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媽還沒將早餐準備好,便已見到殷語歡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餐廳,對殷家來說,這可真是個難得的早晨。
殷語歡蹦到廚房,將雙手掛在杜媽頸子上,膩聲地撒嬌,「杜媽,我好餓,我現在可以吃下一頭牛了!」
「一頭牛啊?你能把蛋白給吃光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還能奢望你什麼!」
「杜媽,人家是餓醒的耶!」殷語歡噘高了紅唇。
「呵呵!瞧你說的這樣子,每個月也不過早起一、兩次,好像全家人都是被你叫醒似的。」
杜媽語氣中帶著抱怨,嘴角卻噙著笑意的看著這個又跳又叫的小妮子,雙手仍然忙著炒蛋、煎培根、泡牛奶。
自從殷語歡大學畢業回來,一個月總有個幾天是以這樣的戲碼開常
「哎呀!杜媽!人家都跟你說了好多次,要說『醬子』不是『這樣子』啦!」殷語歡手叉著腰,假裝氣呼呼地指正杜媽的錯誤。杜媽騰出一隻手擺了擺,「好啦、好啦,你不要在這裡『醬子』煩我嘛!快去請先生、太太下來吃飯吧。」
她對歡歡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小妮子真是沒轍,光看到她無害的笑臉,就讓人罵不出口。
「遵命!」殷語歡俏皮的行了童軍禮。
她像個小女孩般隨著自己編的節奏蹦跳著,陽光靜悄悄地從露台邊的落地長窗溜進來,像是為她打著光,伴著她一路往樓上跳去。
輕快地到了二樓,她又變得像只貓兒似的,躡手躡腳,不發出一點聲響,慢慢地蹭到父母親的卧房外。
她想給父母來個火山爆發似的起床號。
正準備要發聲大喊,突然間,房門打開,殷父一臉愕然地瞪著她,怔了片刻,驟然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啊!你起床了,現在幾點了?天!我的會議快遲到了,老婆,快!我的西裝、我的領帶、我的襪子,還有我的巧克力!」
「十點了嗎?」殷母從床上仰起身子,揉揉睡意仍濃的雙眼。「老爸,你嚇到我了!人家不過是來請你下樓去用餐而已。」殷語歡委屈地看著父親,雙唇抿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想要得到大人的原諒,可是這種表情通常撐不過五秒鐘。
「完了!完了!我一定遲到了!」殷父發出慘叫,他一世守時重信,沒想到臨老才破功。
「老爸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你可愛活潑的女兒和你枯燥乏味的會議有什麼關係?」
說得也是,這兩者之間到底有啥關聯?
「老婆!老婆!快來幫幫我,我要穿哪件襯杉?配哪條領帶?」殷父慌亂的東走西走,卻什麼事都沒做,還要柔聲地哄著女兒道:「歡歡乖,吃了飯快去公司,今天我要君實帶你去拜訪『揚森』的戴伯伯,談談那個跨國投資案的細節……老婆!我的公事包呢?」
看著手忙腳亂的老爸,殷語歡無奈地搖搖頭,真搞不清楚當初爺爺怎麼會放心把「元碩」這度大的一家公司交給這個愛吃巧克力又有點無理頭的老爸。
可是說也奇怪,打從她老爸接管「元碩」以來,公司業績在七年內成長了五倍,不僅許多外國廠商樂於與「元碩」簽訂合作計劃,「元碩」的獲利率在同業間更是一枝獨秀,連集團的創辦人——也就是語歡常像只貓般和他撒嬌的殷老爺子——也對這個獨生子的表現讚譽有加。
