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後
「大夫,裡面請。」
在門口翹首等候多時的秦雲漪,趕忙將盧大夫請入內室,這場病來勢洶洶,而黃肌瘦的翠姨讓她看了心好慌。
「謝謝。」
手提著藥箱,盧大夫邊走邊看著曾經是珠簾綉幕、畫棟雕簾的秦府華宅,心中不免充斥著物換星移、人事全非的慨嘆。
華宅內原本價值不菲的擺飾陳設早已變賣一空,整間屋子空空蕩蕩的,蛛絲結滿雕梁壁邊,也不見僕婦清掃。
秦府成群的奴婢早成了天寶遺事,而那位白頭俾女——翠珂,此刻正躺卧在床榻上,面色蒼白,甚為委頓的樣子。盧大夫的手搭上翠珂骨瘦如柴的手腕,沉吟不語。
秦雲漪站在床旁邊,心頭上彷彿吊著十七八個水桶,忐忑不安。
「秦姑娘,請隨我到外面來。」
診了老半天,盧大夫放下翠珂枯瘦的手腕,起身提了藥箱走到外面的房間。秦雲漪細心地為她攏好被子,快步跟了出來。
「大夫,翠姨的病……」
秦雲漪還沒說完,盧大夫就搖頭說道:「秦姑娘,病人已釀成干血之症,藥石罔效,命在旦夕。」
「大夫,請您想想辦法救救翠姨,多少錢都沒有關係,我會張羅的。」
忍住掉淚的衝動,秦雲漪的語氣仍然維持平穩,在外人的面前,她不能太放縱自己悲傷的情緒。
「秦姑娘,我了解你的心情,只是這種病並不是錢可以救得了的,我開這方子,只能讓病人夜裡好睡些,於病情並無甚助益。」
盧大夫匆匆寫下藥方,道:「說出來不怕你氣惱,依我看不如把葯錢省下來,為病人準備後事吧!」
送走盧大夫后,秦雲漪照著方子抓了葯,在爐子上煎著,她獨坐在外面房間看著火,淚水簌簌流下,浸濕她單薄的衣衫。
她好恨自己一點用也沒有,什麼都不會,翠姨白天要伺候她,晚上要趕做針線綉品賣錢糊口,還要打起精神對付輝叔的騷擾,一個人做十個人的工作,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何況是上了年紀的翠姨。
秦雲漪閉上眼睛,淚水汪汪滾落,哥哥們離家十年了,不曾捎來隻字片語,如時連翠姨都離她而去,那她就是舉目無親的孤女了。
爐火滾沸,葯香四溢,秦雲漪抹去眼淚,端起熬好的葯汁走進翠珂房中。這副軟弱的樣子不能讓翠姨看到,否則她又要擔心了。
翠珂躺在床榻上,心疼地看著秦雲漪忙裡忙外,打點著一切本屬下人分內的工作,都怪她這不爭氣的身子。
翠珂掙扎著想坐起身來,偏偏心有餘而力不足,試了老半天,她還是只能上氣不接下氣地癱軟在炕上。
「翠姨,你躺著吧!快把葯喝了,大夫說你的病吃幾貼葯就沒事了。」秦雲漪把湯藥吹涼,湊到翠珂唇邊。
翠珂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喝了葯,喘了口氣才說道:「小姐,你是拜菩薩的人,怎麼可以說謊呢?」
秦雲漪一驚,難道翠姨已經料到自己時日無多……
不敢再想,秦雲漪勉強一笑,回答道:「我沒有受五戒,佛門的戒律不必恪守,何況我也沒說謊。」
「小姐,你不必再隱瞞了,我自己的身體,難道還會不清楚?翠珂享盡了福,閻王老爺要我回去報到了。」翠珂渾然不在意地拿自己的壽命開玩笑。
「翠姨,別這麼悲觀,你一定會康復的。」秦雲漪泫然欲泣,話中已帶有哭音。
「生死有命,強求不來。」
翠珂笑著安慰她最疼愛的小姐,說道:「這些佛法都是你跟我說的,怎麼你反而全忘了呢?」
「翠姨,我……」秦雲漪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
「別哭了,小姐。」
