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夜翻來覆去，無眠。
林采恩頂著個熊貓眼進到浴室，雖然一臉疲憊，但是她的笑容卻還是掛在臉上，那笑容除了真心，還多了些輕鬆。
不諱言，聶承傑昨晚那席「宣告」，真的給她打了個強心針，知道有人會在身旁陪著她、挺她，她著實安心不少，胸口那股莫名的壓力也消散了。
至於為什麼還是一雙熊貓眼，當然就是昨晚那數不清杯數的咖啡了，害她一整個晚上，就只想著不該想著的人。
冷靜一點，林采恩！
她瞪著鏡子里的自己，一臉嚴肅，努力想叫自己保持理智。
老闆！
他只是個有責任心的老闆！
只是，她的理智顯然在剛起床的此時，不具有任何效用，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老闆的肩膀好寬，不需要抱著她，就給她好大的安全感；老闆有一雙很大的手，總能輕而易舉將她的頭髮揉成鳥窩；更別說老闆有一雙過於深邃的眸子，總教她在看著他的時候，會不小心就掉了進去……
「啊！」采恩閉上眼，捂起耳朵，在浴室里尖叫。
不想他！不想他！不想他！
她沒忘記，他只是個心另有所屬的老闆，她不該想他的！
如果她沒記錯，她還記得那個溫柔的可以，整個人乾淨清爽，名字跟個性一模一樣，那個叫「水凈」的女孩。
「唉……」采恩嘆了口長氣，亮眸失去原有的光采。
她眯起了眼，在腦海里幻想著，把自己與水凈兩個人擺在天平上……幾乎是水凈的影子一放上去，她整個人就被彈出天平外了。
哪有得比呢？！
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這真是最現實的情況，她想不承認都不行。
但是，她的心失控了，仍舊不停想著那不該想的男人，無法按捺不該存在的奢望，渴望昨夜的獨處能再來一遭……
神經！
采恩忍不住輕斥著鏡中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哪條筋不對了。
她打開水龍頭，用手接起手往臉上潑，寒冬的初晨，水的溫度跟冰水沒兩樣，她隨即倒吸了一口氣，腦袋瞬間清醒許多。
老闆只是想照顧她而已！
這個念頭，再一次深深地刻進她的腦海里。
「上班就認真上班，不準再盯著老闆看，要不然我挖出你的眼睛來！」她恐嚇著鏡子里的自己，有決心能做得到。
***
「林采恩！」聶承傑一踏進咖啡店，開口就喊出在腦海想了一個晚上的名字。
正在準備餐具的采恩，早上才定好不盯著他的「決心」，因為他的呼喚隨即消失無蹤。
她甚至是飛奔地衝到他的面前，準備對他綻放最燦爛的笑容。
只是，才在他的面前站定，采恩就哈哈的大笑起來。
「你……哈哈……你也……你也黑眼圈了……哈哈……」想來，那些咖啡因，不隻影響到她，他也身受其害了。
「你還敢笑？！」聶承傑臉色鐵青的瞪著她，也不想想他昨天瞪著天花板到天亮是誰的錯？！
眼見他環起的手揚起，又要往她的額頭招呼去，采恩趕忙收斂笑意賠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員工不該嘲笑老闆的……」雖然，一張俊臉上頂著兩個「黑輪」，的確很讓人捧腹。
聶承傑聽著她沒啥誠意的道歉，他決定提醒自己「大人不計小人過」，更提醒自己昨天已經決定要把她當小妹一樣照顧的決心。。
「不過，真的不能怪我……」采恩努力憋著笑，深怕再笑出來，老闆就真的要翻臉了，努力裝無辜。「是你自己搶著喝的……」
「明明就是你邀我喝咖啡的。」聶承傑絕不承認那搶咖啡的可笑行為。
「你害我一個晚上睡不好！」整個晚上都在想著她說過的話，想著她的堅強、想著她的勇敢，還有想著那笑盈盈的眼睛、那甜甜的笑意……
采恩無辜地咬唇，蝶翼般的睫扇呀扇的，知道她責無旁貸。
「可是……我也一個晚上沒睡好。」她指著自己的黑眼圈，想要博取他的同情。
聶承傑盯著她同樣掛上「黑輪」的小臉，表情無辜，胸口的氣消了一半。
「你也沒睡好？」她已經夠瘦了，再沒睡好，身體會不會更不好？
「嗯。」采恩用力的點頭，知道苦肉計已經奏效，老闆的心最軟了，耶！詭計得逞。
「我就一直想著你……」采恩打算繼續拍馬屁。
「嗯？」聶承傑的尾音拉高，心跳突地漏掉了一拍。
