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病房休養的語眉,悠哉游哉地拿起叔母貢獻的八卦雜誌,信手翻翻。
「鈴——鈴——」電話鈴聲響起,在安靜的病房中顯得格外刺耳。
語眉心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兆,老公被她攆走,不可能是他打來的,那會是誰。
「喂,哪位?」她忐忑不安地接起電話。
「小妹,是大哥。」關劍塵憔悴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綾甄昏倒在城隍廟中,已經好幾天了,怎麼也醒不過來,你來看看她吧!」
語眉初聞噩耗,如利刃戳心,臉上血色盡失。摔下電話,她衝進病房就要趕去機場。
房門一開,福叔和福嬸在第一時間內趕到。
「福嬸,綾甄出事了!」語眉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出來。
「小小姐,別哭啊!福嬸的心都被你哭亂了。」
福嬸拿著手帕幫語眉擦眼淚,安慰道:「大少爺跟我們說了,孩子交給福嬸,你安心和福叔回台灣去看薛小姐吧!」
語眉哪還有半點心思在兒子身上,惟恐遲一刻便見不著綾甄最後一面,她急匆匆地拉著福叔殺往機場。
福嬸目送一老一小離開,眉間的憂慮更加濃重,大少爺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很怕血液里流著痴情因子的他,堪不破情關、沖不破情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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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語眉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城隍廟時,進了廟門就看到滿臉胡碴的關劍塵,凝睇著躺在長椅上一動也不動的綾甄。撲到大哥身邊,語眉輕輕呼喚,「綾甄,你醒醒……我是語眉,我來看你了。」
「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不如把她送醫院吧!」一個人影落在語眉身後,語意之中對綾甄無半分關懷之情。
這名男子的聲音,多年前她曾經在薛家聽過一次。俗話說的好,化悲憤為力量,此刻語眉的悲傷果真化為熊熊怒火,燃燒到薛大少爺——薛允文。
語眉還沒開口,薛奶奶就氣得說:「給我滾!別在這裡礙眼。你那群豬朋狗友又要兜風、泡溫泉、逛夜市了吧!你快去當車夫啊!誰扯住了你的狗腿不成?」
薛母替兒子解圍,忙道:「允文,你有事的話,先走沒關係。」
薛允文手一攤,薛父馬上掏出一張信用卡,殷殷吩咐道:「別再刷爆了。」
「別×ò退簦允文知道了。」薛母白了老公一眼,從皮包里拿出幾千元現鈔,塞到兒子口袋,「給你搭計程車。」
天下就有這種溺愛過頭的父母,才會教出薛允文這種敗家子!語眉譏嘲道:「我說薛大哥啊!你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跟父母拿錢呢?人家綾甄不但不跟家裡拿線,每年還給薛奶奶一筆安家費呢!」
薛允文臉色紅得像豬肝,怒道:「你管我!薛家的事,哪輪得到你這個外人插嘴?」這女人好像是老妹的朋友,難怪講不出人話來。
薛奶奶冷冰冰地開口,「那我嫁來薛家超過一甲子,可以說上兩句吧!」
薛父趕忙上前勸架,說道:「別這樣,當心給人看笑話……」
薛奶奶心頭火起,指著兒子罵道:「原來你也怕被人看笑話?當初你拋棄親生女兒,都不怕被人笑話,現在何必臉嫩!」