翠珂微笑說道:「我跟著老爺夫人共享榮華富貴,人家沒吃過的山珍海味,我跟著全吃遍了,人家沒見過的稀世珍寶,我毫不吝惜地用了就丟。翠珂活了一輩子沒有遺憾,就是放心不下小姐。都十年了,兩位少爺如同斷線紙鷂,音信杳然,他們是你的哥哥,是你在這世間僅存的親人,說什麼每年都會回來看你,根本就是放屁!放你一個女孩兒家被人欺負,這兩個沒心沒肝的壞胚子!」
翠珂放開膽說出心中積壓已久的怨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換句話說,就算辱罵主子也不構成十惡不赦之罪。
「你別這麼說嘛!他們只是……」秦雲漪想為哥哥們洗脫遺棄她的罪嫌,卻找不出好理由來。
「只是怎樣?二少爺不知流落何方,照他那種丟三落四的性子,可能連自己都顧不好,不回來看你還情有可原。」翠珂恨恨說道:「大少爺明明金榜題名,官拜參知政事,他又不是屢試不第,無顏以對江東父老,為什麼不敢回來?就算不為你,清明時節也不見大少爺回來祭掃祖墳,他存心想氣死老爺夫人嗎?」她雖然病著,記性可是沒減。
秦雲漪默無一言,坐在床邊垂淚不語,她不敢糾正翠姨,爹娘逝世已久,怎麼說得上被大哥哥「氣死」呢?
「還有那該上刀山、下油鍋的秦輝!」翠珂索性一次罵個痛快,「他居然內神通外鬼,把大少爺留給你的家產全賣光了,秦家地契房契都在他手上,他黑心肝敢賣,外面也有人不要臉敢買!這附近的人,誰不知道那是秦家的產業,偏偏就是……」
「翠姨,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什麼不帶去,佛法說得好,萬般帶不走,惟有業隨身。」
秦雲漪豁達地說道:「輝叔今世貪得不義之財,來世必將做牛做馬償還秦家,佛祖說今世貪人家一塊錢,來世得還人家十塊錢呢!」
翠珂冷哼一聲道:「那秦輝慘了,還沒投胎就註定要破產,不對!他壞事盡,根本沒有再世為人的份。」
秦雲漪不願妄造口業,轉而寬慰翠珂道:「何況綢緞生意雖然被輝叔搶走了,織錦的功夫卻是誰也偷不走,輝叔還不是得向咱們買綉品?」
「你不提我還不生氣!」翠珂發飆了,憤怒地嘶吼道。「你是秦家的千金小姐,針線刺繡是拿來消遣用的,不是拿來糊口用的!雖然狗子吃了秦輝的良心后,吐了一點渣渣出來,他還沒敢把這間宅了也給賣了。」
翠珂在病床上捶首頓足,嚎道:「可是房契還在他手上,等我咽下最後一口氣后,沒人母夜叉似地站在大門口威喝嚇人,他一定馬上趕你出去!」
「翠姨,你不要擔心我,這麼大的宅子,我一個人住太浪費了,輝叔要賣就給他賣,索性讓他欠個夠本,下輩子就沒得抱怨。」
秦雲漪毫不縈懷,笑道:「我可以去余雪庵當洒掃院落的俗家子弟,了凡師太一定會收容我的,每天吟經拜佛,多好呀!」
「你這孩子,從來都不懂得為自己設想,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在那余雪庵中不出家,帶髮修行,不三不四地成何體統?」
翠珂不甘心地哭道:「女孩子遲早要嫁人的,秦輝那死沒人哭的爛傢伙,把你的嫁妝賣光了,日後你會被夫家看輕的……」
「翠姨,快別哭了,病人不能煩惱。」秦雲漪摟著翠珂,溫柔地安慰她。
「小姐,答應我,別去余雪庵做雜役,了凡師太說你心中有許多牽挂,不肯幫你剃渡,一定有她的道理。」
秦雲漪是翠姨一手養大的,翠珂知道她最尊敬了凡師太,了凡師太說的話,她一律凜遵不誤。翠珂嘆道:「小姐,你還會牽挂誰?不就是那兩個壞胚子……呃,兩位少爺吧!」
秦雲漪輕輕地說:「我很想念哥哥們,總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看我的。」
「你還有幾個十年可以等啊?與其痴痴地守在家裡朝夕盼候,不如去找他們。」翠珂說出她心中的盤算。
秦雲漪失聲問道:「我上哪兒去找他們?」
