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採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一進門便完全癱在地上，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兀，

毫無預警，令她完全措手不及。

「哥哥是深愛著你的──」

「只有你的愛才能喚醒哥哥──」

若蘭的話在她耳際不斷回蕩，盤旋不去。

電話急促的響起，她知道是凱翔打來的。但是，她沒有接，只是呆愣愣的聽它響了

又停，停了又響，如此不斷反覆。

採薇的思考神經完全麻痹了，她只是本能的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接凱翔的電話，因

為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一旦聽到凱翔的聲音，一定會忍不住向他全盤托出，然後，事

情就會變得更複雜了，最重要的是，她不要凱翔負疚，更不要凱翔傷心，她了解凱翔的

為人，他一向責任感重，一旦他知道紹華的事，一定會深深自責。

採薇不要事情變成那樣，因為她的遲鈍無知，傷透了紹華的心，令紹華變成現在的

慘狀，她絕對不容許再因自己的一時衝動，而讓凱翔也陷入痛苦深淵了。

對於紹華，她感到歉疚，感到心痛。

但是，如果今天換成是凱翔，那她絕不是愧疚而心痛，一定是心碎而傷心死去，因

為她愛他。

想到這裡，她再度潸然淚下。

天啊！她到底該怎麼辦！她兩眼獃滯無神，直視著正前方，但願這只是一場夢，一

場惡夢，明早，太陽出來了，她便會從惡夢中醒來。

然後，她會發現，一切果然是夢，紹華依然神釆飛揚的站在她的眼前，對她溫柔的

笑著。

淚水模糊了視線，讓她無法看清任何東西。

天啊！請不要和我開這種殘忍的玩笑吧！

☆☆☆

天色漸漸由黑轉紅而泛白。天終於亮了。

但是，採薇依然沒有從惡夢中醒來，她依然兩眼獃滯的癱在原地，眼睛又紅又腫，

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然後，凱翔急促的按著門鈴。不知過了多久，採薇突然站了起來，她似乎下定某種

決心，拿起對講機，故做輕快的說：「凱翔嗎？」

「呼！終於聽到你的聲音了，還好！」凱翔顯然鬆了一大口氣。「我昨晚打了一整

晚的電話，就是找不到你，我還擔心你出了什麼事，本想衝過來看你，但是夜色已深，

怕引人非議，你知道你這兒可是員工宿舍哩！」

凱翔的體貼，令採薇再度落淚，她趕緊趁自己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時，說道：「我

昨晚無聊，早早就睡了，可能是睡得太熟了，所以沒聽見電話聲……」

「那就沒關係，哪！小懶蟲，想必剛醒吧！還有鼻音呢！快準備出門，否則，上班

可會遲到唷！」凱翔毫不知情的逗她。

採薇差點哭出聲音，「凱翔！我今天能不能請一天假，我媽昨晚打電話來，要我回

去一趟，放心，沒什麼大事！」

「唔，好吧！我幫你跟王伯伯說一下，那──，你自己小心哦！」他語氣透著深深

的關切。

「我知道，你也是，快去上班了，董事長以身做壞榜樣可不是好事喔！」採薇用盡

最後的自制力。

「那好吧！我先去上班了！」

採薇自對講機聽到車子發動遠去的聲音，才無力的掛上話筒。

她拭乾淚水，深吸了一口氣，撥了一個號碼。若蘭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

「若蘭，麻煩你派車子來接我，我想去看紹華，昨天太急了，沒記著路……」

「可是，你不是要上班？」若蘭又驚又喜。

「我請假了，別擔心，凱翔還不知道。」

掛了電話，採薇便開始梳理打扮。

她的視線無意間掃過書櫃的一角，她順手打開書櫃的玻璃門，取出其中一本相簿，

翻開一看，裡面儘是她和紹華快樂嬉戲的留影，其中還有不少令人噴飯的好笑畫面。

採薇合上雙眼，心兒不斷抽痛。她將相簿合上，小心的放回原處。

門鈴的聲音響起，採薇便馬上關上門，跑下樓去。

「走吧！若蘭！」

「採薇──，謝謝你！」若蘭又想哭了。

「好了，我也是盡己所能，眼前，最重要的是喚醒紹華！」採薇強忍心中的痛楚，

堅強的說道。

「你說得對！」若蘭連忙拭去淚水。

☆☆☆

若蘭支開了包括特護在內的所有人員，只留下採薇和沉睡的紹華。

雖然臉色略顯蒼白，但是紹華那張英俊迷人的臉龐，依然魅力不減，看起來就像睡

王子一般。

採薇心痛的流下淚水。

「紹華！是我啊！我是採薇啊！」她抖著聲音說道。

但是，紹華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採薇輕輕握住紹華的手，在他的耳邊，輕輕訴說著千言萬語。

