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伍瑞琛很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從以前到現在,跟他交往的對象說話都是連笑都會掩嘴低頭的那種淑女,從沒想到會遇到像她這樣直接的女人。
不過她的話卻讓他原本昏沉的腦袋開始運作起來。
花錢?找女人?
伍瑞琛這時才恍然大悟,明白他在這裡的原因,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她看起來不太像賣身的貨腰女,妓女不應該部是煙視媚行、肉慾橫流的嗎?
就算他想破頭,也想不到面前這個清秀的女人會為錢出賣自己的身體。
果然,他還不太會看人。
「你還沒回答我耶。」衣若雪又問。
「我……」面對這個問題,伍瑞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一直覺得男歡女愛是很自然的事,他也不是沒有機會接觸女人,但是沒有刻意去追求的原因是他希望一切在結婚之後才發生。那時才是理所當然的心甘情願、靈肉合一,是承諾是責任,而不是為了一時慾望的放縱而已。
對於「性」這回事,伍瑞琛堅持是要與愛同行,而他對於愛情這回事,向來是與婚姻劃上等號的。
可是現在,他竟然淪落到要花錢買女人?
「唔,無所謂啦!我也只是隨便問問,你不必太認真。」看他臉忽然漲紅的樣子,衣若雪覺得很好玩。
會臉紅的男生是愈來愈少了,真該頒給他一個乖寶寶獎才對。
調戲小男生的確很好玩,難怪有些上了年紀的女人會喜歡包養小白臉,原來是有這等樂趣可言。
但是玩歸玩,還是得適可而止才行,衣若雪可不想把他弄哭。
哄人可不是她的專門。
「呃……」看著她,伍瑞琛覺得他有必要了解昨晚的事實,畢竟占女人便宜不是君子所為。
更何況她包了「紅包」給他。
記得聽花綺龍說過,妓女會給第一次開葷的小男生一個紅包,而他的處男之身是不是就這樣給了她?
他得搞清楚才行。
作了個深呼吸,伍瑞琛才問:「我……我們……有沒有……」
「什麼?」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衣若雪倚在門上望著他。「你的東西我都幫你收回口袋裡了啦,放心!」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伍瑞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如果他像程彥那樣厚臉皮的話,他就不會問得這麼尷尬了。
可是他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這麼驢,連有沒有干過那檔事都搞不清楚,伍瑞琛忍不住懊惱起來。
「不然是說哪個呢?」衣若雪偏頭問,看他忽白忽紅的表情真有趣。
算了!他豁出去了,男子漢說話要乾脆,伍瑞琛一咬牙問道:「我們……我們昨天……昨天晚上有沒有……做……做那件事?」
那件事?
聽到這個問題,衣若雪真的好想狂笑,但是看他認真的表情,她覺得還是不要嘲笑他比較好。
不過她還是難掩嘴邊的笑意。
「你笑什麼?」伍瑞琛有點難堪,但還是要她給個答案。「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看他老實的樣子,衣若雪忍不住想跟他開玩笑。「你說呢?」
聽到這個答案,伍瑞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看她的樣子,應該是有,可是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不知道別的男人會怎麼做,但是他卻知道自己不能這樣拍拍屁股就走人,這樣實在有違他做人的宗旨。
「怎麼了?」衣若雪拍拍他的肩,覺得他好像被雷打到,一動也不動地僵在那裡。
一咬牙,伍瑞琛決定了——
衣若雪一整天上班都愣愣的,連經理進門她都沒注意到。
「大姐,發什麼呆呀!經理在叫你。」小林推她一把,衣若雪才覺醒過來。
「啊,謝謝。」衣若雪發現經理的表情有點臭,活像水肥車在他家門前翻車似的。「經理,有什麼事嗎?」
「嗯咳!阿雪,你跟我進來一下。」經理架出一副塞臉,吩咐衣若雪進辦公室。
來者不善,看來是少不了一頓好颳了!衣若雪忍不住伸伸舌頭,一旁的小林則跟她作了個殺頭的手勢。
她的預感沒錯,經理果然沒有放過她。
剛進辦公室,門一關,他的嘮叨攻擊就開始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從店面的慘澹經營到經濟的不景氣以致於世界不和平……一路念下來,這些總歸一句都是因為她今天上班心不在焉所引起的。
聽到這些,衣若雪惟一的反應是點頭。「是是是。」
被這個頭頂半禿的地中海經理叨念,衣若雪不但沒有生氣,還很溫順地聽他抱怨,一點反駁一點火氣都沒有。
因為她知道頂嘴只會讓經理更嗦,不如乖乖站著讓他念就算了。反正嘴酸的是他,浪費口水的也是他,被他罵也不會讓她掉一根頭髮,而且只要站著就有薪水領,又何必在乎那一點意氣?
