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飛天狗絕對是故意的!今天是夏橘兒第四天被留下來加班,第四次不得不婉拒行動組的邀約,陪著溫望非工作。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基於節約能源和省水省電的拮据財務狀況下,辦公室里大多數的燈都熄滅了,整層辦公室中,只剩下她的助理室和溫望非的主任辦公室兩盞燈火遙遙相望。
平日人聲鼎沸的辦公室忽然顯得過分寂靜,只剩下她敲著鍵盤的答答聲。
老實說,有點恐怖!夏橘兒忍不住縮縮脖子,對著反光的電腦螢幕想著。
她被留下來也沒做什麼重要工作,只是三下五時被分派一些找資料、影印、傳真的雜事,反倒是溫望非真的很忙,忙到連晚餐都沒時間吃。
夏橋兒敲完最後一個數字,把資料存檔、列印、裝訂,看看時間也該是下班時候了,她抱著一疊報告走過黑暗的走廊,忍下住心驚膽戰。
「溫主任。」夏橘兒敲了敲門,沒應聲,她推門走了進去,溫望非辦公桌前沒人。「咦?走掉了嗎?不會吧?」
她把資料放在辦公桌上,跑去摸摸他的辦公皮椅。
冷冷的、沒有溫度,應該不是去洗手間,而是已經離開好一陣子了。
「真是的,每次都騙我。」夏橘兒沒好氣地咕噥著,一屁股在皮椅上坐下來。
軟軟的,好舒服啊!夏橘兒在皮椅上轉來轉去,一面打量著溫望非的辦公桌,腦袋裡胡思亂想了起來。
飛天狗一定是個有潔癖的人!不然怎麼每次看他的桌上都這麼一絲下苟,他的工作這麼多,明明應該要有堆積如山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才對啊!
而且飛天狗一定沒有女朋友!否則怎麼可以天天加班都下陪女朋友。
夏橘兒認真算起溫望非的年紀,好像也有二十七、八歲了,居然連個女朋友都沒有,真是奇怪。
憑良心說,飛天徹長得滿帥的,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連電視上最流行的偶像明星,都沒有那樣的氣質。
不過她不是很喜歡他那種笑,雖然溫文儒雅的奪人心魂,可總育種說不上來的奇怪,跟她從前認識的飛天狗不一樣。
從前那個飛天狗嘴巴雖然很壞,也不太常笑,又喜歡凶她,可是比較像個人。
現在的飛天狗好像……好像掛著面具的感覺,掛著一副很好看的笑臉面具。
夏橘兒腦海里浮起溫望非的笑容,心一緊,臉色驀然一紅。
「你在幹嘛?」
夏橘兒還沒回神,一張極近俯視的俊臉在她頭頂上方出現,她—驚,猛然跳了起來,撞上俊臉主人的下巴。
「該死!你這白痴!」溫望非撫著下巴,蹙起兩道飛眉咒罵。
「你、你害我嚇一跳!」夏橘兒撫著狂跳的心口,著實被嚇了好大一跳,但隨即發現他痛苦的表情。「你……你沒事吧?」
「你讓我撞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事。」溫望非冷冷斜睨她一眼,在自己的皮椅上坐下來。
「對……對下起。」夏橘兒歉然道:「我不知道你在。」
「真是遲鈍。」溫望非毫不客氣的下了評語。
他壓根沒離開過辦公室,沒想到他這麼大一個人橫躺在沙發上看文件,居然也會被忽略,如果不是對方太蠢,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釋了。
「對不起嘛。」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以為你已經回家了。」
溫望非睨她一眼,懶得說話,臉上連慣有的溫文笑容完全消失心情顯然極度不好。他翻了翻夏橘兒放在桌上的資料,約略瀏覽過一遍。
「沒事了,你可以下班了。」溫望非連整她的興緻也沒有,索性下達命令,但俊朗的眉頭依舊蹙起。
「喔。」夏橘兒應了聲。他看起來好像怪怪的。
前幾天他們都是一起下班的,溫望非還會順路送她回家,儘管有時他會說些風涼話把她激得哇哇大叫,可大致上來說,兩人的心情都算愉快。
「還不走?」溫望非心煩地埋在文件堆里發聲。
「你還好吧?」夏橘兒在門邊徘徊下去,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
「關你什麼事啊?」
嗄?好像!好像喔!
