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啊──」
采恩把臉埋在棉被裡，將懊惱的情緒發泄在冬被裡。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說了那句話！
她竟然像傻了一樣，獃獃的說出那句話。
喜歡，我好喜歡？！
她懷疑，她是不是「頭殼壞去」了？
想到那時聶承傑眼中發出的自滿光芒，那薄唇勾起的角度……
她真想掐死她自己。
她發誓，只要她的雙手停止顫抖之後，她就要掐死她自己，竟然會說出那麼丟臉的話來。
雖然，那的確是她該扮演的角色，也是她該說出口的正確回應，但其實她自己知道，那並不只是為了聶母才演的一場戲，亦是她當時心裡真正的答案。
糟糕！
她喜歡上聶承傑了！
澄眸緊閉了半晌，努力想接受這令人驚愕的事實，只是腦海中仍是他深邃的眼，微勾的唇……
非常、非常糟糕！
她比她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喜歡他好多、好多……
但，怎麼可以？！
先別說兩人身家背景懸殊，更主要的是，他的心可在別人身上……
她一向是個很安分的人，不曾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這次，她的心似乎不受她的控制，直想往聶承傑身邊飛去。
手機驀地響了起來，嚇得采恩差點兒沒從床上掉下去，她拿起手機一看，心跳又漏了一拍。
怎麼會是他？
「喂……」采恩心虛地應了聲，隨即聽到聶承傑沉沉的嗓音。
「睡了？」這麼久才接電話。
「沒有，在想事情。」采恩重新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猜測著他現在在做什麼。
「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聶承傑很想知道有什麼事能佔去她的心思，讓昨夜無眠的她，到現在還沒睡著。
他原本還在考慮要不要打電話，怕會吵到她，沒想到是他多慮了。
「呃……一些私事。」采恩才不會承認，她其實整個腦子裡都是他。
私事？
聶承傑的眸微微的眯起。
所謂的私事，應該就是不願與外人分享的事。
原來，自己是被她隔離在外的人。
他愈想愈不爽、愈想愈不爽……
「你現在馬上出來！」他不懂，剛才他還擔心吵到她，沒想到她不把他當朋友，那他也不客氣了。
「現在？出來？」采恩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出來哪裡？」
「門口。」聶承傑握緊雙拳，額間的青筋抽動著。
采恩愣了半晌才回過神。
「你在門外嗎？」她趕忙從床上跳起來，由二樓的出租公寓窗子往外看，果然看到熟悉的車子就停在對面馬路上。
說實話，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她不可能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她卻詭異的覺得，他的怒氣就要燒到她的窗欞里來了。
「我馬上下來！」她對著電話里說，握著手機，連滾帶爬……呃，不是，連走帶跑的從樓上跑到樓下，直奔他的車邊。
采恩微喘著氣，奔到他的吉普車旁，露出一臉笑意。
無法自抑的，她只要一見到他，就會忍不住的想笑，還是很巴結的那種。
「別以為笑了我就會原諒你。」聶承傑故意擺起臉，雖然他的怒氣已經被她的笑容澆熄了。
「我又沒做錯事……」采恩一臉無辜。
「拜託，你晚上那反應，簡直是想昭告我媽，說我們兩個根本不是男女朋友。」他沒忘記她慢半拍，而且還一聲不吭的反應，嚇出他一身冷汗，還氣得他差點想翻臉。
不過……他為求逼真，毫不客氣的搭上她的肩，還故意捏了兩下出氣兼吃豆腐，那感覺還……真不賴！
「我我我……我慌嘛。」采恩勉強扯出個借口，粉臉浮現紅暈，咬咬唇，羞窘地低下頭來。
「差點兒給我惹出紕漏來。」聶承傑立刻回答，瞪了她一眼。
「對不起嘛……」采恩一臉的歉疚，因為，她是真的給他惹麻煩了。
「伯母說，她要每天到店裡吃晚餐，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當然是真的。」聶承傑翻了翻白眼，哼了一聲，聽那聲音，就知道他有多不爽。「她不開這種玩笑的。」
林采恩聞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糟糕，看樣子，她今晚的表現真的太差，差到讓伯母起疑，不得不進駐咖啡館，這下，真的更麻煩了。