衣若雪向來很懂得服務業的本質——
客人永遠是對的。
無論那個人有多麼拗、多麼難纏、多麼多麼的惹人討厭,但是只要把他的臉孔代換成白花花的鈔票人頭,那麼客人再怎麼豬頭、再怎麼無理取鬧,只要他出得起錢當凱子,那麼他就是對的。
大不了在他的飯里灑點蟑螂蛋,或是請他喝廁所水箱的水,還聽過有同業直接在湯里吐口水的。
所以千萬別得罪餐廳的服務生,不然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好了!我說的事你都記住了嗎?要知道我是為你好才講你,知不知道?」經理等衣若雪點頭,還意猶未盡地交代道:「你可是領班,如果不能以身作則,那麼底下人有樣學樣怎麼得了?」
「是是是。」衣若雪還是老答案。
「去做事吧!」經理皇恩浩蕩地說。
「謝謝經理指教。」關門走出辦公室,衣若雪臉上笑容不減,但是心裡卻是無數牢騷。
他跟她一樣,都不是老闆,一樣都是拿人薪水的,但是經理就是喜歡靠自己的身份作文章,拿著雞毛當令箭。
管理者當然要有管理者的權威沒錯,可是把私人猜緒也帶到公事來的人一點也不適合管理人。
衣若雪情他昨天半夜求歡不成,被老婆踢下床,所以今天才會像發情的公狗一樣到處亂吠。
「被罵啦?」小林迎上來取笑道。
「不然你以為進辦公室是去郊遊踏青看風景的嗎?」衣若雪沒好氣地說。
人情紙薄,這些人只會幸災樂禍,沒點建設性。
「這麼凶,小心沒人要!」小林吐舌道。
聽到這句話,衣若雪反而靜下來。
她怎麼沒人要,幾個小時前還有人跟她求婚咧!
但是她卻說不出口。
她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對。第一次發覺「yes」跟「no」,這麼難開口。
「幹嗎,戳到死穴了?怎麼沒反應?」小林又激她。
「要死也是你先死啦!看來你真的太閑了想洗耳朵,沒問題,我馬上去請經理指教你,要不要?」衣若雪頂回去。
「謝啦!我可沒那麼無聊。」小林馬上舉雙手投降,全餐廳大概只有衣若雪受得了地中海老頭的叨念還不會拍桌子走人的。
「你今天精神不太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大廚這時候出聲說話,一臉關心。
誰都知道這個憨厚的老實人鍾情衣若雪,大家也都拚命替他們製造機會,但衣若雪本人卻好像渾然不知。
「唔,還好吧。」衣若雪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呀?如果可以,說出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你。」大廚不死心,又問下去。心事?
聽到這個問句,衣若雪愣了愣,才看向四周對她投注的關心眼神。
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竟然把心事全寫在臉上了,不然他們怎麼會覺得她有心事?
她很想講,但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
正在為難的時候,救星出現了。
「你們都不用做事了嗎?」正是禿著頭的地中海經理。
聽到他的吼叫聲,大夥像見鬼似的做鳥獸散,只有衣若雪一個人仍若有所思地待在原地。
心事……
回到家裡,伍瑞琛洗去一身酒氣,好好睡了一覺。
才剛醒過來,老友的電話就追殺到了。
「喂……」伍瑞琛的睡意仍然濃厚。
「小伍,剛睡醒?」霍霆的聲音。
「嗯。」伍瑞琛伸了一個懶腰。
「怎麼,今天沒上班這麼累呀?看來昨晚很『精彩』吧?」程彥的笑聲隨即傳來,看來他們幾個人是用免持聽筒的擴音功能在跟他說話。
「唔……應該還好吧。」伍瑞琛不確定他們問什麼,只好含糊帶過。
「哎!在電話里講不清,乾脆出來聊一聊比較快!」程彥建議道。
「甄老大呢?」想起妹夫,伍瑞琛又問。因為如果甄浩泱知道,就等於他妹妹伍璦琳也會跟著知道,如果伍璦琳知道,那麼就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了。
在還沒確定答案之前,他不想那麼快讓家人知道他的決定。
如果成功,自然是好事,若是失敗,他可不想被家人嘲笑,尤其是伍璦琳,被她知道還得了?
