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的恩情我永遠報答不完。」蘿絲站在那兒,從廚房窗口向外望去。院子的那頭,丈夫和兒子正一同坐在燦爛的陽光下,滾動著一個橘黃色小球。「只要看著他們父子倆,我就會——」
「我知道。」梅爾一隻胳膊摟住蘿絲的肩膀。她們二人默默望著窗外,聽著大衛的歡笑聲,蘿絲的雙手緊緊握住了梅爾的手。他們看上去真幸福,你說是嗎?」
「幸福極了。」蘿絲拿紙巾擦擦眼睛嘆了口氣,「真是太幸福了。每次一想到我會再也見不到兒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害怕——」
「那就不要想。大衛不是又回到家了嗎?」
「謝謝你和唐納凡先生。」蘿絲離開了窗口,但仍不時回過頭來注視著院子里的父子倆。梅爾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蘿絲才會不看大衛也感到心裡踏實。「你能告訴我收養大衛的那家人的情況嗎?聯邦調查局的人十分富有同情心,很善良,但是——」
「口風很緊。」梅爾替蘿絲把話說完。「他們都是好人,蘿絲。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他們錯誤地相信了那些他們不該相信的人,但是他們對大衛照顧得很周到。」
「大衛也長高了,而且都要學走路了。」蘿絲的聲音里透著酸澀,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一種對三個月寶貴的時間沒能跟大衛在一起而產生的痛苦。她同時也為另一個城市裡的另外一個母親而感到難過,因為現在那個母親也不得不面對一個空空的童床。「我知道他們愛大衛,也知道他們將會十分痛苦和恐懼。他們的情況甚至比我更糟糕,因為他們明白大衛將永遠不會再回到他們的身旁。」蘿絲把緊握著的拳頭放在了廚台上:「梅爾,這些是誰幹的?是誰給我們帶來這麼多的痛苦?」
「我也不清楚,但我正在查找。」
「你會和唐納凡一塊幹嗎?我知道他對此事非常關心。」
「你是說塞巴斯蒂安?」
「他來我家時,我們就此問題交談了一會兒。」
「噢,是嗎?」梅爾盡量顯得漠不關心,「他來過了?」
蘿絲的臉又變得生動了。她看上去幾乎和大衛被拐賣前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裡的她一樣。「他帶來了大衛的玩具熊和一隻非常漂亮的藍色帆船。」
一隻帆船?梅爾停了一會兒沒說話。是的,他會想到的。「那他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對我們以及收養大衛的那對夫婦都能理解,你知迢嗎?他能體會我和斯坦曾經遭受的痛苦,也能體會亞特蘭大的那對夫婦正在忍受著什麼樣的折磨。所有這些都是因為世上有那些對他人漠不關心的人,他們對孩子、母親及其他家庭冷酷無情;他們惟一想到的是從他們身上榨取錢財。」蘿絲抑制住雙唇的顫抖。「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唐納凡先生決計不收我們一分錢。」
「他沒要你們的錢?」梅爾問道,故意顯得對此沒太大興趣。
