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了沒?」
「還沒。」她邊答邊將一把髮雕往頭上抹。
「好了沒呀?」
「還沒啦!」嘴巴動,手也沒歇著,她趁髮雕未乾,趕緊將一頭短髮抓出弧度造型。
不一會兒,那廂按捺不住了--
「王、怡、茹!」
「幹嘛啦?跟妳講了我還沒好咩,煩死了!」她快抓狂了。
「妳沒好是妳的事,妳就不能先開門讓我進來嗎?」
「唉喲!」王怡茹嘟著嘴來到房門前,一開門,便見自己姨媽的「嬌顏」由睡眼惺忪轉為驚駭--
「我的大小姐呀,妳孵了這麼久,就孵出這顆鳥窩頭來呀?」廖洪艾姿女士的手不停顫抖,無法置信的指著她親親外甥女的髮型。「什麼鬼樣子嘛?醜死了!」
「會嗎?可是我覺得很好看哪!」王怡茹完全無視姨媽又拍額頭、又掐胸口,唯恐不足地又往頭上抓了兩抓。「人家梁詠琪也這樣弄過,這造型可是我從雜誌上學來的呢!」
「可是人家是大名頂頂的梁詠琪呀,妳咧?沒沒無聞的王怡茹是也,怎麼弄都像流浪漢!」
「姨媽!」
廖洪艾姿二話不說,拿起梳子開始對付這個不聽話的小孩。「少啰唆!哪有人穿洋裝還梳這種亂七八糟的髮型,妳別忘了咱們還得去君悅吃晚飯,妳這模樣能看嗎?一點成年人的樣子也沒有!」
成年人?對了,今天可是她滿二十歲的生日呢!
「從今天起,我就是成人了!我可以選總統、可以通宵泡在PUB里喝酒跳舞、可以看A片、可以『做愛做的事』、還可以去玩高空彈跳……」
「除了選總統之外,其它的我好像早在妳過十八歲生日時就聽過了。」說得跟真的一樣,實際上到底達成了幾項,大概只有王大小姐自己心裡有數了。廖洪艾姿在隨口吐槽的時間中幫王怡茹梳好了頭髮。「走吧,別再耽誤了,為了慶祝妳滿二十歲,飯後我還準備了『餘興節目』哦!」
「真的嗎?什麼『餘興節目』?」
「嘻嘻!不告訴妳,先讓我賣個關子,待會兒妳就知道了。」
「姨媽--」充滿不依的哭腔尾音細細長拉,直到玄關的大鐵門被帶上時,才消失在門的那一端。
不一會兒,一輛白色的賓士從這半山腰的高級住宅區駛出,不疾不徐地奔向台北繁華似錦的夜色里。在賓士駛過二十公尺外的轉彎后,一輛墨綠色TOYOTA從樹影中悄悄駛出,跟上。
孟一樊邊尾隨那輛白色賓士,邊計畫著接下來的狀況該如何應變。記錄用的便條紙已寫去半本,可是卻都是些生活中瑣碎的流水帳。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但傳說中的那位「不倫先生」仍未現身。神探老爸留給他的那本「好好用之私家偵探大補帖」還在他的風衣口袋裡,雖然派不上什麼用場,占空間又沉重,但那可是他的護身符呢!
後視鏡里反射出孟一樊堅毅閃亮的眼神--
一百萬,我來了!
台北有種餐廳,不,其實這種餐廳也不只是台北有而已,但它在台灣的發源地卻很可能是台北,畢竟這個城市會一擲千金的人比較多些。來這種餐廳通常是要花上大把銀子的,因為這裡的菜色是不入口的「男歡女愛」,或者該說「愛女歡男」。
需要愛的女人來這大快朵頤歡場的男人。
這種地方過了晚上十點,連空氣都是很情色的。
這裡是台北某間頗富盛名的「高級淑女俱樂部」,出入的會員不乏些政商圈的知名人士,故門口把關的嚴謹度可想而知。且這兒只對女性開放,孟一樊自然不會傻呼呼的往門口闖,於是他選擇了另一條路線--
此俱樂部位在某棟娛樂商廈的七樓,而第八到十樓則正好是間商務旅館,於是孟一樊決定先到旅館去投宿,到時再利用安全梯潛入俱樂部,然後設法打探到他的目標的活動狀況,那麼今天的工作進度便可圓滿達成嘍!
