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紐約某酒吧內
「再來兩份白蘭地。」男聲響起。
安吉拉親自把酒端到他面前，嫵媚地把手搭在Angel的肩膀上，輕輕地划著圓圈，在他耳邊吐氣。「喝這麼多，今晚沒有女人？」
Angel放浪地一笑，「這麼主動？不怕染上病？」
安吉拉爽快地笑了，「Angel，你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不了解我嗎？」
安吉拉表面上雖然是個放蕩的女人，但是她其實是個非常有自尊的女人。她的自尊心比一般人要強很多，也決定了她不可能輕易和男人上床。
Angel看著安吉拉漂亮的臉，這個女人是怎麼墮落到這樣的社會底層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適應得很好，也很……苦。
他嘲諷地一笑，自己卻是不一樣的。他是在這樣糜爛的地方長大的，生下來就是被人唾罵的。像他這樣的人本來就是應該沉淪的，所以為什麼要上進呢？反正，他的血液里已經充滿毒了。
他和她的距離，果然是有如天地之遙遠啊。
她……那雙誘人的漆黑雙目……
他仰頭把白蘭地一口喝下。理智一點吧！
這時電視上突然插撥了一段新聞。
「紐約州州長妻女昨夜遭到襲擊。據報道，當夜大約有五輛機車在她們所乘坐的車子後面採取恐嚇行為。但是州長妻女都聲稱沒有看清帶頭者的面貌。此案現在正在調查。」
「你是那個『帶頭者』。」安吉拉嘲笑著看向Angel，絲毫沒有驚懼。
Angel抿起一個笑容，視線盯在屏幕上她的身影上，雖然只是一瞬間，也能讓他全神貫注。能以言語形容的，像是一個黑洞，即使明知是萬劫不復，也不受控制地被拉進去。
安吉拉甩甩頭，擺脫他磁場的控制，「看樣她們兩個女人沒有膽量說出來！」
沒膽量？
我絕對不會讓你逍遙快活！
他突然想起她詛咒的話。她絕對不是個沒有膽量的人。
可是為什麼沒有實現她自己的誓言呢？有什麼原因讓她竟然沒有想讓他進監牢？她的母親的確沒有機會看清他的臉，可是她有。她炙熱憤怒的眼神彷彿仍然在他臉上灼燒著。這個女人的影子已經鑽入他的骨髓了。只是一眼而已，他剛才努力令自己理智的信念又開始動搖。
突然間，他心裡充滿了對她的恨！
恨她和他有幾萬年的距離！恨她能夠理直氣壯地生活，而他和她相比似乎是角落中的一隻老鼠！恨她這麼有理由純潔……該死的誘人！
他和她一同生活在地球上，同時活在同一個國家，甚至同一片土地上，可是即使他砸到骨頭進裂，也不會有機會進入她的生活環境。那層玻璃做的牆足夠把他永遠隔離。就像小的時候奢望能夠有人做他的父母一樣……愚蠢的想法！
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感覺他恨的其實是自己……和自己的生活。
他發怒似的拿起外衣，衝出酒吧，想讓冷風讓自己變正常。留下身後目瞪口呆的人們和若有所思的安吉拉。
血液中的毒彷彿因為一個引子開始加劇了。
——*※*——
站在紐約街頭，身穿淺紫色長裙的艾薇不知所措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她現在到底是在哪裡呢？紐約這麼大，她到底是到了哪裡了？
今天本來她和好友瓊絲觀賞現代芭蕾舞，可是離開劇場的時候由於擁擠，她和瓊絲走散了。本來是想找到她的，可是沒想到一向有司機的她竟然自己走丟了。她仰望天空，似乎快要下雨了。可是她似乎根本找不到路回去。她謹小慎微地緊握自己的小手提包，感覺跟自己擦身而過的人似乎把視線全都扎在她身上，讓她緊張地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低著頭的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越走道路越骯髒。剛才路人還大多數是白人和黃種人，可是現在只剩下幾個高壯的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突然，她停下來了，自己再這麼走也不是辦法。她站定，仔細想剛才的道路。雖然剛才被人擁散的時候，她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走到那條路才到這裡的，可是大致地是可以知道方向的……
