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姜綠瑤一大早醒來，就覺渾身不對勁，走在前往廚房的小徑上，只覺頭重腳輕，步履蹣跚。
她想，一定是昨晚沒睡好，著涼了。
昨晚躺在床上，她幾乎沒有闔上眼，只要想起身旁的商子昕，心就好痛、好痛......
為什麼他要她，卻不能愛她呢？就因為她的下人身分不配他嗎？
因為前途茫茫，再加上商子昕隱晦不明的態度，讓她產生了離去的念頭。她並不是賣給商家做下女，如果她想走，沒有人可以阻止她。
或許這麼做才對，雖然離開之後該何去何從，她心裡沒有底，但是至少她不必再為商子昕黯然神傷、心灰意冷......
只是，這就萬分對不起將她視如己出的鈕素貞，她真的千百個不願意離開鈕素貞。
她邊走邊想，不意卻在後花園的小徑遇見袁芸娘和祝毓妃。
見到她們，她愣了一下，不禁苦笑，今天是什麼日子？還嫌她不夠心煩嗎？
「二夫人，祝小姐。」姜綠瑤彎身問安，等待她們走過。
可是等了老半天，卻不見袁芸娘她們從她身旁經過。
「二夫人？」她抬眼看向她們，發現她們站著不動，含恨的目光瞪著她不放，教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說！你要去哪裡？做什麼？」袁芸娘冷冷地開口問道。
「去廚房找胡大娘，二夫人。」她想請廚房的胡大娘為她煮壺薑茶。
「是嗎？你先別去，我有事找你，你跟我來。」袁芸娘沒來由地命令著。
「二夫人有什麼事？要去哪裡？」姜綠瑤看她們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提高了戒心。
這裡平時就少有足跡，如果她們想對她不利，極有可能不會被發現。想到這裡，她不禁全身冒出冷汗，擔憂自己的安危。
「少廢話！我要你跟我走就走。」袁芸娘對另一旁的冬兒等人使了一個眼色，她們立刻走上前。
看著冬兒等人虎視眈眈地逼近，姜綠瑤不斷往後退，驚慌不已，「你們走開！不要靠近我！」看這個情勢，她不再懷疑，袁芸娘一定是要傷害她！
無法逼退她們，情急之下，她選擇逃走，掉頭拔腿就跑。
可惜她身子虛弱，跑沒幾步就被追上的秋菊伸手一抓，狼狽地往前撲倒在地上，連頭上的玉簪也掉了。
秋菊見狀，馬上把她從地上押起，攫住她兩手不讓她脫逃。「看你逃到哪裡去！」
「放開我！你們要做什麼？二夫人，你捉我有什麼目的？」姜綠瑤不斷掙扎，生氣地問。
「呵呵！不急，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祝毓妃走到姜綠瑤眼前，眼底露出的凶光讓人不寒而慄。
「不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姜綠瑤開始嘗到恐懼的滋味。
※※※※※※
商子昕一大早就出門，想要借著商行忙碌的生意，讓自己忘記姜綠瑤。
只是，成果不太佳，姜綠瑤哀傷的小臉不但一直浮現，他整個人也處於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的情況之中。
把事情交代給手下之後，他決定返家。坐在馬車上，他細想他們之間的狀況。
當初他是用要挾的手段逼她對自己低頭，是不是這樣，使她自始至終都對他懷有怨懟？否則為什麼他都開口要娶她做妾了，她反而不開心？
抑或者，她是擔心未來她的處境會和大娘一樣，被他冷落？
其實他想了一晚，他可以為了她不娶妻，卻不能沒有她。
想到身邊沒有她，他就感到恐懼，要是真是如此，這絕對是一場夢魘！
唉！從何時起，兩人關係密不可分，他的日子不能少了她甜美而迷人的笑靨？
他記得，她是個毛毛躁躁的小鬼，走路不看路，還撞了他兩次。
也記得她頭上插著一朵小白花，神色凄然，一下子就捉住他的心，為她心悸不已。
更難以忘懷她在他身下嬌喘，和他合而為一地沉淪於激情中......