孟一樊的如意算盤打得可好的呢,他彷佛已經聞到一千張新台幣香噴噴的味道了。
「喀鏘!」
成功了!孟一樊微笑著抹去汗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撬開了七樓的安全門,然而,萬萬沒料到的是,當他以勝利者的姿態拉開安全門時,堆得像山一樣高的空酒瓶、成打的面紙、保險套、塑膠袋,破沙發墊等雜物卻排山倒海的向他湧來--並且淹沒了他。
這勾起了孟一樊數天前不愉快的回憶,也更堅定了他「幹完這一票就收手」的決心;同時,他也明白這扇安全門為什麼會被人釘死了。
「又一個把逃生路口當儲藏室的黑心老闆,一點也不顧他人的死活!」他恨恨地道。
拍去身上的毛屑塵埃,孟一樊定了定神,只見眼前是條長長的走廊,兩旁儘是花紋華麗的壁紙,金壁輝煌得很俗艷。孟一樊唯一認得的就是指示化妝室方向的招牌,他想了想,還是去一趟吧。
剛才在那些「什麼跟什麼」之中打過滾,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洗個澡、換套衣服再回來調查。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坦白說,煙味對孟一樊來講並不陌生,因為他也抽,只是不多而已。但是,歡場的煙味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因為其中還夾雜了各種的酒味、男女香水、汗味狐臭結合成的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就像有些旅館長年換洗不及的被單,重重迭迭地泛黃痕迹,進而形成一種另類的「招牌」。
泠泠水聲使人清醒,也帶來了些許新鮮的氧氣。孟一樊掬起一把清水往臉上潑,廁所里六十瓦的黃燈泡讓他看起來有些面黃肌瘦,彷佛他也和這裡的男人們一樣「努力」似的。他鬆了松領帶,又用手耙理過一頭亂髮,仍是對這個氣氛詭異的地方很不適應。
孟一樊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痞的打扮,甚至還穿了耳洞。
「咦,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看過你。」他邊解決「民生問題」,邊跟孟一樊搭訕。
「是啊……」孟一樊笑得有點僵。
「今天第一天上班?」
「嗯。」孟一樊在他耐人尋味的注視下,徹底體會了「如坐針氈」是什麼滋味。
「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他湊過來洗手,給孟一樊一個友善的笑容。「放輕鬆點,兄弟。我叫法蘭克,你怎麼稱呼?」
「孟……」他心念一轉,隨即改口,「莫尼。」
「莫尼?」法蘭克蹙起了他性感挑逗的眉毛,「好拗口的名字!怎麼拼?」
這下子可把孟一樊問倒了,此情此景,他根本無法定神細想,只好隨口道:「M……O……」
「算了,反正我的英文也不好。說來不怕人笑,我連我自己的英文名字都拼不出來呢!哈哈哈……」法蘭克隨口說道。
靠!這小子耍我嗎?孟一樊很努力的遏止自己想把他剖開弔起來風乾的衝動,陪笑道:
「對不起,我才剛來,這裡的一切我都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
「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我教你兩招是吧?」
雖不中,亦不遠矣。「一切還請前輩多多提攜!」如此的對白一定得配上一個九十度的彎腰禮以示誠意,孟一樊敢發誓,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討厭自己過。