薛母爽快地招認,「媽,當年出養綾甄是我的意思,您要怪就怪我,我和女兒沒緣,不如把她給別人養,對她日後的發展更好。」
薛奶奶痛心疾首,罵媳婦道:「你是怕綾丫頭煞到允文,才不要她的吧!夫妻倆也不是目不識丁,居然迷信算命仙到這種地步。」
薛父連連頓足,說道:「媽,薛家就允文這一根苗,女兒終究要嫁人啊!您何必為了個丫頭而給他難堪呢?」
不說還好,一說把薛奶奶的火氣全勾出來,「丫頭又怎樣?丫頭不是人嗎?當初沒有你娘我,你來得了人世間嗎?」
薛奶奶索性罵個痛快,「綾丫頭沒有嫁人前,就是咱們薛家的子孫。身為她的父母,你們摸著良心想想,從小到大關心過她幾回?」
薛父羞慚地低下頭去,囁嚅地應聲,「反正我們現在也沒叫她孝養反哺……」
薛允文馬上介面,「就是說嘛!老妹從來沒有拿錢回家過。」
薛奶奶怒道:「拿回去給你花嗎?你奶奶我八十好幾了,還能出門賺嗎?每個月的水電費、伙食費,不是你妹妹給我,難不成你要給我!」
薛允文回嘴道:「給錢又怎麼樣?她也沒積多少福氣,不死不活地躺在這……」
薛奶奶氣得五臟生煙、七竅冒火,講話都顫抖了,「她是你妹妹,你居然咒她死!」
眾鄉親們看不過去,紛紛教訓起薛允文來,「少年家,嘸通這呢沒禮貌啦!」
有些老人家罵得更加難聽,「夭壽仔,對親小妹也不留情分!」
說到開罵,語眉也不落人後,她一連串地叫道,「你這坐著討吃、躺著等死的混帳、王八、蠢材、驢蛋、人渣……」
薛允文臉色一僵,扭頭就衝出廟門,顏面無光的薛父,摸著鼻子先回家避避風頭。
惟有薛母躲進角落處,免得礙薛奶奶眼。她在女兒成長的過程中缺席,現在不想連最後一面也錯過了。
仙叔公勸薛奶奶道:「阿月姐,生氣傷身啊!綾丫頭沒事的,神明差她出個小工,七日後就會放她回來。聖爻都被我擲裂了,問了幾百遍,都是同一種結果。」
語眉抬起淚光閃爍的雙眼,充滿希望的問:「您確定綾甄七日後會回魂嗎?」
仙叔公感激地點點頭,總算有人聽他說的話了,「當初神明既然救了綾丫頭,斷無今日要害死她的道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仙叔公的話合情合理,語眉寬心不少,正待破涕為笑,卻看到綾甄呼吸不順,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語眉的眼睛又蓄了許多淚,只是未曾墜下。
一片嘈雜中,關劍塵出奇地沉默。綾甄出事後,他除了打電話通知語眉趕來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一直握著綾甄的手,拿著沾濕的棉花棒,替她滋潤好乾涸的雙唇。無微不至的照顧,萬分不舍的眼神,他一腔情意,不言可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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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波,餡料剩不多了,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吧?」雪泥將包好的面餑餑放在一隻碧玉盤中,拿起布來擦拭沾滿麵粉的素手。
綠波猛抽一口氣,問道:「你該不會要我獨自打點午膳吧?」
雪泥嘆口氣說道:「我先帶紅箋回房去,她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綠波看著泥塑木雕般的紅箋,只急得唉聲連連,也不知該怎麼勸慰才好。
雪泥扶起紅箋,交代綠波道:「餑餑包好后就開始燒水,午膳時老爺雖然趕不回來,卻還有客人上官姑娘要招呼。