是誰在注視她？
她皺起精緻的眉毛，身上的皮膚因為不知何方向的凝視緊縮起來。四下觀察，似乎沒有人在專門看她，可是……她敏感地覺得一定有人在注意她。
突然背後拍上來一隻重重的手，她驚了一跳地轉身。
「小姑娘，你迷路了嗎？」一個滿臉橫肉的黑人扯著嘶啞的嗓子問她。
「呃……是啊。」
「你要去哪裡？我帶你去？」黑人變本加厲地把手滑下她的胳膊。
艾薇再怎麼投有處事的經驗電能夠看出對方的不懷好意。她連忙搖頭拒絕，「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說著，她很小心地把胳膊抽離他的手。
黑人一看她對自己有了警惕，便撕下表面上的表情，咧開大嘴大笑起來。一股酒臭味道熏得艾薇不由地後退了幾步，卻被他認為是逃跑。
黑人猛地勒住艾薇的手腕，「既然來了，就和我快活快活吧！」
艾薇實在很想哭。這幾天怎麼都那麼倒霉呢！
她看著自己被鉗制的雙手，突然拚命地大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兩手也死命地掙扎。
黑人先是一愣，沒想到這個表面上軟弱的女人竟然這麼沒命地大叫。不過他很快就捂住她的嘴巴，口水都快流出來地色迷迷地看著掙扎中的她，「這麼潑辣，今天晚上我讓你叫得更厲害。」
就在他想把她一把扛到肩膀上的時候，一隻男人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是誰！」
「她不想跟你走！」Angel冷眼看著眼前的這個黑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為一件在這個區域中每天都發生的事情如此惱火。
艾薇聽見了他的聲音，本以為是有人來救她，可是等她一看聲音的主人，一顆心沉下了太平洋。不論被哪個人逮到，她的下場都不會好了。
「兄弟，這樣吧，平分，怎麼樣？這麼俏的妞……」
果然，這些下流無恥的歹徒……艾薇眼睛里溢出眼淚，等待Angel的一聲同意，然後她就會被凌辱了。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等到的不是一聲答應，而是Angel怒火中燒的一個拳頭。在她驚詫的一瞬間中，她還沒有看到Angel是怎麼出拳的，就被他一把帶到他的懷裡。再往地上一看，剛才那個黑人竟然被打斷鼻粱，鮮血在臉上泛著，哭嚎著。Angel竟然一拳就把一個至少有兩百磅重的人打倒在地上。
「我們走。」Angel面無表情地把艾薇放下，背過身帶她走出黑街。
艾薇默默地走在他身後，第一次對Angel心生感激。不知道什麼緣故竟然放任自己信任他，知道他是在領她回家……他既然救了自己，應該不會傷害自己的。可是她又在自責，別這麼天真了，僅僅是一個拳頭，這個男人就能贏得你的全副信任嗎？
「謝謝。」兩個字就這麼自然地從嘴巴里吐了出來。等到艾薇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自己都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Angel也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注視著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對他說這句話：他一直以為她根本瞧不起他這樣的人。「你剛才說什麼？」
艾薇抬起頭來，也凝視著他，鄭重地對他表示感激，「我本來以為你會……同意那個黑人的話。可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句謝謝。」
Angel那雙晶澈無比的雙瞳突然收縮，心中不知道該怎麼控制那股激動。半晌，「我以為你討厭我？」他把口氣再度變得輕浮，不想讓她錯認為自己是什麼亂世英雄，也不想給自己任何的希望。
艾薇輕輕一笑，發覺自己果真在他身上投放了過多的喜怒哀樂。
「曾經吧。上次我是很生氣。可是畢竟你救了我，不是嗎？」
