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靜坐在長沙發的一隅,樂忍看著枕在他腿上沉眠的何寫意,海棠春睡、吐氣如蘭,甚是嬌麗無限。

樂忍於心底遙想著,寫意很美,從來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她從頭到腳無一不是上天的精心傑作,一舉手一投足間,皆讓人自慚形穢。

算了算,他們認識該有十……五年了吧!

他一直都忘不了初見的那一眼,母親含笑介紹著新搬來的鄰居,才十歲的寫意如安琪兒般出現在他的生命,纖細的她,穿著一身純白色的洋裝,出生后從未剪過的長髮捲曲如海浪美麗,她在萬紫千紅的花叢中輕快的旋轉,長發飛舞在風中,還有她銀鈴似的笑聲……

二十歲的他本能的照顧著這個柔弱纖細的小妹妹,他也以為自己就當她是個妹妹而已,無微不至的疼愛著她。直到多年後,女朋友再也忍受不了被冷落,事事排第二,且他開口、閉口都是寫意,抓狂的戳破了他隱藏的情感,他才惶惶然,以為自己有戀童癖而與她疏離。

寫意足足少了他十歲啊!他等於是看著她長大的,連她哪年哪月哪日初經來潮都清清楚楚,她就像是親妹妹一般,只差不是他的父母所生,他怎麼有勇氣破壞這份難得的感情呢?

隨著時光飛逝,那個像是小天使般的女孩漸漸地長大了,上天依舊格外的眷愛她,她不但出落得益發美麗,難得的是,她是純真與嫵媚的綜合體,有時無邪,有時嬌艷,常不由自主的吸引了周遭所有的異性,讓人情不自禁地對她又愛又憐,將她捧在手心呵護。

而他,還是她口中的哥哥。

他苦笑了下。哥哥?!不,他從來就不想當她的哥哥。

心頭雖難受,可他的身體仍是動也不動,雖然長達兩個半小時同樣的姿態早已讓他渾身發麻疼痛,可他就怕一動之下驚醒了她,結束這少有的親近與恬適,她又要展翅飛翔,離他而去。

何寫意幽幽地睜開一雙美目,伸了個懶腰,甜甜的嗓音輕輕地問,「忍哥,人家睡多久了?」

樂忍受寵的微笑著,揉揉她的頭,瞄瞄牆上的鐘,「才兩個半小時。怎麼不多睡一會兒?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她又伸了伸懶腰,微噘著嘴,「不睡了……」

樂忍微笑的看著寫意。即使是睡眼惺忪、長發凌亂,寫意仍然是這麼美,無損於她的天生麗質,反而為她增添了一抹慵懶的氣息,讓人心甘情願被她揪住了心,目光只隨她移動。

年僅二十五歲的寫意,個頭並不算太高挑,只有一百六十二公分,纖細的骨架、略略的豐腴卻不胖,完全印證了「纖合度」這句成語;她雪嫩的肌膚白裡透紅,一頭自然卷的棕色長髮漂亮得讓人嫉妒,一張標準的鵝蛋臉,顴骨上有著兩塊可愛的小蘋果,還有著甜美的酒窩;兩道未經修飾的眉有一絲絲的霸氣,明眸不但大且亮,眼尾還向上微挑,毫無疑問是一雙桃花眼;深刻的雙眼皮,長而翹的睫毛;直挺又高的鼻子,嫣紅的菱角小嘴有一些些的豐厚,唇邊一顆小痣顯得性感誘人,笑起來燦爛無邪,芳澤動人。

怎麼看,她都是個勾人心魂的美人。無怪乎近來她能從雜誌的平面模特兒躍升為廣告界的新寵兒,行情水漲船高,還有不少著名的製作人和導演想與她洽談唱片合約與量身定做電影劇本。

可她並不希罕那些,她本身也不是空有張臉蛋的草包美人,擁有著西語系的碩士學歷,英語好得像是她的母語,還精通德語、法語、俄語,及中國一些地方的方言,閑暇時噹噹平面模特兒不過是圖個好玩罷了,最大的收入是一周一次當某知名企業董事長的英語老師,再加上本身家境亦屬富裕,父母給她們姐妹倆一人一棟花園洋房,還有一筆為數不少的存款與外幣,她的生活倒是挺好過的,毫無庸俗的金錢壓力,工作只為打發時間與興趣。

