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雖然決定不上「賊床」，但終究，她還是上了「賊車」。

她一臉抑鬱的上車，但她的表情並沒有影響他的遊興，他一臉興奮，還不停吹著口哨。

「我實在不懂，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愉快？」艾薇沒好氣的開口，瞪了他一眼，語調冰冷得像是雪地里刮來的寒風。

赫辛笑得更開心了，順著車流上了高速公路，睨了她一眼后，突地冒出一句。「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

「四年！」艾薇咬牙切齒地說道，姣好的面容變得有些猙獰，視線緊盯著前方的車流，她擔心她眼裡射出的怒氣會將赫辛燒得體無完膚。

這充滿戰鬥力的四年，讓她學會老闆的公事私事，都是秘書的事，就連送花給眾多女友，他也慷慨的叫她別忘了訂一束送給自己……這該死的男人！

赫辛仍是不以為意，偷空伸手輕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將她氣得發白的俏臉轉過來。

「這四年，你替我安排過年假嗎？這樣的我，是不是值得替未來的這一周拍手叫好呢？」赫辛努力擺出無辜的表情，想安撫佳人看來不佳的情緒。

「哈！」艾薇的反應是一聲冷笑，完全不領情。

「我是沒替你排過年假，不過到香港的二日游倒是排過不少次，張家大小姐、李家千金、黃家的閨女……還有誰是我沒數到的？」艾薇挑釁地瞪他一眼，紅唇扯出諷刺的笑容。

「趙家的寡婦，你忘了說。」赫辛雙眼一亮，自信滿滿的臉上笑得曖昧不已。

理智的繩索倏地斷裂，炙熱的怒火從艾薇的眼裡噴出，粉頰因極度的氣憤而染上嫣紅。

「赫辛！」這該被千刀萬剮的男人。

「這是你提出來的問題，我只是提供正確解答。」赫辛笑容滿面地說著。

艾薇緊抿著嘴，兇狠地怒視著他。

「難得有休假，你該笑一笑的。」赫辛俊臉上依舊掛著慵懶的笑容。「尤其，你應該謝謝我，謝謝我提供的福利。」

「哈！」艾薇的回答再度以冷笑表明。「不知道是誰開口威脅，說要讓我沒工作的。」這個男人的臉皮有如銅牆鐵壁般厚實，竟還邀起功來了。

赫辛挑起濃眉，壞壞地一笑。

「我只是希望你輕鬆一點，別老顧著工作，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嘛！」話說得理所當然，沒半點反省的味道。

「輕鬆？」艾薇輕哼一聲。

她的心情，跟赴刑場的犯人沒什麼兩樣，哪談得上輕鬆？

「怎麼？你一點都不期待跟我出門嗎？」赫辛不置可否，泰然自若地揚眉。

艾薇望著他臉上那老神在在的笑容，她知道，赫辛總是對自己的外貌與魅力很有自信。

她曾經也是其中一個迷戀者，但她已儘力拔除那股愛戀，現在的心情會如此低落，是因為她已知道她的下場──再度步上不歸路，只怕離死期不遠了。

「沒事的，有我在。」赫辛不愛看這小臉上儘是愁容，簡直是有礙觀瞻。

「就是有你才糟糕。」艾薇一句話說得十分直接，懶得拐彎抹角。

瞧他的笑容看來像狼一樣，不僅危險且沒有半分誠意，她鐵定是逃不開了，能撐多久就算多久吧！

「哈哈！」赫辛爆出一聲大笑，醇厚的笑聲讓小小的車廂內，頓時增添了幾分和樂的氣氛，教艾薇的雞皮疙瘩全部立正站好。

「艾薇，我真是愛死你了。」赫辛為他剛才的大笑下了結語。

艾薇眸子瞬間瞠大，腦子裡有片刻的空白。

只不過，畢竟已不是情竇初開的笨女孩，她已經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哼！少來這套。」艾薇雙手插腰，瞪著那英俊到驚天地、泣鬼神的男人，清澈的明眸里滿是戒備。