兩個人都不知道怎麼就這麼站立在風中，一個溫柔地揚著善解人意的笑容，彷彿是晨曦中的天使，一個卻是冰冷著臉，眸子中閃著複雜的感情，渾身散發著黑暗沉淪的氣息，彷彿腐朽了幾千年，惟一不變的是兩個人眼睛中的執著。
Angel最先打破了這樣奇怪的氣氛。
「別以為我是什麼救世主？」
「為什麼要貶低自己呢？」艾薇皺起眉頭。
Angel輕蔑地一笑，「你這樣的富家小姐可真會把世界美化。住在玻璃屋子裡的一株花草，經不起風吹日晒。」
「Angel！」
他的名字從她的口中念出來，他的心微微一顫。
「走吧！這樣的地方不適合你。」說完繼續走著。
艾薇小跑步追上他，「Angel，承認自己有優點不是不好的事情：人應該上進！」
「你懂得什麼？你是含著金勺出生的人，怎麼知道社會的艱難？還滿口仁義！」
「我不是……滿口仁義。」她急忙解釋，「我只是……」
「只是什麼？」
「希望你能夠過得好些罷了。」她有些尷尬地解釋自己的動機，不太習慣坦白地告訴他自己關心他。
Angel隨意地一笑，「謝謝了。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是適合這樣的生活的。」
「不是的！只要你……努力些。」
Angel不耐煩地說：「你剛才看到那個黑人了？像是強姦搶劫這樣的事情在我身邊發生得太平常，我都根本見怪不怪了。知道我跟你的區別了吧？」
「你是說……你就這麼看他們為所欲為？」艾薇一縮，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還這麼信任的人竟然這麼冷血。
她眼神中的退縮激怒了Angel，「害怕了？你還沒看見他們吸毒吸到死的樣子呢！」
「不是。」艾薇毫不猶豫地說，「你……應該不是這樣的。」
「那應該是怎樣的？你是在什麼樣環境下長大的？你怎麼知道老鼠的生活是怎樣的？」
艾薇知道他生氣了，如果她聰明的話就不該再挑戰他，可是她卻非想要他知道他的憤世嫉俗是不對的。
「因為出身的不好，所以甘願墮落？」
墮落？Angel的怒火轟地燃燒起來。他是墮落，可是他卻不能夠聽她這樣說他！
他驀地轉身，一手緊緊地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壓在一邊的牆壁上。猛烈的撞擊讓艾薇硬生生咬住嘴唇，不讓疼痛的呻吟逸出來。
「別以為你可以隨便激怒我。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對你做些什麼。」他口氣陰沉得有如凜冽的寒風。
十八年的生活中，她還沒有對某個人這麼憤怒過……或許憤怒中還攙雜了一分恨他不成器的感情？
「我說的是事實！你根本是甘心待在這樣骯髒的環境。我不信如果你努力還是不能成功！」
Angel卡在她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緊，臉色也越來越冷。她終究還是嫌棄他的！不管是他的身世還是他周圍的環境，剛才的好感原來只是想要來表現出她的博愛仁慈罷了！他看著艾薇開始泛青的臉，一股幸災樂禍的感覺油然而起。不管她是什麼社會階層的人，現在卻是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失去控制，只知道他恨她！更恨自己！
「Angel！An……Angel！」她氣弱遊絲地呼喚著他。
Angel猛地清醒。他鬆開自己的手，怒氣堵在胸口要撕裂他的五臟六腑，不知道該怎麼傾瀉。
他突然俯下身子，嘴唇狠狠地堵上她的，對她甜美的嘴唇折磨著。然而隨著吻的深入，他情不自禁地溫柔下來。這麼誘人的女人呢！他漸漸把她摟住，怒氣不知不覺散去，一顆心只急於找到它應該屬於的位置。
原來自己已經陷得這麼深了……
艾薇第一次被人吻，缺少經驗的她先是驚訝，緊接著便掉入他編織的情網。她仰起頭和他時深時淺地吻著……忘了自己是誰。
天哪！你是怎麼啦？怎麼可以這樣忘記身份……和眼前這個認識不到兩個小時的人在街頭接吻？
艾薇突然被震醒。
他為什麼要吻她？對於他來說，吻地是懲罰，是輕蔑的表示！
艾薇進出眼淚，雙手推開他。心中盈滿了複雜的感覺。不知道是不舍還是憤恨。
「你太過分了！」她哭泣地跑開，