「老爸,現在才早上七點五十二分,離你上班時間還早呢!杜媽將你的荷包雙蛋煎好了,還有媽的蘆薈檸檬蛋白牛奶也沖好了。老媽別再賴床了,你今天不是要和嚴媽媽一起去逛街嗎?」殷語歡得理不饒人地喊著。
其實殷母一點都不老,和丈夫相差七歲的她,今年才剛過四十八,雖然生了一對寶貝兒女——殷詠樂和殷語歡,身材仍保持著年輕時的曼妙,皮膚也沒有一絲皺紋,看起來倒像是殷語歡的大姐。
她最得意的事情,便是有一回到殷詠樂的學校,被兒子的女朋友誤認為是新交的女友,莫名其妙地被罵了一頓,但是這樣的挨罵她倒是樂於常常遇到,還慫恿兒子換個女友,讓她再被罵一次,甚至在她的第三十七本新書里,加上「天天挨罵,時時年輕」這樣的創見,一時間讓那些死忠的讀者詠嘆歌誦,譽為千古名句。
「七、點、五、十、二、分?不會吧!」殷父不敢置信的叫著。
「爸——」殷語歡不依的叫嚷。
「歡歡,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你嚴叔叔他們公司生產的那個什麼滑滑潤潤青春無敵不老面膜又讓你過敏,要不怎麼這麼早就醒來了?看到你,我還以為是十二點了!」殷父抹了抹額上的汗,鬆了一口氣,又頗為擔心地看著這張二十四年來始終是最可愛的臉孔。
「是滑潤青春面膜啦!」殷語歡的口氣像個老師似的糾正父親。「還有,老爸,你嚴重地毀謗我的名譽,我要求你立刻向我道歉,要不然我要告訴媽說你欺負我,還要登報控訴你的惡行。」
「有誰敢欺負我們殷家大小姐呢,是不?那豈不是要成為全世界的公敵嗎?」殷父捏捏寶貝女兒紅嫩的小臉蛋,愛憐地說道。殷語歡一手指著父親的鼻子,一手叉在腰上,「就是你!」
「好好好,都是爸爸不對,爸爸向你道歉。」殷父望著腮幫子鼓得像只青蛙的女兒,有時會產生一種角色混淆的恍惚,好像成了她的兄弟,而不是父親。「下樓吃飯吧,別吵你媽了,她昨晚寫到兩點多才睡呢。」
「好吧,看在媽咪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計較了。」甩甩頭,殷語歡又道:「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就翻臉了喔!」
殷父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女兒真被他們給寵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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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紅色的Z3轉瞬間衝出殷家大門,像道紅色閃電,那是殷語歡和她的愛車「西瓜」,杜媽如雷的吼聲緊跟在後——
「歡歡,車子開慢點!」
根據殷詠樂出外念書前經過一個暑假的正式研究,要殷語歡將油門放輕,其難度可能略高於人類登上火星,和要求吳宗憲不搞緋聞可算是同等級的困難,這份研究報告還讓遠在法國南部的農莊過著半隱士生活的殷老爺子,特別打電話回來嚴重關切;不過,殷語歡依然故我,收紅單的速度比送報生送報還頻繁,也因此,「西瓜」和她最常去的地方,不是山之涯,也不是海之角,而是修車常
紅燈!
