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嘖!露兒,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海都蘭無奈地看著消瘦得脫了形的朝露。
「有啊。」
「有?你最近有沒有照鏡子?你跟以前開朗的模樣差好多,憔悴得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他擔心地瞧她。
「我......我很好。」朝露撇開頭。他話語里的關懷讓她鼻頭酸酸的。
「很好?」海都蘭脾氣起來了,「你到底要怎樣折磨自己才甘休?你每天鬱鬱寡歡,易堯又不心疼,難道真的要把自己弄到跟卓儀一樣的下場?我記得卓儀死的時候,易堯可沒有特別傷心!」
海都蘭的話像冷風卷過朝露心頭。如果她死了,易堯不知道會不會為她傷心?
「離開這裡吧。」
「你也叫我離開?」朝露訝異。
「離開這裡對你是好的。」海都蘭走向前,瞳眸閃著關切,「你的人生還那麼長,幹嗎在這裡虛擲一輩子光陰?」
「可是......我......」
「露兒......跟我走......讓我照顧你。」他的感情流瀉在激切的嗓音中。
朝露愕然地默默看著他,心底一陣悸動,哭了出來。
她無法接受他的感情,因為她對易堯的愛已經滲進靈魂之中,無法自拔了。
不過海都蘭的關懷之情讓她非常感動,起碼在這個時刻他給了她信心,讓她知道自己不是沒有人要。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要惹你傷心的。」他嘆口氣,上前遞出手帕,「跟我走吧,我不會再讓你哭的。」
就在這時候,海都蘭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濃厚的譏誚聲。
「好個濃情蜜意的畫面!」
「啊?易堯?」海都蘭驚看易堯從後面踱上前。
「易堯,你回來啦?」朝露慌忙拭去淚珠,偷覷易堯森然的臉色。
易堯冷峻地睨著朝露失惶的眼眸,看到她和海都蘭靠這麼近,一股不該存在的妒意竟然脫韁而出。
「別讓我打擾到你們,我只是路過。不過......」他冷峭地吐著刮人的諷刺,「我覺得你們還是到屋裡去比較妥當,這花園人進人出的,對少福晉的名聲不太好。」
海都蘭臉上掠過納悶的神情,卻沒作聲。
「易堯,你別誤會......我跟海都蘭沒什麼......我們......」朝露急著對他解釋。
看她手上仍捏著海都蘭的手帕,易堯像打翻醋缸似的,酸得作嘔。他不在乎地聳聳肩:「我無所謂,反正扶影樓隱密得很,你請便!」沒再多瞧他們,他大步走開。
「易堯......」朝露回頭焦灼地看著海都蘭,「這......怎麼辦呢?」
「你別緊張,他不會怎麼樣的。」海都蘭嘴裡安慰她,卻向易堯離去的方向投了奇怪的一瞥。
海都蘭懊惱地忖著,易堯為什麼挑這個時刻出現?他若不出現,搞不好朝露已經答應跟他走了。
海都蘭的安慰對朝露一點也起不了作用。
朝露整天悒悶,情緒非常低落。懸不下不安的心,她決定到澹松軒好好找易堯談一談。
她來到澹松軒的側門,裡頭傳出易堯與人說話的聲音。
預備要掉頭離去的她,認出了屋裡的聲音,站住了腳。
她原本想進去,可是裡頭類似咆哮的憤怒聲讓她躊躇了一下,再仔細一聽,那些對話竟像冷箭般紛紛射向她,想躲避卻為時已晚。
「易堯,你為何要讓困住你多年的仇恨繼續下去?放下你的憤怒,或許你和小露子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結局。」
「來不及了。」他已經啟動了棋子,不想也不願喊停。
「來不及?」毓豪錯愕,接著恍然大悟,瞠目道,「外頭傳說近來海都蘭跑你這裡跑得很勤,莫非是你安排的?」
易堯綳著臉默認。
毓豪倒抽一口氣,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怒道:「你這樣做不會覺得太過分?」
「過分?」易堯冷笑一聲,撩開他的手,「過分的人不曉得是誰!」
「是誰現在都無所謂。你這樣傷害小露子,難道一點都不會感到內疚?」
易堯寒眸凝起一道凍死人的冷光,直直向毓豪擲去:「我可沒叫她來。她不來,我想傷她也傷不到。」
「就算小露子真的如你所說是有目的而來,那她也身不由己啊!你不該叫海都蘭來誘惑她,如果讓她發覺海都蘭對她的關懷全是假的,只是為了要引她離開這裡,那她作何感想?這太傷人了!」易堯點點頭,坦承不諱:「沒錯,這很傷人,但是她日後會感激我的。」
「這是什麼爛論調?」毓豪高聲駁斥。
「我這麼做是為她好。起碼她可以高高興興地離開這裡,不會覺得受傷害。」
朝露的靈魂被他們的對話轟到世界的盡頭。原來......原來海都蘭是易堯請來趕她走的?原來......人世間的溫暖全是造作出來的假象?