「那現在怎麼辦？」她慚愧地說，一臉困擾。
「能怎麼辦？繼續演啊！」聶承傑聳聳肩，發覺他對眼前的發展，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反感。「要不然，你以為我現在來找你做什麼？」
這句話，教采恩有些摸不著頭緒。
「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弄不懂這兩句話的相關性。
聶承傑勾起嘴角，沒被她的遲鈍觸怒，他看向采恩，目光深邃。
不知怎麼著，他的目光讓采恩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你幹嘛這樣看我？」采恩呆了一下。
「你真的不知道我來幹嘛？」他輕聲說道，揚起一道濃眉，眸中滿是深意。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她不可思議地眨著雙眸，有種「被暗算」的感覺，一直不停地湧上來。
「那我就直說了。」聶承傑決定不賣關子，黑眸鎖著她，口吻很溫和，卻萬分堅定。「我是來做事前預習的。」
一句話，敦采恩迅速低下頭來，心兒怦怦跳，掌心直冒汗，像做壞事的娃兒，緊張得直咬下唇。
預、預習？！他指的……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很抱歉，他就是那個意思！
「上來！」聶承傑大氣也不喘上一個，話說得極為簡單，伸出食指，對著她勾了勾，語氣有著說不出的性感，眸光更是火熱。
上、上來？
「上哪裡啊？」采恩差點沒咬了舌頭。
「上車啊！」聶承傑眸中有著笑意，喜歡逗著她慌亂的樣子。
采恩翻翻白眼，懷疑他是存心來嚇她報仇的。
「上車就上車，講那麼曖昧幹嘛……」采恩深吸了幾口氣，才重拾冷靜。
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上了聶承傑的唇，像是盯住兔子的鷹隼，采恩心中冷汗直流。
「你該照照鏡子，看看你臉上的表情，要是你明天還是這種反應，不用一個禮拜，只要一天，我們的騙局就會被揭穿。」聶承傑好整以暇地說道，眼中充滿算計的邪惡。
「那你的意思是？」站在一旁的采恩，陡然感到全身冰涼。
「預習。」聶承傑神情愉快地湊過來。
「預習我們該有的身分，預習什麼叫『情人』。」
采恩想起自個兒先前出的糗，她又氣又羞，只是此時聽到他的打算，她無法決定現在是該先去撞牆自殺，還是直接先殺了他滅口，再潛逃出境。
「你要我扮演你的情人？」連續深吸幾口氣后，采恩握緊小拳頭，顫顫地開口。
「沒錯。」他幾乎是沒有考慮的點頭，發現這真是個好主意。
「哪、哪一種的情人？」甜美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
瞧著她的表情，聶承傑終於笑了，決定不再戲弄她。
「牽牽手，搭搭肩的情人就好。」他勾起薄唇，微微一笑，眸光深濃。
采恩的小腦袋愈垂愈低，紅嫩的小嘴，偷偷的在做著無聲的咒罵，粉臉上的表情豐富極了，心裡猛嘀咕個不停。
光看那個表情，就知道不對勁，總覺得他打算的不只是這樣而已……
「就像你說的，我今晚的表現那麼失常，伯母真的會相信，我們就是情侶嗎？」采恩瞪著他，嘲諷的開口。
聶承傑黝暗的黑眸，浮現神秘的光彩，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其實，很簡單，我只要一句話，就能讓我媽相信。」
她很想開口問是什麼話，但有種詭異的直覺，教采恩咬緊了唇，沒問出口。
聶承傑看著她，半晌后才宣布。
「知道水凈吧？」他終於開口，口吻冷淡，但眸光卻閃過一抹光。
這個名字一出來，采恩心裡猛打了個突，小腦袋不爭氣的垂了下來。
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呀……
只可惜，她心裡的獨白，聶承傑並沒有聽到，直接對她公布答案。
「其實，你長得跟水凈有點像。」
采恩渾身一僵，震懾地看著他，以手背抵住了嘴，踉槍地退了一步，一雙清澈的眼兒望定他。
果然……
錯認她的沉默是不相信，聶承傑還不忘對她解釋。
「其實，水凈是……你看過的嘛，我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一直……」畢竟是個男人，要對人承認私心暗戀，仍有某種程度上的難堪，因此說得吞吞吐吐。
