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其實殷語歡是想把那顆球拿來當作她與楊光洛相識的紀念品,在他們的結婚典禮上,這顆球還應該別上「介紹人」三個字。
想到結婚,一向大方的她也忍不住低下頭,她想像自己穿著白色的婚紗禮服,讓楊光洛挽著手,走在滿是鮮花的地毯上,想著想著,不禁低聲地哼著結婚進行曲。
「你在唱歌嗎?你的聲音滿好聽的。」楊光洛輕聲地問道。
一種被人發現秘密的羞赧,她紅了臉,幸好他沒聽清楚她哼的是什麼旋律。
「是嗎?我只是隨便哼哼而已,你想聽嗎?」
「當然想啊!」
「想聽什麼歌?不要叫我唱唐詩或佛經,那個我不會。」她損了他一下。
楊光洛尷尬地笑,「我也不懂流行歌,你想唱什麼就唱吧。」
突然想到一首歌,很適合唱給他聽。
她清清嗓子,高聲地唱了起來……
「敲敲敲敲我的頭,敲敲敲敲我的頭,看看它是不是有用……」楊光洛愣住了,這是什麼歌?
殷語歡邊唱邊偷瞧著他又是納悶又是歉疚的表情,心裡暗暗地樂著。他終於忍不住了,「哪有這種歌,是你自己編的吧?」
「誰說的?這真的是流行歌曲啊!」
「那怎麼……那怎麼……」他抓抓頭,「怎麼好像在說我們的事?」「那個歌星可能也被別人用球敲過頭吧。」
殷語歡一臉正經地下了結論,兩人對望一眼,然後開始大笑起來。
「咦,那個什麼東西在動?」她突然指著水面上一個上下浮動的東西。
「那是浮標,表示魚上鉤了。」楊光洛將線捲起,小心的解下魚嘴內的魚鉤,把魚放回水裡。
殷語歡專註地看著他的動作,直到他把魚放了之後,才好奇地問:「魚都釣起來了,為什麼還要放掉呢?那當初為什麼又要釣它起來?」
他一邊將魚鉤鉤上魚餌再放到水裡,一邊解釋著,「釣魚的樂趣並不在於吃魚,而在於過程;懂得享受魚上鉤前的那段時間,才是真正會鈞魚的人。」
「原來釣魚的哲學還這麼深奧。」
「其實也沒那麼複雜,魚不動,我就不動,等魚上鉤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收線,這是最簡單的動作。」
殷語歡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過了半響,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啊!我想到了,其實你早就喜歡我了,可是你都不說,一直要等到我說了你才肯表明,原來你是將我當成魚來釣啊!」
這是什麼比喻嘛!
「這也要我這塊魚餌夠香,你這隻美人魚才會上鉤啊!」既然了解了她的心,現在的他也開始會開玩笑了。
「你臭美!還以為你很老實,原來也會貧嘴。」
她笑著捶打著他的胸,卻被他一手握祝
他慢慢地靠近她紅嫩的臉頰,探索著她柔嫩的唇瓣,深情地吻著,他們聽見了彼此的心跳,頻率相同地謳歌著愛情的來臨。
一時間,湖醉了,樹醉了,山醉了,雲也醉了,連採蜜的蜂蝶;也醉得忘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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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到下班時間到來,殷父早早地便離開公司。
一進家門,殷父便問杜媽:「歡歡呢?在家嗎?不會又跑出去了吧?」
「她在房裡。」杜媽見他面有慍色,立刻回答。
殷父沉著臉,挺著中年發福的肚子上樓。女兒真被他給寵壞了,不把他說的話當成一回事,這次沒把歡歡電得「金細細」,她是永遠都不會放在心底的。
「歡歡,今天去哪了?」殷父進門,打算先用溫情攻勢來勸導她。殷語歡聳聳肩,「沒什麼,就開車出去兜兜風而已。」
想起楊光洛傻呼呼的模樣,她開心得不得了,他竟然怕驚動假寐的她而乖乖坐著不敢亂動,直到她腿發麻,才依依不捨的假裝睡醒。
「你媽咪有沒有跟你說叫你最近不要出去,以防有危險?」
「有啊!但是爹地,人家整天都在家裡,悶死人了。我跟光洛出去,他塊頭那麼大,不會有什麼危險啦。」
又是楊光洛!