綠瑤，你這個磨人精，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開展笑顏？
商子昕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一顆心放在姜綠瑤身上，為她而傷神，為她而心情低落，七情六慾全被她左右。
片刻之後，終於回到商家大門口，馬車一停，商子昕迅速下車。
他一踏進大門，便見到廚房裡的胡大娘拉著一名瘦弱的丫頭，遠遠朝他跑過來。
「少爺--」胡大娘神色慌張地喊住他。
商子昕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等著胡大娘龐大的身軀停在他跟前。
「有事嗎？胡大娘。」他對慌慌張張的胡大娘皺起眉。
「少爺，不好了！綠瑤出事了！」胡大娘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
姜綠瑤出事了？商子昕心頭猛然一驚。
「胡大娘，你說清楚，綠瑤怎麼會出事？」商子昕焦急地問道。
胡大娘把一手拉住的小丫鬟推到前面，「這丫頭說她看到綠瑤被二夫人和祝小姐帶走。」然後從袖口取出一支碧玉簪子，證明小丫鬟不是平空捏造，「這是她撿到的。」
她一聽到這丫頭說姜綠瑤被袁芸娘押走，又看到這支碧玉簪子，便知大事不妙，所以不先告訴焦管家，反而跑來找商子昕。
商子昕臉色鐵青地取回胡大娘手上的玉簪，這簪子因為掉在地上，已經出現了裂痕。
娘親為什麼要帶走姜綠瑤？又要把她帶去哪裡？一股排山倒海的恐懼頓時籠罩在商欣心頭。
他旋即轉向胡大娘帶來的小丫鬟，大手用力按住她細瘦的肩頭，「告訴我，你看到什麼？」
小丫鬟被胡大娘和商子昕激烈的反應嚇得臉色發白，「我、我經過後花園時，看、看見二夫人她們好幾個人拉著綠瑤姊姊，可是綠瑤姊姊好像不肯跟她們走。」就是因為看見姜綠瑤激烈地反抗，所以她才趕緊告訴胡大娘。
「她們往哪裡走？」商子昕繼續問道。
「往、往後門......」她曾偷偷跟蹤她們到後門，幸好未被發現。
「該死！」商子昕放開小丫鬟，咒罵了一聲，對著正好出來迎接他的焦管家命令道：「焦管家，把府里所有的家丁全部叫出來，讓他們去找綠瑤。」
娘，如果綠瑤有了萬一，別怪孩兒不孝！
※※※※※※
袁芸娘和祝毓妃將姜綠瑤帶到客棧的廂房，等候惡名昭彰的妓院老闆魏嬤嬤到來。
魏嬤嬤在城裡開了一家妓院，手下花娘二、三十名，就靠她們賺男人的錢。所以一聽有人要賣美麗女子，變按著中間人──也就是袁芸娘認識的牙婆──吩咐，來客棧找她們。
一見到被迷藥弄昏的姜綠瑤，魏嬤嬤驚為天人，她很久沒見過這麼標緻的女孩，如果將她買回去，一定會生意興隆，大賺一筆。
「呵呵！就這麼說定了，商夫人，我就用五百兩買下這個ㄚ頭。」魏嬤嬤相信憑這ㄚ頭的姿色，不到三個月就會讓她回本。
「好啊！就五百兩，那人妳什麼時候帶走？」袁芸娘才不在乎那點小錢，她希望越快甩開姜綠瑤越好。
只要把她推進火坑，兒子就不會在對她殘花敗柳的身子著迷。
「當然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過，還得打賣身契，可能要花點時間。」魏嬤嬤對她們不懂買賣規矩感到好笑。
不僅如此，當她知道原芸娘的身分，忍不住大吃一驚。高高在上的商家夫人竟然逼良為娼，做這種人人唾棄的勾當？