「……教的技巧。」采恩繼續把話說完，換來聶承傑的一個狠瞪。
這吊人胃口的小丫頭！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今天晚上我媽會來，你可要小心應付。」畢竟是有求於她，他的態度也只好溫柔些。
「什麼？！」采恩大吃一驚。
「我要怎麼小心應付？更何況，店裡的職員怎麼辦？」
「放心。」聶承傑早考慮過這點了。「在大家的眼裡，我跟你的關係本來就比較特殊。」
「哪裡特殊？」她怎麼不知道。
「你沒覺得我總是幫你說話，幫你煮咖啡，沒人的時候都叫你進辦公室陪我？」聶承傑逐一解釋著他布的局。
「嗯哼……」這又代表什麼嗎？她以為他只是對她比較好，難道不是？
「所以，在他們的眼裡，我們兩個絕不只是老闆員工的關係，他們覺得我對你偏心，講白一點，就是他們都覺得我喜歡你。」聶承傑笑得一臉狡詐。
采恩的大眼眨了眨，再眨了眨，有些無法明了他的解釋。
難道……同事們都誤會了嗎？
連她自己也誤會了嗎？
老闆並沒有對她特別好，也沒有……比較喜歡她，那只是一種假象，一種他故意營造出來的氣氛，好應付一些臨時狀況？
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僵凝，聶承傑仍一臉得意。
「所以你放心，大家都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沒有公開的情侶，就算我媽想要私底下打探消息，得到的消息也會是我們有曖昧。」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吧！
采恩抬眸，瞧著聶承傑自滿的表情，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突然被塞進了一顆大石頭，不上不下的，磨的她的喉嚨乾澀，還傳來一股說不出的疼痛。
一切都是她會錯了意……
他的確對她好，但是對她好的原因，卻只是因為……他想要誤導大家，想要從母親的逼婚勢力下全身而退。
她的胸口悶悶地，不知道那種情緒是什麼。
他不是真心的對她好，叫她莫名的覺得難過……
「你怎麼了？」終於，聶承傑發現多話的她，突然有些沉默。
采恩猛地回神，獻上一抹燦笑。
「沒有，我只是緊張，怕會露出破綻。」
聶承傑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頗有寵溺的感覺。
「之前勒索我給你工作機會的時候，怎麼不見你緊張……」他輕捏她的鼻尖，輕晃了兩下，她怎麼連鼻尖都這麼可愛。
「呀……」采恩感覺到他的長指捏著她，鼻尖不痛，心卻酸酸地。
他的寵溺，是假的……
是假的！
「你今天是怎麼了？我又沒用力，你怎麼連眼睛都紅了？」聶承傑趕忙鬆開手，拿起一旁桌上的面紙，接住她一秒鐘內馬上掉下的淚。
「采恩……」聶承傑有些慌亂的拭去她的淚，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突然哭了起來。「我沒事……」采恩搶過面紙，胡亂的替自己抹臉。天啊！她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
「我只是擔心搞砸了，你會不會轟我出門，不聘僱我了。」
「傻瓜！」聶承傑習慣性的，故裝輕鬆地又往她的腦門戳了一下。
「我不會那麼現實，不要亂哭，嚇死我了……」他不愛看她落淚的樣子。
「你是故意讓人以為我苛刻員工，一大早就把員工罵哭了嗎？」
采恩破涕為笑。
「我才沒有你那麼有心機。」說白點，她還是計較著他的那句話。
縱使，她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權利。心煩意亂，她到底在想什麼……
「沒有心機最好，那快點去工作吧……」聶承傑催促著她離開，試圖平撫因為她的淚而顯得紛亂的情緒。
有些奇怪的氣氛，有些說不出的情緒，那兩人急於閃躲的眸光中，慢慢地泛開。
***
聶母在晚上十點左右到了咖啡館，正巧大家都忙到了一段落，采恩想裝忙都沒辦法，直接被叫到了聶母的面前。
