親切卻也疏離。

他認得她這一號表情。

當她退著不想遇到，卻又不得不打招呼的人時，就是這一副看似溫柔，實則冷漠的樣子。

他總是喜歡取笑她，說她笑的沒有一絲誠意，但是她總換上一張發自內心的甜笑，告訴他……她永遠不會這麼對他笑的。

原來，她的永遠也是會變的，他的心沉了下去，想到今天找她的目的。

「李政嘉……」他開了口，卻不知如何接話問下去。

當他見到晚報時，心中除了震驚，還有些憤怒，他無所覺的離開辦公室、坐進車內，當他回過意識時，他已經在報社的大門口。

夏敏果然說到做到！說要忘了他，一轉身就挑了個最好的李政嘉。

他該舉雙手贊成，甚至放鞭炮慶祝，畢竟在醫院時，他也曾經有過這個想法，要替她找個好男人。

而如今她似乎找著了，他卻沒來由的問了。

照片里的她，笑的極為開心，想必李政嘉果真幽默風趣，可以逗她笑出唇邊的小梨渦，連眼睛都泛著笑意。

「你是來確認，可以甩掉我這個才人精嗎？」夏敏自嘲道，眼裡有落寞。

「找沒聽過你提起他。」他注視著她，溫柔的黑眸里還藏著某種炙熱的情緒，他想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果真說收就收？

「如果交了男朋友，就不該叫我幫你介紹，要找一個條件比李政嘉好的男人，並不好找。」他關心的問道，胸口泛著苦意。

她的心有些悵然若失，不明白他的詢問，是因為在乎？還是因為什麼？

「爸爸擔心我放不下你，所以很積極的叫我支男朋友，李政嘉是在爸爸的暗示之下出現，雖然他補了一句，說他對找很有好感。」夏敏分享剛才在餐桌上得到的資訊，心中仍舊黯然，原來……左克倫真的在幫她找男朋友？

她真有這麼纏人嗎？

「我很欣賞他，況且他也有追我的意思，你不用幫我找男朋友，我想找會喜歡上他的！」她似假似真的笑道，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這些話讓他的心直往下落，無邊無際，只覺慌亂。

她纏在身邊時，他不時寵朋著說她煩，總在嘴裡叨嚷著要替她介紹男朋友，此時，她已決定轉身離開，他卻開始想留她下來。

他要她留在身邊……這個念頭讓他心驚，也讓他黯然。

一連串的感覺串起來，他詫然發現，曾幾何時，他竟在乎起她的陪伴了？

「他不見得適合你，你別太認真。」話未經過思考，兀自脫口，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潛意識裡的自己，是不是也不願意有第二個男人，得到她的青睞。

他移開視線，胸口像被誰重擊，原來自己那麼在乎？!她吸口氣，沒有留神他的反應，只是在腦中想著他說的話，就算李政嘉真是適合她的男人，那又怎麼樣？她想要的男人，從來就只有一個。

好傻的自己！至今，一顆心仍舊無法死透，仍眷戀著他的溫柔。

「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我要回去工作了。」她的臉上帶著笑，聲音卻又干又澀，不等他的回應，她匆忙轉身便想走。

「你從來不會主動從我的身邊離開。」喚住她的背影，他的眸閃著急切，頭腦一片混亂。

她僵直身子，半晌無法移動腳步，終了，只能轉過身來，胸口直往下墜，感覺有點呼吸困難，像有塊大石壓得喘不過氣。

為何……他望住她的眼神，好像受到了莫大傷害，無辜地讓她揪心？

這是他的決定，不是嗎？那為什麼他還拿那麼無辜的眼神看她，好像在控訴她的無情。

「記得我說過一句話……」她踅回他的身前，仰起臉，水亮的眸子有責備與不諒解的眸光。

他不語，只是低頭凝著她，這些日子來，他們說過太多太多的話，他無法記清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卻清楚的記得她唇邊的笑容。