伍瑞琛可不想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做人。
「你說老大呀?他早就回家了,要帶你老妹去產檢。」程彥答道。
「呃……那他……」想起昨夜的事,要是甄浩泱泄露風聲,那樣他一樣得下地獄。
「放心!他不會說帶你去酒店的事啦,不然他會是先死的那一個。」花綺龍聽出他的疑慮,隨即補充道。
「唔,好吧,我們見面再聊。」伍瑞琛掛上電話。
來到約好的酒吧,由於是下午,所以酒客零零星星,只有幾個兄弟佔了老位置在等他。
伍瑞琛看著他們的笑容,有點毛毛的感覺。
才剛落座,花綺龍就送上一杯香檳。「敬你。」
「呃……為什麼敬我?」伍瑞琛不知所措,但還是接過鬱金香杯。
「本來我們還想準備油飯、紅蛋的,不過臨時找不到,就先用這個代替吧!」程彥笑道。
「什麼油飯、紅蛋,這裡有人滿月嗎?」伍瑞琛被他們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別裝傻了,昨天變成『大人』的感覺如何?」程彥擠眉弄眼道。
「呃?」聽到這句話,伍瑞琛還是沒搞通思路,腦袋像當機的電腦,半隻程式都叫不出來。
「呃什麼呃?那個小姐很辣吧!嘿嘿。」花綺龍也跟著笑。
「什麼小姐?」伍瑞琛問。
霍霆首先看出苗頭不對,提醒他道:「我們說的就是昨天你帶出場的那個小姐呀!」
伍瑞琛看著他們,想起早上的事,忍不住罵道:「原來是你們搞的!」
「怎麼了?不會一上場就軟掉了吧?還是不夠持久,比泡麵還要快?」程彥還在取笑他。
「呃……老四,先暫停一下,事情好像跟我們想象的不太一樣。」花綺龍也看出伍瑞琛面色不善。
「有什麼好避諱的,處男原本就是這樣呀!」程彥還沒接收到危險訊息,轉頭繼續取笑伍瑞琛:「不用擔心,慢慢來,在花叢中打滾久了自然可以練成一夜七次郎的!」
「誰出的主意?」伍瑞琛眯起眼。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靜默下來。
就算是不懂得看臉色的程彥,現在也知道這個從來不生氣的小伍火氣來了,光看他沒喝酒,整張臉卻漲得像紅蕃茄,就知道他有多火大。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伍瑞琛怒道。
「呃……」所有人都語塞。
沒想到他會不接受他們的「好意」,還用被強姦似的眼神看著他們,好像昨天他不是去「爽」、去變成男子漢,反而像被推入火坑似的。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才好。
最後是花綺龍先開口:「呃……我們只是想幫你。」
「幫我?」伍瑞琛的聲音尖起來。
「因為你說你不了解女人,所以才會被女人甩,所以我們想用最原始的方法讓你『認識』女人。」花綺龍解釋道。
但伍瑞琛不接受這個說法,他神情嚴肅地說:「難道把我隨便丟給一個陌生女人,就是你們所謂的『好方法』嗎?」
「呃……」花綺龍語塞,沒想到他會反彈。
見情況不對,程彥開口:「你幹嗎那麼矜持呀?從古到今,男人跟女人,不都是從陌生人開始的嗎?」
「話不是這麼講,那樣……那樣不是正常的交往方式呀!」伍瑞琛還是堅持他的那一套理論。
君子與色狼之間,差別就在於有沒有禮貌。
「拜託,你也行行好,幹嗎那麼認真呀!又沒有要你娶她,那也是她們的工作,她收錢辦事,你只要享受就好,管那麼多做什麼?」程彥就事論事。
伍瑞琛看著他,搖搖頭:「我不能接受這樣輕視女性的行為。」
「這算什麼輕視?」程彥不以為然,決定辯下去:「就供需原則來看,她來販賣肉體,而你提供金錢,單純就只是一件交易,沒有什麼道德上的顧慮,你不要想太多就好!」
「你現在講得這麼輕鬆,如果那個人是你妹妹,你又作何感想?」伍瑞琛自有他的道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程彥沒想到他會項嘴,只好訕訕地說:「不然做都做了,哪來那麼多問題?難道你不滿意嗎?」環視眾人,好像都把他當傻子看,但伍瑞琛還是堅持他的理念。沉沉的,作了個深呼吸之後,他才慢慢說出他的決定。
「不,我會負責。」
「負什麼責?」霍霆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我要娶她。」
下班后的衣若雪坐在房間里發獃。
過了那麼久,她還是如在夢中,心裡一點也不踏實。
如果有人拿著麥克風訪問她,被一個帥哥求婚是怎麼樣的感覺,她只能回答三個字——
很突然。
不是所有女人都會遇到這種事情,也不是所有女人像她一樣呆,人家求婚她就說好。
「好。」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重複了一次。
想起早上的事,衣若雪就覺得自己很蠢。
本來想調戲人家的,沒想到最後卻像掉入陷阱的獵物,只能在網子里掙扎、再掙扎,卻只讓自己陷得更緊、更深而已。
為什麼她會這麼白痴?