夏橘兒瞠大眼睛發現,此刻的溫望非好像十二年前的那個飛天狗。
「看什麼?還不滾。」溫望非萬分不耐,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
果然好像!連講話的神態都一模一樣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夏橘兒踅回準備離去的腳步,回到辦公桌前面。
「你煩不煩啊!還不走!」這女人怎麼聽不懂國語。
夏橘兒絲毫下畏強權,她腳步一栘,走到了溫望非身邊,自然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認真的小臉沒察覺對方不自在的神色。
過近的距離,讓淡淡的橘子香味干擾了溫望非的嗅覺,他微微閃了神。
「你沒發燒呀。」夏橘兒比對著自己和他的額頭溫度,認真下結論。
「你才腦袋不清醒!」溫望非惱怒地拍開她的手,一陣痛楚襲來,讓他再度扭曲了俊臉,他不想理會那笨蛋,從口袋裡掏出一盒胃片,撥開一錠放人口中咀嚼。
「啊!原來你胃痛!」夏橘兒一看那鵝黃色的藥片,才恍然大悟。
「你知不知道你很煩?」
「知道!」夏橘兒忽然很大聲、很用力的回答。
她秀氣的眉頭一擰,表情萬分嚴肅,看樣子是生氣了。溫望非斜睨她一眼,如此判斷—但問題是,現在胃痛的、不爽的人是他,她生什麼氣?
「你這個笨蛋!」看他痛得蹙眉的樣子,夏橘兒火氣更大了。「你說,你有沒有吃早餐?」
「我沒……」溫望非惡聲惡氣,想說明自己沒那個習慣,兩個字才出口,就被打斷。
「我就知道你沒有!」他一定是只喝了她早上替他泡的黑咖啡。夏橘兒生氣地想。「那你有沒有吃午餐?」
「我有……」我有沒有關你什麼事啊!溫望非想這麼說,再度被打斷。
「你還騙人!你中午明明只吃了兩口飯就去開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夏橘兒氣勢凌人。「而且從下午開始,你就沒再吃過東西了!會胃痛是你活該!」
這是對病人該有的口氣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忙著工作忙到連飯都沒吃,還敢天天罵我白痴笨蛋,你才是笨蛋!」夏橘兒越想越火。
「你……」溫望非劍眉一揚,想反駁,但一陣絞痛又讓他噤了聲。
「不準狡辯!」夏橘兒氣沖沖地把他手上的文件一把搶走。「你待在這裡不準動!也不準工作!我去煮東西給你吃!知道了嗎?」
夏橘兒傳達完命令,像風似的卷出了辦公室,朝非常保全的廚房前進。
有多久沒人敢這麼罵他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溫望非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忽然好了起來,眉頭舒展,胃痛似乎也下再那麼嚴重了。
他居然被一個笨蛋罵笨蛋?!溫望非的嘴角浮起自己也沒察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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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不喜歡我的手藝,也要把東西吃掉。」幾分鐘之後,夏橘兒端著面回來,睜著圓亮亮的眼睛命令著。
幸好由於公司性質的關係,常常有同事必須夜駐公司,所以公司廚房裡的設備和普通茶水間不同,廚具幾乎是一應俱全,夏橘兒拿冰箱里的些許食材,下了一碗口味清淡卻香氣四溢的面。
對著這碗熱騰騰的湯麵,溫望非空了一整天的胃忽然有了人性,開始喊餓了。
溫望非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吃下一口,出乎意料的爽口,他抬起眼,望見那張還是表情兇巴巴的小臉。「你這麼瞪我,我吃不下。」
喝了口熱湯,揪緊的胃已經舒緩許多,溫望非這才有心情調侃她。
夏橘兒瞪他一眼,開始意識到自己從剛剛到現在的反應過度,臉微微發燙,她連忙轉過身,看向別處。
「背對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舉動。」溫望非訕笑。
他到底要怎麼樣嘛?!夏橘兒嘟著嘴,心裡頗是氣惱,但還是乖乖轉過身來。
「你煮得還不錯。」溫望非勾起笑,淡淡地說。
這種讚美口吻怎麼聽都像是在施恩,不過聽在夏橘兒耳里卻十分受用,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謝謝。」
她還真容易滿足啊!溫望非好笑的想。
「你最近還有在相親嗎?」異常平靜的夜晚,溫望非難得有了聊天的心情。
「只有周末而已。」
「有中意的人選嗎?」這句話問得連他自己都有點耳熟,好像不久前哪個好事的傢伙這麼問過他。
「我不知道,總覺得好像都少了點什麼。」夏橘兒一談論起結婚的事情,表情變得萬分認真。
「那我們公司呢?」溫望非狀似不經意地問。
他又不是瞎了眼,豈會看不見公司里一大票男人的目光天天繞著她打轉,別說其他人,光是項敬之就三不五時跑來找她聊天。
「公司里的每個人都對我很好。」夏橘兒露出燦然的笑容。「能在這裡工作真的好幸福啊!」
「我問的不是這個,不要拍馬屁。」溫望非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
「喔。」她顯然已經忘記溫望非問了什麼,只覺得眼皮沈重。
「你為什麼這麼想結婚?」溫望非無法理解,因為現在的年輕女孩子剛從大學畢業,不都是想多看看外頭的世界、多玩玩,再穩定下來嗎?