「坐坐坐，還習慣吧？」聶母笑得很慈祥，指著對面的椅子叫采恩坐下，關心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嗯，很習慣，謝謝伯母。」采恩猛點頭，坐立不安，心想聶承傑怎麼還不出現。「我去叫老闆……」
「不用，我不是來找他，我是來找你的。」聶母才沒打算找兒子來氣白她的頭髮。
「找、找我？」采恩臉上的笑容有些僵，老闆說的沒錯，果然來探口風了。
「對，我是想問問，你最近和承傑處的還好吧？」聶母壓低了聲音，笑容雖然慈祥，卻帶了一抹淡淡的曖昧。
「好，老闆對我很好。」采恩想也不想的回答。
「那一定是不好。」聶母皺起了眉。「到現在還叫老闆老闆的，表示關係沒有進一步。」
「這……我是說『承傑』……」采恩拗口的叫著他的名字，心臟少跳了一下。「承傑他對我不錯……不不，我是說承傑對我很好。」
承傑、承傑、承傑……怎麼念著念著，采恩覺得愈來愈順口，好像跟他的距離，真的近了幾分。
不自覺地，采恩的小臉染了粉，因為這偷渡的親密而有些不好意思。
不料，聶母對她的表情可是滿意極了。
「這就對了，年輕人要把心事說出來，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叫什麼老闆呢，多生疏啊。」聶母很高興事情有了長足的進步。
「啊？呃……這個……」采恩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媽，您又在嚇采恩了。」聶承傑不知何時來到桌邊，一個屁股就在采恩的身邊坐下，大手自然的環住她的椅背，回眸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只是，他的微笑顯然沒有達到效果，采恩的心跳怦然失序，連小手緊張得絞捲起來。
雖然他沒有真的碰到她，但是那距離卻只是挪根手指頭，就能接觸到她的背，她幾乎被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中，連呼吸都覺得有困難，因為聞到的都是專屬於他那男人的氣味。
這不是他們倆第一次這麼靠近，但是之前心裡只想著咖啡，所以心無旁鶩，但是現在……她卻只能想著他，這叫她心跳得有些過分激烈。
采恩的反應，叫聶母更加笑得合不攏嘴，望向兒子的眼神里，充滿了讚許，只差沒站起來拍他的肩膀，跟他誇說『乾的好！』。
聶承傑不知道在他出現之前，采恩究竟跟母親說了什麼，但話題顯然讓她十分滿意，也解除了他最迫切的危機，真是讓他感動極了。
他直覺的轉眸，想要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卻發現采恩始終垂著眸，長長的睫心慌的扇動，一張小臉很紅，像顆嬌嫩欲滴的水蜜桃……
他凝視著她，眼神專註而溫柔。
看著這一幕，聶母差點兒沒跳起來拍掌叫好，只不過，她的心裡也有些著急。
怎麼只是看呢？！快付諸行動吧！
可惜，她心中的獨白，兒子沒能感受到，她只好自力救濟。
「你看，采恩都不說話，看樣子兒子你沒能得到采恩的認同，這樣不行……我還是得幫你找人相親才可以……」聶母又裝出一臉困擾。
此話一出，真有無比的威力，聶承傑的手隨即從椅背上，挪移到采恩的肩膀上，還不忘往自己身上攬。
采恩呼吸一窒，險些喘不過氣來，倒吸一口氣，腦神經頓時無法運作，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部起來報到，就連眼睛都瞠得圓圓地。
他的手、他的手……
「媽，您看，采恩只是不好意思，所以才沒說話，她要是不喜歡我，又怎麼會讓我這麼擁著她，你說是吧？」聶承傑笑得很自然，用大掌攬住她的纖腰，還在她的單薄的肩上捏了兩下，很親匿似地。
聶母微挑眉，這兒子果然是儒子可教也，馬上知道該怎麼做。
只不過……看采恩那嚇傻的模樣，那僵直的身子，比鐵棒還直，沒半點兒子般的輕鬆表情。
聶母不笨，她心裡大致有個底，知道兒子又在耍詐騙她了。
但這次她也變聰明了，她決定「將計就計」，兒子要耍詐，那她這個老媽就陪他玩玩，看誰的段數高。
「采恩，你怎麼不說話？」聶母把焦點轉到采恩身上，決定留下這個笑容甜美的小丫頭。「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家承傑？」