留下Angel一個人像尊雕塑一樣立在風中。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知道她會安全到家的。
第二次和她見面，仍然要放走她嗎？他的天使……本來想要她的意念經過這一吻已經是不可能停止的了。
那團慾望的火已經在熊熊燃燒……
——*※*——
艾倫興奮地站在壁爐邊，對於身邊眾多女孩和賓客的恭維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一雙眼睛期待地看著高懸的樓梯。
賓客雲集的原因正是因為今天是艾倫是十五歲生日。他從小被送到維電納音樂學院主修提琴，年僅十五歲就已經修完了音樂學位。而今天他終於要看見他久違了的姐姐艾薇了。
記得年幼時他最喜歡賴在艾薇姐姐的懷裡，因為那裡總是有他從母親那裡享受不到的親切溫暖。過了近八年的時間，他那天使般的姐姐該更美麗了吧？他已經迫不急待擁抱她，告訴她他好想她啊！
突然有個人拍在他的肩膀上，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麥斯大哥，在維也納學琴的時候，麥斯大哥對他非常照顧，艾倫覺得除了艾薇姐姐，他就最喜歡麥斯大哥了。或許……把麥斯大哥介紹給姐姐不是個壞主意噢。
麥斯看艾倫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喜悅，笑著問：「八年都熬過來了，只是幾分鐘就把你急成這個樣子？」
「麥斯大哥，過一會兒你和我一起去見姐姐吧。」
麥斯一怔，「為什麼？你不怕我影響你們說話？你好幾年沒見她了。」他們這對姐弟的感情還真是好得讓人嫉妒。
艾倫雖然也想和姐姐單獨待會兒，可是又覺得今天是最好的時機，「你聽我的，沒錯的。」
麥斯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問：「你不是想把我介紹給她吧？」
「猜對了。」
「等……」
麥斯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從樓梯上下來的艾薇迷住，話只說了一半。
艾薇身穿緊身的紫色禮服，合體的剪裁把她苗條的身材、柔美精緻的女性線條顯現無疑。綢料子的光面在燈光下彷彿擦上了一層珠光……她一手輕輕提著稍長的裙裾，青蔥似的修長手指襯著深紫的料子，更顯得精美。整個人彷彿是畫里走出來的人物，讓人忍不住觀望。
好—個倩麗佳人！麥斯在心裡讚歎。他並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可是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如此高貴，同時又素雅高潔的女孩。她絕對不是一般的女孩，從她溫柔的眼神中不難看出智慧和矜持。見地優雅地走下樓梯，舉手投足說明了她所接受的良好家教，表情沒有絲毫富家小姐的浮華。
果真是個誘人的女孩，只是需要一個值得的男人來匹配了。
艾倫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姐姐，他當然也發覺在場賓客突然靜下來的反應。他再觀察身邊的麥斯大哥，發覺連他這樣一個見多識廣的男人也不免被他的姐姐吸引住，心裡充滿自豪。
「薇姐姐！」他激動地迎上去，給艾薇一個熱情的擁抱。
艾薇也高興地回抱著她的弟弟，「艾倫！你總算回來了！」
她把艾倫拉開，仔細地看著她心愛的手足，「長得好高了！」多年未曾見面的她不免紅了眼眶。
艾倫為她擦掉眼淚，溫柔地說：「是啊。我是男人嘛！」他假裝成熟地擺了一個Pose。
艾薇被他逗笑，卻還是小心地看看四周，知道如果母親看到艾倫剛才的動作，他就要被訓了。
她愛惜地握著艾倫的手，一邊應付了賓客的問候，一邊找個靜一點的地方坐下來，「這幾年在國外吃苦了吧！你好像瘦了呢！」
艾倫立即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吃苦也沒有關係。就當是鍛煉嘛！」其實那麼年幼就隻身在國外，他哭的次數絕對不少。
「在外面有沒有人給你做飯吃？」
「我現在可是練就了一身廚藝啊！不過還是覺得姐姐做的義大利空心面最好吃。」