「結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換了個話題,夏橘兒忽然精神大好,雙眼發出夢幻般的光芒。「當你能夠和喜歡的人,一起走進禮堂,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離不棄,這樣共度一輩子,是很棒的事情。」
「有什麼棒的?」溫望非發現自己無法想像,她哪天忽然決定跟誰過一輩子的模樣,他心裡倏地下舒坦起來。
「很棒呀!」夏橘兒雙手撐著下顎,完全是夢幻少女般的姿態。「兩個人在萬人中相遇,喜歡對方、試探對方、習慣對方。
有時候吵架,有時候甜蜜,晚上很寂寞的時候,可以打一通電話把對方吵醒,甜甜的撒嬌,吵起架來,哭得眼睛紅紅腫腫,可卻從來不想放棄彼此。」
溫望非望著她發光似的小臉,奇異的感覺在心頭漫開。
「最後有一天,男生決定鼓起勇氣跟女生求婚。他會很不安、很慎重地拿出積蓄,選一枚燦爛耀眼的戒指,約在很有氣氛的餐廳,彆扭的問女生『可不可以嫁給我?我會愛你一輩子』的話。
女生感動地一面掉眼淚,一面答應了。於是兩個人開始準備婚事,一起穿得漂漂亮亮進禮堂,新娘含著淚怕把妝弄花,新郎站在禮堂的一端,等著新娘的爸爸將最疼愛的女兒託付給他。
結婚之後,兩個人一開始很甜蜜,怎麼樣都不想分開,可是慢慢開始有小小的摩擦,女生會怪男生上完廁所不把馬桶蓋放回去,男生會怪女生老是不蓋好牙膏蓋子。
兩個人會為這種小事氣得好幾天不說話,可最後都笑著和好了。因為他們約定過要一起走完一輩子。」她圓亮的眼眸彷佛預見了那樣的景象。
笨蛋的夢!看著她迷濛的雙眼,溫望非眼神柔和了起來。
「後來,女生懷孕了,生了小娃娃。是個漂亮的小女生,只有眼睛像爸爸,不過爸爸高興得不得了,他從男生變成男人,從老公變成爸爸了。爸爸很寵小女孩,每次小女孩做錯事,媽媽板著臉凶她,爸爸就會心疼得不得了。」
夏橘兒漾起了笑容,繼續說:「去遊樂園的時候,爸爸會買下小女孩想要的東西,媽媽只好沒輒的說:『孩子不能這麼寵。』慢慢地,小女孩長大了,念書、叛逆、偶爾會做錯事情,可也慢慢長大了,也交過一、兩個男朋友,有時候紅著眼睛跑回家,不理會爸爸媽媽的關心追問,就這麼失戀了。終於有一天,她也遇見了她喜歡的男生,決定要結婚。」
夏橘兒輕輕笑著,繼續說道:「爸爸媽媽會很緊張的調查這個男生,看他會不會好好對待他們的小寶貝。然後女兒就這樣出嫁了,婚前的晚上,爸爸還躲在被子里偷哭,第二天把自己的寶貝交給別人。
時光這麼過去,女孩也變成媽媽,爸爸媽媽也變成了爺爺奶奶。爺爺跟奶奶看著小孫子長大、看著兒女有了自己的事業、看著身邊的老朋友一個個走掉,看過了好多好多事情,他們卻一直牽著彼此的手,從來沒有放開過。」
夏橘兒揉揉眼睛,自己覺得很感動。「有一天,他們已經太老太老了,再也抓不住對方的乎,只好約定,閉上眼睛以後,誰都不要為誰哭泣。因為這一輩子已經太幸福了,不能用眼淚當結局。就這樣,螢幕慢慢黑掉,TheEnd。」
「這就是我的夢想。」夏橘兒燦燦地對溫望非揚起笑容。
溫望非以深思的表情凝望她的甜蜜笑臉,無法形容此刻自己心裡翻騰的感覺。
他一直以為小時候的夏橘兒想要結婚,是為了那件美麗的新娘禮服,後來的夏橘兒想要結婚,是為了想找個可靠的男人依賴。他從來沒想過,她這一切的背後,會是這樣的夢想。她的夢想妤簡單、好平凡,卻好幸福。
或許是從小生長在父母離異的家庭使然,他從來不覺得結婚有什麼好,加上愛好自由的天性,更讓他從來沒動過結婚的念頭。
但就在她閃爍著夢幻般的眼眸,細細描述那番景象時,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刺痛了,他一直以來所擁有的和追求的,忽然變得空蕩蕩。