「我病雖病著,消息卻靈通。」翠珂愛憐地撫摸著秦雲漪臉上吹彈可破的雪膚,說道:「最近,我聽說兩淮訪使竇天章告老還鄉,皇上派大少爺接任訪使一職。」
「兩淮訪使的官邸設在涿州,涿州離蘇州關山千里,我一個人怎麼到得了?」秦雲漪憂慮地直皺眉頭。
「竇大人有個屬官姓方,他家在杭州,離蘇州城不算遠,方家莊號稱江南第一庄,規模比咱們家全盛時期大……一點點。」
事實上,江南第一庄比起秦府來,可不只大一點點!翠珂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再隔幾天就是方莊主,也就是方大人的父親五十大壽的日子,江湖上許多朋友都會去給他拜壽,其中包括即將卸任的竇大人與接他空缺的秦大人,就是那壞胚子……你大哥哥啦!」
翠珂氣秦雲瀚氣到骨子裡,一時半刻間改不了口,「小姐,你大哥哥不可能主動回來看你,想見他就要把握這次機會。」
「可是,我走了后,誰來照顧翠姨你呢?」秦雲漪不肯,她雖然想念大哥,卻更擔心翠姨的病情。
翠珂回答道:「我去余雪庵休養,那裡有佛菩薩,我有佛菩薩護佑病才好得快。小姐,你放心吧!翠姨命韌得很,死不了的。可是,如果你這次不去方家莊,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見得著大少爺呢!」
秦雲漪用手指纏繞髮辮,低頭沉思不語,該不該去呢?大哥哥真的會去方家莊嗎?翠姨的病真的不礙事嗎……
翠珂微微一笑,看見秦雲漪猶豫不決的樣子,她知道自己遊說成功,大少爺是小姐的至親手足,小姐一定會走一趟方家莊。
淚光中,翠珂凝視著從小帶大的小姐,將她清秀可人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心中,風蕭蕭兮易水寒,小姐一去兮會復還,自己卻不一定有命見著她。
**************
凡是混過兩天江湖的人,沒人不知道江南第一庄——方家莊的赫赫威名,尤其是杭州城附近的居民,無人不艷羨方家多得沒天良的財富。
杭州城郊的土地有十分,其中屬於方家的產權就佔了八分,用「連田阡陌、富可敵國」八個字來形容,並非過譽。當然,方家莊能揚名天下,財雄勢大並非主要的原因,自成一派的劍術才是贏得武林同道尊敬的理由,莊主方煥元與夫人守之榆俱是劍術名家,兩人合使的鴛鴦劍法犀利卓絕,打遍武林,罕逢其匹。
不過,方家莊雖然名列江南第一庄,鴛鴦劍卻不是天下第一劍,莫說前輩耆老中不乏使劍能手,就是後生小子里,擅長劍法者也大有人在。方家莊之所以能夠維持威名於不墜,還愈來愈旺,少莊主方慕平居功厥偉。
方慕平繼承父母的武學細胞,同樣的招式,一般人要磨上半天才略俱雛形,他只需個把時辰就能深得其旨,長久下來,成就自然不同凡響。
不過,方慕平雖然不排斥舞刀弄劍,生來卻更喜歡吟詩作賦、玩風賞月,庄內的廳殿樓閣被他取名為「逸松」、「戀荷」、「韻竹」、「幽蘭」、「艷棠」……文采爛然,由此可見,他並不是胸無點墨的江湖草莽。
方慕平出身武林世家,方家既不缺白花花的銀子,也不缺響⒌拿聲,若非他自己堅持要考取功名,夫婦倆從不鼓勵獨子去當什麼訪使屬官。
兩淮訪使竇天章很賞識方慕平,多次在皇上面前替屬官保薦,這次他告老還鄉,外界盛傳方慕平即將接掌訪使空缺,沒想到皇上派參知政事秦雲瀚來接替竇天章,不少人替方慕平叫屈。
允文允武,不到而立之年就功成名就,家裡又多的是金山銀礦,方慕平得天獨厚的命運不知羨煞多少人,他擁有一切幸福的先決條件,可是他卻不快樂。
在父親五十大壽前夕,他拾著酒壺躲在「四宜書房」的庭院中自斟自飲,品嘗「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孤獨滋味。