一句「你說呢」沒看到男主角白著臉逃走的畫面,反而她卻被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嚇住了。
「嫁給我。」他說。
她應該說「不」的,但是她卻點了頭。
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想嫁想瘋了嗎?
連那個人姓啥名誰都搞不清楚,就這樣隨便答應人家的求婚?
更扯的是,那個人竟然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後就走掉了。
沒錯,他、走、掉、了。
連一句再見也沒講,就這樣扭頭就走,活該她像個呆瓜一樣傻愣愣地站在門口目送他遠走。
這樣就叫求婚?
就算是臨時興起想整人,道具也要齊全,好歹也應該要有戒指、鮮花什麼的才叫求婚吧?
等等……想到「戒指」這兩個字,有段記憶就要呼之欲出,但是衣若雪臨時想不出一個頭緒來,只能肯定這段記憶跟「戒指」有關係。
「我的戒指……戒指在哪裡?」終於想起之前客人遺留下來的戒指,衣若雪連忙翻箱倒櫃地找尋它的蹤影。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你想找它的時候,永遠找不到,但是等你不需要它的時候,它又偏偏出現在讓你覺得礙眼的位置。
找了半天,衣若雪就是找不到那個粉紅色的成盒。
「該死!才一個晚上,不會就這樣被她拿走了吧?」想起之前如霜垂涎的表情,衣若雪有種不祥的預感。
為了避免冤枉好人,她決定再找一次。
幾乎把全家都翻遍了,就連垃圾桶都倒出來找個分明,這麼仔細還是找不到那個小玩意,衣若雪已經可以百分之兩百肯定是那個可惡的妹妹A走了。
「她怎麼老是這樣!不告而取謂之偷,她這次真的太過分了!」衣若雪生氣地說。
從小到大,衣如霜就是這個德性,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得要偷拐搶騙,她要就要,無論任何方式。
可是這回不同,如霜拿走的可不是自家人的東西。
衣若雪一邊罵,一邊撥電話,她得向如霜問個清楚才行。
行動電話是接通了,但是她聽到的不是如霜本人的聲音,而是見鬼的語音留言——
「嗨!寶貝,我現在正在曬太陽,大概兩個星期之後才會回你電話,不要太想我唷!親個,拜拜!」衣若雪更想給她一拳。
現在她可以百分之一千確定那隻戒指已經被可惡的如霜給賤賣掉,淪落到哪家不知名的當鋪去了。
原來如此,衣若雪現在才想通。
如霜要她代班只是個幌子,事實上是要調虎離山,趁她不在的時候跑來翻她的家底,除了戒指之外,連存款簿跟印章都被拿走了。
難怪如霜這次不跟她借錢,原來她是打算直接拿!
她怎麼這麼白痴,竟然相信那個該死妹妹的鬼話?
「怎麼辦?」她損失的金錢還算小事,畢竟狡兔三窟,如霜拿走的只是一部分,她還有其它銀行的存款;但是戒指卻是大事!如果那個客人忽然出現要討回戒指,她拿什麼還給人家呀?
要命!
急得團團轉的衣若雪,已經把之前的求婚記拋在腦後,她只想著怎麼把戒指找回來,要是可以也順便把那個混蛋妹妹滅口!
衣如霜真的太過分了!
叮咚!這時電鈴聲大作。
衣若雪無奈地看著門,雖然只有萬分之零點零零一的機會會是妹妹良心發現自動投案,她還是抱持著最後希望去開門。
握住門把,心裡祈禱奇迹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