「你呢?飛天狗?」夏橘兒眨著明燦的黑眸,問得溫柔又認真。「你的夢想是什麼?」
溫望非看著她澄澈的眼眸,無法回答。「回家。」
最後,他避開了問題,做了他老是在她面前做的事情—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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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周休二日,溫望非的公寓里,來了四位客人。
這是「非常保全」里五位年輕的高層們每個月例行舉辦的「Men'sday」了。
這五個從同一所中學畢業的菁英份子,每個月的第二個星期,總會一起在溫望非的公寓里進行毫無目的、純粹打發時間、聯絡感情的聚會。
一般而言,成年男子們的聚會話題總離不開選舉啦、政治啦、股票之類的,但這些完全無法適用在這裡的聚會。
專門為聚會所設計的房間里,此刻正煙霧瀰漫,喧嘩熱鬧。
「換我玩!換我玩!」
「項敬之,你剛已經被KO了,認命點。」
「我一直打下到這一關,你先借我玩,我待會過關再還你。」
「不要,你根本不會玩。」
「蔣承禮!」
「我在。」這種毫無內容可言的吵鬧,大概就是此類聚會的平均水準。
光看平日穩重成熟的蔣承禮,此刻叼著煙,目光直盯著電視螢幕打電動,就可想而知其他人的落差了。
不過,毫無落差的人也是存在的。
「學弟!喏,這是我特地買給你的H-Game,夠義氣吧!」搶不到電動的項敬之轉頭過來,掏了一片美少女養成的光碟給耿仲平,一面擠眉弄眼。「很贊喔!你不像學長我,這麼有實戰經驗,玩玩遊戲也不錯。」
像這種原本就沒有程度的人,是無法擁有落差的。
耿仲平面紅耳赤的收下大禮,一逕傻笑。
「不要破壞品酒的氣氛好嗎?」溫望非輕輕晃動著手中的紅酒,伸腳踹了項敬之一下。
今天石晉特地帶了一瓶託人從法國帶回來的新品紅酒,原該是大夥有氣質的坐在皮椅上抽雪茄、品嘗高貴紅酒的情景,現在卻活像幼稚園的遊戲室,亂七八糟。
「美酒要有佳人配。」項敬之端起自己的那杯,笑得一臉曖昧。「眼下沒有佳人,我項敬之,美少男本人就借你們觀賞一下吧。」
耿仲平一口酒還沒吞下去差點又吐出來,嗆在喉嚨里,拚命咳嗽。
「這個反應夠誠實。」蔣承禮過關之後,按了暫停,站起身來活動筋骨,順便把煙捻熄,一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在沙發上落座。
「啊!你又過關了!」項敬之瞄到螢幕上的訊息,想站起身過去偷玩,一腳被蔣承禮絆倒。
「喝酒!」蔣承禮簡單下令,一離開電動,那股沈穩氣質又回來了。
項敬之依依不捨的看了螢幕一眼才坐下,端著酒杯,沒電動可打,只剩下一個話題可聊——八卦。
「望非,聽說你跟橘兒有姦情啊?」項敬之完全沒聽過什麼叫「試探」,直截了當的直指八卦核心。
「好說。」溫望非輕描淡寫的帶過。
「好說什麼?」他項敬之哪是那麼容易被打發的?!「最近橘兒天天替你準備三餐,公司同事一直催我打聽,問問看你們是不是已經有姦情了?」
「那是她雞婆。」溫望非淡淡一笑。
自從她知道他飲食不正常之後,她就變成了他的超級管家婆,每天照三餐盯著他吃飯,雖然很煩,不過胃痛的次數的確減少許多。
而他也開始發現,她的廚藝真的很下錯,而非公司同事們的謬讚。
「聽說,你們十八年前就認識了。」蔣承禮忽然冒出一句話,引來眾人驚嘆。
「十八年前?」項敬之差點從椅上跌下來。
跟兄弟認識十二年,這麼重要的情報他怎麼會漏掉?!