「苦了你了。誰讓母親非要讓你學音樂呢，非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艾薇嘆了口氣，可是她又有什麼不同呢？
艾倫對於姐姐的感嘆覺得心好暖，她還是如以前那麼關心自己，不覺生出一種獨佔欲。「好啦。再嘆氣臉上就有皺紋了嘍！」
艾薇假裝氣憤地輕捶艾倫一下。
「噢，對了，我給姐姐介紹一個人。他是我在外面結交的，給我很多幫助呢！」
說完，艾倫就把麥斯給拉了過來。「給你介紹，麥斯。」
「麥斯大哥，這是我姐姐艾薇。」
麥斯有風度地在艾薇漂亮的手背上輕輕一吻，即不失禮貌，又不讓人覺得輕浮。艾薇不知不覺對他很有好感。
「你好。」她含著笑意看向弟弟，「聽艾倫說你對他的幫助，謝謝了。」
「哪裡，你過謙了。」
「麥斯先生是做什麼的？」
「噢！我是個醫生。」
「看你還好年輕的樣子啊！」
「哈哈，我希望你不是對我沒有信心吧。」
艾薇看著對方，覺得有個異性知己也不是不可能的，「當然不是。」
「讓我猜猜，艾薇小姐是彈鋼琴的吧？」麥斯信心十足地說。
艾倫驚訝地說：「麥斯大哥，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曾經告訴你過嗎？」
麥斯微笑著說，「剛才摸到艾薇小姐的手，覺得她的十指指腹上有很輕的繭，應該是經常練習鋼琴的緣故吧。」
艾倫憤憤地說：「麥斯大哥！你怎麼一見面就吃我姐姐的豆腐啊。」
艾薇笑出聲來，「麥斯先生猜得沒錯，我的確是個鋼琴手。」
「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叫我麥斯吧。」
「也叫我艾薇吧，」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麥斯英俊的臉上露出友善的笑容。
艾倫在一邊看著他們逐漸深入的發展，然後悄悄地離開，不去當電燈泡，雖然心裡也是有些不平衡，可是他畢竟還有很多時間來跟姐姐聊天。
——*※*——
很快，生日宴會進行到了最重要的地方，切蛋糕。
艾倫面前擺著碩大的三層大蛋糕，華麗地裝飾著，都讓人不忍心切割了，周圍圍了三層的客人，都鼓掌祝福他。大廳裡面關著燈，可是蛋糕上的燭火已經明亮得能看清周圍的人的表情。
查理攜伊莎貝走到兒女身邊，他們臉上的幸福能讓任何父母都羨慕死。
伊莎貝驕傲地握著兒子和女兒的手，眼中似乎閃著淚光地宣布：「我的兒子艾倫在維也納音樂學院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而艾薇也被懷特大師欣賞，相信不久就能夠跟著名的鋼琴大師進行學習。」
賓客們無不羨慕驚訝，沒想到兩個年齡這麼小的姐弟已經在上流社會取得這樣的成就。但隨即鼓掌聲就掩蓋了他們驚訝的呼聲。
查理也上前，他慈祥的臉被火光映得更加溫暖，「對於我來說，今天是我兒子回來的日子，是我和兒女妻子團聚的日子，這就夠了，」
艾倫和艾薇都幾乎感動地哭出來。父親一向言語不多，可是卻是最愛他們的人。
他們兩人一起握著刀把蛋糕切開，頓時歡呼聲和香擯開啟的聲音響起。
兩人材視，都對這樣的氣氛留戀不已。
艾倫在心中感嘆，他總算是回到家了！
而艾薇卻不知道怎麼地覺得他們身邊似乎少了一個人。
如果他……也在的話……那就更好了。如果他也能夠在她身邊的話？那藍澈而冷漠的眸子會不會也暖和起來呢？就是有那麼一種感覺，他並不應該待在冰冷惡臭的街角；他該……也生活在這樣溫暖的家庭中的。
他那樣的頹喪和沒有希望的表情，竟然令她心疼……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已經近一個月了。
夜裡，艾薇趴在窗子上看著天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追隨著明月，不由地想起自己彈得爛熟的《月光曲》。別人都覺得音樂家就要有強烈的個人主義，非常鮮明的世界觀、價值觀。可是她卻覺得不一定。如果一個音樂家和平凡的世界溝通不了的話，又有什麼機會來體驗平凡的生活和不平凡的經歷？又有什麼來源做出如《命運交響樂》那樣波瀾壯闊的音樂呢？
可是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生活簡直是像白開水……