「紹華！對不起！這些日子來，我太傷你的心了，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

不知道你對我──」她難過得說不下去。

重新調整情緒后，她繼續泣訴：「醒來吧！紹華！只要你肯醒來，我願意為你做任

何事，只要你肯醒來，紹華──」

方才出門前，照片上的紹華笑得那麼開朗，那麼光芒四射，現在的紹華卻──採薇

的淚水滴落在紹華的臉頰上。「紹華！醒來吧！你一向最心疼我流淚的，不是嗎？

你總是柔情萬千的為我拭盡淚水的，不是嗎？現在，我為你哭得心碎眼腫，你卻依

然對我不理不睬，你是不是已經不心疼我了，紹華，是不是？」她愈說愈傷心，愈說愈

激動，淚珠又滴落在紹華頰上，但他依然毫無動靜。

「紹華！你快醒來吧！我求你，只有你能止住我無盡的淚呀！」採薇終於忍不住，

趴在紹華身旁，放聲大哭。

若蘭聞聲，闖了進來。

見採薇不斷抽搐，她也哭了起來。

「採薇！你不要哭啊！你一哭我也……」還沒說完，若蘭就變成淚人兒了。

「哥哥！你快醒來吧！你最愛的採薇現在就在你身旁，為你而哭得柔腸寸斷，你怎

么忍心呢！你一向最心疼採薇掉眼淚的不是嗎？你一直對我說，你的責任是為採薇抹去

淚水，令她開心的，可是現在，你卻害她為你淚濕衣襟，你怎麼忍心？哥──難道你以

前說的都是謊言──」若蘭終於泣不成聲，無法再言語了。

聽若蘭這麼一說，採薇更加心痛了。

「如果你不願醒來，那我陪你永遠沉睡吧！」採薇說著便起身，朝牆衝過去。

「採薇！你不要做傻事！」幸好若蘭反應夠快，她死命的抓住採薇。

「放手，讓我死吧！一切都是我的錯，既然紹華不願醒來，就讓我陪他死吧！反正

他現在這樣生和死都一樣了。」採薇發瘋般的嘶喊。

「不行！採薇！你快清醒吧！不要連你也失常了，採薇，我一向佩服你的堅強的─

─」

若蘭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她知道採薇情緒相當激昂，一放手，真會出人命的。

「──薇──採薇──」

微弱的呼喚，令兩個淚流滿面的女孩，全湊向紹華身邊。

「紹華！是我！我是採薇！你快醒醒吧！」採薇緊握住紹華的手，聲音抖得好厲害，

好厲害。

若蘭屏氣凝神，不敢說一句話，只是在採薇身旁抖著身子。

「薇──採薇──，不要哭，我一定會替你拭去淚水，令你永遠幸福的笑……」紹

華像夢囈般，無力卻清楚的說道，然而，他的雙眼依舊緊閉。

採薇不敢流淚，她怕淚水會模糊自己的視線，令她無法看清楚紹華的臉。「只要你

睜開眼睛，我就不會再哭泣，我就會幸福的笑了，紹華！」

若蘭捂住嘴巴，淚水直直地滑落。

「採薇──」隨著一聲深情的呼喚，紹華終於睜開了眼睛。

「紹華──」採薇趴在紹華的胸膛上嚎啕大哭。

「採薇不哭，你哭我會心疼的，採薇！」紹華雙手輕撫著採薇的背，不斷反覆的呢

喃。

若蘭悄悄退出房間，一關上房門，她只覺得自己的嘴巴在動：「哥哥醒了！哥哥醒

了！」

隨著大伙兒的歡呼聲，若蘭終於放聲大哭了。

然後，她想起王家和她一樣心急的家人，連忙跑去打電話告訴他們，這個驚天動地

的好消息。

☆☆☆

一直沉睡的紹華，在醫生的允許下，喝了一碗很稀很稀的粥，便在採薇的陪伴下，

安心的再度合上眼睛。

「紹華！你──」採薇擔心紹華這麼一睡，又……紹華笑得好溫柔，「放心吧！我

可不要一醒來又看見你兔子般的眼睛呢！」

採薇總算安心了些，紹華因為身體相當虛弱，一下子便又沉睡了。

若蘭靠在採薇肩上，低泣：「謝謝你，採薇！果然只有你能喚醒哥哥。」

若蘭的話令採薇再度心痛不已。

「我先回去了，凱翔快下班了，我怕他找不到我會起疑──」

「嗯！我送你回去！」

「不要了，你陪紹華吧！有事就和我聯絡！」

「那──，我要司機送你！」若蘭確實擔心紹華。

「嗯！」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採薇！」

「你千萬別這麼說，記得哦！紹華一有狀況，一定要立刻通知我！」採薇再次叮嚀。

「我會的。」若蘭好感激採薇。

☆☆☆

採薇在公司轉角處下車，吐了一大口氣。

紹華終於醒了！醫生說只要醒了就沒事，只是長時間未進食，身體虛弱了些，好好