綠波大怒,詛咒發誓道:「什麼客人!她摔墨痕一巴掌你忘了嗎?我定要在這麵湯里吐上兩口唾沫,叫她吃下去才好呢!」
在綠波喃喃咒罵聲中,雪泥扶起失魂落魄的紅箋,離開溫暖的灶邊,投身窗外銀白色的琉璃世界中。
天空中一片一片飄下許多雪花來,頃刻之間,白雪紛紛墜下,迴旋穿插,愈下愈緊。大小樹枝上,彷彿用簇新的棉花裹著似的。樹枝上的雀鳥,都縮著頸項避寒,不住的抖擻羽毛,怕雪堆在身上。
雪泥扶著紅箋回「回雁樓」,驀然,沒神沒魂的紅箋頓住身影,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假山前相偎相依的一對儷人。
雪泥順著紅箋的目光望去,是墨痕和衣公子,兩人眉開眼笑,喁喁細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雪泥冷冷一哂,光天化日之下,你儂我儂、卿卿我我,擺明了不畏世間的毀譽訕謗,不懼輿論的蜚短流長。
她在紅箋的耳邊說道:「紅箋,你別傷心,依我看衣公子只是一時迷惑,要不了多久就會回心轉意的。」
紅箋哽咽難言,「他們那麼親密……」
雪泥殘酷地批評道:「我就不相信衣公子那麼蠢,不愛月宮中幽居的嫦娥,卻愛爛泥里打滾的母豬。」
紅箋驚駭不已,顫聲道:「雪泥!你怎麼把墨痕形容得如此不堪?無論如何,她終究是咱們的姐妹淘。」
雪泥冷哼一聲道:「從前的墨痕,當然是我的好姐妹。現在的墨痕,我不認為她還記得昔日情分。」
紅箋垂首,絞著手默無一言。
雪泥接著說:「你和衣公子之間的往事,墨痕豈有不知?她勾了方公子的魂還不夠,居然連衣公子也不放過,太貪心了!」
竇府紅箋、綠波、雪泥、墨痕這四個丫環,身世都很悲涼。
紅箋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個混吃等死的爹,整天喝得醉醺醺,最後倒卧在酒瓶堆里,死得其所,卻苦了女兒。
紅箋沒錢葬父,又不忍讓爹光溜溜的來,也赤裸裸的走,只好賣身籌款。誰知地痞流氓們要她的身子,卻只肯在她爹的屍身踢兩腳。若不是衣劍聲剛好路過,她就被這群惡人賣進火坑了。
衣劍聲在千鈞一髮之際闖進來,一劍一個,把正要玷污紅箋的惡人殺個乾淨,她一絲不掛的身子,在夜風中抖個不停,當然也被他盡覽眼底。
紅箋黯然說道:「也許墨痕愛上衣公子了,感情的事,本是沒準兒。」
雪泥搖頭,「我想事情沒那麼簡單,墨痕一定是玩陰的,搞不好還給衣公子下了蠱毒什麼的,才能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紅箋瞪大眼睛,搖頭道:「不會吧!墨痕打哪兒學來蠱惑人心的邪門歪道?」
雪泥停了一聲道:「你想想,以前的墨痕看到衣公子,連屁也不敢放一個,現在卻變了個樣,一點廉恥也沒有,這不是有鬼,是什麼?」
紅箋想了半天,又傷心起來,「熱戀情濃,豈在乎外界的眼光呢?」
紅箋就會逆來順受,一點反擊的能力也沒有!雪泥直跺腳,這樣太便宜墨痕了。
「紅箋,你回房好好休息。」雪泥說出她石破天驚的大計劃。「我去『東籬苑』看看墨痕葫蘆里賣什麼葯?」
「你想死啊?」紅箋阻止雪泥冒險。「被衣公子發現,你的小腦袋瓜子不保。」
「我抄捷徑趕去『東籬苑』,然後潛伏在窗外偷聽,衣公子不會發現的。」雪泥說得雲淡風清,偷聽對她而言,根本是家常便飯。
「太危險了。」紅箋仍然覺得不妥。
雪泥微笑地安慰道:「放心吧!一切有我。」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去了。
獨立在雪地上,紅箋熱淚盈眶,往事一幕幕湧上她心頭。數日前,她和墨痕在月夜下促膝長談,墨痕說方公子新教自己幾句吉祥話,據說是寫在月老祠前的對聊。
上聯是「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顧」,下聯墨痕卻忘記了。她就用這兩句話祝墨痕和方公子佳期日近,墨痕則祝她和衣公子早結連理。
