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芷翎一踏進家門，就聽見蕭文龍和父親愉快的談話聲。芷翎走進客廳向蕭文龍打著招呼。

「蕭伯伯，您好。」

「好！下班啦？」

蕭文龍一邊回答著芷翎，一邊猛跟韓仕弘使眼色。

芷翎面帶微笑。

「爸，您跟蕭伯伯在開心什麼事啊？」

韓仕弘一臉愉快地笑著。

「也沒什麼啦！你蕭伯伯的兒子跟原來準備結婚的那個女人解除婚約了，蕭伯伯的意思還是希望你們彼此能夠見見面，認識一下。」

蕭文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芷翎，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是過分了點，可是我實在太喜歡你了，我一直希望你能做我的媳婦，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呢？」

芷翎心中對這個一直無緣相識、卻對婚姻反覆無常的男人有點不以為然，但看兩位老人家對這件事依然如此熱中，她實在是難以拒絕，只好笑著回答：

「蕭伯伯，您可別這麼說。這件事是我錯在先，又怎麼能怪您呢？您和爸爸為了這件事如此的費心，我如果再拒絕，就太對不起您們的美意了！不過，蕭伯伯，我們只見個面，其它的事就順其自然，好嗎？」

蕭文龍一聽芷翎答應了，高興不已！

「那當然！那當然！」

蕭文龍轉身對著韓仕弘。

「這次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意外事件了吧？」

韓仕弘聞言不禁笑了。

「不會了！不會了！所謂事不過三嘛！」

芷翎走進房裡，蕭文龍和韓仕弘討論的聲音仍然不絕於耳。中慧推開門。

「我可以進來嗎？」

芷翎攤攤手表示無所謂。

中慧坐在芷翎的床邊。

「芷翎你確定你要去？你一定會去嗎？你不會再像上回那樣不聲不響地就走了吧？」

「媽，不會的，我如果不去，爸爸他們不會死心的，如果我們互不中意，那正好讓大家今後都斷了這個念頭；如果我們互相中意，我就會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媽，您看，第一次我臨陣脫逃，第二次他要去結婚，竟然還有第三次，我想我們應該還是有緣的，否則為什麼經過了那麼多的波折，我們仍然要見面，您說是嗎？」

中慧放心地點頭。

「你願意就好，媽是怕你太勉強了，到時又弄得心裡不舒服！」

「媽，不會的，您別為我擔心了。」

芷翎跟中慧、也像是跟自己保證似的說。

「爸，您們怎麼還不死心啊？我現在既沒心情，也沒精力玩這種遊戲了。」

雨辰為了蕭文龍沒有先告訴他就又安排了一次相親，不滿地跟蕭文龍爭執著。

蕭文龍也老大不高興地責罵：

「你發那麼大脾氣幹什麼？當初你跟艾妮一會兒要結婚，一會兒又解除婚約，哪一件事你又事先告訴過我？」

「那不一樣啊！那都是突髮狀況，我無法控制的突髮狀況啊！」

「好！就算是吧！難道我這個做父親的希望你順從我一次，你都做不到嗎？更何況只不過是見見面而已，你又不會損失什麼！」

雨辰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父親談下去，他央求地看著蕭文龍。

「爸，算我求您！放過我好不好？」

蕭文龍生氣地指著他。

「你這是幹什麼，我為了你的事費盡心機，你卻好像我陷害你跳下陷阱似的，我告訴你，你答應也得去，不答應也得去，你如果再出什麼狀況，讓我下不了台，我就真要翻臉了！」

雨辰莫可奈何地聳聳肩。

「好！好！我去！我一定去！到時候人家看不上我，我看您怎麼下台！」

「你只要好好的給我去赴約就行了，如果韓小姐真的看不上你，從今以後，我就絕不再提此事！」蕭文龍篤定地說。

蕭文龍的樣子就像個賭氣的小孩，雨辰哭笑不得。

「好！我保證！我一定乖乖地去赴約，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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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快點！你們到底在磨菇什麼？時間快來不及了！」

「來啦，來啦，催什麼嘛！又不是你要去相親，看你急的！」中慧埋怨地說。

少青在一旁更是掩不住心中的興奮。

「爸當然急嘍！連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場一波三折的相親，當男、女主角終於見面后，到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中慧白了少青一眼。

