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更天……

整個長安城已是一片漆黑。

衛霽猛然地自睡夢中睜開雙眼，他轉了頭，望了下身旁的人兒，只見此時的嬌兒睡得正熟，豐潤的身子仍半依附在他的臂膀邊。不知道怎麼搞的，心裡頭竟因為身旁的人不是管嬿兒，而不自覺地感到一絲絲的不悅……她去哪了？

他很反射性地問了自己這個問題，記憶中，只隱約地記得自個兒稍早叫她到屏風外等著的事，怎麼這會兒，竟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想著，他自床上站起身，隨手拾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套上之後，跨步便朝屏風外走了出去。

一走出了屏風外，就見管嬿兒嬌瘦的身軀，此時正捲曲地瑟縮在角落邊，也看不出來是不是睡著了，就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屈膝縮在房裡的一角。

他蹙起了眉頭，心裡頭一股又怒又疼的情緒直逼而來，一直無法形容這種複雜感覺究竟是為了什麼，可是眼前的這個景象卻讓他有種心疼似的刺痛感。

他緊抿了唇，跨大了腳步便朝管嬿兒的方向走去……管嬿兒不知道自個兒是什麼時候睡著了，忽然感到有人拍她的肩頭，她這才猛然地自睡夢中驚醒。

一看見衛霽站在眼前，立時如驚弓之鳥般地又縮了身子，反睜著一雙滿是恐懼的大眼，直直地盯著眼前的衛霽。

見著眼前這個景象，一道苦澀的感覺便無由地自他的心頭劃過，衛霽的手愣在半空，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才以低沉的語氣冷冷開口：「真的那麼怕我？」

管嬿兒沒有開口，只不過，盯著他看的銅鈴大眼，已經表白了一切——他那副模樣好似他會活生生地吃了她似的……她說不出來這究竟是什麼感覺，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她不要他碰了別的女人的手還來碰她！她不要……「爺……」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剎然地打斷兩人間那股尷尬的寧靜，就見此時的嬌兒，正赤裸著身子，半揉雙眼地自屏風內走了出來。「怎麼著？」她問道，怎麼一睜開雙眼就不見爺的身影……衛霽沒有回話，只是轉頭朝嬌兒望了一眼之後，回頭又將所有的視線鎖在瑟縮在地上的管嬿兒，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伸手又朝她的方向探去……「不要！」

管嬿兒根本就不能思考，叫了一聲之後，一揮手便甩開衛霽欺近的大手，她甚至不知道自個兒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可是在一看見嬌兒赤裸的身影之後，她的腦子只變得更加地混亂。

淚水又盈上她眼眶之中，不管她再怎麼努力，仍是揮不去腦中衛霽愛撫嬌兒的那個景象……不！她不要他一雙污穢的手碰她！

伸出來的手讓她這麼一甩，衛霽的心裡竟地無由地燃起了一團怒火；他瞪大了眼，牢牢地瞪向管嬿兒美麗的臉龐。

從以前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膽敢這麼對他！

他抑住了心中漸燃的憤怒，伸了手，又直直地朝她欺了近……「不要！」

管嬿兒反射性地又驚叫了聲，一雙細瘦的手猛在空中亂揮，只想再度甩開他欺近的大手。可衛霽只是一提便握上了她的腕，一個用力便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拉了起來……「不要！放開我——」她努力地試著想從他的鐵掌中抽開。

「爺，」看到這個景象的嬌兒，根本都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衛霽正拉著管嬿兒，轉身便朝屏風的方向是來。「這……」

「回去！」嬌兒根本都還來不及開口問個究竟，衛霽在經過她身旁的時候便又是一聲命令。

「可是……」嬌兒半猶豫地開口，她現在人還光著身子，爺不是真要她就這麼回去吧？

卻沒想到衛霽狠瞪了一眼，這又是一吼：「我說回去！還不快滾！」

讓他這麼一吼，嬌兒原本就算有什麼猶豫，也全都吞回去了。她轉身，急忙拾起落了滿地的衣裳，隨後便含著淚水，像逃命似的逃了出去。

她嬌兒不過就是個青樓女子啊，就算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惹郡王爺生氣啊……下一秒鐘的時間，嬌兒的身影便完完全全地消失在房門之外，而房內的管嬿兒仍在掙扎著……「不要！」淚水全落下她細緻的臉頰，好像不管她再怎麼努力，仍是掙不開他緊箍的大手。「放開我——」