「反正就是對她挺有好感的……」他總算找了一個勉為其難的說法。
「所以我如果跟我媽說出這個理由，她一定會相信的。」
采恩小嘴微張，試著想說些什麼，話卻全梗在喉頭。
原來，她跟水凈有些相像，是嗎？
說實話，她自己並不覺得，但……這會是他對自己特別好的原因嗎？
因為她長得像水凈，所以他總是替她說話？
因為她長得像水凈，所以他決定找她來演他的女朋友，為了彌補心中的那分遺憾嗎？
因為她長得像水凈，所以他才會來找她「預習」嗎？！證眸深處，閃過一抹刺痛。
「伯母不會相信的，我跟水凈……不像吧。」采恩直覺開口想拒絕這項提議，語氣卻顯得虛弱，沒有半分肯定。
「不，你們倆像極了！」聶承傑幾乎就要拍掌了！
她們一樣有水汪汪的眸，一張白皙的小臉，鵝蛋般的臉蛋，還有一雙紅嫩的唇，只不過，不同的地方似乎也不少。
水凈溫柔，采恩活潑；水凈纖細，采恩像個大力士；水凈總是淺淺的笑，像春風拂過臉龐，采恩總能三言兩語，逗得他笑到胸膛發疼……
但，那又怎樣，她們倆外型還真是像極了！
一句話，將采恩打入地獄，發現她完全沒有退路。
「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采恩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好，非常好！」聶承傑肯定地點頭，不說別的，能封住母親的嘴，對他來說就是一大福音。
采恩僵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如果她說不肯，說她不願意，她會不會馬上就沒了工作？還是他會馬上氣到昏倒，責罵她不知感恩？
采恩咬著唇，水汪汪的大眼看向一旁，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只是，很顯然的，聶承傑並沒有注意到她的沉默，不耐的把車熄了火，直接下車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一旁的小公園裡去。
采恩不笨，她心下知道，他就要開始「預習」了！
***
「坐下！」
聶承傑手扶著她的肩膀往下一按，將她安置在公園的座椅上，接著整個人蹲了下來，面對面的與她平視著，勾唇一笑。
第一次這麼「正式」的與他平視，他那帶笑的眼神，輕勾的薄唇，讓采恩大感羞赧，只能匆匆撇開小臉，粉嫩的肌膚上浮了一層緋紅，頓時忘了她剛才胸口的揪扯。
「喂喂喂……你又轉開眼了。」聶承傑伸手握住她的下顎，微使力教她不得不轉過頭來看著他。
「不過是看著我而已，又不是要吻你、親你，還是吃了你，你不要緊張。」聶承傑黑眸一亮，仔細地端詳她的五官，目光灼熱的看著她。
話是這樣說沒錯，只是……
采恩深吸一口氣，幾次張口，卻吐不出半個字。
緊張這種情緒，又不是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更何況，他的手指那麼熱，被他觸及的下顎，甚至一片火燙，幾乎要薰紅她的頰……
「看吧，我長得又不恐怖，多看幾眼就習慣了吧？」他嘴角一勾，黑瞳深黝，啞聲緩緩開口。
習慣？
采恩的眉挑得更高了，只怕她不但會習慣，還會……上癮。
瞧他那雙眉有多神，那雙眼多深邃，那張唇不知道吻起來會多讓人迷醉……
不知不覺的，她的小手上了他的頰，輕緩地由他的眉尾，順著他有型的頰往下，停在她一直好欣賞、好欣賞的下顎上，然後，揚起眸望進他的眼底。
她知道，這場戲只要一開演，她就會停不下來。
如果她夠理智的話，她應該抱著失去工作也無妨的心情，來拒絕他的提議。
只不過，她輕忽了愛情的魔力，她只是想，大不了就是失戀而已，哭個幾天就好，總比沒飯吃好過。
聶承傑感受她的指，輕柔地滑過他的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教他的喉結在喉間滾了滾，閃過陌生的渴望。
他想，他一定是「久未近女色」，所以才會發生這種情形。
「可以嗎？」他正色的回視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他需要一個女朋友，而她就是現成的人選，他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
就只是這樣而已吧，他對她……應該沒有別的期待吧……
采恩在心裡掙扎許久，終於她做出了決定。
「就只是牽牽手，搭搭肩？」她可不能太吃虧，得盤算好才行。