春宜花、夏宜風、秋宜月、冬宜雪,四宜書屋環境清幽,少有嘈雜人聲,自成一方天地。每當心緒煩悶時,方慕平總愛獨自一人待在四宜書屋沉思靜坐,與皓月清風結為知交契友。
朦朧月色映著他孤單的身影,方慕平舉杯邀月共酌同歡,暈黃的月色觸動塵封已久的心事,一時之間,悲痛之情溢滿胸懷。
墨痕……那個本應陪在他身邊的俏丫環,年輕輕輕就走上黯淡的黃泉冥路,她很膽小,心裡一定很害怕,方慕平哀傷地嘆氣。
三年前,墨痕被舅兄賣進竇府當丫環,自她進門的第一天起,他就好生憐惜這個身世孤苦的少女,起居坐卧都特別照看她。
受盡狠舅奸兄虐待的墨痕,何嘗受過這等溫柔的呵護?不由得芳心默許,深情款款,一縷情絲早已牢牢黏在他身上。
奈何紅顏多薄命,墨痕只活了短短十八歲就殤逝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只留給他無窮無盡的悲痛。
月不可見其沉,花不可見其落,美人不可見其夭,想起墨痕清清如水的笑顏,方慕平黯然神傷,滿滿地倒了杯酒,仰頭幹了。
「這麼晚了,表哥怎麼還沒就寢呢?」方慕平身後傳來女子關懷的問候。
這麼晚了,她不是也還沒睡嗎?晴妹的問題未免太奇怪了,方慕平苦笑道:「愚兄只是突然想一個人喝酒。」其實他們也並非是親表兄妹的關係,只是兩人父親的交情使然,叫著叫著便習慣成自然。
「明天就是伯父五十大壽的好日子,許多江湖朋友都會前來拜賀,表哥你身為方家少莊主,被人聞到滿身酒氣的話,豈不貽笑大方嗎?」
假裝聽不懂方慕平想要獨處的暗示,上官晴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晴妹多慮了,這點酒算不了什麼。」方慕平想不出什麼話和上官晴說,只好替她斟一杯酒,自己又幹了一杯。
「表哥,你不把人家的話當一回事!我叫你別再喝了。」上官晴大發嬌嗔,別過頭去佯作發怒。
方慕平一愣,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墨痕毫無心機,心事明明白白全寫在臉上,一點也不像晴妹,他從來都無法猜透晴妹的心思。
「晴妹,你這幾天辛苦了,早點休息吧!」他不知該說什麼,一心只想速速打發這位瘟神離開。
「表哥竟也知道人家辛苦嗎?」上官晴嗔道,「方家莊威名四播,請的賓客數以千計,光是散發帖子、整治筵席、安排廂房、打點床褥被帳……這些雜事就夠折騰人了。你公事繁忙,伯父伯母也不好叫你早點回來,好不容易盼到你回家來,你居然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晴妹,真對不起,」方慕平連忙叫饒,他才說兩句話,表妹就說一大串。「我為人子嗣,父親大壽半點忙也沒幫上,反而讓你連日操勞,愚兄過意不去。」
「表哥最壞了,你明知我即使為你再忙一百倍也是樂意的。」話鋒一轉,上官晴收起怒容,開始半嗔半喜地撒嬌。瞧兒子一臉呆相,走進四宜書屋的守之榆忍不住心頭火起。
虧這上官妮子還是富貴人家的女兒,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也不知道要避嫌疑!
「娘,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守之榆滿臉寒霜地走進四宜書屋,方慕平叫苦連天,一個晴妹他就難以擺平了,現在又多一個脾氣不好的娘。
「伯母,」善於察言觀色的上官晴發現未來的婆婆心情不佳,忙道:「你們母子難得聚首,一定很多話要聊,夜深了,我先回艷棠樓休息。」
守之榆瞪了上官睛一眼,並不回答。
往艷棠樓娉娉婷婷地行去,上官晴不懂,伯父視她如珍如寶,伯母為何卻拒她於千里之外?自己沒得罪過那死老太婆呀!