「西瓜」發出一聲怒吼暫泊在馬路上,六月的天空下,空氣中有著溽暑的興味,殷語歡不由得想起美甲鄉間的草泥香。「這一天真是美好的開始。」她嘗試閉起眼睛來感受這些。
車窗是開著的,自然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掠過她的髮絲,誰說Y世代的年輕人都喜歡科技的產物,她偏偏就愛自然的事物。
沒有冷氣、沒有音響,流竄在城市裡的悶熱的風,牽引著喇叭聲和機車咆哮聲,飄然地溜進她心中,一種在都會叢林中冒險的悸動,在血液里開始興風作浪,思緒也隨風遠揚到遙遠的密西西比河流域。
她貪婪地呼吸著飛掠的風,空氣中有著森林的狂野與原始,她喜歡這樣的感覺,沒有經過人工修飾的自然,是上帝給予人類最美的禮物。
才回來不到半年,她已經開始懷念美國鄉間那種粗獷而豪邁的味道了,可惜她現在所處的這個城市充滿了人為的雕琢,建築物如此,連生活在其間的人也是如此,都像是掛上了掩飾邪惡的假面具,她看不到其中的真。
殷語歡不滿意地皺皺鼻子,搖了搖頭,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
有時她甚至會幻想著,過著和爺爺相同的隱居生活會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只可惜父親早為了她的回來安排好了她的工作,雖然沒有強迫她一定要準時上下班,但她心中清楚的知道,父親的擔子總有一天會落在她和兄長的肩上,因此,她也只能勉為其難的當起都市叢林中一個戴著面具的現代人,和其他不認識的人一起追逐著晨昏交會間的短促時光。
殷語歡眯著眼睛沉湎在自己思緒里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姐!小姐!」空氣中聲波的振動,如同陣陣的蜂鳴似地由遠而近,由小而大。
「小姐!你醒醒啊!小姐!」陽光籠罩著說話者頭上戴的大盤帽,在四周形成放射狀的光芒,像是印第安戰士的羽冠。
「咦,還是哪裡?」殷語歡揉著朦朧的眼。
「小姐,我是警察,這是我的警員證,請你過目。」這年頭當警察越來越小心了,還要先拿出警員證給人看,免得讓人誤會是歹徒。「你身體不舒服嗎?你在馬路上睡著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警察?」她終於回過神。「這裡不能停車喔!」
「喔,對不起,一不小心睡著了,我沒事,謝謝你!」殷語歡難得有這種赧然的時候。
「既然沒事,那麼,這張違規停車的罰單麻煩你簽名。」一張紅單映入殷語歡眼帘,好個人民保姆,公事公辦,倒也沒亂了規矩。
哼!這一天真是「沒」好的開始!殷語歡在心裡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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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歡,你又遲到了。」
梁君實推推架在鼻樑上的銀絲眼鏡,用著略帶嘲諷的眼神望著她。
殷語歡朝他紛了個鬼臉,心裡咕噥著——
廢話!難道她不知道遲到了嗎?這殺千刀的梁君實,扯了嗓門像是菜市場里賣豬肉的,雖然她早已遲到成自然,但女孩子的臉皮薄得有如衛生紙,何況她殷大小姐更是「處女紙漿」所製造的超柔細面紙,吹彈可破。
最氣的是老爸老把他掛在嘴邊,說什麼:君實這孩子乖,這孩子有前途,這孩子將來的成就會超過他父親,他和你又是青梅竹馬……天啊!饒了她吧!她小時候可沒有和他一起騎過竹馬啊!
「戴伯伯在等我們了,資料我準備好了,快走吧。」梁君實晃了晃手中的公事包,假裝沒看見殷語歡丟給他的白眼。
「你沒看見我已經在走了嗎?」殷語歡沒好氣的沖了他一句,早上的好心情像是一壘安打後面跟著一個雙殺,被狠狠地out了。
從小他倆只要一見面,便如同炸翻了火藥庫似的,唇槍舌劍還帶動手,梁君實雖大她兩歲,不過他一向纖弱,哪是殷語歡的對手,只憑一股氣拗著,回頭再向大哥梁君實訴苦,二十多年來,早練就一身銅牆鐵壁金鐘罩的功夫,對於殷語歡,他也早摸清了她的脾氣——至少在她出外念書前是的。
「是,是,我們走吧。」梁君實暫避其鋒,他知道,只要稍微退後些,她的響尾蛇飛彈就找不到目標了。
兩人一前一復地進了電梯,直達停車場,遠遠地便看見那輛一九七七年銀灰色的Benz300,那是梁君實的父親在兒子出生當天買給妻子的禮物,可惜她走得早,這輛車就被梁君實當成寶貝似地留了下來。
他紳士地幫殷語歡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她也老實不客氣,大刺刺地坐了進去,這是她早就習慣的一個儀式。
Benz緩緩地滑入路上的車流,密閉的車窗阻隔了城市的喧囂,貝多芬在車廂中肆虐著撼人的音符。
殷語歡下意識地關了音樂,她並不興聽交響樂,寧願選擇Galway的長笛,或是GeorgeWinston的鋼琴。
「還是不喜歡Beethoven?」梁君實無奈地瞅了她一眼。