從今而後，她的笑容會為誰綻放？

他狀似在乎的神情，落入她的眼中，她幾近痛苦的低吟。

「不要對我這麼殘忍……」她心中的痛苦以及哀傷，讓她忍不住問上雙眼，全身因為那陣由內心傳來的激烈刺痛而緊繃著，她要怎麼忘記他……

「夏敏……」她的指控太嚴厲，他心慌的握住她的肩膀，不願聽她這麼說。

「不愛我，就不要關心我！」她揚首，怒氣寫在眸間。

「不愛我，就不要表現出一副很在乎我的樣子！」她再喊，纖細的身子劇烈震動著。

「不愛我，就放了我！」像是即將溺斃的人，小手揪住他的領口，而小臉則是無力的垂在他的胸前，淚水一滴滴滑落。

她該怎麼做？才能斷絕不該的想念？

她該怎麼做？才能隱藏渴望的情潮？

她該怎麼做？才能擁有這溫暖的懷抱……老天像聽到她的冀求，她隨即被擁入他的懷裡，以不容辯駁的強硬態度，卻又極度溫柔的攏住了她。

他的雙臂圈住她的纖腰，困住她的身子，兩人肌膚相貼，容不下一絲空隙。

夏敏在他的懷中撒嬌過無數次，但是，這是他第一次以男人的心態，擁住懷中的夏敏，熟悉的香氣漫進他的鼻端，無法言喻的滿足漲滿心口，他只能收緊雙臂，切切實實的感覺她的存在。

他感覺她的香氣，正竄進他的身體，親昵的融入了他的神經，感覺自己的心跳飛快的跳起來……他緊緊、緊緊地擁住了她，好希望她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好似想讓她融入他的身體，不許再有人覬覦。

屬於成年男子的氣息、體溫，包圍了她的所有感官，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她問上了眼，只因淚霧瞬間氤氳了她的眼眸。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感覺她好累，強裝數日的笑容，像面具一片片剝落，她心裡好空，只有在他的懷裡，她才能覺得放鬆。

「我怎麼能不關心你，怎麼能不在乎你？又怎麼能放了你？」他柢著她的頭低語，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沉醉在她的幽香里。

妹妹？!他又要再提那兩個字了！

她驚愕，小手抵住他的胸口，推開他的擁抱。

「我的心再也不是你的。」她臉一沉，水眸漾著淚，聲音極輕，卻也極冷。

差一點，她就又恢復成車禍前的夏敏，她怎麼會這麼傻？那種肉體上的疼痛，她不願再次承受，那種牽腸掛肚的相思，她也無力應付。

「再見了，左先生。」喊出有如初識人的稱謂，她決絕的不再看他。

既然她無法做到笑著說再見，就如她所說，當個陌生人吧。

黃金單身漢譜戀曲財經記者飛上枝頭

在財經版上，看到這樣的頭條，連夏敏自己都覺得好笑。

「我們社內在排版的時候，怎麼不幹脆多加幾個聳動的字眼？例如……美麗女記者『貼身採訪』什麼的？」她故意笑開了嘴，手肘撞了撞坐在一旁的王翰，學著那一票女人的八卦模樣。

王翰鐵青著一張臉，話也不肯多說一句。

他追了她這麼久，連電影也沒看過半場，這個半路殺出的李政嘉，竟然已經成功邀她吃過了幾頓飯……最讓他生氣的地方還在後頭。

「你今天又要跟李政嘉吃飯？」他轉過眸，再也沒有陽光男孩的笑容，一臉臭臭的瞪著她。

「這樣報紙才有連續劇可寫，長官交代。」她強搏笑臉，還幽了自己一默。

這就是他最生氣的地方！

「你明明就不想跟李政嘉吃飯，為什麼還要裝出那麼愉快的臉？看起來難看死了！」他言不由衷的罵著她。

這樣強撐笑容的她，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醜，這樣的她，美顏中帶著落寞，足已揪住任何男人的胸口，讓人心疼的喘不過氣。

「你別遷怒嘛！」她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因為他的詰而心慌，丑就丑了，反正沒有在乎的人，任何人的目光都不能影響她。

「我遷怒什麼？」王翰吼了一聲。

「我不陪你吃飯，是為你好。」她淡淡的說，斂下笑臉，卸下強裝的歡欣。

「我知道我沒有那樣的財力，沒有那樣的長相，所以開不了你的胃口。」王翰沒好氣的又瞪住了她。

他生氣又認真的表情，意外的逗笑了夏敏。

「你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喔！氣鼓鼓的像個小孩。」她伸手撫著他的臉，大力的揉捏幾下，她難得的大笑了幾聲。

王翰臊紅了臉，連耳朵都沒有漏掉。

「你正經一點啦！」他撥下她的手，不讓她再笑話他。

「好吧！」夏敏收拾開玩笑的心情，認真的盯著他，算是最後一次跟他解釋，關於她的決定與心情。

「你對我好我曉得，也就是因為這樣，我不想誤了你。」這此草，他的陪伴並沒有撩動任何漣漪，她知道她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他。