「是的,他一分沒要。」蘿絲想起自己還正在準備晚餐,趕忙打開烤箱看看麵包是否已經焙好。「他說斯坦和我應該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給某個無家可歸兒童收養所送些東西。」
「我明白了。」
「他還說他將考慮對這個案件作進一步跟蹤調查。」
「大衛這個案件?」
「他說……嬰兒被人從護欄中偷走,又像小狗一樣被賣掉,這樣的事不該發生。有些界限必須劃清。」
「是的,是這樣。」梅爾一把拎起手提包說,「我得走了,蘿絲。」
蘿絲感到很吃驚,她關上了烤箱說:「你不能留下來吃晚飯嗎?」
「我真的不能留下。」梅爾猶豫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自己很少有過的動作,做得有點不自然。她吻了一下蘿絲的臉。「我還有別的事要干。」
梅爾心想早該去找塞巴斯蒂安了。但是他們回到蒙特雷才兩三天。梅爾開車上了山,穿過一片低垂在半山腰的雲朵。梅爾想塞巴斯蒂安從家裡出來好像並不是為了她。他順便去了蘿絲的公寓,但卻沒有開車到自己的住所,而自己住的地方離蘿絲家只有幾個街區。
顯然,塞巴斯蒂安在亞特蘭大跟她說的那些話,什麼他覺得她很迷人啦,他很想得到她啦,說她的眼睛像什麼,頭髮、皮膚又像什麼,這些全都是瘋話,都不是他心裡的話。梅爾手指敲擊著變速桿。如果他真那麼想,那他現在該有所行動才是。梅爾內心倒真希望塞巴斯蒂安有所行動。他沒有任何行動,梅爾也無法斷定自己會不會拒絕。
梅爾需要找他,需要對他表示感謝,說明一些事情,問一些問題。
梅爾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把車拐上了通向塞巴斯蒂安住所的坎坷不平的小路。車到半路時,她剎了一下閘,看到車前一人一馬閃電般飛馳而去,黑色的駿馬威武雄壯,馬上騎士英姿颯爽,漆黑的頭髮在空中飛揚,梅爾被這眼前一幕帶回到了英雄屠龍的遠古年代,那充滿神秘的遠古時代。
看著馬和騎士呼嘯著衝上山去,轉眼消失在雲霧裡,眼前又是萬道陽光,梅爾驚嘆不已!
等到馬蹄的回聲漸漸消逝,梅爾才又驅車前行。她提醒自己她不是在夢裡,而是在現實中。馬達發出低沉的隆隆聲,只怨坡太陡,又咳又喘,終於開到了目的地。
正如她預料的那樣,塞巴斯蒂安正在圍場上給他的馬擦身。他雖已下馬,但看上去仍然神采奕奕,渾身上下蕩漾著青春的朝氣,生命的活力,策馬飛奔的興奮還寫在臉上,印在眼裡。肩背和臂膀上隆起的肌肉仍在昭示著力量。
梅爾心想,如果她現在觸摸一下塞巴斯蒂安的話,她的手會被燙傷的。
「在這樣的好天騎騎馬感覺不錯吧?」
塞巴斯蒂安笑了笑。「當然。很抱歉我沒跟你打招呼,不過我實在不願我的馬在飛跑時停下。」
「沒關係,」梅爾倒自感慶幸,她相信,如果塞巴斯蒂安在馬上跟她打招呼的話,那她肯定不知說什麼好的。「我來這兒只是要看看你有沒有一點時間,我們好把還需要說的事情說一下。」
「我想沒問題。」他拍拍他坐騎的左肋,將馬的小腿放到自己的膝上,開始擦刷馬蹄。「你見過蘿絲了?」
「是的,我剛從她那兒過來。她說你去過了,還給大衛帶了一個玩具帆船。」
塞巴斯蒂安抬一抬眼,又去刷另一隻馬蹄。「我想這可以幫她消除困惑,這段時間她熟悉的東西最好不要突然消失。」「你還真是……好心腸。」塞巴斯蒂安站起來,又去刷馬的前蹄。「我也有光輝的一刻。」
梅爾將一隻腳又放到圍欄最下邊的一根橫杆上。「蘿絲說你不肯收費。」
「我記得我以前就說過我不需要錢。」