今天君實就是這了這傢伙差點不去巴西了,她居然還跟他出去,只怪自己當時氣瘋了,忘了交代許特助打電話時要特彆強調不準讓歡歡跟這個人出去。
殷父氣白了臉,語氣一沉,「從今天開始,不准你再跟他出去。」
「為什麼?」殷語歡皺著挺直的鼻子抗議,「他對我很好啊!而且他笨笨的,只有被我欺負的份,跟他在一起最好玩了。」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如果你再和他出去,就別當我是你爸爸。」為了女兒將來的幸福,殷父說什麼也不依女兒了。
殷語歡先是愕然,隨即眼淚順著粉嫩的臉龐滑落,「爹地,你好凶。」
打從她出生,父親一直都是最疼她、最寵她,把她捧在手心當寶,今天卻這樣凶她,教她如何不感到難過呢?
說是要把女兒電得「金細細」,但見了女兒的淚雨,殷父心疼不已,口氣軟了下來,
「歡歡乖啊,爸爸是怕你有危險才不准你出門,你要體諒爸爸。」
「好嘛、好嘛,不出門就不出門。」殷語歡含著淚,也退讓了一步,「那光洛來家裡陪我總可以了吧?」
如果不能夠跟光洛去兜風的話,在家裡聊聊天也行,只要兩人可以在一起。
她實在是誤會了父親的意思,殷父幾乎把話講白了,就是不惟她再和楊光洛來往,她還一直以為老爸只是不願她再出門被記者拍到而已。
聽見女兒語氣里對於楊光洛的期盼,他隱約知道楊光洛與女兒間有點情愫暗生。
基本上,殷父並不是個嫌貧愛富的人,但他總覺得楊光洛那般粗獷的男子沒有辦法照顧好女兒;反而是君實,那樣穩重的人才能讓歡歡這朵溫室里的花開得更美、更盛。
再者,君實的生活環境與歡歡大致相同,將來結了婚,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問題。君實的父親也把歡歡當成自己的女兒般疼愛,歡歡嫁過去多了個爸爸來寵她,下半輩子應該無憂無慮了。
看見女兒臉龐滑落的淚珠;殷父又有點心軟了,他儘可能溫和地和她溝通。
「歡歡,你……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楊先生應該不需要再來探病了吧。」
聞言,殷歡哇地大聲哭了出來,「人家想要見光洛啦廠
「楊先生有他的工作,他哪有那麼多空閑時間?再說,楊先生光是陪你,都不用去陪女朋友了嗎?」
「不管、不管,人家要光洛啦……」她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女孩。
殷語歡不明白為何父親突如其來的反對她與光洛在一起,上次老爸和光洛一起吃飯時,不是還稱讚他說這個孩子憨厚老實,誰嫁給他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嗎?
「歡歡,爸爸是為你好啊!」
「人家就是要見光洛啦!你不讓我出去我也答應了,人家只是想要光洛來陪陪我,為什麼就不行?」
「歡歡!」被父親一吼,殷語歡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
「你不怕他沒工作就儘管去找他。」
「爸!你……」殷語歡簡直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只要我一句話,哪個地方敢留楊光洛?」
她知道父親絕對是說的出做的到,沉默了許久,她咬著下唇說:「不管你怎麼說,就算他沒有工作,就算他回南部種田,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你……」殷父氣得嘴唇微顫,半晌說不出話來。「你難道都不會為君實想想嗎?他等你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他呢?」
「爸,我和君實只是朋友而已,根本不可能會在一起。」她瞪視著父親,語氣堅定的說:「我愛的是光洛,無論你們怎麼說,我就是愛他!」
「好……真是我的好女兒……」殷父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就等著看楊光洛從職棒界消失!」
望著父親拂袖而去的背影,殷語歡再也忍不住,趴在棉被上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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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夜深,殷語歡鑽出暖烘烘的被窩,躡手躡腳的下樓。
腳受了傷還真是不方便,厚實的石膏讓她滿頭大汗,移動了好久,才到達客廳,還得小心翼冀不發出聲響,以免吵醒了父母。
她知道在骨頭癒合前,任何震動都有可能影響傷勢,可是她顧不了這麼多了,過了今夜,或許就永遠見不到楊光洛了。順利的溜出大門,搭上打電話叫來的計程車,司機好奇的看著一手一腳上了石膏的殷語歡,她根本不在意,只是報上了楊光洛宿舍的地址,她想見他。
抵達迅雷隊的宿舍外,她打了通電話進去。
「我在你們宿舍外面,好冷喔!」
楊光洛大吃一驚,來不及加件衣服就穿著短褲背心跑出來。
「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伯父他們知道嗎?」.
