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天,很難得地,夏一大早就帶著「那斯達克」出門去了,回來時手上提了好幾袋的東西,仔細一瞧,喝!是許久不曾出現夏家的生鮮食物呢!
正準備上菜市場買菜的董太太一推開門,看到這樣的情景也著實嚇了一跳。
「小、小,怎麼這麼早?」
去!居然被撞見了!夏停下原本急忙遁逃的腳步,回頭勉強扯了個微笑。「董媽媽早。」
「上市場買菜啊?」喲,天要下紅雨嘍!「咦?這不是前頭那個眷村才有在賣的嗎?」眼尖的她立刻發現了那些蔬果魚肉的特殊。
雖說他們這眷村本身就有個小市場,但,就是小了點,小到讓人想在裡頭多逛兩圈都嫌無聊,若是想買新鮮豐富的菜式,就非得搭上公車,到另一個眷村買去,那裡的市場才真的是應有盡有呢!只不過去那兒遠,又得起個大早,她們這些主婦嫌懶,平均一個月才會去一趟。敢情好,這小特地起了個早,為的就是這個啊!
去!董媽媽的老花眼這時怎麼這麼尖呀?夏心頭不住嘀咕,說話怕欲蓋彌彰,不回應又好像說不過去,只得嘿嘿地陪以乾笑。
「怎麼?今兒個你要煮給阿徹吃啊?」董太太挑高了眉,興沖沖地靠了過來。
「是、是啊。」夏小小聲地應了聲。有那麼值得大驚小怪嗎?
「哎呀!」董太大嚷了聲,立即笑得合不攏嘴。多甜蜜啊,為了喜歡的人,小要親自下廚嘍!
董太太那曖昧的笑讓夏當場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去!早知道就不幹這檔子事兒了!
「董媽媽,如果您今晚有空,和董伯伯一起過來吃飯嘛!老是讓您送吃食過來,太不好意思了。」為了撇清,她開口邀約。反正她會起意動手下廚也是因為有人陪她共餐,多點人,反而熱鬧。
「我哪像魯太太那麼不識時務呀!人家小倆口親親熱熱地吃飯,我去打擾個什麼勁?」一開口,立刻讓夏尷尬得紅了臉。「何況阿徹常常帶我和魯太太愛吃的束西過來,說正格的,他這心思花得才多,咱們才該覺得不好意思呢!」
想不到她壓根兒沒考慮到的事,他全都做得周全了。夏微微驚訝。「董媽媽,您太客氣了。」
「小,別嫌董媽媽嗦,阿徹這孩子不錯的,你要好好把握,知道嗎?」董太太拉過夏的手,細細叮嚀。「要是我家小寶有他的十分之一啊,我真要感動得謝天謝地嘍!」
「嗯。」夏臉又紅了起來,低頭含糊地應了聲。
「哎呀!」董太太低呼了聲。「這麼晚了,不聊了、不聊了,我得上市場買菜了。
小你今晚儘管大展身手吧,我會通知魯太太別送東西過去的,省得打擾了你們。」熱心的大嚷伴隨著笑聲愈漸遠去,董太太揮揮手,轉過了巷角。
看來,董媽媽和魯媽媽簡直比她還要看重這段戀情。夏不由得揚起了嘴角。
真難以想像要是這段街坊矚目的戀情最後告吹,他們怪的會是她?還是他?這個念頭才一竄過腦海,夏立刻搖頭甩開。去、去、去!他們也才剛開始而已,沒事她幹啥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夏一皺鼻,不願承認光是想到分手就已讓她感到心頭沉甸。
還是趕快進門要緊吧,若是再被魯媽媽遇見,少不了又是一頓揶揄的了!