「我們十二年沒見面。」溫望非悠閑地補充。「那是年幼時期的事情了,沒什麼好說的。」
「那現在呢?現在的事情有什麼值得說的嗎?」蔣承禮慵懶地斜躺著,眸光精明。「據說,橘兒非常想結婚。」
「喂喂!等一等。」項敬之忍不住插嘴。「自己想結婚的人,不要老是想煽動別人做傻事。」
「這不是煽動,是提醒。」蔣承禮撇了撇唇。「若沒那個打算,就不要招惹人家,這道理你知道吧。」
「當然。」溫望非喝了一口酒,平和的眼眸掠過了一絲煩躁,但很快消失。
這是他極端不想承認,又難以否認的事情。
不知何時,他已經開始對夏橘兒,產生不應該存在的情愫了。
上班的時候,他的眼中不再只是那些文件報表。
他常常會忽然驚覺,自己正在某個角落,遠遠看著永遠都有男人圍著打轉的那抹粉色身影。
他開始因為她對別人綻開了甜甜燦笑,而心裡不是滋味;當她特地為他準備食物,用管家婆的口氣說「你吃完才可以工作」時,儘管心裡覺得她很煩,不過心裡卻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平和。
自從那晚聽過她的結婚夢想,他的腦海里,就有著揮之不去的影像。那影像里,是她跟某個男人一起經歷夢想的情景。
光是想像,他就覺得心裡有股討厭的氣悶,簡言之,就是他想把那男人的頭扭斷之類的氣悶。他不笨,他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忌妒,是戀愛中的一種情緒,是他這輩子都不想沾上的東西。
戀愛會讓人變笨,變得失去理智,變得連自由都可以不要。
可是他喜歡自由,他不想和誰有牽絆,這樣一點都不瀟洒。他想飛。
「望非。」蔣承禮的眼神變得認真。「事情改變的時候,掙扎總是難免的,不過千萬不要陷入執著。」
這絕對是過來人的教誨,他一度也是排斥婚姻的人,走到這一步,他方能明白箇中滋味。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被改變。」溫望非淡然回答。
「適不適合也得試過才知道。」蔣承禮對他揚起酒杯。「你是個聰明人,不要讓自己做出可能會後侮的事。」
溫望非笑而不答,只是舉起酒杯回敬他。
「兩位高人到底在講什麼禪機?」幹嘛把場面搞得這麼神秘?項敬之終於受了的插嘴。「我們現在聊的是同一件事情嗎?」
「這是聰明人才明白的事情,你這個笨蛋就不用浪費腦汁了。」蔣承禮恢復諷笑的表情。
「我就不信只有我不懂。」項敬之轉頭問:「耿學弟,你聽得懂他們在講什麼嗎?」
「床前明月光,疑似……」很好,這個已經醉了。
「阿晉,你懂嗎?」放棄醉趴在桌上的耿仲平,項敬之轉問自己的好兄弟。
「懂。」石晉眼神深邃,若有所思,答了一個字。
項敬之一臉驚駭,竭力深思自己最近是否真的智商降低。
「別費心思了,笨蛋。」蔣承禮嘲笑道,一面將眼光栘回溫望非,寓意深遠的凝望他。「橘兒這兩天都會去相親,你當真不在意嗎?」
「多事!」溫望非淡淡哼著。「你又知道她要去相親了?」
「當然。我跟「你的」小橘兒交情匪淺。」蔣承禮加重語氣,臉上露出諷笑。
「關我什麼事?」溫望非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使力,表情仍舊無動於衷。
「是不關你的事。」蔣承禮難得好心,替他找台階下。「只是身為認識十八年的老朋友,有空去『關切關切』,也是人之常情。」
「再說。」溫望非神色自若,心裡卻再也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