「嗯哼!」簡單的肯定句。
「聽Schubert好嗎?」他討好著問道。「No!」更簡單的否定句。碰了個不鏽鋼釘,四周的空氣似乎也被釘得緊繃。
自從殷語歡回來后,兩人還沒有這樣獨處過,但不管在公司或在外應酬的場合,梁君實都覺得她有點莫名地轉變。
過去雖然也是吵吵鬧鬧,但他總能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去享受一絲絲怦然的況味,現在的情況卻有偌大的不同,冷然的陌生,像朵烏雲似的將歡歡密密地裹了起來,讓他瞧不透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其實連殷語歡自己都不清楚,這樣的尷尬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和梁君實的默契是在彼此的攻防中建立起來的,在她出外前雖然沒有言明,可是雙方都有那麼一點共識,只要她一回來,兩個人就會在一起,這樣的結果會像是雨過後的天晴那樣自然,卻無關愛或不愛,這是家人早為她鋪設好的康庄大道,她會有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及穩固踏實的下半輩子。
現在的她根本不願去面對當年的心諾,原因在哪兒?她說不上來,或許是她不想說,或許,殷語歡要保護的是她自己的愧然。「我們到了。」梁君實打破冰封的靜默。
Benz停在樓高二十六層的「揚森」公司總部前,玻璃帷幕閃耀著炫目的陽光,殷語歡覺得自己有些昏眩,抬起手擋著強光,梁君實立即一個閃身到她跟前,體貼地為她遮著,她回以一個微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大廳的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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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歡,才一陣子沒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呵呵呵!」爽朗的笑聲是戴老闆的註冊商標。
「戴伯伯,你也是帥得一塌糊塗喔!」殷語歡俏皮地伸了伸舌頭。
戴老闆是看著殷語歡長大的,她說起話來總是親昵得像是忘年好友,常讓殷家兩老罵她沒大沒小,可戴老闆倒不這麼認為。
道過了家常,梁君實開始向戴老闆報告跨國投資案,這次除了「元碩」及「揚森」兩大集團外,還包含許多上市公司也都投入相當的資金及人力。
這些年來,戴老闆已將公司的主導權一步步地移交給同父異母的弟弟,但這個斥資超過二十億美金的大案,還是讓他不得不再次出關來掌舵。
他仔細的審閱著梁君實呈上的企劃案,不時對其中的問題提出自己的意見,梁君實則對這些問題做詳盡的解釋,而殷語歡只能坐在一旁飛快的記錄著兩人討論的結果。
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把整個企劃討論完,三個人同時呼了一口氣。
戴老闆拍拍梁君實的肩膀,用著讚賞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君實,你分析得很精細,先準備一份完整的報告書給我,我在股東會議時會對所有股東說明這個案子的詳細情形。」「好的,明天一早我會送過來。」
戴老闆滿意地點點頭,望著殷語歡及梁君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巴西那邊你們公司會派誰過去?」
殷語歡微微怔了一下,梁君實和戴老闆都沒有感覺到她的異常。
梁君實肅著一張臉,謹慎地回答著,「殷伯伯原先的意思,好像是要張副總過去負責,不過馬來西亞那個度假休閑中心也在進行中,張副總恐怕分不出身,因此現在尚未決定派誰過去。」
「你也不錯啊!雖是年輕了些,不過做事挺穩當的,這些年跟著你殷伯伯,應該也學了不少東西吧。」戴老闆隱含笑意地瞄了殷語歡一眼,「不像歡歡,還像個小女孩似的,一直長不大。」
「和人家又有啥關係了?戴伯伯,你不是常說你和我是一起『長大』的,你怎麼又說人家是個小女孩呢?」殷語歡微嗔地睇了戴老闆一眼。
「呵呵呵……是是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只不過長的時間不一樣,你是只有白天在長,我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長大,所以看起來比你老了一倍……呵呵!」
「戴伯伯最會欺負我了。」殷語歡撒嬌似的抗議。
「呵……戴伯伯疼你都來不及了,哪捨得欺負你這小丫頭?」梁君實看著兩人在抬杠,心中想著剛剛戴老闆所說的話。
其實股父打從這個投資案一開始,便想要派他到巴西坐鎮,但那時歡歡剛回來,他無時不懷想的人如今回台灣來了,哪有再往外跑的道理呢?