???一進門,柏宇徹立刻聞到陣陣的香味撲鼻而來。
「奇怪……今天董媽媽她們把整個廚房搬了過來嗎?」柏宇徹一邊拍拍興奮迎接的「那斯達克」,一邊狐疑地自語道。
自從夏接下了「海潮之聲」這件CASE后,他們的相處模式就做了小小的變動。日間,夏在家中的工作室進行設計,而他也回到過去忙碌的生活,直到下班,他才開車趕了過來,那時她已布置好飯桌,和「那斯達克」共同迎接他的到來。
公歸公,私歸私,他和她都相當滿意目前的狀態。
走進玄關,那誘人食慾的香味更是讓他皺起了眉頭。完成的菜肴不可能會發出這種現炒的香味……才剛踏進飯廳一步,他的腳步登時頓住,這——「你來了?」走出廚房,除下圍裙的夏,正好看到呆站在客廳和飯廳交接處的他。
她低低一笑,隨手將圍裙掛牆上。「我時間抓得真好,最後一道菜才剛完成。」
「你下廚?」過於震驚,柏宇徹又問了一次。
「喂——」她開始擰眉。有這麼值得驚訝嗎?她不過一時心血來潮,結果他的反應卻活像是她突然多了三頭六臂似的。「有這麼怪嗎?」
「可你……你、你不是不下廚的嗎?」柏宇徹也擰起了眉。
打從看到她廚房的第一眼起,他就立刻將她歸屬於不諳廚藝的新新大女人類型,後來的相處也都佐證了他的猜測,沒想到,她卻在今天突然整治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這、這根本就太神奇了!
去!向來口才流利的他居然還說話結巴!「欽!你這樣很過分耶!」夏一拍桌子站起身,立刻發難。「我知道我外表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個賢妻良母,可我也是會做飯的成不成?我忙了一下午,卻換來你那種看怪物的眼神,我無聊啊!」
原本趴在一旁等著分點向未享用的「那斯達克」見氣氛不對,連忙溜上了閣樓,避風頭去也。
她美艷的外表當然也是讓他先入為主的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他從沒見過她下廚啊!除了燒開水、煮泡麵外,他根本沒看過那瓦斯爐還有其他的功用。
「你真的下廚?」斂了斂心神,他終於開始相信。
「不然你看過魯媽媽和董媽媽做過這道菜嗎?」她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這道鷹爪鮮筍可是夏家的家傳絕活,得費上近十個小時才熬得入味的呢!
怔了下,他終於體會到這餐飯所隱藏的深刻涵義。「你為我下廚?」
夏抵死不承認這種說法。去!他幹麼露出這種想要將她緊擁入懷的熱切眼神,不過吃頓飯嘛!「幹啥啦,你少夜郎自大了!」她用誇張的反駁來掩飾羞赧,可泛上雙頰的紅潮還是將她的心思透露得一清二楚。「我只不過是怕廚藝生鏽,偶爾練練而已,誰說是……」所有的話,全淹沒在他溫柔的懷抱中。
算了,他愛這麼認為就這麼認為吧!夏撇撇嘴,極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她在心底反駁了一天的事實。但——抱得太久了吧?
「該鬆手了吧?飯菜會涼耶!」她戳戳他胸膛。
「知道嗎?」柏宇徹沒鬆手,反而開始在她耳旁用低醇的嗓音喃道。「從小到大,我從沒吃過像這樣一頓特地為我準備的飯菜。我媽一直忙於事業,她很疼我,卻是連吃飯都撥不出時間,更不可能會替我做飯。只有你,只有你……」他收緊了環抱,閉眼埋進她的頸肩處,汲取她的芳香。
他的聲音有點啞……她做的這頓飯讓他感動得哽咽了嗎?這個可能性讓夏胸口一窒,緊接著紅了眼眶。爸媽說的沒錯,有錢人過得並不快樂,一般人家視為平常的晚餐,卻成了他們所冀求的,而今,也成了她所冀求的。
「我不下廚,是因為沒有人陪我坐在這兒,做出了滿桌的菜,卻惹得自己心傷,何必呢?」夏一笑,附上他耳畔說道:「可是,我現在有你陪我了,我不用再怕孤單了。」
見他耳垂圓潤飽滿,還順勢輕嚼了下。
柏宇徹倏地抬頭,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最明顯的,要算是剛被她無心的舉動撩撥起的慾望。「你如果還沒準備好,就千萬別做這個舉動。」他暗啞地提出忠告。
夏微皺眉頭。準備好什麼——當接觸到他那赤裸裸的眼神,她剎那間明白了一切,臉不可抑止地燒紅了起來。去!這點小動作竟也能讓他起色心!瞧他表情分明就是想把她當晚餐給吞了。
「知道啦!快點吃飯吧,要是涼了就枉費我忙了一下午。」她咕噥應道,連忙轉移話題。「咦?『那斯達克』呢?」
「剛剛被你嚇得挾著尾巴跑掉了。」柏宇徹一笑,坐回座位。
「一定是跑到閣樓了。」那隻小笨呆最愛往閣樓躲,每次都弄得全身髒兮兮的。
「這裡有閣樓?」柏宇徹不自覺地擰起了眉。
「有啊,小小的,用來堆點東西,可是『那斯達克』很喜歡去那裡,每次上去除非它高興,否則怎麼叫都叫不下來。」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夏皺鼻抱怨道。「你能不能去幫我把它抱下來?」要拖著它那龐大的身子下樓,可說是件艱難的浩大工程呢!