「我知道。」梅爾靠在圍欄上,撫摸著馬的脖子。沒什麼神秘,她想,只是一匹雄壯的馬,很像它年富力強的主人。「我查網了一下。你做的生意還挺多的,唐納凡。」
「也可以這麼說吧。」
「我想多做幾樣生意更容易賺錢。」
他檢查最後一隻馬蹄。「是的,但它同樣更容易賠錢。」
「你說得有理。」看到他又站了起來,梅爾側過頭說,「在芝加哥的那樁生意可實在不易。」她看到塞巴斯蒂安臉上的變化,後悔自己提起芝加哥的事兒。那段經歷不是尋常往事,不是一兩天就能輕易忘掉的。「非常困難,真的,一次失敗。」
「但你成功了,幫他們找到了罪犯。」
「丟了五條人命還能叫成功嗎?」他拍一下馬的臀部讓它跑走了。「為什麼不到屋裡坐一下呢?走吧。」
「塞巴斯蒂安。」
他知道這是梅爾第一次這麼叫他,他吃驚地停了下來,一隻手放到圍欄上,支撐著要跳過去。
「五個人死了,」梅爾聲音平靜,眼中流露出理解,「但是你知道你救了多少人嗎?」
「不知道。」塞巴斯蒂安跳過圍欄,輕輕落在梅爾面前。「我不知道。但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他抓住梅爾的一隻胳膊,手從肩膀滑到了肘彎,又從肘彎滑到手腕。「到屋裡去吧。」
她喜歡呆在外邊,因為外邊有較大的活動空間,這十分必要。但是,如果她不進去,那就顯得愚蠢和膽怯。
「我想跟你談點兒事。」
「我知道。吃過飯了嗎?」
「沒有。」
「好。我們邊吃邊談。」
他們從側門進去,上了一個紅木鋪地的露天平台,平台上幾盆鳳仙花開得正艷。然後,他們穿過一個大玻璃門,便來到了廚房。廚房四壁是藍色和白色,豪華整潔得猶如高檔精美雜誌上的一幅畫。塞巴斯蒂安徑直走到一台玻璃門小冰箱前,拿出一瓶冰鎮葡萄酒。
「請坐。」貼著瓷磚的灶台旁邊有一張凳子,塞巴斯蒂安示意梅爾坐下。「我需要先洗一下。」他把酒放到梅爾前面的廚台上。「請不要客氣。」
「好的。」
塞巴斯蒂安一出去,梅爾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不認為這是粗野無禮,這是她固有的好奇心的驅使。了解一個人內心的最好辦法,莫過於看一下他的個人空間。而梅爾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塞巴斯蒂安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廚房整潔得一塵不染,每個地方都乾乾淨淨,玻璃門櫥櫃里的杯盤依大小放置得井然有序。這兒沒有洗滌劑或消毒劑的味道,而是有一種……梅爾想了一下,是一種淡淡的草藥的清新。
洗滌槽上方的玻璃窗前,倒掛了幾叢草藥。梅爾湊近聞一下,覺得它們氣味芳香怡人,而且還透著些許神秘。
她隨意打開一個抽屜,發現裡面放的都是炊具,再打開一個,裡面是更多的擺放整齊的廚房用具。
那些凌亂的東西都在哪兒?她皺著眉頭四下尋找。
在塞巴斯蒂安返回的前兩分鐘,她又回到她原先坐的凳子上,拿起了酒杯。她不是因為沒找到要找的東西而灰心喪氣,而是想嘗嘗塞巴斯蒂安的酒怎麼樣。
塞巴斯蒂安穿了一身黑衣服——煤黑色的緊身牛仔褲,袖子挽到肘彎的黑色襯衣,腳上什麼也沒穿。當他拿起酒杯給自己斟酒時,梅爾想,他看上去可真是名副其實——一個男巫。
塞巴斯蒂安笑著與梅爾碰一下杯,俯身向前盯著梅爾的眼。你相信我嗎?」
「什麼?」
他臉上的笑更多了。「由我來點菜,你相信我嗎?」