聶承傑點點頭。
「不會亂親我、亂抱我？」還是問清楚點好。
聶承傑點點頭，他還沒那麼饑渴。
「喔……」聽到他的保證，采恩不知道胸口的情緒是放心比較多，還是失望比較多。
「還有什麼問題沒有？」醇厚好聽的男性嗓音，靠在她耳邊問。
陌生的男性氣息充斥著她的呼吸，讓她更加心慌意亂，一個不留神，自主意識就竄出她的唇。
「那我就幫幫老闆吧。」采恩輕咬紅唇，心頭一團亂，只能點頭。
「真是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的聲音裡帶著柔柔的笑意，不再蹲在她的面前，反倒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大掌隨即搭上她的肩。「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還真是半點都不浪費時間，馬上就「實習」起來。
采恩神色平靜，粉臉卻陡然一紅，泄露出藏在心中的羞澀，努力提醒自己，這只是演戲，只是演戲啊！
心跳不停的加速，幾乎要跳出她的胸口，采恩心想，她必須說一些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才行。
才一這麼想，一句話就突地跳出她的唇，擋都擋不住。
「你既然喜歡水凈，為什麼不付諸行動？」
身旁偉岸的身子一怔，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就問出了口。
「對、對不起，我管太多了，你可以不要回答我。」采恩垂下了眼，覺得自己真的是太沒分寸了。
令人訝異的是，聶承傑卻突地一笑，似乎不以為意。
「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才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心口就猛地漏掉了幾拍，然後一雙眼就再也轉不開了？」聶承傑唇畔帶笑，回想著大學時代，在迎新舞會看到水凈時，他就被她那清靈的氣質吸引住，一過就是這麼多年。
「嗯。」采恩傻傻地點頭，沒有坦白招認，其實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也是整個魂兒都被吸走了。
「水凈是個溫柔的女孩，但卻也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她能輕易就看出我的……呃，我的想法，然後不著痕迹的讓我知道，除了當朋友之外，我沒有任何的機會。」聶承傑很輕鬆地說出心裡的想法，只因他知道，他可以信得過采恩，她不會出賣他。
采恩偏著頭看著他，心裡有著震懾。
不曾聽過他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說話，沒有虛假的笑容、也不是疏離的禮貌，而是極為誘人的純粹溫柔，訴說著他對水凈的心情。
她想，他對水凈一定用情很深，卻也喜歡得很壓抑，不願造成水凈的困擾。
不知怎麼的，他的溫柔教她鼻頭有些酸酸的。
她想，她的潛意識裡，一定有著濃厚且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就是偏好得不到的東西、愛不上的人。
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溫柔，不但沒有嚇到她，反倒教她更為他傾心，喜歡上他深情的個性。
「好吧！你就把我當水凈吧！」她一時衝動的說出口。
聶承傑微怔，回眸看了她一眼，薄唇有著淺笑。
那表情教采恩有些不好意思，趕忙修正自己的話。
「我的意思是說，就按你說的方法來安撫老人家吧，我當然知道自己不能跟水凈比，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她的辯解換來聶承傑的輕笑，他伸手又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
「傻瓜，你跟水凈不一樣。」他的意思是說，其實，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
不過，采恩只是更長的嘆了一口氣。
她想，她跟水凈當然不一樣。
她，又怎麼能跟水凈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