到頭來,物是人非事事休,她焉能不欲語淚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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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懷恩館」、穿過「棲雲閣」,雪泥抄小徑快步趕至「東籬苑」。她才在寢室窗前躲好,衣劍聲和綾甄的朗朗笑聲就從前院傳來。
停在梅樹前,綾甄仰頭欣賞臘盈盈芳資,讚歎道:「寒梅點綴瓊枝膩,此花真不與群花比。」
衣劍聲挫敗地嘆氣,現在流行託夢傳絕學嗎?李易安的「漁家傲」,墨痕又會背了。
他狐疑地問道:「這些詩詞曲賦是誰你背的?」
綾甄沉浸在梅花之美中,誠實地回答,「仙叔公啊!」
他沉下臉來,「仙叔公是誰?」
她回過神來,笑道:「是我的啟蒙夫子,丫環就不能識得幾個字嗎?」
衣劍聲鍥而不捨的追問道:「你既識字,為何還纏著慕平兄教你?」
綾甄辭理充沛地堵死他的嘴,「三人行必有我師,方公子博學宏覽、才高八斗,我得他虛心求教,有何不可?」
衣劍聲大喝飛醋,蠻橫地說:「以後不准你向他『虛心求教』,要問就來問我。」慕平兄會的,他也會,墨痕為什麼就不來向他「虛心求教」?
綾甄懶得理他,空氣中浮動著梅花的馥郁香氣,清心肺腑,她定一定神,想起了夢中的點點滴滴,冊子先生的話清清楚楚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設法替竇娥昭雪洗冤,還竇氏清白。方慕平、衣劍聲兩個官爺會幫你……」
綾甄的沉默,卻讓衣劍聲誤會她不肯移尊就教於他,她只要她的方公子!被嫉妒沖昏頭的他,像只瘋狗般亂吠吼叫,「我不准你去找慕平兄,也不准你再叫『墨痕』,那是慕平兄為你取的名字,我聽了不受用。」
吵死了!綾甄拉回思緒,捂住耳朵說道:「你再吠我就不理你。
衣劍聲雖然意猶未盡,還想再訂下更多禁令,最後還是依言閉上尊口。
好聽話哦!衣公子乖得像只小狗。花窗下偷聽的雪泥大感詫異,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溫馴的衣公子。
綾甄微微分神,失聲問道:「你說『墨痕』是方公子幫我取的名字?」
衣劍聲心下大驚,墨痕舊把戲忘光了不打緊,他吃不到百合包蛋玉屏粥、喝不到首烏菊花飲也沒關係,但她把竇府一切人、事、物都忘了嗎?
連他也忘了嗎?衣劍聲緊摟著她,生怕一鬆手她就融化了。他惴惴不安地回答,「不只是你,紅箋、綠波和雪泥的名字都是慕平兄取的。」
名者,命也。綾甄記得仙叔公說過,命名最忌用春恨秋悲的字眼,方公子醉心此道,恐非福壽之徵。
綾甄想起夢中冊子先生所說的七日限期,又想起陸遊吊念亡妻唐琬的詩——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爐。
晦氣、晦氣!什麼名字不好取,好端端地叫「墨痕」做什麼?多不吉利啊!綾甄腦中靈光一閃,一個更晦氣的想法逐漸成形,愈想愈驚,愈驚愈怕,她渾身抖個不住。
衣劍聲見狀,心生憐惜,將她打橫抱起,帶她進房內取暖。
在窗下的雪泥將身子壓低,她懷疑衣公子的眼睛被狗屎翳住了,除了墨痕外其他人一概看不見。小心為上,她可不想腦袋被削下來。
將綾甄安置在炕床上,衣劍聲翻箱倒櫃,搜出年前聖上賞賜他的白狐裘袍子,將它披在她身上。這件袍子是集白狐腋下的皮毛所制,罕見珍奇,非常保暖。
「你怎麼會這麼怕冷?」他把擁緊皮裘的綾甄抱在膝上,摟著她問道。
關劍塵也問過她一模一樣的問題。綾甄笑了,這兩人投胎轉世時都不喝孟婆湯的嗎?性子雷同不說,連講話的口吻都如出一轍!