然而也因為如此,樂忍覺得她高攀不上,總認為寫意是那麼完美,是所有男性心中的理想妻子,和她在一起至少可以少奮鬥三十年,模樣漂亮出眾,又沒有千金大小姐的頤指氣使,不過,她溫順可人的一面只在他面前才會表現出來。

三十五歲的樂忍從來沒覺得他英俊帥氣過,而且他不是以外在取勝的男人,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無時無刻都努力的充實著內在。

一百八十七公分的樂忍在男人中也算是高人一等,結實的體魄,壯碩的肌肉,黝黑的膚色,連骨架都好像比人家大了那麼一個SIZE,他壯歸壯,可也並非壯到像阿諾那種健美先生的程度,只能說是比一般男人結實粗獷一點。若要說到相貌,平心而論,他其實模樣並不是很好看,一頭少年白的發,使得他看起來格外老成;一張略長的臉,濃濃的兩道眉,英氣十足;鼻子倒長得好,豐實多肉,也還算高挺;唇瓣不會太薄弱,可也不厚。

整體來看,他就是不帥,不管怎麼改變裝扮或談吐,也不會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個讓女生尖叫不已的大帥哥,但他別具一番成熟男人的穩重氣息,還有著一股卓然超凡的味道在。

至於男人最重要的事業,相當出人意料的,這樣壯碩的他是很出名的流行歌曲詞曲創作者及製作人,而且專寫那種讓人聽了好生心疼與感動人心的深情歌曲,纖細透徹的歌詞內容和他陽剛的外表完全銜接不起來。

平時他好像挺閑的,整日悠悠蕩蕩地在屋裡晃來晃去,有時敲敲琴鍵,有時看看書,有時對著天空發發獃,似乎無所事事,可他一忙起來卻會連飯都忘了吃,幾天沒睡也是常有的事。

自從樂忍幫寫意錄了個DEMO帶,天籟般甜美高亢的音色令人驚艷,不知有多少人因為他佔有天時、地利、人和,卻不願出馬勸說很有唱歌天賦的寫意簽下唱片合約,而想一拳敲昏他這顆固執的腦袋。

樂忍私心不願意已經夠多人追求的寫意成為公眾人物,與他的距離越來越大,讓他的希望越來越渺校

「要不要留下來吃飯?我煮了你愛吃的咖哩飯。」樂忍溫柔的問著,聲音中隱藏著對她的寵愛。「不了。」寫意跳下沙發,再一次伸了伸懶腰,玲瓏的曲線畢露,是那麼得天獨厚。

他抿抿唇,微挑了挑眉,無奈的笑笑,雙眼有著淡淡的悵然若失,很了解的問道:「今晚『又』要上哪去?」

寫意意會的莞爾一笑,嬌睨了他一眼,「討厭!」

「去哪?」樂忍也笑。寫意的一顰一笑總是這麼誘人。

「彼得生日!先吃個飯,再去跳舞吧!」她隨手撥撥長發,再描描唇膏,又轉變成那個教人捉摸不定的狐女了。

樂忍也站了起來,不著痕迹的甩甩髮麻僵硬的腳,不慍不火,仍是體貼的問道:「要我送你去嗎?」

寫意總是很大方的將她的朋友介紹給他,因此,他認識彼得,也認識愛德華、大衛、亞瑟、強森及過去的麥克、班、丹尼爾、湯姆……還有無數、無數他已記不起名字的人。

多少年了,她身邊的男伴來來去去,換過一個又一個,惟一不變的是他這個無血緣關係的哥哥,也因此,他更無勇氣去追求,就怕一個不小心,他連靜靜守候她的權利都失去了。

「不用了,彼得會來接我。」寫意以指腹沾了些眼影抹上,水藍的色彩暈散在她的眼皮,清新的容顏頓時多了份狐媚。

「幾點?」雖不願她離開,樂忍仍是溫文的問道。

「六點。」寫意在唇瓣上點了些油光唇蜜,柔軟的唇輕抿了抿,就像引誘人一親芳澤。

樂忍看看鐘,有一些無奈,「已經五點五十了。」只剩十分鐘,寫意又要離開他了。

話才說完,門鈴響了起來,催促著要將她帶離他的身邊。

他起身開了門,中日混血的高大帥哥捧著一束大得誇張的香水百合站在門外,有禮的打著招呼,「忍哥。」

樂忍亦頷首微笑回禮,轉過頭,「寫意,好了沒?」唉!想必寫意又要多會一種語言了,因為她就是這樣學會法語與廣東話的。

寫意卻當場褪盡笑容,拉下臉,手上畫到一半的化妝品就這麼毫不珍惜的往桌上一丟,滿是責難的斜眼瞪向彼得,相當不給面子的說:「不是說六點嗎?你這麼早來做什麼?出去!」

說也奇怪,明明寫意就是個讓人捉摸不定的女人,一會兒打情罵俏,一會兒翻臉不理人,那些男人偏偏都吃這一套,還愛她愛得義無反顧,就愛她這輕顰薄怒的德行,眼巴巴地爭相對她好,只為了能得到少得可憐的一絲絲聖眷。