愛？他要是懂得什麼叫愛，就不會有一票的女人哭爹喊娘了。

「你不相信？」赫辛挑起眉，嘴角的淺笑加深，一臉挑釁的模樣。

「鬼才信你！」艾薇斬釘截鐵地潑了他一桶冷水，不給他半分好臉色看。

這話要是在兩年前，她一定高興得飛撲上去，熱切的送上一堆香吻。

只不過，在她知道他的甜心寶貝有一籮筐之後，這話就失去了神奇的魔力。

赫辛的笑容變得狡猾，眯起黑眸注視著她，那眸光教她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此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悸動，艾薇想移開視線，卻無法動彈。

又來了！又來了！他又要用那一號迷人的笑容來撂倒她的自尊了。

堅持住！艾薇，你一定要堅持住！

他的眼神，溫柔得像是看著今生最愛的女人，好像他真的好愛好愛她！

迎上這樣溫柔的眼神，她要如何穩住那蠢動的心？

不行，她辦不到！她怎麼可能辦得到？

就在這曖昧的時刻，赫辛的手機鈴聲頓時響起。

「文芳？是啊，我出差一個禮拜……」赫辛自然的應對，語調從容自然，對著身材姣好的愛情進行式女友，說著虛假的謊言，彷彿他的車上，並沒有坐著「前女友」般，態度從容自若。

太好了！艾薇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這樣省去了她自我掙扎，赫辛的其中一個甜心，已經跳出來一腳踢開她。

縱使如此，艾薇失去溫柔注視的黑色雙眸，仍止不住地興起一陣失落感。

她一定是瘋了！

剛才那一秒，她幾乎就要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了！

「艾薇、艾薇。」熟悉的低喚，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轉過頭，美麗的臉上一片茫然，在她還沒回神之際，她的手驀地被溫暖的大掌握住，她的心劇烈跳動，緩緩將視線移回被人握住的手心，看到那隻黝黑寬厚的掌，那雙屬於──赫辛的手掌！

艾薇倒吸一口氣，霍地抽回手，那張俊臉再度在眸中清晰起來。

她看到赫辛的黑眸中有著不可置信，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驚訝。

「這叫職場性騷擾，我可以舉發你的。」艾薇巧笑倩兮，清靈的眸子掠過一絲嘲弄，她喜歡他眸中訝異的神色。

這就是他吃癟的表情嗎？看來還挺順眼的，至少，比那強裝深情的表情好看多了。

她決定了！今後就這樣對付他吧！

不過，赫辛可不是省油的燈，他不改從容的態度，帶笑的開口。

「可惜了。」他輕嘆了一口氣。

「可惜什麼？」艾薇瞪了他一眼。

「可惜現在在開車，要不然，我真想讓你知道，什麼才叫『性騷擾』。」赫辛頗感興趣的開口，視線鎖住她美麗的側臉，丟下一顆炸彈。

「不過，據可靠消息指出，那些行為並不被認為是騷擾，甚至……你也領教過的。」赫辛話中有話。

艾薇清澈的明眸里噴出高溫怒火，先前的得意一掃而空。

這男人就是有辦法把人給逼瘋。

算了！她還是想辦法讓他閉嘴好了。

她彎身拿起保溫瓶，倒了杯熱呼呼的咖啡，趁隙放到他的手裡。

咖啡香一竄進鼻尖，赫辛就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還是艾薇最了解他。

為了這個禮拜的休假，這兩天他們倆已經付出代價，連夜將事情處理完，不僅三餐都簡單解決，連宵夜都是一起吃的，說不累是騙人的。

不過，有了這杯香醇的咖啡，他的精神隨即增添了能量。

「我的艾薇真棒，不用開口就知道我需要什麼。」赫辛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像是他現在手裡沒握著方向盤似的。