「笑什麼?」看到他的笑顏,衣劍聲才放下心來。
「你什麼都要管,真煩!」她暗罵,真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呢!
「你是我的人,當然歸我管。」衣劍聲略施薄懲,箝緊她的細腰。
「你又不是我老子,我又還沒嫁人,你憑什麼管我?」綾甄跟他杠上,反正衣劍聲說什麼,她也反射性地想跟他唱反調。
衣劍聲笑咧了嘴,說道:「何必拐彎抹角?我一定會娶你為妻的。」墨痕使小性子,不就是暗示他該給她個名分?
她何時拐戀抹角了?綾甄一愣,搞半天才弄懂衣劍聲誤解她了,這男人跳躍式的思考模式,令她應接不暇。
捶打身後那堵堅實的肉牆,她嗔道:「要娶去娶別人,我才不嫁給你呢!」
窗外的雪泥大樂,「對!不要嫁他,去嫁方公子吧!墨痕,我支持你。」
衣劍聲倏地收緊鐵臂,怒道:「由不得你。」
綾甄為之氣結,低頭想扳開他圈在她腰間的臂膀,卻看到一塊似曾相識的青玉系在她身上。
「我怎麼把它帶來了?」她擎玉在手,這不是關劍塵給她的護身青玉嗎?
「你睡胡塗了嗎?」衣劍聲皺眉,解釋道:「是我給你戴上的。」
綾甄端詳手中的青玉,半溫半涼的觸感、深淺不一的青色……這塊玉與關劍塵的玉是同一塊嘛!也就是說,衣劍聲與關劍塵根本是同一人嗎?
走衰啊!她到哪都沒辦法擺脫他。
「送給你,喜不喜歡?」衣劍聲柔聲問道。
綾甄握著青玉,再度感受到全身有一陣熟悉的熱流通過,令她通體舒暢。書齋裡頭痛欲裂的滋味,讓她明了沒有這塊玉的下場,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她又不知道在想什麼!
衣劍聲好擔心,墨痕哭也罷、笑也罷,跟他沒上沒下的胡扯也罷,他就怕她不出聲,瞞住心裡的想法不告訴他。
不行,他要墨痕全心全意地放在他身上,沒空去想別的人……衣劍聲的手開始不規矩地在綾甄身上遊走,他邪氣的在她頸背輕輕呵氣……
「你……別亂來,人家在想事情……」綾甄察覺出他的不良意圖,趕忙出聲喝止,語氣卻很虛弱,不太堅定。
衣劍聲不理會她微弱的抗議,低頭吻遍佳人頸背的凝脂玉膚,扯掉罩在她身上的白狐袍子,她不再需要皮裘抗寒了,他會用身子溫暖她,充滿她的體內……
「不要,住手……」綾甄的腦袋混沌不明,他的手在摸那裡啊?胸前一涼,她的繭綢襖子被他剝下來扔在地上。
綾甄羞紅雙頰,不知所措,無助地任由衣劍聲擺布。言語麻辣的她其實很純情,「比被抱光還色一百倍的事」指的不過是被關劍塵偷走的幾個小吻罷了。她不曾赤身裸體面對一個饑渴的男人,那陰黯的目光、深沉的慾望……
窗外的雪泥本來愣愣的不知房內狀況,只疑惑怎麼這麼久沒聲沒息?聽到衣劍聲露骨的表白后,她差點暈死。
要不要撞破他們的好事?雪泥舉棋不定,遲疑再三。
衣公子也許不要臉,大白天強佔閨女的身子,她卻知他並非用情不專之徒,他要了墨痕后,紅箋沒指望了。為了紅箋,她該冒險的,但是,她的小命……
正當雪泥天人交戰時,衣角著火的綠波衝進「東籬苑」,在衣劍聲房門前砰砰砰連敲三下,不獲回應后,她開門問道:「墨痕,你在裡面嗎?」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撞破好事的重責大任就交給替死鬼綠波吧!雪泥沿著長廊悄悄退出去,她慣行雪地,足音細不可聞,三個人六隻耳朵,都沒有聽見。