「我……」采恩心兒狂跳、口乾舌燥，還沒來的及開口，聶承傑趕忙搶白。
「她怎麼會不喜歡我，怎麼會呢？」聶承傑一邊開口，一邊凝眸注視著她，想在眸光中給她來點指示。
但采恩這時候，根本沒勇氣迎上他的眼，頭兒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卻又清楚地感覺到，他在看她。
她的所有感官，被他男人的氣息包圍，那灼熱的目光盯著她，彷彿連肌膚都會感到悶熱，更別說那肩上的大掌，隔著衣服卻仍幅射出極大的熱量，幾乎就要滲進她的肌膚里，叫她胸口發熱，心跳亂了譜。
是不是開始在乎之後，就無法自然應對……
聶承傑看著她的側臉，低垂的頸項像是做錯了什麼事，哪還有那天從容的模樣，這樣要是能騙的過母親，那就有鬼了！
「采恩！」聶承傑再開口，口氣不耐。
聽出他的不悅，采恩也只能咬著牙抬起頭來，才望進那雙眼，心跳便猛烈的撞擊著胸口，沉沉的，好急促。
天啊……那是、那是心動的感覺嗎？
能感覺他呼吸的鼻息，溫溫熱熱地拂在她的臉頰上，讓她心中一陣酥麻，小手輕輕顫抖。
她被那雙黑眸催眠，無法轉開她的眼，直直地墜入那深潭裡。
「采恩……」聶承傑微笑加深，滿意著她終於抬起頭來，也滿意於她頰上的紅暈，語氣頓時溫柔了許多。
強大的壓迫感瀰漫她的周身，聶承傑傾身靠近她的發，在她的耳邊低語，熱燙的呼吸，讓她顫抖。
「你，喜歡我嗎？」聶承傑危險地低語，薄唇幾乎就要吻上她的耳。
「啊？」采恩怔傻的拉遠距離，望進那雙眼裡。
哪、哪有人這麼問的？
她的遲疑叫聶承傑的眼睛眯的更緊了些，壓低聲音再開口。
「喜歡我嗎？」他簡單的重覆了他的問題，挑起濃眉。
采恩一顆心慌亂到不行，此時此刻，她壓根兒就忘了聶母就在身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男人所吸引。
只是，他這麼單刀直入地問，一個女孩子家的矜持，教她無法說出口，只能垂下眸來。
然而，熱燙的呼吸再次拂來，不滿她的退縮，大掌直接握住她的下顎，略微使力的托起她的臉，教她不得不再次迎向他的眼。
一旁的聶母，心情極好的看著小倆口的互動，就怕壞了這氣氛，要不然她真想叫服務員拿盤餅乾來配著看戲呢。
聶承傑黑眸中的光芒已轉為深濃，審視著小臉紅透的她，心裡逐漸湧現不明的怒氣。
是的，他就是在生氣。
除了氣她的不配合之外，他還莫名的氣著，難道說聲喜歡他很難嗎？
「林、采、恩！」聶承傑再度開口，不僅濃眉深鎖，更是滿眼不悅。
「是的，老闆。」采恩終於找到她的聲音，艱難的開口。
這個時候了還叫他「老闆」？！
聶承傑的表情沒有較為放鬆，濃眉皺得更緊，眯起眼睛，直直瞪著她瞧，懷疑她存心想讓他在母親面前出洋相。
一旁看戲的聶母，實在是看不下去，只好輕輕出聲提醒。
「叫他的名字啦……」
聶承傑白了母親一眼，不知道她現在臉上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不過……他現在沒有心情去研究。
「你剛才不是叫我的名字？」他還沒走到座位之前，連連聽她叫了幾聲，感覺還不錯，她現在卻又開始叫他老闆？
「承傑？」采恩直覺的回應，他的意思，是希望她這麼叫他嗎？
聶承傑滿意的笑了笑，繼而不情願地點頭。
「以後，你就叫我的名字，聽到了沒？」他想，他是要讓她更加融入一點，更有說服力一點，絕不是因為他其實也很喜歡聽的原因。
「嗯。」采恩傻傻地點頭，發現自己有些著迷的無法移開她的雙眼。
老闆長得真好看，俊朗的眉目好有神，雖然夾帶著淺淺的怒氣，還是讓她覺得，能整日被他這麼凝視著，也是一種享受……
采恩呆望著他，甚至沒發現，四周的人全投來關注的目光，好奇著兩人的互動。
就連聶承傑也發現了她的專註，在心裡訝異著，她怎麼突然「入戲」起來。
不過，他可是很會保握機會的男人，大掌輕撫上她白嫩細緻的頰，問出今晚第三次相同的問題。
「告訴我，你喜歡我嗎？」
被那雙眼迷惑著，采恩這一次忘了羞澀，一如她忘了四周的目光，她想也不想的點頭，給了正確答案。
「喜歡，我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