「待會兒到了餐廳，你給我安分一點，別沒大沒小的，知道嗎？」

少青見母親發了火，識相地點著頭。

芷翎穿著一襲黑色連身長裙，一頭長發自然地挽在腦後，淡淡柔柔的，更襯托出芷翎的清新飄逸和楚楚動人。少青走到芷翎面前，上下打量著芷翎，讚歎不己。

「姊，如果蕭大哥沒看上你，那他不是瞎子就是獃子！」

芷翎苦笑著。

「少青，謝謝你這麼支持我，不過我倒希望他是個瞎子或是個獃子！」

韓仕弘不耐煩地催著：

「快走吧！哩嗦的，一會兒要是遲到了，多不好意思！」

韓家一家人在韓仕弘的催促聲中坐上了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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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家一家人踏進餐廳，遠遠地就看見蕭文龍向他們招著手。服務生領他們一家人入座，蕭文龍抱歉地說：

「真是不好意思，公司臨時有點事，我那個兒子可能一會兒就來了，芷翎，別生氣啊！」

芷翎淡淡地笑著。

「沒關係。」

芷翎說完眼光才一個游移，就發現蕭雨辰行色匆匆地走進來。芷翎旋即低下頭去，用手捂著口大力地喘息著，她簡直無法相信，令她日夜牽念的雨辰，竟然諷刺地在這種場合出現。

「來了！來了！」蕭文龍向雨辰招著手說。

雨辰走到桌前。

「伯父，伯母！對不起，來晚了！」

雨辰的聲音迫使得原本低著頭的芷翎，更加無法抬起頭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一個笑話中，她一直逃避的人，竟然是她最思念的人，芷翎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沒關係，我們也才剛到，先坐下來吧！」

韓仕弘和雨辰的談話聲隨著芷翎腦海中的記憶漸次鮮明而模糊；而那些鮮明的記憶，更讓芷翎的淚水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

雨辰一直奇怪著為什麼韓仕弘的女兒竟會如此地嬌羞，從自己進來到現在都沒見她抬起頭。

「雨辰，來！我跟你介紹，這位是韓伯伯的女兒。」蕭文龍指著芷翎對雨辰說。

「韓小姐，你好！」

雨辰突然被這樣一個似曾相識的情景喚起了內心中某些記憶。

中慧看芷翎一直低著頭，覺得有點不對勁，她輕拉著芷翎，低聲地問：

「芷翎，你怎麼啦？不舒服嗎？雨辰跟你打招呼呢！芷翎？」

韓仕弘看芷翎的反常樣子，以為她故意要搞砸這次的相親，他冒火地說：

「芷翎！把頭抬起來！」

韓仕弘的一聲「芷翎！」嚇到了每一個人，卻震撼了雨辰整個人、整顆心。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尋尋覓覓的芷翎，竟然會如此戲劇性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芷翎也像是被韓仕弘嚇到似的，猛然抬起頭，而她臉龐的斑斑淚痕卻震驚了每一個人。芷翎含怒帶怨的眼光，毫不留情地在雨辰身上迸裂四散，雨辰看著芷翎，痛楚地跌坐在椅子上，如果人的眼神可以殺人，雨辰早已被芷翎的眼神碎屍萬段。

芷翎的神情讓中慧駭然失聲：

「芷翎，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芷翎……」

蕭文龍也緊張地問著雨辰：

「雨辰，怎麼回事？你們認識嗎？」

芷翎和雨辰兩人四目相對，芷翎心中的怨與恨，雨辰心中的歉疚都使得他們兩人眼中除了對方，再也無視於他人的存在。

芷翎的臉龐轉換成一種慘淡的白，她緩緩地站起來，手指微顫地指著雨辰。

「我早該想到是你的，我早就該想到的！」

雨辰也站起來，滿懷歉疚。

「我也該想到是你的，你的逃家又返家，粗心的我，竟然沒有在這麼多的巧合中，聯想到你就是韓伯伯的女兒，白白害你吃了那麼多的苦！」

芷翎淚流滿面，哀凄地說：

「既然你還記得我的苦，我倒要問你，為什麼當我對你付出了我的所有之後，你卻讓艾妮懷了你的孩子？為什麼當我毅然決然地忍痛斬斷我們之間的一切，一個人承受著心靈的煎熬與痛苦的啃嚙之時，你卻在這裡準備跟一個你從未見過面的女人相親？蕭雨辰！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你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我甚至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雨辰繞過桌子走到芷翎面前。

