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整個客廳，她實在找不出能使用那組沙發桌椅的路線和空位。

客廳已如此慘烈，其他地方更不用說了，開放式廚房像被掃射過，沒洗的鍋碗堆積如山，還有吃完沒丟還攤開在桌上的便當空盒……她該慶幸沒長蟲，否則這裡就是百分百的福德坑室內翻版了。

而灰塵甚至明顯到一眼即能分辯哪些地方使用頻率較高。包括地板。

律仁哥也才生病——呃，還不到半天吧？因病無法照顧自己及整理環境的悲情理由，連產生都不可能就立即消除。

所以是……

被眼前的精彩景象給嚇呆，楚小茜甚至一度忘了原本進屋后的計劃。

在呆站了百來秒后，她終於回過神，冷靜下來環視這個陌生，但以後一定會越來越熟的套房，腦中開始更改她的計劃表。

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內唯一一間房門上……

嘶——真不舒服。

身體的不適，讓周律仁擰緊眉。

自中央健保局成立以來，他使用健保卡的次數還在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範圍內，不滿十次的使用原因里，有一半定意外造成的外傷。

雖然身體健康得讓看過他體檢報告的醫生都豎起大拇指稱讚，但他體質特異，只要一病就會精神嚴重渙散，即使是小感冒也非得在床上躺整整一天，全身酸痛，腦子完全無法運轉。

不知道哪個傢伙說他這癥狀叫「欠操」，身體對陌生感受太敏感，多病幾次就會習慣成自然。

「媽的……」叫那傢伙去死吧！他想起來開玩笑說出這句話的，是某家診所醫生，他當時怎麼沒拿聽診器勒昏他？

抓起一旁矮柜上的手機開機，螢幕的畫面讓他確認自己從凌晨一覺睡到晚餐時間，另外幾通未接來電及留言訊息接連跳了出來。

聽見留言中活力十足，哇啦哇啦的吼叫，他忍不住笑。「這小丫頭……」

在他精神渙散的情況下，絕對不適合和小茜對話，依那小丫頭的思考模式，他擔心自己會在迷糊中亂答應些什麼。

「晚點打通電話給她好了。」想到那小女人，他表情整個柔和下來。

先將手機丟到一邊，頂著還在恢復運轉的腦子，他下床，活動了下略帶僵硬的四肢，幾乎是被餓醒的他，決定先尋找食物解決飢腸轆轆的胃。

朝房門方向移動，門縫透出的光線令了疑惑地眯眼，昨晚忘了關燈？

他單手覆上門把，無聲息地開啟房門。

門一開，一陣食物香氣撲鼻而來。

伴隨著香味，明亮燈光底下的畫面讓周律仁以為自己到了異世界。

他剛才打開的不是哆啦A夢的任意門吧？

原本該是雜亂無章的空間突然凈空，至少半年沒見到的沙發椅面跑出來見人，垃圾不見，臟衣服不見，最重要的是他那原本可媲美福德坑的廚房——還站了個人？

他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半步，默默又將房門合上。

門縫依舊透著房外光線，他眼神茫然地盯著門把。

或許……他可以躺回床上再睡一覺？看來那醫生說得沒錯。他再病個幾場搞不好對身體比較好，否則太少生病，一病起來什麼怪現象都出現，現在還出現幻覺！

周律仁不斷催眠自己回床上躺，一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

N秒后，他才終於願意麵對現實。「該死……」

小茜怎麼在他這？

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已全然清醒的腦袋，讓他無法繼續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

「媽的！」他忍不住又咒罵一聲。

可事實都擺在眼前了，還能怎麼辦？

一臉陰霾，他壯士斷腕地步出房門，來到忙著將他的套房搞得香味四溢的現行犯背後。

見她樂在其中的煮著那鍋不曉得是什麼名堂的料理，他原本僵硬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許多，嘴角也勾起了弧度。

「小茜。」略帶沙啞的嗓音喚了聲。

小女人手上動作一頓，接著緩緩轉過身來，立刻送了他一個熊抱外加如艷陽般的笑臉。

「律仁哥，早安——啊，不對不對，是晚安！」兩個小梨渦自動跑出來見人，楚小茜又啾啾地在他臉上，唇上連香了好幾個吻。

周律仁沒多想的回抱住香軟的身體，但薄弱的理智卻再也約束不了本能的獸性，幾乎是立即起了反應，他只能拚命強迫自己，將身上的熊拉開一些距離。

「你怎麼在這？」他直問。

「你生病，我來照顧你啊。」臉孔上無辜的大眼眨呀眨，她回答得正經八百。

一聽就知道這小妮子故意在這問題上跟他打太極，可是沒關係，兇手範圍非常小，日後算帳的機會多得是。

於是他配合的換了另一個問題，卻也是他最不想談的。

「我的房間你整理過了？」

表面看似冷靜的問話，其實周律仁的神經異常緊繃。

整理是相當美化的說法，他知道屋子的混亂情況，用處理或擺平。這兩個詞會恰當。

「對啊，書和資料我幫你歸檔了，衣服洗好了晾在陽台外面，垃圾也都拿去倒了，警衛伯伯還幫我提了不少包哦！然後我買了一些吃的回來冰在冰箱里……」

沒察覺他的異樣，聽見問話，楚小茜咧開笑臉，將所有細節巨細靡遺交代完畢后還不夠，又接著說下去。

「嘿嘿，律仁哥，我整理的效率不錯吧？不要小看我哦，伯恩說我有家庭主婦的天份，所有家事類的工作都能得心應手，而且沒吵醒你對吧？你都不知道我剛進來多怕吵醒你……」

耐心聽她說完房子內的「新物品分布圖」，再聽她是如何在幾個小時內，提心弔膽地排除屋內所有「障礙」，周律仁揉揉額角，有點想告訴她，在他病倒時就算家裡被洗劫一空，恐怕他也很難決定要不要爬出來見一下歹徒的臉。

前提還要這「養病睡眠」中就會降到最低警覺性的身體，能被那點聲響吵醒。

話說回來，依小茜積極往前沖的個性，這天的到來其實他並不意外，只是在闖進房間后，她應該……

「律仁哥，你該不會是因為——」楚小茜的兩顆大眼朝四周轉了圈，「這個原因，才不讓我進你房間吧？」

「我的房間」該怎麼解釋？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壓根不想談起這事。

頭，更痛了。

他閉眼深吸口氣，減緩不適的疼痛感，此時，一雙小手卻主動覆上他的額際，輕揉他的太陽穴。

他睜開眼，看到那張牽引他所有心緒的嬌顏就近在眼前，小臉上掛著微笑，如此近的距離，讓他注意到那笑臉后，有著被掩飾過的淡淡期待。

他的胸口突然緊揪起來。

雖然這丫頭橫衝直撞，在大夥面前動不動就會大刺刺的開口飆人，但那是她和朋友間的相處方式。他明知道這表象下有著一顆無比細膩的心，本質里的她，一直是那個心地善良，有什麼難過委屈都往肚裡吞的小女孩。

她一直知道他有些事不願告訴她，只要他沉默，她就不會再追問，只是傻傻的等著，等待下一次能再開口詢問的機會。

因為她的完全配合，讓他忽視了她也會受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