可是，衛霽卻一句話也沒去理會她，只是一味地將她拉到床榻前，隨後便一把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啊——」嬿兒因他出其不意的動作而驚叫了聲。「別動！」他伸手開始解開身上的長衫。「否則，我會叫你後悔都來不及！」

可是……就因為他解開長衫的動作才讓管嬿兒更加地措手不及啊！他這個人一向說話算話，若是要讓她後悔都來不及，鐵定是說到做到！但……望著長衫落下的他，一身結實的肌肉赤裸裸地呈現在自個兒的面前，管嬿兒紅透了粉臉，撇開了視線，身子也不自覺地退後了幾寸；叫她就這麼跟他躺在床上？她怎麼能……衛霽拉高了被褥，躺上了床榻，一個伸手，便連嬿兒縮在角落的身子，也順勢地摟進了懷裡……「不——」嬿兒全身緊繃的身子，在一觸及他溫熱的胸膛，便像著火般，急著想掙開他的懷抱。

「住口！」衛霽又吼了句。只覺得自己好像在遇見管嬿兒之後，嗓門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我現在沒什麼精力，別惹我生氣！要是不乖乖地給我躺著，我就叫你一個晚上都別睡！」

他威脅似的口氣果然對嬿兒起了作用，原本急著想掙開的身子，霎時像斷了線的木偶般靜了下來。

他說要讓她一整個晚上都別睡？

她紅了臉，根本連動都不敢動，只能任著他結實的臂膀，牢牢地將她摟在懷裡。心裡還是不斷地低吟，他怎麼可以……可是沒一會兒的時間，他沉穩的呼吸聲卻在身後響起，彷彿她只要真的不動，他就不會對她做任何的事似的。

管嬿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不斷地傳過來，他結實的手臂正牢牢地將她擁在他懷裡，管嬿兒忽然覺得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她多希望這一刻能天長地久，儘管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管嬿兒一個人靜靜地待在房間里，只感覺腦子裡所有的思緒，全都亂了秩序。

一大早起來，就已不見他的人了，而她卻在他的大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事實上，也不記得自個兒是怎麼睡著的，只知道昨兒個晚上，他結實的臂彎一直牢牢地箍著她，原以為自個兒應是夜長夢多，卻沒想到就這麼讓他摟著，竟然還一覺睡到天亮，就連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也一點感覺也沒有。

一直以為自個兒應是怕他的，可是為什麼在心裡的某個角落，竟然還是眷戀他溫柔的臂膀？為什麼某些時候，她的心總像是讓他系著般，竟總是不由自主地任他左右？

為什麼每每只要一想到自個兒在衛霽的眼裡不值一文的時候，她的心裡就莫名地有種椎心的刺痛？

如果他真待她是個不值錢的玩物，那昨夜那溫熱的擁抱……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下子，她真的是全給他搞糊塗了……「小嬿兒！」

一道叫聲剎然地又打斷管嬿兒所有的思緒，她拉回了遠走的思緒，只見沒一會兒的時間，洛小靖的身影「砰」的一聲，便又出現在房門之外。

一看見管嬿兒，洛小靖像是見著了多年不見的好友似地笑了起來。「看我又為你帶了什麼東西？」她照舊地又為管嬿兒拎了一大袋的東西，「咚」一聲便全放在桌上。

看見那包布袋，管嬿兒想都不想，便早已料到必定又是一大袋的食物。「洛姑娘，」她半揚的嘴角輕笑道。「你就別再為嬿兒帶食糧來了！這兒自會有人給嬿兒打點膳食，嬿兒自個兒又吃得不多，你這樣反叫嬿兒過意不去……」

「那怎麼成！」洛小靖壓根兒沒把她前面的話聽進去。「就是吃得不多，才得要再多吃啊！看你瘦成這個樣子怎麼行！」說著，她又從布袋裡拿出了一顆水梨。「來！吃顆梨子！這可是小靖的師父自個兒種的喔！甜得很呢！快點嘗嘗！」

讓她這麼一催，嬿兒地無奈地揚了抹笑。

「洛姑娘，」嬿兒真的拿她沒法子了。「你對嬿兒這麼好，嬿兒不知道該如何回報……」

「說這什麼話？！」她洛小靖什麼都沒有，就是個性豪爽了點。「我洛小靖可是把你當姊妹才老帶東西給你吃呢，別老跟我說這種客氣話！來！來！來！」她隨手就遞給了嬿兒一顆梨子。「快吃顆梨子！否則，才叫真的對不住我！」