「哎呀,這有什麼問題!來,跟我來,我跟你說,女人嘛,就是要男人捧,你愈捧,她們愈開心,錢也就掏得愈多。待會兒你就跟在我旁邊,先別急著出頭,好好學著點……」
孟一樊邊聽邊點頭,只差沒抄下來作筆記,那副虛心受教的樣子,讓法蘭克覺得他頗具「慧根」。
兩人有說有笑地出了化妝室,不一會兒便到了一扇華麗的紅門前,門扉輕啟,酒氣與故作浪漫的音樂交織出一種慾念橫生的氣氛。法蘭克似乎是這裡的紅人,幾乎每一桌都有幾個商夫人、官太太向他打招呼,讓他幾乎應接不暇;而孟一樊則是在昏暗的燈光中,努力搜尋著廖洪艾姿的身影。
「莫尼!」法蘭克注意到他詭異的舉動,開口喚他。「你在看什麼?快過來打招呼呀!」
「喔!」孟一樊回過頭,只見半圓形的紅絲絨沙發上,坐了四個衣著高級的中年女人,個個眼神銳利地打量著他,還不時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彷佛站在她們面前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件待評的珠寶,或許該說,是一盤等待品嘗的好菜。
孟一樊吞了吞口水,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汗水在霓紅燈光下閃爍著,自古銅色的身軀蜿蜒流下;伸展、擁抱,與空氣的共舞深深牽動台下每一個人的視線。若有似無的情慾暗示,和著曖味舞曲四處傳送,半數以上的人早已忘卻「饑渴」二字該怎麼寫,唯一能做的,就是壓住胸腔滿滿的騷動吧。
「年輕真好!」廖洪艾姿幾乎是以證嘆的口吻說道,雙眼根本捨不得離開台上的猛男們一秒鐘。「怡茹呀,我覺得左邊數過來第二個的身材最棒,肌肉不會很大塊,但是滿結實的,妳說是不是?」
「嗯。」
「那個也不錯!妳看到了沒?簡直跟阿諾有得拼……」
「嗯。」
「啊,脫了脫了……」廖洪艾姿手舞足蹈的比畫著,情緒隨著台上猛男的衣服一件件減少,愈來愈High。
唉!
「姨媽!」王怡茹面有菜色的叫喚道。「這就是妳所謂的『飯後餘興節目』嗎?」
「咦?不好嗎?」廖洪艾姿看得渾然忘我,就連身邊悉心伺候她的「保羅」她都懶得搭理。「上次是誰跟我說她喜歡肌肉猛男的?」
「我。」標準的一失『言』成千古恨,她很無奈地承認了。
猛男秀不是不好,王怡茹也不是不喜歡看,只是……
唉,該怎麼說呢?王怡茹總覺得自從踏進這個地方之後,自己頭上尷尬又無奈的線條似乎以平方速度在增加中。
驀地,她的掌心傳來一陣奇怪的觸感,王怡茹低頭一看,「姨媽,妳這是幹嘛?」手中竟多了幾張白花花的鈔票。
「傻丫頭,給妳去打賞的!」廖洪艾姿眼神曖昧地努了努嘴,示意她上舞台去。
「我?開什麼玩笑!」王怡茹寧可A下來自己花。
「怕什麼?姨媽給妳挺著!」
說著,廖洪艾姿便一把把她往舞台的方向推去,王怡茹跌跌撞撞,正好遇上等候打賞的舞者,他們二話不說便前簇后擁的把她送上了舞台。
舞台上旋轉的五色燈照得她頭暈目眩,耳邊那一陣陣的掌聲和叫囂聲似乎是因她踏上台的「勇氣」而起,王怡茹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不過猛男們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只見一個個身高一八○的大男人又是拉著她的手繞圈圈、又是環著她扭腰擺臀,只差沒把她抱起來,丟來丟去當球傳。
也許是天性愛財使然,經過這一番「蹂躪」,王怡茹手中那五千塊竟然還好端端的被她握在掌心,任冷汗一點一滴地將之濕透。好不容易,這段「與男共舞」在音樂漸弱中即將到達尾聲,王怡茹看著表演的猛男們陸續退場,不由得開始納悶起手中的錢該如何處置?只見最後的那個猛男朝她招了招手。
給你嗎?她把藕臂伸得直直的。
不料,他竟不收,反而示意她再靠近一點。