梅爾眨眨眼,喝了一口酒。「當然。我吃什麼都可以。」
他開始往外拿做菜的東西,拿煎鍋炒鍋等。梅爾緩緩出了一口長氣。「你打算做飯?」
「是呀。怎麼了?」
「我想你會叫人送來點什麼。」梅爾見塞巴斯蒂安往一個平底煎鍋里倒了些油,不禁眉頭緊蹙。「這太麻煩了。」
「我喜歡這樣,」塞巴斯蒂安往一個碗里放了些香料。「它可以讓我放鬆。」
梅爾撓一下膝蓋,很懷疑地看看塞巴斯蒂安正攪拌的東西。「要我幫忙嗎?」
「你是不做飯的。」
她眉毛一挑。「你怎麼知道?」
「我朝你廚房看了一眼。吃蒜嗎?」
「吃。」
他用刀面把蒜瓣拍開。「你想跟我說些什麼?梅爾。」
「有幾件事吧。」梅爾換個坐姿,手托住下巴。真奇怪!她發現自己很愛看塞巴斯蒂安做飯。「蘿絲、斯坦和大衛這件事情總算圓滿結束了。你往菜里放的是什麼?」
「迷迭香。」
「真好味兒。」梅爾想塞巴斯蒂安身上帶著的一種很性感的皮革和汗的混合氣味已經沒有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同樣性感的森林中才有的香味兒,這味道既充滿野性,又是十足的男性。梅爾又呷口酒,半脫了鞋子,感到分外放鬆。「對於弗羅斯特夫婦來說,他們現在正經受著巨大痛苦。」
塞巴斯蒂安將土豆、蒜瓣和香料舀到一個煎鍋里。「有人贏就有人輸。」
「我知道是這樣。我們做了該做的事,但並沒把事情做完。」
塞巴斯蒂安在一些雞胸脯肉上塗上面糊,然後放到一個炸鍋里。他很喜歡梅爾現在這個樣子:坐在凳子上,一條腿悠閑地盪著,欣賞著他的烹飪表演。「接著說。」
「我們沒有抓住關鍵人物,唐納凡。沒抓住罪魁禍首。我們是找回了大衛,這是最重要的,但事情還沒完,大衛只是被偷走的孩子之一。」「你怎麼知道?」「這是邏輯。這是一次經過周密安排的犯罪,它不可能是一鎚子買賣。」
「是的,」塞巴斯蒂安給他們的杯子里添滿酒,又在炸雞上加了些酒。「這不是一鎚子買賣。」
「所以,我是這樣看的。」梅爾從凳子上站起來,她感到邊走邊想思路更清晰。「在收養大衛前,弗羅斯特夫婦肯定有個牽線人。現在,他們也許已經讓聯邦調查局去追查這個人了。但是這人也有可能早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打算找到這個人。」她停止踱步,扭頭看一下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點點頭。「接著說。」
「好的。這是一個全國性的組織,一個公司的集團。他們有律師,負責處理收養所需的文件資料。也許還有醫生,至少有一十與醫治不孕症的醫院關係密切的人。我檢查過了,弗羅斯特夫婦有各種各樣的有關生育方面的化驗單。」
塞巴斯蒂安翻攪一下鍋里的菜,聞一聞,嘗一嘗,但他一直在聽梅爾講。「我想聯邦調查局也檢查過了。」
「一點不錯。我們的夥計德弗羅掌握所有情況。不過我喜歡把事情做徹底。有許多夫婦都想要一個孩子,他們願做一切嘗試:節制性生活,調節飲食,在滿月下裸體跳舞,還有就是花錢去做各種各樣的檢查,做手術,買藥品。如果所有這些事都不能奏效,他們就會花錢買一個孩子。」
她走到廚台前湊近一道菜聞了聞,「好!」她自言自語道,「我知道這類事情通常是合法的。一個有可靠信譽的收養事務所,一個有可靠信譽的律師。多數情形下,一切都合法合理。孩子找到一個可愛的家,生母解決了問題,養父母則遂了自己的心愿。但是,也有一些卑鄙的傢伙,他們總想著自己怎樣賺錢,而不管他人的痛苦。」