她漾起笑容,有些可憐兮兮的吸吸因受了夜寒而開始分泌的鼻水,「人家想見你嘛!才不管他們咧!」
「先進來再說。」
不忍見她受涼,楊光洛環住她的身體,幫她抵擋陣陣冷風,雖然宿舍嚴禁外人進來,但看她冷成這樣,即使要被罰也認了。
「不,我不進去。」她搖搖頭,「我想要去一個地方,你可以帶我去嗎?」
「現在?」他嚇了一跳,都已經半夜了,她還想去、哪兒?
「嗯,現在!帶我去今天我們去釣魚的地方好嗎?」
「可是……」看著她瑟縮在懷裡那惹人憐愛的模樣,他實在不忍心拒絕。「好吧,你先跟我進來,我幫你加件衣服。」
他將她裹在自己的棒球外套里,小心地抱她上車,往山上開去。
來到那座小鏡似的湖泊,月色映照在湖心裡,有種凄涼的美。
「你穿這樣不冷嗎?」殷語歡看他還是只有一件短袖T恤,好奇地問道。
「不會啊,習慣了。」
「可是人家很冷。」她撒嬌的說,順勢窩進他暖爐似的胸懷。
她知道,還是最後一個晚上了,等到天亮,兩人就不會再有交集,短短的幾個小時顯得格外的珍貴,她多想就這麼賴在他的懷中不起來,忘了世上的一切。
楊光洛傻呼呼的摟著心儀的俏佳人,心中一陣悸動.輕輕的吻上她的臉龐,「還冷嗎?」
她撒嬌意味濃厚的說:「冷死我了。」
他緊緊的摟著她,「再一會兒就不冷了。」
「嗯。」殷語歡也緊緊的環著他的腰,捨不得鬆手。
除了月兒從雲后探出臉來偷瞧,周圍沒有任何的人,他們倆緊緊的依偎著,楊光洛用自己熾熱的溫度擁著她。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他突然開口。
「什麼事?」
他溫柔地撫著她的臉,「以後絕對不要在這麼深的夜裡跑出來,這樣實在太危險了。」
她點點頭,「我知道,下次再也不會了。」
不會再有下次了,她心裡很清楚,這是她最後一次能看到光洛,而且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讓她在這麼深的夜裡拖著裹著石膏的腿出門了。
一陣酸楚襲上心頭,淚珠滑過她蒼白的臉龐,滴落在她腳下的草地里,再也尋不著。
「你怎麼哭了?」楊光洛心疼地捧起她的臉,「是傷口在痛嗎?」
「不是,是……是有東西飛進眼睛里。」
「我看看。」
「現在沒事了。」她將臉貼在他的手掌上,「洛,換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好啊,你說。」
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想移開,「對我說愛我。」
楊光洛愣了一下,隨即抿著嘴笑了。歡歡還真是孩子氣,就為了聽他這句話,半夜拉他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但他還是很認真的,吸了一口氣,柔聲地對她說:「我愛你。」
不爭氣的淚水又掉了下來,她別過頭去,無聲地將它拭去。「怎麼了?你好像有心事?」
「沒有.只是很感動。」她趕緊擠出一點笑容,「我會永遠記得你曾對我說過這三個字。」
「如果你喜歡聽,我天天都說。」楊光洛真誠的看著她。
「不用了,我只要聽你說這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她又挨進楊光洛的懷裡,她要用最後的這幾個小時去記憶這讓她感到最幸福的臂彎。
可是,天還是慢慢地亮了,她的心,也漸漸地滑落到谷底,滑落到一個不見陽光的陰冷深淵,碎成無數細小的粉末,再也無法拼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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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南征北討,上場時思及殷語歡的笑靨,打起球來特別精神,五場比賽二十二個打席共敲出八支全壘打。