「寫意……對不起……」彼得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了,天之驕子的他大約也沒受過這番待遇。

樂忍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寫意,你準備好了沒?」

寫意拿出口紅抹了抹唇,意興闌珊的噘著嘴,「忍哥,彼得最討厭了!我決定三百天不跟他說話!」

「Cecilia……」彼得為難的以眼神向樂忍求救。他根本就拿她沒轍,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像她這樣個性晴時多雲偶陣雨的狐女。

樂忍只覺得好笑。寫意是他可愛的小妹妹,但她在那些男人中就都是這樣,她可是出了名的難搞,可大家就是愛她這調調。

「不是說今天是彼得的生日嗎?別讓他等太久了。」樂忍雖不捨得她離開,但仍是很有良心的替彼得說話。

彼得只能傻笑,一句話也不敢講。

寫意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大赦般的說:「好吧,既然忍哥都這樣說了,那我就看在忍哥的面子上,今天饒了你。」

彼得只能陪笑臉,「謝謝忍哥。」

樂忍看了看彼得。他很明白彼得亦只是寫意的過客,所以有些同情他,這樣一個好條件的大男孩註定要栽在寫意這狐女手上了,但愛情是你情我願,誰也不能插手的。

寫意接過花束聞了聞花香,然後隨手往電視柜上一擱,「忍哥,借放在你這,你幫人家插起來。好不好?」

「好。」她要求的每件事,樂忍都不會拒絕。

她抓起皮包,嘴裡還咕噥著,「真不想出門!」

彼得早已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就怕一個不小心,哪一句話不合寫意的心意,又惹得她發噌,那他可就真的沒辦法了。

看了彼得的窘態,樂忍只覺得好笑,卻不忘再叮嚀著她,「你玩歸玩,別玩到要買早餐給我吃。知道嗎?」

「知道了!老伯!」她燦爛的笑著,發出銀鈴似的清脆笑聲,風情萬種的甩甩過腰的大波浪長發。樂忍看著她賞心悅目的容顏,不禁微微一笑。他什麼都不求,只求能遠遠地看著她就夠了。

寫意湊上前來,毫不避諱的在他臉上啵了一下,「忍哥,那我先走了,改天再來找你。」

「後天我媽生日,記得去看看她,她說很想你。」樂忍不忘交代著,並將邀請函交給她。其實想見寫意的又何只是母親而已。

她看看邀請函上的地點、時間,然後才收進皮包內,「忍哥,麻煩你跟樂媽媽說一聲,我一定會去。」

「萬事小心。」

寫意甜甜地笑了,如蓮藕般圓潤的手親密的挽著彼得,嬈媚的上了他的敞篷跑車,跑車呼嘯離去,長發與絲巾飛揚在風中,很是漂亮動人。

直到紅色的小跑車遠至再也看不著,樂忍才轉過身,靜靜地走回屋裡,讓心底的落寞將他一口、一口的吞噬,又開始了想念她的日子,倒數著能與她再次見面的時間,一分一秒,都是那麼的難捱……

???

瘋狂的跳了一夜的舞,妝也零零落落,長發滿是酒氣與煙味,但寫意依然能在喝了半瓶伏特加后清醒的獨自回到家。

一進到屋裡,寫意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癱軟的倒進沙發,此時疲態才初次在她眼底顯現流露。

寫意於心底暗忖著,其實她並不喜歡這樣,她從夾就不喜歡這樣紙醉金迷的日子,也不喜歡一次又一次的醺醺然,只是,她更怕寂寞伴隨而來的胡思亂想。

父母在四年前移民至溫哥華,惟一的姐姐更早在念書時就住在外頭,畢業了也習慣住外頭。家中成員一個個搬走,如今只剩捨不得離開台灣、亦無親密男友的她,獨居在兩層半共百餘坪的花園洋房。