要他上閣樓去?柏宇徹臉部線條變得僵硬,冷汗不自覺地微冒。
「我今天很累,你去好不好?」他扯松領帶,開始推託。
「可是『那斯達克』很重,我抱不動它。」夏皺眉。「你去啦!」去!他平常不是表現得既體貼又溫柔嗎?怎麼她第一次請他幫忙就遭回絕?
「別理它了,就讓它待在那裡,高興了它自然會下來。」柏宇徹拿起碗筷塞到她手中,用輕快的語氣說道,然而,他那深邃的眼眸卻有一抹閃爍不定的情緒掠過。
向來大咧咧的夏當然沒發覺,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拒絕幫她!
「閣樓上到處都是灰塵,要是等它自個兒下來,它也變黑了,它那一身長毛很難洗的!」夏不依,扯動他的手臂。「去幫我把它抱下來啦!」
「沒關係,我再幫它洗就好了。」柏宇徹拭拭額上的冷汗,依然堅持立場。
夏為之氣結。「可是現在天晚了,外頭那麼暗,根本就沒辦法洗啊!」
「我明天下午早點來幫它洗就好了。」柏宇徹臉色愈加鐵青,混合著些許的煩躁和……不安。
「你要『那斯達克』髒兮兮地待在屋子裡一個晚上?我才不答應!它會把所有的傢具全毀掉的!」夏瞪大了眼。去!以前就有過這樣的經驗,一時的偷懶,卻換來一整天的大掃除,這種傻事她打死也不再做第二次!
柏宇徹那向來自若的俊臉上,有著被逼急的狼狽。「大不了『那斯達克』今天跟著我回去,明天我幫它洗完澡再送它回來這總成了吧!」說到最後,他音量也大了起來,丟下這兩句沖味十足的話后,板起臉專心吃飯,不發一語。
夏一愣,驚訝之餘,反而忘了生氣。她從沒見過他這種……幾乎可以算是氣急敗壞的表情……「你不高興?」她側首端詳著他,帶著一絲絲的新奇。
糟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控,柏宇徹一凜,連忙故作輕快地聳肩,回以一笑。「我這樣像不高興嗎?」
「像!」夏非常不給面子地用力點頭。「不過是上去一下下嘛,何必鬧得這麼僵呢?」她怎麼也想不透,若要她選,一是上下樓不到一分鐘的工夫,二是花上一下午的時間和「那斯達克」那身長毛奮戰,就算是三歲小兒也知道哪種比較輕鬆,而他一個大男人智力竟比不上一個三歲小兒?