「請注意前方車輛，我不喜歡我的名字跟『香消玉殞』扯上關係，另外，我也不喜歡我的名字跟你扯上關係。」艾薇佯裝不懂他話中的親匿，雙眸無辜的眨著，重申她對他的拒絕。

赫辛頗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才將視線拉了回來。

車廂里瞬間安靜許多，除了香醇的咖啡香氣之外，只剩下兩人平緩的呼吸。

「你有男朋友了嗎？」赫辛突然天外飛來一筆。

「有！一打。」艾薇俏臉上梨渦若隱若現，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一打？交友這麼廣泛？」赫辛微勾著薄唇，無可奈何的搖頭。

「努力跟老闆效法學習，這是員工守則第一條。」艾薇語帶諷刺。

「我什麼時候立過員工守則？」赫辛瞪了她一眼，將杯子遞了回去。

「員工守則第二條，員工要自我約束。」言下之意，這守則是艾薇信手拈來的條例。

「還有沒有第三條？」赫辛就愛她的伶牙俐齒，沒有咖啡可以提神時，聽她講話可以振奮他的精神。

「當然有！員工不但要察言觀色，還要奮發向上，效法老闆的一舉一動。」艾薇冷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

察言觀色，指的是察那些女人的臉色，而這正是她最討厭做的事。所以，她得立下員工守則來提醒自己。

縱使赫辛不愛女人們出現在公司，但總有些自以為是老闆娘的女人會在辦公時間出現在她面前，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她這名為秘書的第一號危險人物。

她沒逼迫自己得做到「謙卑」的行為，所以每每遭人白眼，她總是視若無睹，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所以，這話只是為了刺激他而已。

「說真的，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赫辛不理她的鬼扯，再度重複他的問題。

「關你什麼事？」艾薇深吸一口氣，力持鎮定。

「我只是想知道，在這個禮拜的度假時間，會不會有人抄著大刀來砍我。」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現在赫辛的黑眸中。

連番的咒罵在艾薇的嘴裡滾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又吞回肚子里。

她的確不該期待他狗嘴裡會吐出象牙來。

「放心，我不是那麼沒有道德感的人。」誰像他朝秦暮楚，今天挑這女人，明天換那女子。

赫辛睨了她一眼，讀出她眼裡的鄙夷，但他一點兒也沒動怒，因為他知道，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男人。

「那我又好奇了，既然沒男朋友，你怎麼會突然不理我？」赫辛嘴角一勾，笑容顯現出危險的訊息。

這個問題，總是在夜深人靜時困擾著他。

他不是個擅於追根究柢的人，但是，這場戰役輸得不明不白，他有些不甘心。

無論是哪個女人離開他都好，但就不該是跟他朝夕相處的她。

「我為什麼一定要理你？」艾薇額上冒出許多青筋，握拳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要不是他正在開車，怕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她還真有股想踹他的衝動。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赫辛皮笑肉不笑地勾起性感薄唇。「是不是我夜裡表現得不好？」

「夠了夠了，我不想聽！」艾薇打斷他，若再容忍他說下去，就變「限制級」的談話內容了。

她想跟他當「普遍級」的朋友就好，沒意願進入另一個階段。

赫辛淡笑兩聲，這樣的艾薇真「ㄍㄧㄣ」，擺明跟他拉開距離。

「以前的你比較有趣。」他對這可人的秘書下了定義。

「那叫笨！」她才不認為那叫有趣。「我不想再當傻瓜了。」

聽到這話，赫辛露出笑容，一點也不在乎行車安全，竟伸手以指尖繞著她散亂的長發，黑眸里浮現狡黠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說，你喜歡過我？」赫辛滿臉期待，期待她說出他想聽的答案。