嬿兒無奈，只好順手接過她遞來的梨子，就算自個兒真的不餓，也叫她這份心給感動了，她輕嘆了口氣，這才低頭咬了口手中的梨……「好了。」看見她終於開口吃梨，洛小靖也像鬆了心似地開口：「那小靖我也該走了！每次都趁師父煉藥的時候偷溜出來，今兒個又為了找你的房耽擱了些時間。好在剛才又讓我撞見了那個什麼徐伯的，咕噥了半天才叫他指示了這間房，說什麼是郡王爺的房，叫我早去早回的……」

她念了一大串，低頭又朝管嬿兒嘆了口氣。「我說小嬿子啊！沒事別老換房嘛！小靖我找得好辛苦呢！」這郡王府的屋檐她不知道跳上了多少次，快被她跳翻了。

「洛姑娘……」嬿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個兒搬到這裡的事……「好了！」洛小靖眼看著時辰晚了，也不待嬿兒做解釋，轉頭便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小靖我要是再不走，等師父煉藥回來，要看見我又溜了出來，鐵定會把我五花大綁起來的！」她可不敢想像師父打她的樣子……光想，屁股就痛得不得了！

「那……」

「走嘍！」

管嬿兒才剛開口，就見洛小靖一躍，便又消逝在窗口。不知怎麼搞的，每次洛姑娘一來，總是來匆匆，去也匆匆的，總叫她不及開口說聲道謝。而今……她低頭望了眼滿桌的水梨，不自覺地又嘆了口氣。這麼多的水梨，叫她怎麼吃得完呢？

※※※

「啦——」

洛小靖哼著小調，才剛從屋檐上跳進了苑子，想是個一小段路，沒想到雙腳還沒落地，就好死不死地遇見剛進苑內的衛霽及衛霸，大夥撞個正著。

「站住！」

一看見洛小靖，衛霸便第一個開口。「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擅闖郡王府？」衛霸有衛霽做靠山，說話的口氣不禁狂妄了幾分。「看我今天要怎麼好好地教訓你？」

「見鬼。」洛小靖低聲咕噥，才轉身想再跳上屋檐，可是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卻又讓她停下了腳步。

「站住。」衛霽也開口了，一雙深遂的眼胖，質疑地直腕著眼前的洛小靖，在沉默了許久后才又開口問道：「你是誰？」不知怎的，他有股直覺，這個姑娘和管嬿兒有關係。

洛小靖原本不想停下腳步，但聽見那道低沉的聲音，忍不住轉了頭，她朝衛霽上下腕了眼，嗯，還算一表人才。

「我叫洛小靖，」她自個兒先報上名來。「來給小嬿兒送東西吃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大惡霸便打斷了她。「衛霽，」他惡人先告狀。「就是她！」他一輩子不會忘了她。「就是她用棍子把我打傷的！你看！」他指指額頭上的傷口。「快把這傢伙捉住啊！」

「你叫什麼叫！」一看他那個鬼臉，洛小靖就一肚子的人。「欺侮良家婦女，本來就該打，你欺侮小嬿兒，本姑娘沒砍了你的頭就該偷笑了！再叫！我就再賞你個幾十棍！」說著，她威脅似地伸向了身後的棍子，作勢地嚇嚇衛霸！

衛霸讓她這麼一嚇，竟也沒膽地立刻躲到衛霽的身後，只敢用一雙忿目，狠狠地瞪著她。雖然現在有衛霽在為他撐腰，可這瘋婆娘只要一耍瘋起來，說不定連衛霽也照打……衛霽見衛霸這個模樣，眉宇也不自覺地鎖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誰欺侮嬿兒？」衛霽望向眼前的洛小靖。他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被隱瞞了。

洛小靖想到就一肚子氣。「那天我為嬿兒送食物到書房的時候，看見他在欺侮嬿兒！還把嬿兒整個身子咬得青紅，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小嬿兒豈不……」

「衛霽！」衛霸忙著回嘴。「別聽這個瘋婆娘胡亂說話！我那天不過是到書房借個書捲兒，這個瘋婆娘就……」

「還敢撒謊！」洛小靖氣得抽起身後的棍子，嚇得衛霸霎時又吧話全給吞了回去。「你這個惡霸！我洛小靖今兒個要是不再好好地教訓你，那我就不姓洛！」她說著，揮了棍，才想往衛霸的身上狠狠地打，卻一手讓衛霽握了住！