「別靠近我！」芷翎大吼一聲，引來鄰近客人投來異樣的眼光。

雨辰連忙停住腳步，雙手舉起。

「好！好！我就站在這裡，你別激動！芷翎，你聽我解釋，好嗎？」

「不！我不聽！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謊言了！」芷翎搖著頭，心碎地說。

「芷翎，你一定要聽我說，艾妮她……」

「不！不要跟我提艾妮！不要！」芷翎已經有點失去理智地喊著。

「芷翎！艾妮根本沒有懷孕！」雨辰扯著嗓子對著芷翎吼著。

芷翎整個人突然靜了下來，就像在狂亂中被人注射了鎮靜劑一般，她怔怔地看著雨辰，就像聽不懂雨辰說的話。

「芷翎，艾妮沒有懷孕，真的！艾妮騙我的！我甚至連碰都沒碰過她，我跟她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雨辰邊說邊走近芷翎，停在芷翎的面前柔聲地說：

「芷翎，我很高興我能有機會可以親自跟你澄清這件事，我……」

芷翎突然推開雨辰，口中狂喊著：

「蕭雨辰！蕭雨辰！你怎麼能在我承受了這麼多痛苦，為你犧牲了這麼多之後，再若無其事地告訴我，你跟艾妮之間什麼都沒有？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地讓我覺得我對你的付出，我所承受的煎熬都只是一個笑話？為什麼？為什麼？」

芷翎說完，狂奔而去。

雨辰也緊跟在芷翎身後追了出去。

剩下來的四個人全都不知所措地坐著。

蕭文龍從雨辰和芷翎激烈的對話中聽出了大概，可是仍然不是很了解。他清楚地知道，雨辰對不起芷翎。

中慧只是一心擔心著芷翎，她沒想到那個讓芷翎愛恨交織的人竟然是雨辰；韓仕弘則是完全無法了解為什麼芷翎在離家這一年多的時間會跟雨辰產生如此複雜的糾葛？少青整個人完全被這個意外的發展震驚不已，沒有王子與公主的結局，沒有一見鍾情的火花，卻只有兩人痛徹心扉的震撼。

芷翎衝到餐廳門口，正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在喊她。

「芷翎？」

芷翎循聲望去，竟看見沈致煜坐在摩托車上，像是在等人的樣子。而雨辰的喊叫聲迫使得芷翎不加考慮地就跑向沈致煜。

「致煜！帶我走！」

沈致煜見芷翎滿臉淚痕、神情慌亂的樣子，吃驚地說：

「芷翎，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嗎？」

芷翎還未回答，雨辰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芷翎！芷翎！」

芷翎央求地看著沈致煜。

「你別問！先帶我走，求求你！」

「好！上車！」

沈致煜看見蕭雨辰從后追著芷翎，大概也猜得出來發生了什麼事，他二話不說就載著芷翎在雨辰追上來之前急駛而去。

蕭雨辰看見芷翎上了沈致煜的車，心中不禁疑雲暗生，他不知道這只是一個巧合？還是芷翎在跟自己分開的這一段時間已經和沈致煜舊情復燃。他怔怔地站著，雙手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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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煜一路把車騎到陽明山頂，他選了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把車子熄了火。

芷翎在這一段行駛的過程中，已經冷靜了不少，她下了車抱歉地：

「致煜！對不起！我想剛才你好像在等人是不是？」

沈致煜兩手一攤，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芷翎，好久不見，你好嗎？」

沈致煜的話又讓芷翎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再度落下。

「蕭雨辰他……」

一提到蕭雨辰，芷翎的淚水更是奔騰而下，使得沈致煜把所有的疑問又咽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芷翎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沈致煜輕聲地問：

「你願意告訴我嗎？」

芷翎抬起頭看著這個曾經被自己拒絕的男人，在睽違這麼久的日子之後，依然如此地關心自己，這使得芷翎感動不已。在經過剛才那一場狂亂之後，芷翎正需要一個傾吐的對象，可是她沒想到這個對象竟然會是沈致煜。