這也讓她醒悟再戀著左克倫也沒有用，如果左克倫會愛上她，她就不會愛的那麼辛苦，更決定要與左克倫斷的乾淨利落，錯放感情，傷的是自己。

「你和左克倫之間……發生什麼事了？」知道她不會接受他之後，王翰只想知道為什麼。

夏敏只是搖搖頭，不想再說，眸心裡有著牽扯，還是剪不斷的傷感。

「李政嘉並不適合你。」沉思之後，王翰心疼的看著她。

「他很好呀，又溫柔、又體貼，家世又好……」夏敏像背規條般的細述他的優點，眾人欽羨的目光中總是寫滿艷羨，好似這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你談到他的時候，臉上從來沒有光采。」王翰直接打斷她的話，望進她驚駭的神情里。

「只有左克倫才能讓你的人整個活起來，左克倫才是適合你的男人。」王翰不願這麼說，只是他不捨得夏敏，總是逼著自己強裝出一臉愉快的樣子。

王翰的話，像是把刀戳入她的胸口，提醒著她一直亟欲忘記的事實……她牽挂著左克倫，怎麼也忘不了。

生活中沒有他，她只是個會動的洋娃娃，笑臉迎人的面具底下，她疲累的想讓自己消失，好強的天性卻由不得她這麼做。

「別再勉強自己，回到左克倫的身邊，雖然我很不願意這麼說，但是我更不願意看到你每天這麼痛苦的樣子。」沉思了許久，王翰由衷的建議。

王翰的話讓她胸前傳來刺痛，她的雙手贊在胸口，只覺得格外地疼，就像是在那裡，有一處深深的傷口，正在冒著鮮血，怎麼也治癒不了……「你的心情，就像我現在一樣，所以我想你應該可以了解我的想法。」她將目光凝向遠方，無聲的淚落入心湖中，卻只有她能聽聞。

王翰默然不語，繼續聽著她解釋。

「他最近的桃色新聞都不見了，我想應該是陶小姐的功勞，她成功的把他的心捉住，讓他安心的留在她的身邊，我想……現在的他應該是快樂的，那我更不應該再出現，再去打擾他們的兩人世界。」夏敏狀似喃喃自語的說著，仍然以為陶凈遙演的那一齣戲是真的。

「你愛了左克倫那麼多年，卻得到這樣的結果，我應該替你去揍他幾拳，消消你心中的恨。」王翰心直口快，滿臉義憤填膺，心疼著她放作堅強的樣子。

他的話再次逗笑了她，她笑得辛酸，卻也帶著滿足。

「我怎麼會很他？他教了我好多事，我怎麼能恨他？」她垂首，腦中飄過這些日子的一切。

她以前只知道要討好他，所以她為了他學做菜、學煮咖啡，認真的在腦中記下他偏好的口味，喜歡他臉上滿意的神情，討好他的同時，好像也討好了自己。

盼他高興，怕他難過……這或許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表面看起來她好像很體貼，但近來她認真的想了想，她其實是霸道的過分。

她硬是逼迫他喜歡她的一切，卻沒想過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快樂。

她恍然發覺，她要的是，能擁有真正相守相依的幸福，而這是她所做不到的，所以她已甘心放手。

是真的甘心了。

她已盡了她所有的力量，只能得到這樣的結果，所以……她就當個在一旁默默付出關心的人就好了。

只因太過關心，他的喜怒哀樂，漸漸地也變成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以她願意自已度過這一段難捱的日子，因為……她要他快樂。

這份感動、這些領悟，點點滴滴，都是左克倫教給她的，她怎麼能恨他呢？!「既然不恨他，為什麼他打電話來、人來，你都不理呢？」王翰好奇的問。

「我不要再見他。」她隨意用手背擦去滑落的一滴淚，想也不想的回答。

她怎麼能再見他？

愛他愛的那麼深、那麼濃，是她印象中所擁有的一切，要她捨棄他，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如果她再見他的人，再見到他溫柔的雙眼，她一定放不了手、放不了手的……不如，留給他一個自由的空間……「我的個性就是這樣，當不了愛人，我連朋友也不要了！」她深呼了口氣，狀似豪邁，掩去她盾心底下那種要不起的辛酸。

「不跟你聊了，我要去準備一下，待會兒要與黃金單身漢吃飯去了。」夏敏笑的燦爛，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再度讓失控的淚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