「放開我！」她氣得光火。「我今天一定要好好地教訓這個無賴！」可是，讓衛霽握住的棍子卻一動也不動，像是讓人用鐵箍箍住了般的牢固！

「叫你放開我！你聽到了沒！」

「洛姑娘！」只聽衛霽低沉的聲音沉穩地開口。「郡王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一聽到衛霽在替自己說話，衛霸挺了胸膛這又開口：「聽到了沒有？這下，看是誰讓誰好看……」

「你——」洛小靖快氣瘋了！

衛霽靜靜地望著他們倆，不疾不徐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替嬿兒送吃的？」他不認為郡王府哪裡虧待了她，竟還要叫人從外面為她帶食物進來？

「還能為什麼？」洛小靖連回答都很不客氣，轉頭便狠狠地瞪向眼前高了自己幾倍的衛霽。「不就是想叫她吃壯一點，免得老叫這些無賴輕薄了，還沒力氣反抗！」她指的就是眼前的衛霸。

「衛兄。」

衛霽還來不及思考洛小靖話中之意，展元熙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打斷他所有的思緒，他轉頭，就看見展元熙的身子，此時正緩緩地朝他們的方向是來。

老實說，衛霽並不是很喜歡看到他！何時開始的？彷彿是自從自己知道嬿兒望著他會臉紅之後……「就放了洛姑娘吧，」展元熙好意地開口，方才的事，他在苑外聽得一清二楚。「她也是好意想幫幫嬿兒姑娘，別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

「你來這幹什麼？」衛霽盛起了眉頭，神情明顯地表現出一股不悅。

「衛兄，展某今日來，除了想拜訪你之外，最主要的，」他的腦子轉得快，一下子便連洛小靖也拖下了水。「還是為了洛姑娘來的啊。」

他這麼一說，可是令洛小靖膛大了眼。

「為了她？」衛霄狐疑地望向展元熙。

「是啊！」洛小靖急著想替自己澄清。「你話可別亂說！我洛小靖跟你非親非故的，你幹麼扯上我啊？」

可是，這樣的回答卻只得來展元熙一抹笑意。「展某原想擇日再返郡王府，就此打道回府。可是在府外卻看見洛姑娘翻牆跳了進來，所以展某才會想要跟著進來一探究竟，卻沒想到一進來，就撞見了這個晝面。」

「你真的不是為了管嬿兒來的？」衛霽冷冷地說道。

洛小靖這才意識到兩個男人間似乎暗潮洶湧呢！她回了頭，就見眼前這個長得英俊的男人，這會兒又用剛剛那種質疑的眼神看著一旁的展元熙。

展元熙只是一愣，沒一會兒的時間，笑意又盈上他俊秀的臉上。「展某可從來沒對嬿兒姑娘有一絲非分之想，這若有什麼誤解，鐵定是衛兄誤會了……」

「那麼……那天的事，你又做何解釋？」那分明就是他親眼看見的，難不成展元熙還想睜眼跟他說瞎話？「那天的事？」展元熙可是打死也不敢忘記。「是嬿兒姑娘受了委屈，展某一時慌了，才會那樣子哄她。誰叫好巧不巧，竟讓衛兄你撞見了，可叫展某我真的冤枉。」

「真的是那樣？」衛霽還是不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衛兄，」展元熙一聲輕笑。「咱們數十年的交情，該不會連這事也信不過我吧？」這麼說，這些日子以來，真的是他錯怪了她？衛計思忖道。

就在此時，站在一旁的洛小靖，忽然拿起棍子，一手便朝他身旁的衛霸身上打了下去！

「喂！」衛霸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又吼叫起來。「你這個瘋婆娘到底在幹什麼啊？！」當著衛霽的面竟然也敢打他？

「今天本姑娘要是不打死你這個混蛋，我就不叫洛小靖！」說著，她又狠狠地一棍朝衛霸揮去。

見衛霽一直沒有出手擋她，衛霸立即逃命似地逃出了苑外。

一直等到衛霸與洛小靖的身影遠去之後，展元熙才又對衛霄開口：「衛兄，如果你真的有心，那展某倒是有一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