特別是最後一場,楊光洛想起比賽后的兩天假期可以和殷語歡見面,五個打席敲了五支大炮,破了職棒紀錄,全場近兩萬名觀眾看得是熱血沸騰,叫得聲音沙啞,比賽結束后仍不肯散去,追著迅雷隊的遊覽車一路搖旗吶喊回到宿舍。
理所當然的,楊光洛成了炙手可熱的當紅炸子雞,體育版大篇幅的報導著——
陽光王子墜情網喜上眉梢揮大棒
事實上,楊光洛的確是喜氣洋洋的,時時刻刻為著與殷語歡暫別的時間倒數計時,光是看著她塞給他的生活照,他便有無窮的快樂。
因此,當他滿懷著期待衝到殷家卻吃了閉門羹時,他呆站了一個多小時,還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下了滂沱大雨也渾然未覺。
「歡歡不見我?」楊光洛痴傻傻的問道。
杜媽不忍心他這般淋雨,拿出傘,「楊先生,你先回去吧,雨下得這麼大,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這樣啊!」
「為什麼?歡歡為什麼不想見我?我們說好了,只要我放假就來找她呀!」楊光洛只想要個答案,他不信歡歡真的會突然間不理會他。
杜媽心軟地透霹了些,「楊先生,歡歡在房裡,好幾天沒說話了,你要是真喜歡她,就別為難她了。」
「為難?」他不懂,不就是見個面嗎?
「她真的有她的苦衷,你就別再逼她了。」
他完全不了解杜媽在說些什麼,還是很執拗,「不,沒見到她,我絕對不走。」
「唉,你不走也不是辦法,病了怎麼成呢?」
「我要見歡歡。」他拉著杜媽的手,「杜媽,求求你,讓我見見她吧。」
杜媽這個人最禁不起軟言請求,再加上楊光洛渾身濕透,她真狠不下心拒絕。「好吧,我跟歡歡說,你到她窗外等著,如果歡歡肯見你,自然會推開窗。」
楊光洛快步移動,仰望殷語歡的窗口,盼能見著她一面。
殷語歡早就知道他來了,她躺在床上,細白的牙將嘴唇咬出了鮮紅的血,蒼白的臉頰上卻找不著一絲血色,也找不到一絲表情,好像她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歡歡,楊先生在樓下,他想見你。」
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像座沒有生命的雕像。
「歡歡……」
杜媽連說了幾遍,殷語歡還是沒有反應,她嘆了口氣,無奈的轉身下樓。
殷語歡掙扎地起身,緩慢地拄著拐杖移向窗口,透過布滿雨滴的玻璃窗,盯著抬頭仰望的楊光洛,淚無聲的滑落。
為什麼想見卻不能見?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她知道父親說得沒錯,以「元碩」的政商關係,只需不經意提及一句,即使他擁有再多的球迷也沒用,「楊光洛」這三個將字永遠被棒球界打入黑名單。
錢,就是這麼萬能,不是嗎?
她可以不要殷家任何的身份與財產,可是光洛呢?
棒球是光洛的生命,失去了棒球,光洛將永不再是「陽光王子」。
她不能自私的害光洛被放逐,也許她的避不見面會帶給他很大的傷害,但她相信,只要過個幾年,光洛的失落會沉澱,逐漸消失,然後,會有另一個女孩出現。
就像她頭上的傷口,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癒合,隨著歲月的催磨慢慢地淡去,隨著光陰的推移慢慢地塵封……而心中的傷口呢?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有誰在乎?