於是他以經驗不足、能力不夠為由,婉謝了這個晉陞的最佳途徑,可是,他為了她所做的犧牲,她能夠明了嗎?
他內斂的性格,讓他對這一切都做了隱瞞,總以為憑著兩人過去的熟悉,她會明了自己對她的付出,但是回來后的歡歡,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找不回過去曾經屬於兩人共有的默契。
其實,殷語歡怎有可能不了解他拒絕外調的本意,只不過,她不喜歡背負著這樣的壓力,她不願他選擇了放棄晉陞是因為她的緣故,她不喜歡梁君實這種陰陰的、彷彿將自己埋藏在濃霧中的個性。
道別了戴老闆,兩人在下樓的電梯中。
電梯內的空氣熱呼呼的,讓人挺不愉快的。
梁君實望著閃爍的數字慢慢變小,從26開始,逐次往下降——24、23、22……歡歡出外那年,他二十二歲;21、20、19……十九歲那年,他第一次開車載歡歡去兜風:18、17、16……十六歲那年,他頭一次請歡歡看電影……
無數的回憶在轉瞬間閃過腦海,意識彷彿在時空里漫無目的的旅行,他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身旁那人情緒上已起了極大的變化。
「你為什麼不去巴西?」殷語歡沒來由的問了一句,眼光卻還是注視著前方。
她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呃……你說……」
「我是問你,你為什麼不去巴西?」她的聲調提高了些。
「你希望我去巴西嗎?」梁君實只想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她卻從不對他說。
「爸爸告訴我了,他找你談過,你不想去,他說你那些理由根本不成理由,沒有人會願意放棄這個好機會,可是你卻放棄了,為什麼?」
殷語歡的咄咄逼人讓梁君實有點困窘,為什麼不能用較柔軟的語氣來問他?他沉默了幾秒。「我說的是實話。」
他還在掙扎,掙扎著不讓面具掉下來,不讓他的意圖被拆穿。
「你說謊!你根本就是……就是為了……為了……」殷語歡有些氣急了,她恨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有面對現實的勇氣,也恨自己沒有揭開謎底的決心。
這些年來兩人的關係有如一張薄紙置於其中,只要有人先輕輕地撕開一角,情感或許就會潰堤而出,只是,沒有人願意破壞這種緊張的平衡。
現在又是個機會,殷語歡真是急了,看著梁君實這大獃瓜仍故我地撐著那張紙,她心裡涼了半截,一個「我」字被硬生生地吞下肚。
其實梁君實早想撕掉那張紙了,只是他不敢想,突破之後淹過來的是暖流還是寒流。
這些年殷語歡在外國念書,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梁君實總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從無話不談到無言以對,這樣的轉變讓他有些惶惶然,隱約覺得有一天她將變成別人的小公主,不是他的。
梁君實就這麼愣在那兒,閃爍的數字依然不斷變小,眼看著就要變成「1」了……
殷語歡還在等著他的答案。電梯內的熱氣讓他有點呼吸困難。「歡歡……咳咳!」梁君實努力清了清喉嚨,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望著她氣到煞白的臉,他小心冀翼地問。
他希望有時間可以整理雜亂的心思,然後在平靜的氣氛下表達自己的心意,這是他一貫的個性——穩,不過感情這東西可不時興來這一套。
「沒空!」殷語歡放了個衝天炮,梁君實被這突來的一聲嚇了一跳。「歡歡,我……」
一聲銀鈴輕響伴著殷語歡的怒意,一樓到了,似乎宣告著這回合的結束。門一開,她甩頭就走,丟下樑君實獃獃地在電梯中發愣。
他輕輕地嘆了一聲,一個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或許,他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