王怡茹再走近了一點點,兩人的距離由一公尺變成了八十公分。
「喏,這是給你的……你不要嗎?」她結結巴巴地道。
猛男背著雙手,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其實現場的人都知道此時此刻該怎麼做--只除了王怡茹。
「快拿走呀!喂,我要下去了,拜託你快點把錢拿走啦!」
猛男絲毫不為所動。
「笨丫頭!」廖洪艾姿看不下去了,站出來道:「妳應該把錢塞在他的……他的……」大庭廣眾之下實在很難說出那兩個字,她只好拚命用兩手在大腿根部比著。
在廖洪艾姿不計形象的犧牲演出下,王怡茹終於明白了。
「不會吧?!」好猥褻喔!她回看猛男一眼,他面帶微笑的點點頭。
「快點啦!妳打算在台上耗到打烊嗎?」廖洪艾姿扯著喉嚨道。
算了,她決定豁出去了!王怡茹閉著眼睛、咬緊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錢塞入猛男的黑色性感小褲褲里,隨即衝下台。隱約中,她覺得塞錢時彷佛被某種纖維物刮到指尖,引起全身一陣雞皮疙瘩。
好--惡--心--哪!
王怡茹在自己的尖叫聲中沖回座位,然後抓了外套便往大門走。
「怡茹,妳上哪兒去呀?」
「我受夠了,我要回宿舍!姨媽,妳慢慢玩吧,我先走一步了。」她現在只想逃離這個地方。
「妳知道怎麼回去嗎?要不要我送妳?」
王怡茹的腳步頓了頓,對著姨媽回眸一笑,「不用了,妳多留點時間給妳親愛的保羅吧!」
哼!說什麼要為她安排「餘興節目」,還不是假公濟私……
王怡茹在長長的走廊上,邊走邊生氣的想著。走著走著,她突然被一個巨物絆了一下--
嚇!是個人呢!
「喂!醒醒呀!你為什麼在這裡睡覺?」王怡茹拍著那個一身酒氣的傢伙問道。
孟一樊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恍恍惚惚的冒出一句,「我真的不能再喝了……」說完,他又暈死過去。
「喂!」真麻煩!王怡茹蹙起柳眉,向來熱心助人的她立刻四下張望開始找救兵,正巧,有一個侍者打扮的少年正推著一輛調酒車走過,她立時大叫道:
「喂!快來幫忙呀!你們有一個牛郎醉倒在這邊了啦!」
「牛郎?別講得那麼難聽好不好?我們這裡都是用『少爺』來稱呼的。」他雖如此說,但還是走了過來。
豈料,那少年走到孟一樊身邊,卻沒有扶起他,反而是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很久。
「怎麼了?」王怡茹不由得問道。
「這個人不是少爺呀!」
「嗄?」王怡茹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你管他是老爺還是少爺,快點!救人要緊呀!」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那少年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冷冷的起身準備走人。「我們店裡的規定很嚴,我不想惹這個麻煩。」
「喂!你很沒人性耶!」
孰料,那少年對她的指責充耳不聞,只是快步回到自己的酒車旁,一晃眼便不見蹤影。
這下可好,走廊上又恢復原本的寧靜了,王怡茹望著爛醉如泥的孟一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喂……」再怎麼叫也沒用,這人醒不過來就是醒不過來。「討厭啦!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一個個都沒心沒肺,連幫個忙都不肯!」
要回去找姨媽嗎?
這個念頭冒出不到一秒就她推翻,王怡茹心裡有數,照艾姿姨媽的個性,若她這樣跑去向她去討救兵,搞不好救兵沒討到,自己反會挨一頓罵,還是算了吧!