心裡暗叫不好,可柏宇徹表面卻愈是鎮定。他立刻起身走到她身後,伸臂將她環入懷中,在她頸側印下連綿的吻。「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我們相處的時間已經夠短了,我怎麼還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醉人的氣息和語調不住地在她耳邊廝磨,銷融了她的心智。夏霎時嫣紅了臉。「那最多也才五分鐘而已……」她抗議,語氣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軟化。
「我連這短短的五分鐘都受不了……」他低頭,用唇封了她所有發話的可能。
轉眼間,方才還有些劍拔弩張的情景,如今卻盈滿了濃情蜜意。
「那斯達克」……還在閣樓上呢……這是她模糊意識中唯一的念頭。算了,他要洗就讓他洗去吧……夏微微一笑,縴手環上了他的頸項,放任自己沉溺於他那溫軟狂野的吻中。
???「嗨,澄觀。」
輕快的招呼聲自身後傳來,正在和門市小姐交代事情的褚澄觀一回頭,看見夏開心地朝她揮手,立刻三、兩句結束交代,往夏的方向走去。
因為「海潮之聲」非常重要,所以在定設計稿前,夏必須將設計稿送來讓海潮里的設計師審過三次,今天是夏送草圖初審的日子。
「你真準時。」褚澄觀一笑,意識到眾人虎視耽耽的目光,連忙拉著夏的手,往暗門走去。「你下次來可以走後門,才不用被那些人用眼神指指點點。」
上回因事出突然,所有的人全給嚇傻了,等到事後回神,當時在場的人直嚷著要再看個仔細,不在場的聽了更是懊惱地說可惜,弄得大夥聽到夏今天會來的風聲,全都繃緊了神經候著,準備將這個只出現過一次的設計師好好地看個仔細。更誇張的,她還聽到有人說要帶相機來拍照存證呢!
「你哥哥又沒告訴我。」夏咕噥。去!要不是從外頭就看到澄觀在那兒她才像看到救星連忙跑進來,不然的話,她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打電話叫他出來接她呢!
褚澄觀不由得噗哧一笑,老哥這招真惡劣,陷她於供人爭睹的苦海之中。「沒關係,等會兒我再跟你說後門在哪兒。」她領著夏往簡報室走去,突然想到。「對了,可別在別人面前提到我和我哥的兄妹關係哦!」「對不起,我剛剛忘了。」夏掩嘴低呼。
「沒關係,沒別人在。」褚澄觀嫣然一笑,走到簡報室門口,麗顏頓時斂了笑容,細細叮嚀。「你先進去,我去請柏先生來。留心點,那些設計師心胸都很狹小的……還是,你跟我一起去找柏先生,到時你再跟他一塊兒進去好了。」她實在不放心讓夏獨自面對那群小鼻子小眼睛的人。
「不用了,我可也是獨自在國外待了七年的人耶,哪有那麼沒用啊?」夏好笑地瞪眼,但褚澄觀的關懷依然讓她感到窩心。
「好吧,那,待會兒見。」褚澄觀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夏搖頭一笑,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
裡頭原本圍聚一圈聊天的人聽到聲響回頭,看清來人,頓時沉默了下來,投射來的眼神全是冰冷冷的,整個簡報室里安靜得可怕。
去!和澄觀的關心相比,簡直是從赤道到了北極嘛!夏打起精神,朝在場的人揚起一抹有禮的微笑。「大家早。」
回應她的,依然是只有冷冰冰的氣氛,有些人甚至將頭掉轉了去,甩也不甩她。
算了。夏不在乎地揚眉,走到簡報台上放下手中的資料和畫筒,開始準備。
此時,有人推門走進,她一抬頭,正好對上夏綠蒂那雙綠眼。
怎麼這麼碰巧?早知道她就不抬頭了。夏揚起微笑,打了聲招呼。「早。」
「這裡是台灣,別對我說英文,我不希望海潮有國別歧視的情形,影響了柏先生對我的重視。」夏綠蒂挑高了眉用不甚標準的國語說道,那身形魁梧的姿態顯示了睥睨的意味。
一反方才她進門的冷清,那些原先甩也不甩她的設計師,此時全都熱絡地圍到了夏綠蒂身旁寒暄招呼,像拱女王似地拱到了後頭的位置。
去!擺明了不承認她的實力嘛!夏咬牙,背著那些人不悅地扮了個鬼臉。她開始覺得等會兒的簡報可能會「高潮迭起」,而她,會是被秘潮拋上拋下的一條小舟!