這沒有鬼才怪！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錢給了，只管把人帶走。
「等一等，魏嬤嬤。」祝毓妃突然出聲打岔。
「還有什麼事，祝小姐？」魏嬤嬤看著從頭到尾擺高姿態的祝毓妃，虛假地笑問。
「妳先把人帶走，至於賣身契和五百兩，改天我們派人去拿。」祝毓妃算一算時候，她們出來太久了，雖然沒人發現她們挾池姜綠瑤出門，可是難保沒人會懷疑時間的巧合。
姜綠瑤失蹤是可不是小事，她們盡量不要被捉到把柄，以免害了自己。
「對！妳趕快將人帶走，賣身契不重要。」袁芸娘馬上會意祝毓妃的顧慮，贊同地說。
「好啊！」魏嬤嬤高興都來不及，手一揮，帶來的兩名幫手粗手粗腳地從冬兒手中接過不醒人事的姜綠瑤，準備要將她帶回妓院。
「那麼傷夫人、祝小姐，我們就先告辭了。」這交易魏嬤嬤佔了便宜，她笑瞇瞇地跟她們到別。
這時，突然有人在門外大喊，「開門！給我開門！」
載廠的人都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就被用力踹開，商子昕領著一批人闖了進來。
瞧是商子昕，袁芸娘和祝毓妃整個傻眼。他怎麼會來這裡！？
商子昕並未注意到娘親的表情，他眼睛忙的搜索，一見到姜綠瑤被魏嬤嬤的人抱著，立刻從他們手中搶過人來。
抱著姜綠瑤，他臉上帶著殺氣，聲音寒得刺骨，「娘，我希望妳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
袁芸娘和祝毓妃臉上血色盡失，不知該怎麼向商子昕解釋。
※※※※※※
「是像你說的這樣嗎？昕兒。」坐在姜綠瑤床前，鈕素貞問著商子昕。
姜綠瑤下午被商欣救回來以後，雖無性命之憂，然而因為被祝毓妃灌進太多迷藥，所以到了晚上仍昏迷不醒，陷入昏睡之中。
「是的，大娘。」商子昕一向自負的俊臉難得出現愧色，「是我拿你來要挾綠瑤，逼她屈服於我。」
一想到今天是誰害慘了姜綠瑤，他就禁不住自責，把她為何和他在一起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鈕素貞吐實。
鈕素貞一得知真相，既安慰又難受。安慰的是姜綠瑤並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主動勾引商子昕；難受的是委屈了這孩子，為了她，犧牲了自己的清白，還險些讓人陷害。
「我可憐的孩子，要不是昕兒告訴我，我都不知道......」想到這些日子姜綠瑤吃了那麼多的苦，鈕素貞心痛地流下眼淚。
「大娘，都是我不好，孩兒求你原諒。」商子昕深深地懊悔。
鈕素貞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搖了搖頭，「不，昕兒，該原諒你的不是大娘，而是綠瑤，你應該給她一個交代才對。」此話有種為姜綠瑤出頭、抱不平的味道。
從頭到尾委屈的都是姜綠瑤，她哪有吃到什麼苦？可憐的孩子，為什麼只會隱忍，而不把事情告訴她？
商子昕聞言，定眼細看姜綠瑤蒼白的麗顏、緊擰的秀眉，彷彿即使是在睡夢中，她仍不得安寧。
而把她害得這般的罪魁禍首，正是他！他就是那個利用機會佔她便宜，又不能保護她安全的混蛋！這輩子，他從沒這麼痛心過......