屋子雖寬闊舒服,可相對的,也會使人的心靈覺得格外的空洞、孤寂,常不由自主的想起她無所寄託的情意,他那顆仍是駑鈍得不懂她心意的心,還有他從未表現出在乎的寬容,所以她不愛待在家中,寧可流連在外,與一群朋友說說笑笑、嬉嬉鬧鬧,在聲光刺激中忘卻了她的無奈,直到累極了才回家,一沾枕頭就睡著,好讓一個人寂寞的日子容易過點,也從一個純純的小女孩慢慢地蛻變成如今的她。

打了個酒喝,不會抽煙的寫意從皮包中取出了煙盒,塗著珍珠亮紫指甲油的纖長細指夾住了根煙,熟稔的點燃了它卻不抽,只是將它夾在手上,感覺煙霧繚繞,好像有人陪在她身邊,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她喜歡香煙的味道,但獨獨喜歡這一個牌子,其他的統統不要,因為那是樂忍的味道,只要燃起了它,便覺得他在她身邊。

寫意一直都記得,樂忍曾經是那麼的寵她。

她回憶著過往,工作忙碌的父母將姐姐送到學校寄宿,而她寄在樂家,久久才接她回家一趟,她幾乎變成樂家的女兒。

剛開始不習慣陌生的樂家,年幼的她半夜做惡夢嚇得哭了,是忍哥陪在她身邊,將他的床讓給了她,自己睡在冷硬的地板上,手卻始終維持個很奇怪的姿勢將她抱在懷中,以證明身邊有人陪伴,讓她睡得香甜,他隔天卻著涼感冒了,而且後來他的手常常因天氣轉變而疲疼;初潮時,才國小六年級的她坐在馬桶上看著滿是鮮血的底褲大哭,以為她快死了,是他陪在她身邊,非常尷尬但又努力的為她解釋,安撫她害怕的心情,紅著臉冒著被當成變態的可能替她到便利商店買生平第一包衛生棉,還教她使用方法;高中了,她功課不懂,是他陪在她身邊,一題、一題捺著性子教到她會為止,每逢大考更是比她還緊張,忙著為她抓重點、幫她溫習、替她煮消夜,先有黑眼圈的一定是他,但拿到成績單與她分享喜悅的也一定是他……

她的生命中有太多、太多的美好回憶是忍哥帶給她的,還有更多她藏在心底的感動及說不出口的謝意。

然後,突然有一天,他不再那麼寵她,躲她躲得遠遠的,活像是她身上有什麼傳染病一般,她傷心得大哭了好久,心中的難過讓她終於將對他的情感分明了她愛他。

愛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並不知道,然而當地發現時,他早已在她心中盤根錯節、根深柢固,沒有任何人能取代了。

他的好,她太清楚了,所以不管她身邊有多少追求者,她總會不由自主的將他們與他相比,幾乎毫無疑問的,便將他們三振出局。

因為他們沒有他的溫柔體貼,因為他們沒有他那種不求回報的心,因為他們沒有像他的博學多聞,因為他們沒有他的音樂才華,因為他們沒有他那麼懂她,因為他們沒有他的沉穩安全感,因為他們沒有他天生的優雅氣度,因為他們沒有他眉頭那抹甩不掉的憂鬱……

太多、太多的因為,總歸一句,因為他們都不是他。

於是,她努力的再進入他的生活,他卻在心房外築了一道隱形的牆,教她無法觸摸,讓她只能是他的小妹妹。

曾經多少回,她衝動的想表白自己的心意,故意喝了酒壯膽,但真見著了他,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什麼也說不出來。

唉!這輩子,她是不是註定只能當他的妹妹?她可不可以說不要?她根本就不想當他的小妹妹啊!

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用著荒唐萎靡的行徑來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一次又一次。

然而,他卻從不曾說過什麼,仍舊默默地接受改變后的她,看不清他毫無情緒的外表下隱藏著怎麼樣的心思。

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男女之間真的有純友誼嗎?

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寫意寧願不相信,因為她相信只要樂忍沒結婚以前,她都還是有機會的。

手指夾著的煙燃燒到了盡頭,寫意看了看那一整根完好無缺的煙灰,不禁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將它擱進一旁乾淨的煙灰缸。

聽說這能許願的!

她閉上了雙眼,在心底虔誠的許下願望,耳朵頓時聽不到其他的雜音,心底一片澄明,只有她由衷的心愿——希望忍哥能跟她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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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亂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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