「各位早。」柏宇徹低醇的音調再度溫暖了整個簡報室。瞥見她眼裡的怒意,柏宇徹用眼神詢問。
「柏先生早。」她微一點頭,用眼神告訴他別管。「我可以開始解釋我的設計了嗎?」
「人都到齊了嗎?」柏宇徹環顧全場。
「到齊了。」回答他的是夏綠蒂。她走到簡報台前的位置坐下,噙著抹看好戲的笑,朝夏投去一眼。「我等不及要看夏小姐怎麼設計『海潮之聲』了。」
真榮幸啊!夏借著整理資料低頭動作又翻了個白眼。
「好,那我們就請夏小姐開始吧!」
???聽聞初審簡報結束,褚澄觀立刻好奇地來到柏宇徹的辦公室想要得知結果。
「叩、叩」她敲門,看著腕上手錶的秒針轉了一圈,沒有回應。
褚澄觀不死心,屈指再次叩上門扉,半晌,依然沒有回應。
夏該不會離開了吧?她還沒跟她說後門在哪兒呢!褚澄觀擰起眉,正想去找個人問個究竟時,房裡隱約傳出的聲響拉住了她的腳步。
這……聽起來不太像纏綿的柔聲細語……而……她也敲過門了……眼鏡下的黑瞳骨碌碌地轉了一圈,褚澄觀決定開門走進。
「我的態度哪裡錯了?!」門才一打開,夏的怒吼立即迎面而來。褚澄觀連忙進房將門關上,不讓聲音傳到外頭。
「當對方誠懇地提供意見時,就算再如何地無法接受,你也不該當場嗤之以鼻。」
柏宇徹向來總是噙著抹淺笑的臉,如今卻滿布冷峻。
褚澄觀見狀咋了咋舌,糟了,老哥是真的生氣了,她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
「你哪隻眼睛在他們臉上看到『誠懇』兩字?他們不叫提供意見,那叫做挑剔,別名龜毛,學名叫雞蛋裡挑骨頭你懂不懂?!」夏氣極了,艷麗的臉龐上全是怒火紅烈的燎燒。「他們做得這麼明顯,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
「這些本來就是可以預料得到的。」他沉凝平穩的口氣,比起夏的怒吼卻絲毫不見遜色。「樹大招風,你不懂嗎?你負責了眾人覬覦的『海潮之聲』,早該有心理準備三次設計師會審絕對是個批鬥大會,我之前也跟你提過了,不是嗎?」
「但你並沒有說到你會不分是非黑白!」夏氣得握緊了拳。
若不是她脾氣硬,短短的三十分鐘初審她可能已被氣哭了數百回!
才一開日,就讓人連續地打岔,一會兒質疑切割的角度,一會兒又挑剔她沒考慮到「海潮之聲」的光色性,那時她根本就還沒將整個草圖講解完畢!這連番的不尊重她也忍了下來,但在夏綠蒂開口時,她真的火大了!
「夏小姐,請問你之前都設計些什麼作品?」即使坐在下方,夏綠蒂依然揚著下巴,眼高於頂地睥睨著她。
「我都設計一些白金飾品。」
「哪一家品牌的?」見她搖頭,夏綠蒂笑得更加高傲。「純白金,沒鑲上任何寶石?」
「是。」她忍著氣回答。去!那是她的設計風格!誰說沒烙上名牌MARK的首飾就是劣品?飾品不是富有人家的專屬品,平常人也該擁有妝點自己的權利!
夏綠蒂聞言開始大笑,像是聽到一件再好笑不過的事。「我們研究鑽石几年了,憑你這輕忽的態度怎能設計得好『海潮之聲』?難不成你真打算像設計白金飾品一樣地設計它?小姑娘,斂斂你的傲氣,多聽聽我們這些前輩的話吧!」
她,那個夏綠蒂,竟三、兩句就將她苦學多年的東西全部抹煞掉!憶起剛剛的情況,夏氣得呼吸急促。而他,竟不約束手下設計師的跋扈,反倒向著他們來批鬥她!