「大膽!誰准你進來的?」衣劍聲手臂一伸,拾起離他最近的白狐裘,遮掩住綾甄白山茶花瓣般的身子。
綠波張大嘴巴,震驚得呆了,好半晌才如夢初醒,迷惑的問道:「墨痕,你怎麼和衣公子姘上了?那紅箋怎麼辦?」那是什麼話?衣劍聲正要發火,綾甄的手指擱在他唇上,示意他不要罵人,他吻吻她的指尖,幫她穿好衣裳,壓下殺人的衝動,果真不責備綠波。
整理好儀容的綾甄轉身站起來,看到一名著湖綠色衣衫的丫環,幽姿俊俏,顧盼神飛,嬌美之中卻有股英爽之氣,她微一思索,這丫環應該就是綠波了。
綾甄掠發淺笑,問道:「綠波,你找我什麼事?」
綠波傻眼了,墨痕的樣子好嫵媚哦!她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
她吶吶的回答,「雪泥這蹄子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我一個人張羅午膳忙不過來,差點把鍋子燒了,所以想找你幫忙。」
衣劍聲立刻反對,「墨痕有傷,不能幹活,你找紅箋去。」
綠波嘴快,控制不了舌頭,「紅箋病相思了,懨懨倒在床上,茶飯不進呢!」
走到綾甄身邊,綠波擎起系著青玉的穗子,說道:「墨痕,你忘了這穗子就是紅箋為衣公子結的,縱然她有雙鏤月裁雲的巧手,攢心花的圖案也磨了她一晚上,才告完成。紅箋的身子被衣公子看光了,非他莫嫁啊!」
衣劍聲嗤的一聲,澄清真相道:「那是為了救她一命,不得不然,其中並無任何男女情思,何況我也看了墨痕的身子。」
綠波不以為然,說道:「你只看到墨痕上半個身子,卻看到紅箋整個身子哪!就面積上來講,當然是紅箋應該優先哪!」
衣劍聲大怒,這丫環膽子真大!饒了他一次就沒第二次,衣劍聲一巴掌國向綠波。懲罰墨痕以外的女人,他不會手軟。
綾甄攔在綠波身前,衣劍聲這一掌用力不輕,重重擊在她左肩頭,雪膚上立刻出現一圈難看的黑紫。
怎麼會這麼容易淤青?正常的身體不應如此啊!綾甄內心深處,突然間感到極大的恐懼,但又不敢進一步去想這件可怕的事,只是說不出煩躁惶恐。
衣劍聲一個箭步竄到綾甄身旁,輕輕揉散那片怵目驚心的淤青,他自責不已,「疼嗎?都是我不好。」
綠波撇撇嘴角,控訴道:「偏心,不公平!」這巴掌在她臉上,是她綠波咎由自取,打在墨痕肩上,反變成衣公子的不是了。
綾甄知道衣劍聲的耐性已經探底,綠波的嘴巴藏不住話,跟語眉好像呢!「不礙事,我跟綠波去廚房,不然大家都沒飯吃了。」
衣劍聲不肯放行,說道:「你的傷勢未愈,不宜勞累。」
綾甄笑著說:「哪有那麼嬌貴?何況有綠波幫我,不會過於勞累的。」她不理會衣劍聲抗議的眼神,拉著綠波緩步走出「東籬苑」。
身後傳來乒乒乓乓的砰裂聲,「東籬苑」的擺設遭劫了!全成了衣劍聲的出氣包,被他摔得稀巴粉碎。
「綠波,我有話問你……」
然而綠波不等綾甄問,已嘰哩呱啦地在她耳邊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