「拿上幾個盤子放到靠窗餐桌上好嗎?我聽著呢。」
「好的。」
她不緊不慢地在塞巴斯蒂安的指點下在廚房裡找到了瓷盤、刀、叉、湯匙、淺碟及餐巾等,然後接著往下說。「但這個犯罪集團非同小可,它是個組織嚴密、作案手段極其狡猾的團伙,他們可以在西海岸偷一個孩子,然後像踢足球一樣把他傳來傳去,橫穿整個國家,傳到幾千里以外一個生活富裕的家裡。」
「到目前為止,你所說的我都沒有異議。」
「那麼,這個犯罪集團的頭目就是我們要抓的人。聯邦調查局還沒有抓到帕克蘭,但我想他們早晚會抓到他的。他不是一個專干這事的傢伙,他只是想找個捷徑能儘快還清賭債。即便聯邦調查局找到了他,他也不會成為重要線索,但這對案件偵破也確用。我想聯邦調查局可能會把他拘禁起來。」
「到目前為止,你的推斷都無懈可擊。把酒瓶拿來,坐到餐桌這兒。」
梅爾照辦。她在靠窗的一個凳子上坐下。「聯邦調查局可能不會讓一個私人偵探參加偵破。」
「是的。」塞巴斯蒂安把幾個盤子放到桌上,有義大利通心麵、酒燜雞塊和厚厚的烤焦的麵包。
「他們會讓你參加的。他們應該讓你參加。」
塞巴斯蒂安給梅爾放好餐具。「也許吧。」
「他們抓住帕克蘭,應該給你一份帕克蘭的口供。說不定還會讓你跟他談談話。如果你告訴他們你仍然對這個案子有興趣,他們會給你提供信息的。」
「是的,有可能。」塞巴斯蒂安嘗了一口飯菜,感覺味道很美。「可是,我仍然有興趣嗎?」
沒等塞巴斯蒂安把第二口香嫩的雞塊切下,梅爾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不想把你已經開始做的事做到底嗎?」
他抬眼望著梅爾,目光彷彿要穿透梅爾的眼睛和大腦,看得梅爾手指發顫,鬆開了塞巴斯蒂安的手腕。「是的,我想。」
梅爾感到有點不太自在,她切下一片麵包。「那麼——」
「我會幫你的。我會利用我所有的關係。」
「謝謝你,真的,我會非常感激你的。」梅爾的眼又有點潮熱。
「不,你不用感激我。你聽了我的條件后,你就不會感激我了。我們得一起干。」
梅爾手裡的麵包掉了下來。「聽著,唐納凡,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干我很感謝,但我要單幹。不管怎麼說,你工作的方式——遙視什麼的——這總是讓我神經緊張。」
「很公平。你工作的方式——刀槍什麼的——也讓我神經緊張。所以,我們扯平了。我們一起干,各用各的方式。畢竟,重要的是目的是否能達到。你說呢?」
梅爾考慮了一下,撥弄著盤裡的菜。「我有一個想法,也許我們可以扮演一對夫婦,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這樣可能更好一些。」她很謹慎地掃一眼塞巴斯蒂安。「但是,如果我們真的同意合作,就這一次,那我們得先定規則。」「噢,這絕對需要。」「說的時候別笑。」梅爾現在腦子裡已廓清了要談的幾件事,便專心吃起飯來。「飯菜挺好,真的很好。好像你也沒費多大事兒。」
「你過獎了。」
「不,我是說……」她高聲笑著聳聳肩,又往嘴裡填了些吃的。「我原想好吃的飯菜做起來一定很麻煩。我母親很多時候干餐館服務員的工作,她常從餐館帶回家各種飯菜,但那是些路邊小餐館和快餐店裡的飯菜,沒有一樣像今天這樣的。」
「你母親身體可好?」
「噢,很好。她上周從內布拉斯加寄給我一張明信片。她到過的地方很多。在任何地方都呆不長。」