「我沒有是非不分。」柏宇徹嚴肅道。同樣的狀況若是換了個人,他依然會以相同的手法處理。他深信人和寶石一樣,要有壓力,要有打磨,才會出現絕佳的表現,他希望這樣的逆境能提升她的成長。
「不然呢?你覺得我的設計有不好的地方嗎?」夏刷地攤平草稿,毫不退縮地直視著他。
「我和設計師的角度不同,他們看到的是更細微的地方,又怎能相提並論?」他相信,即使是嫉妒,夏綠蒂他們也不會無故找碴,而是把審核的標準更為提高。
去!他明明就認可她的設計嘛!夏為之氣結,將草圖扔在他桌上。「既然不同,那你當初又何必力排眾議地選了我?你大可選你信任的夏綠蒂啊!」
「寶石需要設計師賦予靈魂,否則就算切割角度再完美都沒有用!我要的是你的感覺,懂嗎?從見到那隻戒指,我就已確定,我要『海潮之聲』擁有你的靈魂,只要你的!」他直直地望進她的眼,氣勢澎湃地宣示。原本高漲的怒焰竟不可思議地降溫。她在他眼中看到她所需要的認真肯定,他是真的欣賞她的作品!「但我希望你能收斂你的態度,『海潮之聲』不同於你以往所接的CASE,不能只憑著你的一意孤行就決定一切。」
輕易的幾句話,立刻又將她的怒焰帶至了燎原程度!
他的意思是說她以往設計的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夏瞪大了眼,臉色氣得鐵青。
竟連他也鄙視她以往的經歷!
「就算我過去的設計品難登大雅之堂,但這不代表我的設計理念必須被他們的自私嫉妒所玷污!」她拿起設計圖,怒聲咆哮。「這雖然只是張初步的草圖,卻是我的心血、我的思緒,是我千思百慮所畫下的,憑什麼要為了他們的為反對而反對的排擠行為,我就必須做出修改?」
「小,你別任性!」柏宇徹擰眉,沉聲道。「你這樣已變成專斷自傲了。」
「我專斷自傲?哈!」夏怒極反笑。「原來連你也這麼認為!好,我回去修改我的草圖,回去將我的靈魂全數扼殺,成了吧!」她一把抱起畫筒,氣勢洶洶地轉身離去。
「夏……」褚澄觀急喊,回答她的是砰然闔上的門。氣頭上的夏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只好轉向柏宇徹。「你不去追她?」
柏宇徹沉怒不語,坐回他的真皮座椅上。「我沒錯。」他在公事上有他的一定準則,他不能為了她而將這個準則毀於一旦,否則,他在下屬面前又有何威信可言?
褚澄觀氣結,難得地做出翻白眼這種幼稚的舉動。「你是沒錯,但你的圓融內斂呢?
夏原就性子沖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夏綠蒂他們的冷嘲熱諷,她會氣成這樣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呢?怎麼也跟她鬧起脾氣?」
「公開我和小的關係是因為我堅信我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如果我又靠向她那一邊,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嗎?旁人也會更質疑她的能力啊!」柏宇徹煩躁地反駁。
想不到向來思慮縝密的人,一旦鑽進了死胡同,他的想法立刻就變得幼稚可笑。褚澄觀搖了搖頭道:「你這叫當局者迷。你以為你這樣做叫公私分明嗎?你這才叫公私不分!你靜下心想,若是小換做了別的設計師,你會任她被眾人炮轟而不做出任何調停的舉止嗎?」點人要適可而止,否則就算說破了嘴也是枉然。她嘆了口氣,往門口走去。
「我覺得,你欠夏一個道歉。」她突然頓步低道,然後才開門離去。
公私不分?柏宇徹沉凝著臉,褚澄觀的話一直在他腦中迴響。
他……真太矯枉過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