「豬頭!」王怡茹氣餒的往他的腰上K一拳,誰知道她的粉拳正好捶到了某些不規則狀的硬物,痛得她哇哇叫。
真是應驗了一句--人在衰時,真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他到底藏了什麼寶藏呀?王怡茹心裡納悶著,一翻開孟一樊的風衣,赫然發現裡面有大大小小、或拉煉、或扣式的口袋不下數十個!王怡茹在訝異這衣服怪異之餘,也逐一打開來看,皮夾、手機、B.B.Call、車鑰匙、瑞士刀、奇怪的本子、幾個小藥包……還有一架迷你望遠鏡?!
「我的天哪!他帶這個幹什麼?」這年頭,怪人真是愈來愈多了!
王怡茹放下望遠鏡,低頭時卻見他的腰邊有一把長長的號碼牌鑰匙。
「昌怡旅館的鑰匙?」原來這傢伙就住樓上呀!王怡茹看著手中的鑰匙,再看看地上攤成「大」字形的孟一樊,不由得開始猶豫起來……
「孟一樊,民國六十七年五月十七日生……」王怡茹邊擦著頭髮,邊從那黑色的皮夾里掏出證件來看。
冬天還是洗熱水澡最舒服!她幸福的想著,深深覺得高級旅館的按摩浴缸果然不同凡響。
經過了這一番的折騰,時間早過了午夜時分,當然也過了王怡茹回宿舍的門禁時間。冷冷的夜裡,外頭既沒公車也沒捷運,她還不至於膽大包天到敢獨自叫車回老家,碰上壞司機事小;若讓她老媽知道她三更半夜的還在外頭閑晃,一定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別忘了,她老媽和艾姿姨媽的兇悍,可是同一公司出品的呢!
「喂!手機借我用一下喔。」她當然是問心安的,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孟一樊根本不可能回答她,他早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王怡茹拿起他的手機開始撥號--
「喂?姨媽,我是怡茹啦,妳在哪裡?」
「我?我現在和保羅在華西街吃消夜。蛇肉喔,很補的,吃了會長生不老呢!」
聞言,王怡茹的額上馬上浮現一堆黑線。吃蛇肉?都幾點了呀?他們還真有閒情逸緻!
「什麼事啊?丫頭,妳回到宿舍了嗎?」
「我就是要跟妳說這件事。姨媽,如果我媽打電話問妳的話,麻煩妳跟她講我跟妳在一起,今晚睡妳那兒。就匠子,拜拜!」
「等--一--下!」
王怡茹按下結束通話鍵的速度慢了一步,不得已,她只好硬著頭皮問道:「什麼事?我親愛的姨媽。」
「小姐,妳現在人在哪裡?」
「我?」她環顧四周,富恰旅館八○七號房。「我……我在同學家!」
「啊?妳不是跟我說妳要回宿舍?」
「嗯……可是……當我回到宿舍時,舍監已經關門了呀!妳知道的嘛,這種天氣舍監伯伯都會去喝兩杯……幸好我在校門口碰到同學,才不至於流落街頭。唉,人緣太好有時也是一種錯誤,在那種盛情難卻的情況下,我只好跟她回家啦。」
「是這樣嗎?」
「姨媽,妳那麼疼人家,我怎麼會騙妳咧!」偽善的尖尾巴在身後晃啊晃,連王怡茹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掰功。
「那裡沒有男人吧?」
「男人?那是什麼?好吃嗎……呃,我的意思是說,沒有男人,絕對沒有男人!」
那,身後那個是什麼呢?