而她竟然傻到相信這一切?她竟然相信別人遞過來的手都是溫暖的?
她遺落在驚駭中的縹緲思緒,又被毓豪的吼聲拉了回來。
「你是故意的!」
「我早就告訴你,這場賭注我絕不會輸的。」
「你!」毓豪怒不可遏,「為了區區一個賭注,值得你這樣傷害一個女人的心?」
「沒錯!為了贏,我可以不擇手段!」易堯酷傲的臉龐在看到側門柔弱的身影時微愕了一下。
「啊?小露子?」毓豪也愣住了。
「你們......打什麼賭?」朝露跨進屋,盯著易堯,慢慢開口問道。
她飽含受傷的眼眸閃著強自鎮定的堅強,輕顫地和易堯的冷漠相抗衡。
「呃......我們......」毓豪一時語塞。
易堯冷睇著朝露,在毓豪還在想理由搪塞時,冷冷地開口:「我跟他們打賭絕不會愛上你。」
朝露的心瞬間往下掉,她聽到它筆直墜地的摔碎聲......伴隨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密密麻麻佔據了她心房上的裂洞......
他的吻曾經那麼震撼她的心,他的擁抱曾經那麼熨燙她的肌膚......這一切原來和海都蘭一樣......都是假的!
他的心從不曾為她打開過!
「易堯,你......」毓豪氣急敗壞地喊住易堯。難道他沒瞧見朝露臉上滿是受到打擊的表情嗎?
「小露子,我們當時只是開個玩笑,沒有人認真的。」毓豪急著安慰她。
「不!我是認真的。」易堯冷酷地說。
「你!」毓豪氣瘋了,甩袖站起身,「我看不下去了!易堯,我從沒見你如此殘忍過!你這一次做得太過分了!我告訴你,你絕對會後悔莫及,希望你不會忘了我今天說的話!你這寶日郡王府我再也不來了,除非小露子請我!」
他徑自對朝露說道:「小露子,你閉著眼睛到大街上隨便挑一個都強過他,這種人有什麼好留戀,我勸你還是離開他吧!我那裡隨時歡迎你,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別客氣。」毓豪絲毫不理會臉色鐵青的易堯,拂袖而去。
朝露已經無話可說了。
易堯努力維持臉上木然的表情,不動聲色地目送她離去。
荒謬!他對自己皺起眉頭。他竟然沒來由地興起一股想把她按在胸口安慰的衝動!
一定是夜色的關係,人在入夜時特別容易心軟......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從他視線中消失時,理智也跟著歸位了。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易堯沉浸在矛盾中的思緒突然被尹行打斷了。
尹行領著一個神色焦急的奴才進來。
「爺,不好了,滿容在她房裡鬧著要自殺,馬嬤嬤她們勸都勸不住,攔也攔不了,連李總管的話也聽不進去。」
易堯暗自嘆氣,這一夜似乎特別不安寧。
「她為了什麼事想自殺?」他揉著眉心。今天實在沒什麼心思管下人的事情。
「這......」跪在地上的奴才有些吞吐地囁嚅著,「好像......好像......是少福晉打了她一巴掌。」
易堯攢起眉頭:「知道少福晉為什麼打她嗎?」
「聽說......少福晉指稱......指稱滿容偷了東西......」
「偷東西?」易堯狐疑地看著說話的奴才,「你去把滿容叫來。」接著他吩咐尹行,「請少福晉過來這裡。」
「喳。」
沒多久,哭得兩眼紅腫的滿容在馬嬤嬤、李增的陪同下來到澹松軒,朝露也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他先問滿容。
滿容委屈地向易堯投了一眼,哭訴道:「少福晉說我拿了她的一本書,叫我還出來,可是那本書本來就是我的,少福晉硬說是我偷的。我雖然是個奴才,可是也不能隨便誣衊我的清白啊,這叫我以後如何做人嘛......」說罷,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易堯睨看朝露。
「那本《女訓》是我的。」朝露心裡挺難受的。他先問滿容,維護之情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