「你父親呢?」
梅爾稍一遲疑,不易覺察的傷感轉瞬即逝。「我不記得他。」
「你母親怎麼看你的職業?」
「她認為很刺激——不過……她很喜歡看電視。你呢?」梅爾舉起酒杯,做碰杯狀。「你父母對你干巫師這一行怎麼看?」
「我不認為我的工作是玩巫術,」塞巴斯蒂安停了一會兒說,「至於他們怎麼看嘛,我想他們對我繼承了家族傳統而感到高興。」
梅爾撲哧一笑,嘴裡的酒噴回了杯里。「你們這是什麼呀,像個巫師團?」
「不,」塞巴斯蒂安沒有惱,聲音很柔和。「我們像個家庭。」
「你知道,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根本不相信那一套。但這可不是說我對此全盤否定。」她看看塞巴斯蒂安的眼,想著該怎麼既。「我讀了一些有關這方面的研究報道,有不少有聲望的科學家都承認這一現象。」
「這還差不多。」
「別得意,」梅爾又換個坐姿。「我的意思是,科學家知道他們對人的大腦並不全都了解。這是符合邏輯的。他們對腦電圖和肌電圖等進行分析。你知道,他們對那些能不翻開一張牌就知道它的點數的人以及類似的現象進行研究。但是,這並不表明他們愛好巫術、預言之類的東西。」
「我不想爭論,你要我驗證嗎?」
「不,我想要說的是,如果我們要合作,那麼第一條規則就是不許你窺視我的大腦。」
「同意。你讓我看時我才看。」看到梅爾眼裡的懷疑,他笑著現,「我不騙你。」
「好吧。第二條——我們要互相通情報,相互不得隱瞞。」
「我在想我們以前相互隱瞞得太多、時間太長了。」
「我們是在工作,要將這件事作為工作對待。」
塞巴斯蒂安與梅爾碰一下杯。「合適的時候一塊兒吃頓飯是不是也應視為工作對待?」
「我們不能太荒唐。我是說如果我們扮成一對要收養孩子的已婚夫婦,我們不能讓我們的行為——」
「超越你那些界限。」他替梅爾說了出來。「我明白。你有行動方案嗎?」
「我想,如果聯邦調查局願意合作的話,情況會更好。」
「這交給我了。」
梅爾笑了。這正是她所期盼的。「有他們作接應,我們的身份就不易被識破。我們可以準備好各種所需的文件資料、背景材料。我們要讓這個犯罪團伙注意到我們,要裝成生活相當富裕的,但也不能太過富有,富有得嚇退他們。我們選擇一個社區搬人,在那裡沒有家人,沒有親朋,幾個信譽較好的收養事務所的等待收養人的名單上應有我們的名字。我們還要有醫院診所大夫們開據的各種各樣的生育化驗報告。一旦聯邦調查局抓住了帕克蘭或是這個團伙的其他什麼人,我們就能清楚從什麼地方下手,怎麼下手。」
「可能有更簡便的辦法。」
「什麼?」
「我來找下手的地方。但這可能要花很多時間。」
「這是值得的。」
「我們說定了。我想法找到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什麼時間,以什麼方式,你來辦理各種手續。」梅爾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根本不會談判,便說:「如果你落實了何時、何地及方式,我只好照你說的做事了。」
「好。」
「好。」一切似乎就這麼簡單。如果說梅爾身上掠過一陣興奮的顫慄,那是因為她想到了她今後的工作肯定會十分有趣、十分有意義。「我想我可以幫你收拾這些杯盤。」梅爾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精美的瓷盤,由於她母親常做餐館服務員,所以在這方面她是訓練有素。塞巴斯蒂安將一隻手放到梅爾胳膊上,她感到渾身像觸了電一般。「放下吧,你不用管。」「剛才你做了飯。」她邊說邊快步走到洗滌槽前。離他遠一點幾,她心想,離他遠一點兒再做點什麼事,這樣就可以不再心慌意亂。「看你廚房的樣子,你不是那種吃過飯把臟盤子亂扔的人。」