至於「殷語歡」這三個宇,當他年老時,有一天無意中從記憶底層再翻起這段往昔,他或許會記得曾有個女孩被他的全壘打敲到了頭,而那個女孩,就叫殷語歡。
而她呢?就順著父親的安排嫁人豪門,變成了一株再也見不到陽光的植物。
是前世的宿命吧!他是陽光,而她則是陰雨,有陽光,就不會有陰雨,他們之間,是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楊光洛還在窗外等著,雨還是下個不停,他還是見不到殷語歡的身影,沁寒的雨水逐漸侵蝕了心的溫度,終於讓他的心結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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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杜媽的話是對的,楊光洛鐵打的身子確實禁不起一夜的雨淋,迷迷糊糊的回到宿舍,又迷迷糊糊的被送進醫院,足足發了三天的高燒。
原本只是單純的受了風寒,可是楊光洛的潛意識裡幾乎是自暴自棄的抗拒著藥效,這場病來得又凶又急,他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
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燙得猶似被火燒的著,然而唯有他快要停擺的心仍是冰冷的。
「歡歡……歡歡……我要見歡歡……」他囈語著。
來照顧他的皮方舟站在一旁,已經聽他喊了一夜的歡歡了,看著好友受到感情的折磨,已經是病得半死了,卻還是執迷不悟的死命地朝著痛苦的深淵裡鑽去,一向玩世不恭的皮方舟也為他感到難過。
他忍不住揪起楊光洛的衣須,猛烈地搖晃,「光洛,你醒醒吧!那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愛!憑你『楊光洛』三個字,還怕找不到好女人嗎?」
楊光洛的身軀隨著他的雙手擺動著,彷彿是具早已失去靈魂的屍體,只是口中仍然不斷地喊著殷語歡的名字。
「光洛,聽兄弟的,忘了那個女人吧!是你不要她,不是她不要你,等你好了之後,我找十個比她好的女人給你。」
楊光洛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些什麼,原本晶亮的眼眸布滿了血絲,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這世上除了歡歡之外,還有誰能給他那樣的幸福與快樂?他重複地喊著殷語歡的名字,聲音是空洞而冰冷的,回蕩在沒有一絲生氣的病房裡,叫人聽了不寒而僳。
皮方舟實在看不下去,狠狠地甩了他兩個耳光,「他媽的!你給我起來,為了一個女人這麼折磨自己,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無論他如何的勸說打罵、楊光洛還是只會喊著:「歡歡……我要見歡歡……」
住在南部的楊父、楊母聽到他住院的消息,也趕上來看他。看到原本健壯的他在短短的幾天內就瘦了一大圈,母親在一旁垂淚,父親則是焦躁的來回走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是不是能請人去找那個女孩來看看阿洛?總不會有人鐵石心腸到這種地步吧!」已經陪著兒子五天了,他還是沒一點起色,楊父無奈地看著楊光洛的二弟說。「楊伯伯,沒用的,我早去過殷家了,連那個女的都沒見到面就給轟出來了。」皮方舟搖頭嘆氣。
他去得不巧,剛好遇到殷父在家,一聽到是楊光洛的隊友,二話不說就下了逐客令,到現在殷語歡仍不知道楊光洛已經在醫院裡躺了半多個月了。
楊母抬起頭,滿臉淚痕,「我去!我去跪著求她,無論如何也要將她求來看看阿洛。」
「去求她做什麼?那種有錢人家根本不會管別人的死活。」楊父蹬了老伴一眼。
「不然呢?就這麼看著阿洛一直病下去?我們總要試一試啊!」
「阿洛這孩子我知道,即使把那個女人找來了,看了一眼她又要走,到時候你不是讓他更傷心嗎?」
楊母聽老伴這麼一說,她知道把殷語歡找來看兒子只是飲鴆止渴的方法,除非是她回頭和光洛在一起,否則,對光洛而育反而是更大的傷害。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阿洛這樣病下去吧!」
楊父仰頭吐了一口氣,「唉,現在做什麼都沒用了,只能看這孩子的福分了,如果他有心要振作,不用我們想什麼辦法;如果他要放棄自己,就算是醫生醫好了他的人,也醫不好他的心。」
的確,哀莫大於心死,誰能阻止一個有心尋短的人去自殺呢?
楊母知道老伴說得有理,但愛子心切,她寧可自己性命不要了也要換回兒子。
她走到楊光洛床前,老淚縱橫地看著愛子,「阿洛,是媽呀!你看看媽啊!」
楊光洛痴獃的眼神望著白色的天花板,除了他的家人和朋友,沒有人會認為這是一個有生命的人。
楊母趴在他的胸前,哭得聲嘶力竭,她緊緊地抱住他,口中不斷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在一旁的楊父和楊光洛的三個弟弟,也都暗自垂淚,連皮方舟都在一旁啜泣。
或許是慈母的呼喚,楊光洛渙散的目光里漸漸有了反應,「媽……」
嘶啞的嗓子終於掙扎出別的字句,他不再只是喊著殷語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