「你真的想聽嗎？」

沈致煜點點頭，一臉洗耳恭聽的樣子。

芷翎把她和蕭雨辰之間所有的事情，從學校到重逢，從相愛到分手，全部都告訴沈致煜。芷翎說完后，看著沈致煜。

「你有什麼好的意見嗎？」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沈致煜反問著芷翎。

芷翎點著頭不甘心地：

「我最恨的就是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沈致煜聞言笑了。

「其實你已經原諒他了，對不對？」

芷翎低著頭不說話。

沈致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芷翎，我們每一個人都對『時間會沖淡一切』這句話深信不疑，但是時間過得越久，經歷的事情越多，我們就會發現其實時間並不能真正沖淡什麼，它只會使我們不斷地想起在我們的生命中曾經失去的東西。尤其是最美好的部分。所以，芷翎，與其要在將來的日子裡感慨曾經失去，為什麼不在今天及時把握呢？」

沈致煜這一番蘊含深意的話，令芷翎不由得抬起頭有些訝異。

「致煜，你真的變了！我們認識這麼久，沒想到第一次用心談話竟然是在久別重逢的時候。」

「芷翎，說一句真心話，認識那麼多的女孩子，你卻是我這些年來心中唯一珍藏的愛！」

「致煜，我……」

沈致煜握著芷翎的手。

「芷翎，不要對我說抱歉！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要告訴你，不要步上我的後塵，只能靠捕捉回憶來追思曾經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感情……」

芷翎熱淚盈盈，感動地望著沈致煜，一時為之語塞。

沈致煜輕輕抹去芷翎的眼淚。

「我們認識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你真心地為我掉眼淚！」

芷翎輕輕笑了笑。

「走吧！」沈致煜拍拍芷翎的肩膀。「我送你回去吧！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蕭雨辰看見你坐上我的摩托車，心裡不知道會想什麼？」

芷翎倔強地說：

「管他想什麼！讓他也嘗嘗這種煎熬的滋味！」

沈致煜一臉燦笑。

「希望你的內心跟你的外表一樣堅強！」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蕭文龍先送韓仕弘一家人回去之後，才一個人悶悶地回到家中，一進門就看見雨辰神情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蕭文龍怒火中燒迅速地往上竄升。

「雨辰！芷翎呢？」

雨辰被蕭文龍的吼聲震得迅速地抬起頭看著蕭文龍。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最近老是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狀況，而你卻什麼都不知道？今天芷翎當著眾人的面那樣嚴厲的指控你，擺明你對不起她，我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跟仕弘交代。你卻還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告訴你，你今天知道也得說，不知道也得說！」

雨辰看著父親劍弩張的樣子，他只好點點頭。

「好！好！我說，這總可以了吧！」

雨辰將他和芷翎的事和盤托出。蕭文龍聽完后搖著頭，簡直不可思議。

「沒想到我跟仕弘這樣費盡心機地要撮合你跟芷翎，而你們卻早已愛得如此驚天動地。這下可好，我們的心愿終於實現了！」

反到是雨辰心灰意冷。

「爸，難道你看不出來，芷翎很恨我嗎？」

「不！芷翎就是因為很在乎你，才會一見到你便反應如此地強烈，只要你多下點工夫，她一定會回心轉意的，更何況本來就是你對不起她嘛！」蕭文龍信心十足地說。

「我看未必吧！」雨辰搖著頭說。

「奇怪！你為什麼一直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

「因為今天在餐廳門口，芷翎當著我的面，毫不遲疑地坐上她舊情人的車，您說這只是一種巧合還是天意？」蕭雨辰看著蕭文龍，像是希望蕭文龍能給他答案。

「你愛她嗎？」

「我如果能少愛她一點，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好！不管是巧合還是天意，你都得為你對芷翎的愛付出實際的行動，讓芷翎真實地感受到你對她的愛，我不知道芷翎會不會原諒你，可是，如果你現在就放棄了，將來你一定不會原諒你自己的！」

蕭文龍的話讓雨辰像是從一片迷惘、混亂的思緒中，豁然看見一道曙光。他站起來對著蕭文龍。

「爸，謝謝您！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把芷翎娶回來做您的媳婦。」

蕭文龍拍著雨辰的肩膀。

「好！好！爸爸跟你韓伯伯唯一的心愿可就要靠你來實現了！」

雨辰用力地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