驀地,孟一樊翻了個身,像是抗議一般,打了一個通天價響的大呼。
「慢著!那是什麼聲音?我好像聽到男人的鼾聲!」
「沒有啦,姨媽,妳想太多了,這裡就我和我同學而已,怎麼會有男人的鼾聲呢?哈哈哈……真好笑……」我的天,這樣下去遲早會穿幫!王怡茹已隱隱感覺到自己背上的冷汗。
如果艾姿姨媽再不掛電話,她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可是……」
「拜託嘛,姨媽,現在已經過十二點了,我是個成年人了耶!求妳啦!我發誓我天一亮就回宿舍,好不好?」
電話彼端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道:
「好啦好啦,不過就這麼一次,下不為例!」
「耶!謝謝姨媽!好心會有好報的,我相信妳一定會青春永駐、長命百歲!」她快樂的收了線。
大功告成了!真是好險,王怡茹深深鬆了一口氣。
孟一樊的鼾聲隱隱傳來,王怡茹望了他一眼,拎著有些過長的浴袍爬上那張鬆軟舒適的雙人床。
「都是你啦!差點壞了我的好事……」她悻悻然的往他的背上踹一腳。
孟一樊的身分證仍在王怡茹手上,黑白大頭照有些模糊,顯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了,王怡茹無法確定「孟一樊」這個名字到底屬不屬於眼前這個不省人事的人的。
就當他是吧!
王怡茹湊近點看,孟一樊臉上因酒精引起的紅潮仍未褪盡,伏在潔白羽毛枕上的他,張著嘴呼呼大睡的樣子簡直像個孩子。她不由得好奇,當他清醒時會是什麼樣子?
仔細想想,除了老爸之外,她好像還沒有這樣貼近地看過一個男人的睡相。不過,這似乎是一件很親密的事,一個女人看著一個男人入睡,這場面通常會發生在「某件事」之後吧?
嘖!想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
「孟一樊……還不錯的名字,只可惜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麼樣就是了。」王怡茹收好了身分證,把皮夾塞回他的口袋。「感覺起來,你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人,看在我送你回來的份上,你不介意分個床位借我窩一晚吧?」
孟一樊呼啦啦的鼾聲像是在回應她的問話。
王怡茹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人!」說完,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熄了燈,拉開被子準備躺下。
孰料,她才剛躺下沒多久,身邊的人竟然開始動了起來。
微光中,只見他一把扯去了領帶,被脫下的西裝外套很狼狽的躺在床邊--「你……你想做什麼?」她嚅囁地問道。
孟一樊或許沒牛郎餐廳的那群男人那般「猛」,但一七五的身高配上合宜的比例和肌肉,還是頗有看頭的。
王怡茹整個人楞住,根本忘了要跑,只獃獃的看著孟一樊將衣服一件件的脫去。天哪!這是不是代表她將要實際體驗自己滿二十歲的「某一項」權利?
「討厭啦!都這麼晚了……嗯……你要溫柔一點,人家我還是……」等等等、等一下!現在可不是裝AV女優的時候,王怡茹馬上清醒過來。
「不對,我是說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子!不要--」
孟一樊彷佛什麼都沒聽見,暗夜裡抽扯皮帶和拉煉的聲音聽來格外刺耳,除卻一切負擔之後,只見孟一樊--
「啊--」她連忙抓起被單蒙著頭,試圖拖延一點時間。
只見孟一樊赤著上身,鑽進被窩裡就這麼沉沉的睡去,再也沒有動靜。
一會兒,萬籟俱寂中,王怡茹悄悄把被單拉開一條縫。
咦?人呢?她四下張望了片刻,左邊細碎的鼾聲聽起來平靜又安詳,剛才那風暴般的序曲彷佛不曾發生過。
「哇哩咧……」睡著了?!美女當前,他竟然還能睡得跟條死豬一樣?我的老天爺,這真是太神奇了!
再一次,王怡茹頭上的黑線數量刷新紀錄。
搞了半天,孟公一樊只是覺得和衣而睡不太舒服而已,這一切都只是王大小姐想太多了!
雖體認到這一點,但王怡茹礙於顏面,仍忍不住在被窩裡踢了他幾下。
「豬頭!你要我呀!虧我還那麼努力的把你扛回來,如果不是為了要救你,我早在宿舍里蹺著二郎腿看電視了,哪還要這麼委屈的跟你擠一張床?可惡!可惡!可惡……」
孟一樊悶哼了聲,回敬她的是一口氣捲走了整床的被子。
「喂!」
夜,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