梅爾一轉身,發現塞巴斯蒂安就站在身後,一雙手放到了她肩上,她想躲閃也躲不開。「這你大概沒想到吧。」
「你有可能僱人來打掃整理。」她含糊地說。
「我在加州沒雇任何人。」看到梅爾神情緊張的樣子,他開始揉捏梅爾的肩膀。「你太緊張了,梅爾。吃飯時你很放鬆的,你甚至還朝我微笑了幾次,我還很高興地認為你比以前有了變化。」
「我不喜歡有人動我。」她嘴上這麼說,但身體卻沒動。而實際上她也沒辦法動。
「這有什麼!這只是交流的一種形式。交流的形式有多種,謊話呀,眼神呀,握手呀……」他的手在梅爾肩上揉捏著,梅爾感到整個肩膀都酥了。「觸摸並不一定就是危險。」「但很可能是。」塞巴斯蒂安抿抿嘴唇,手滑到梅爾的背部。「但你不是膽小鬼,像你這樣的女人,總是迎著危險上的。」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梅爾揚起了下巴。「我到這兒來是跟你談事的。」
「我們已談完了。」他站得距梅爾更近些,以便他一低頭就能吻住梅爾下巴中間的那個小窩兒。「我們談得很愉快。」
她不能被他引誘。她已是一個很有主見的成年女人,誰想引誘她都是不可能的。她把一隻手放到塞巴斯蒂安的胸口,手指叉開,既不像要把他推開,也不是鼓勵。
「我不是來做遊戲的。」
「真遺憾。」他的唇在梅爾的唇上停了片刻,又移到了梅爾的下巴。「我也喜歡遊戲,不過我們下次再玩吧。」
梅爾感到呼吸都非常困難。「聽著,也許我對你有吸引力,但這不說明……任何問題。」
「當然不了。你的皮膚是如此細嫩,瑪麗·愛倫,如果你的脈搏再這樣快地跳下去的話,恐怕就要把你的皮膚震破的。」
「你說的太可笑了。」
但是,當塞巴斯蒂安把她的襯衣下擺從腰帶中拽出,一雙手在她背上捏來捏去時,她感到自己就像棉花一樣鬆軟一團。她發出一聲既像呻吟又像嘆息的聲音,身體向後倒去。
「我一直在等你來,」他吻著梅爾的脖子,「我都快失去耐心了。」
「我不是,我沒有。」但她的雙臂已纏繞住了他的脖子,手指抓住他的頭髮。「這不是我到這兒來的目的。」
但是,她知道嗎?她知道自己的內心嗎?
「我要思考,這是個錯誤。」但她雖這樣說,嘴卻已經迫不及待地與塞巴斯蒂安的嘴吻在一起。「我不想犯錯誤。」
「呣……誰願意?」他用手托住梅爾的臀部,梅爾嘴裡喃喃著,兩腳離地,將雙腿盤在塞巴斯蒂安的腰間。「這不是錯誤。」
「我們以後再想吧。」梅爾說,塞巴斯蒂安抱著她出了廚房。「我實在不願這件事把其他事情搞糟。我們剛才說的事太重要了。我希望我們的計劃能行,真的希望它能行。如果我把它搞糟了就因為現在……」
梅爾呻吟一聲,吻住塞巴斯蒂安的脖子。「我要你,我太想要你了。」
她的話讓塞巴斯蒂安亢奮,腦子裡像有人擂響了戰鼓。他把梅爾的頭向後推去,以便能再吻住她的嘴。「這兩件事毫無關係。」
「會有的。」塞巴斯蒂安上樓梯時,梅爾身體抖動著;當她的目光與塞巴斯蒂安的相遇時,她已是氣喘吁吁了。「該有的。」
「就算是吧。」他踢開了卧室的門。「讓我們打破一些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