上官晴臉色陰鷙,小女子報仇,三年不晚,等她坐上方少莊主夫人的寶座后,瞧她怎麼收拾守之榆這個臭婆娘!
「平兒啊!」上官晴走遠后,守之榆試探地問道:「你喜不喜歡上官妮子?」
方慕平嚇了一跳,連忙澄清道:「我只把她當妹妹,娘別誤會。」
守之榆放下心中大石,原來兒子不喜歡上官妮子,品味跟她真像,不愧是她的獨生子,母子真有默契。
守之榆皺眉說道:「你既然不喜歡她,就該馬上拒絕才是,怎麼反過來溫言解慰?如此一來,誰都以為你對上官晴另眼相看。」
一臉無辜的方慕平辯解道:「女孩子怎麼禁得起疾言厲色呢?我對每一名女子都是抱持同樣的態度,並不光對晴妹如此而已。」
他以謙謙君子自許,從不對人惡言相同,即使他不喜歡上官晴,也不曾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因此造成上官晴誤以為他對她情有獨鍾。
原來平兒只是出於好教養,才會待那上官妮子彬彬有禮,上官妮子竟然以為自己在平兒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真是蠢到沒藥醫了。
守之榆提醒兒子道:「平兒,不瞞你說,上官妮子是你爹內定的兒媳婦,你若不想要這門親事,最好趁早去跟你爹說清楚。」
方慕平一聽,嚇得酒全醒了,顫聲問道:「娘,您別跟我開玩笑,爹怎麼會想要撮合我和晴妹呢?」
她拋給兒子一記白眼,道:「誰有閑工夫跟你說笑?要不是把上官妮子當未來的兒媳婦,你爹怎麼會讓上官家的女兒在方家待上一年半載?你雖然住在竇府,家裡的情況也該略知一二吧!」
方慕平想想有理,看來娘也不甚喜愛晴妹,他趕忙搬救兵,哀求道:「娘,我不要娶晴妹為妻,您幫我和爹說清楚好嗎?」
守之榆怒不可遏,道:「哼!我說的話,他幾時聽過一句半句?他方家的尊親貴戚,哪容得我批評?」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慕平暗罵自己胡塗,忙給母親斟杯酒,讓她消氣。「爹沒別的缺點,就是比較袒護親戚些,一表三千里,我到現在都搞不清楚上官家和方家的關係是從哪開始牽扯呢?晴妹不是什麼尊親貴戚,爹哪有為她得罪您的道理呢?您快別生氣了,這件事我自己和爹說去。」他知道怎麼討母親歡心。
總算這還像句話,守之榆將酒一口飲盡,「平兒,你不想娶上官妮子,我不反對,可是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生孫子給我抱啊?我在你這把年紀的時候,兒子都十幾歲了,你到底在蘑菇什麼?」
「感情之事,貴乎自然,實在勉強不來……」想起墨痕,方慕平嘆了口氣,聲音中不勝凄楚惆悵之情。
不等兒子把話說完,守之榆插嘴道:「你想說姻緣天定嗎?前陣子我拿你的八字去給人批命,算命仙說你這陣子紅鸞星動,娶妻有望,你最好趁這個時機,打著燈籠半夜也去把妻子給找出來。」
她話匣子一打開就會滔滔不絕,「這位算命仙外號叫吳不知,據說他為了一窺天機,不惜把肉眼刺瞎……」
方慕平揮手截斷她的長篇大論,嘆道:「娘,您別再催我了,明天是爹的好日子,您早點回房歇息吧!」
「今天暫且放你一馬。」看著兒子一臉倦色,守之榆捨不得再逼他。
走出四宜書屋,守之榆輕嘆出聲,她豈不知兒子不肯娶妻的真正原因?還不是為了個丫環!那丫環叫什麼來著?墨痕!墨痕丫環鐵定是狐狸精轉世,迷得兒子魂不守舍,難不成兒子為了她終身不娶?守之榆好生煩惱,該怎麼勸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