瞧他這得意模樣，這殺千刀的！

「沒有！」艾薇努力搖頭否認，語氣卻顯得軟弱。

「你明明就說你不要再當『傻瓜』了。」赫辛刻意挑她的語病。

其實，他挺怕女人開口說喜歡他，那會教他開始計算該說分手的時機，但是對艾薇卻不然。

她不說，是因為她聰明，知道承認只會讓兩人關係變差，所以，縱使她有一點點喜歡他，她也會逼自己把感情收回。

還好，她收了。

要不然，他還真捨不得開除這個能力超強的秘書。

只是，人是矛盾的動物，他既不想招惹她，卻也不想見她清心寡欲的模樣。

「你還沒資格讓我當傻瓜。」艾薇啐了一口，拉回他手中的頭髮，不願再跟他有任何的親密接觸。

「喔？」赫辛挑眉，揚高音調。

「那會是誰有這個本事？」對這個答案，他可好奇了。

「我正在找。」艾薇白了他一眼，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她要努力的找、用力的找，找個能把他比下去的男人，然後盡全力託付真心，好承載她這麼多年來的愛戀。

「找著了記得通知我，我一定包上個大紅包。」赫辛淡笑，隨意開口。

「放心，少不了你的份。」艾薇沒好氣的開口回道。

她最討厭他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好像她只是個普通秘書，好像她只是個過路人，好像兩人曾經的耳鬢廝磨，都是她幻想出來的一樣！

赫辛湊身到她旁邊，突地冒出一句。「所以，在還沒找到之前，我還是有機會的嘍？」

艾薇氣得火冒三丈，舉起手，下意識的往他的俊臉上一打……

赫辛顯然沒料到一向冷靜的艾薇，會突然像迅猛龍一樣，猛地發出攻擊，當場賞了他這一巴掌。

他一個不注意，方向盤突然向左轉去，刺耳的剎車聲在夜裡響起，先是撞上了安全護欄，然後再以一個九十度的急彎甩尾停在路中間。

「啊！」艾薇發出尖叫，覺得一陣暈眩，她幾乎無法呼吸，雙手劇烈顫抖著，根本無法反應。

不會吧！她真的要香消玉殞了？

「不要怕，有我在！」熟悉的聲音，沉穩的傳入耳中。

艾薇猛地轉頭看向赫辛，只見他一向嬉笑的表情變得無比正經，一臉嚴肅的緊緊握著方向盤，還不忘安撫因緊張而尖叫的她。

「艾薇，有我在。」赫辛的表情雖然緊張，卻不見絲毫慌亂。

他知道車子的性能，只要他能握好方向盤，不要緊張的左旋右轉，車子很快就能停下。

但是，他知道艾薇會怕，而他，不喜歡看到她驚慌的表情，因為那不適合她。

艾薇全身僵硬，臉似白雪，側頭凝望著他。

同樣一句話，在不同的時間裡聽到，會有完全不同的感覺。

幾分鐘前，她聽到這句話時，嗤之以鼻。

但是現在，他的眼神與語氣，卻彷彿具有魔法般的安撫了她的心。

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都是那麼的相信他。

他的工作能力、他的個人魅力，他的一切一切……

剎時間，艾薇的心跳亂了序。

她對他，真的只是「相信」這麼單純的感覺而已嗎？

難道那些冒出頭的愛戀，能簡單的說收回就收回嗎？

一股無法想像的感覺，瞬間擊沉了她的理智。

不！她不想要有遺憾！

直到現在，生死交關的瞬間，她才肯承認自己仍傾心這個男人，一如初相見的瞬間。

以前兩人的相處細節，不經意浮現腦海，甜蜜得、掙扎得、複雜得讓人無法釐清……

艾薇喉頭一哽，眼眶湧上一陣酸澀。

不！她不要！

臨死之前，她想要對自己坦白，她不想要自欺欺人。

接著，她聽到自己像傻瓜般地吼出了聲。

「赫辛，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連珠炮似的重複說著，像是擔心說慢了，就再也沒有機會。

赫辛先是一怔，接著被她乍喊出的愛語嚇了一跳，隨即，一抹微笑緩緩地在薄唇浮現。

車子再一次「碰」地撞上護欄，安全氣囊瞬間爆開，保護了最脆弱的生命，下一秒，兩人因強烈的震蕩而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