「大娘，我一定會給綠瑤一個交代。」他發自內心，真誠地說。
鈕素貞一聽，欣慰地點頭，「能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還有什麼誤會，就讓他們小兩口自己解決，她深信商子昕經過今天的教訓，將來定會好好對待姜綠瑤。
其實，看到商欣今天的表現，她相信姜綠瑤終於苦盡甘來，不會再被人欺負了。
看看外頭的夜色，鈕素貞發現時候不早了。「昕兒，我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再來看綠瑤。」她知道商子昕會悉心地照顧姜綠瑤。
「好的，大娘，你慢走，我就不送了。」說完，商子昕目送著鈕素貞離去。
鈕素貞離去之後，商子昕坐在床沿，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閉著雙眼的姜綠瑤，對她今天差點被娘親賣入青樓仍感到惶恐，幸好他早一步趕到，從妓院老鴇手中將她救出來，要不然......他實在不敢想象。
「綠瑤，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威脅，我會保護你一輩子！」他對自己發誓。
※※※※※※
「水......」姜綠瑤覺得喉頭好像著火一樣，眼睛還未張開，就喊著要水喝。
寸步不離的商子昕，立刻端來茶水。「來，綠瑤，這裡有水......不急，慢慢的喝，別嗆著。」他扶起她虛弱的身子，細心地喂她喝水。
清涼的水滑過熾熱的喉嚨，舒緩了口渴，姜綠瑤意識漸漸清醒，眨了眨惺忪的雙眼，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少爺......」一看到商子昕的俊臉，她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對，是我，還要喝水嗎？」商子昕仔細端詳她，除了臉上仍未恢復往常的紅潤，並沒有其它異狀。
直到這一刻，他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姜綠瑤搖搖頭，猛然想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事，小臉倏地失去顏色，緊張地拉著商子昕的手。「夫人她們要把我賣到妓院......」她記得她想要逃，可是卻被祝毓妃餵了迷藥，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我知道，你放心，你現在在府里，由我保護著很安全。」商子昕心痛她驚恐的神色，把她納入懷裡安撫，不斷拍撫她的背，「今後我絕對不會讓人傷害你。」
「少爺......」姜綠瑤一聽頓感到安心，鬆懈了緊繃的身子，躲在他溫柔的胸前哭泣。
今天的際遇嚇壞了她，雖然此刻是安全的，不過恐怖的回憶仍讓她陷入害怕之中，尋求商子昕的安撫。
商子昕緊緊抱住姜綠瑤，讓她盡情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姜綠瑤才收起淚水，仰起頭凝視商子昕，「少爺，是你救了我嗎？」
被祝毓妃灌下迷藥的那一刻，她恐懼不已，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少爺和大夫人。想到在商欣手中獲救，她根本忘了心底對他存有怨懟。
「嗯！幸好娘她們搭的是商家的馬車，所以讓我很快就找到你們。」
當焦管家跑來向他報告少了一輛馬車，他便命大家尋找馬車的下落，果然，找到停在客棧外面的馬車，接著就找到了她。
回想白天的經歷，他仍驚魂未定。
「謝謝少爺。」姜綠瑤真的很感激商欣救回她。
「不，不要謝我，要不是我，你不會陷入危險之中。」商子昕相當自責，也願意負責，「不過，從今爾後，娘和祝毓妃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想到袁芸娘和祝毓妃令人髮指的行徑，他不禁咬牙切齒。
「她們怎麼了？」雖說她們陷害了她，可她仍不免為她們的下場擔憂。
「祝毓妃已被我逐出去，我限她三天內離開這裡，不要出現在我眼前，要不然我直接送官法辦。」要不是姜綠瑤最後安然無恙，他一定把祝毓妃送進官府、「至於娘......」
袁芸娘非但不肯認錯，還妄想對姜綠瑤和鈕素貞報復。
商子昕嘆了口氣，提到娘親，內心就發生衝突，「雖然是我親娘，但是她傷害了你，我也不能輕饒她，我將她送到城外的別館住一些時候，如果一年之後，她仍不肯接受你是我妻子的事實，那麼這一輩子......」
姜綠瑤突然驚喘一聲，打斷他的話。「少爺--」
妻子？她沒聽錯吧？
「怎麼了，綠瑤，你還不舒服嗎？」商子昕不解姜綠瑤為何驚慌失色。
姜綠瑤推開商子昕的胸膛，搜尋的目光望進他的星眸，好像要找出真偽，「你知道你說了什麼嗎？你說我是你的妻子？」他不是要納她為妾嗎？
「對，我並沒有說錯，綠瑤，我要娶你為妻。」商子昕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