調養一陣子便能生龍活虎了。

這令採薇安心了不少，心中的歉疚也減少了幾分。

剩下的便是──「哥哥深愛著你──」

若蘭的話再度縈繞著她，紹華愛她？！

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她可以假裝不知道，再把這話兒當做是玩笑，偏偏紹華確實

是因她而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這令她想騙自己也騙不了。

是的！紹華醒了！可是，接下來呢？

過去，她不知道紹華愛她，所以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和凱翔卿卿我我，你儂我儂。

現在，她既然知道紹華愛她，她就可不能再裝作不知情，而繼續若無其事的和凱翔

出雙入對了。

「採薇別哭，你哭我會心疼的。」

這是紹華醒來的第一句話，採薇又有想哭的衝動了。

「採薇！」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凱翔正笑容滿面的朝她跑過來，原來她不知不覺走到公司大門

前了。

「太好了，我剛好下班，正打算去你那兒呢！沒想到你就出現在這兒，真是心有靈

犀一點通！」凱翔看來相當興奮。

以往，望著凱翔如此明朗的笑容，採薇總是心醉不已，而今，笑容依舊，她卻感到

萬般心酸。

「採薇，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凱翔注意到她神色有些怪異，尤其那雙紅腫

的眼睛。

「採薇！你哭了？！」凱翔又驚訝又心痛。

「沒──」

「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凱翔又氣又急。

採薇猛搖頭。

「還是，是我惹你不高興，那我向你道歉，好嗎？採薇！」他語氣轉柔。

「凱翔──」她投入他懷中，又哭了起來。

「採薇、別哭，你哭我會心碎的，採薇！」凱翔緊緊抱住她，也不管這兒是大馬路

邊，而此刻正值下班、放學的尖峰時間。

在凱翔懷裡，讓她安心了許多。

採薇心中百感交集，她實在不了解，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能令兩個如此出色的男

人，對她如此眷顧。

一個為她的眼淚心碎！

一個為她的眼淚心疼！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自己的幸運，還是該為此而痛哭流涕。

到現在她才徹徹底底的領悟到：被一個男人深愛，那是最幸福的事；同時被兩個男

人深愛，那是最殘酷的折磨！

而她就是後者。

「採薇──別哭──」

淚水依舊不住的自她的臉頰滑落，不斷的滑落。

採薇的情緒穩定些了。

「發生什麼事了？」凱翔關心的問道。

她給他一個微笑，朝他搖搖頭。「沒事！只是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剛剛，她下定決心不再為紹華的愛煩惱了，畢竟，人的心是最誠實的，她心裡很清

楚，不管紹華再如何愛她，她愛的人依然只有凱翔，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既然如此，她唯有負了紹華，讓自己對他愧疚一生一世了，她寧願紹華心碎，而自

己負疚一生，也不願讓她深愛的凱翔心痛。何況，紹華的條件是那麼的出眾，相信他不

久的將來，一定能找到比她更適合他，而且深愛他的女孩的。

所以，她決定將這事就此打住，不再提起，當然她也不打算告訴凱翔，關於紹華的

事及今天的種種。

「真的是這樣嗎？」凱翔還是擔心不已。

「真的啦！」採薇嬌嗲道。

凱翔的心跳又呈不規律狀了，他不再懷疑採薇的話。

「我們去吃飯吧！吃完去看電影，那部你一直想看的片子！」

「真的！太好了！我們快去吧！」採薇真的開心的笑了，她好喜歡寵她溺她的凱翔。

凱翔輕摟著她的細腰，朝停車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