在和Angel相遇后，她發現自己所知道的世界簡直是多稜鏡的一面，小小的，無知得可笑，她從來沒有想過貧窮，從來沒有想過強烈的恨……可是她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了。
他很叛逆，她能夠從他的言行感覺出來，他根本是恨他周圍的環境的，可是他卻壓抑著。因為他似乎更恨像她這樣的世界。她能夠體會，如果自己得不到的，就想毀了的那種恨……濃烈到讓她不能忘懷。
可是那雙那麼漂亮的眼睛似乎烙進了她的腦海了。那該是雙溫柔如水的眸子，那該是雙剛中帶柔的眸子的。然而卻帶著那種頹廢的漩渦，藍色瞳上飄著淡淡的紫霧，把她輕鬆地給吸了進去。
她搖搖頭，面頰上不由地漾起笑容。天氣涼了呢，她抱緊自己，決定關上窗子回床睡覺，做個不那麼多愁善感的艾薇。
可是就當地朝樓下望的時候，她關窗的動作給凍在原地！
順著她的目光，她看見一個人站在她的樓下，那樣堅定地站著！
微弱的燈光下，她不能看清那人的面容，可是那一頭飛揚如黑旗的發……他仰起頭來……湛藍色的眸子！
艾薇的心停跳了，忘記自己的動作，她就一隻手擱在窗上，震驚地盯著他。
而他也看到地了。藍色的瞳彷彿找到了焦距似的重新定點，而那定點是她。
從今一切都又有了意義……
一襲晚風灌進敞開的衣領，冷意像在她的皮膚上劃了一道口子，頓時讓艾薇醒了過來、她驚嘆一聲，發現自己在幹什麼，立即像躲鬼一樣，砰地關上窗戶。
她逃亡一樣逃到床上，把自己包裹在被子裡面。根本沒有做什麼運動，可是她卻覺得呼吸急促得有些窒息。她大力地喘著，神經仍然繃緊。
他不能看到她！她隨即察覺到自己動作的可笑，呼吸也平緩下來。舔舔自己的嘴唇，艾薇試圖平息自己的心潮起伏。但隨即她又輕輕折磨起自己的紅唇。
他來幹什麼呢？
不會想再來挑釁吧？只有一個人？剛才他看地那種眼神……好像鎖定目標一樣，讓她備感壓力，彷彿在她心臟上捆上繩索，一拉扯緊了，就是那麼生疼。
她的思緒飄回飆車的那天。他強壯的胸膛就頂著她的臉，他的眼睛就肆無忌憚地尋找她的眼。那種高大、那种放肆是她生平僅見的，具有毫不隱藏的侵略味道。他在她耳邊說的那些話，他要她，他要地，他要她！
想著想著，艾薇臉上突然燥熱起來。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唇。不要去想他的吻！不要去想他的吻！
他吻了她，有那麼一點喜歡她嗎？還是完全是侮辱呢？
此時她理智的情緒又慌亂起來，她無力地想要約束，可是她躲不過。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彷彿同時朝她吶喊：「跟我走！跟我走！」她被他，也被自己逼進死角。
艾薇又有種想哭的衝動。心怦怦地跳著，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種慫恿，讓她驚詫，讓她恐懼，彷彿她是註定會一頭裁下去。
她管不住自己的腳，重新走到了窗前，看月光下那個人影仍然堅定如磐石。
她也管不住自己的手，竟然貼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覆蓋了那個人。
最後她竟然管不住自己的思想……跟他走吧！
跟他走吧！
跟他走吧！
沒法逃脫了！
艾薇猛然打開窗戶，冷風趁機作亂，襲上她凌亂的發、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她生平第一次爬出窗戶，只穿著拖鞋笨拙地爬下一樓平坦的房檐，站在高處看著Angel。
你要帶我走嗎？她無言地問他。
Angel臉上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微笑，那麼細膩、溫柔和安然，彷彿篤定她會這樣做。
他走到屋檐下，伸出乎臂，「下來。我接得住你。」
艾薇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著，做出了她這一生最瘋狂的事情。
她跳進他的健壯的懷抱，跟他身體接觸的那一剎那，她知道她願意把自己徹底交給他。不管是幸福的開始還是墮落的開始……
無言中，她被他摟在懷裡坐上他的重型機車，飛馳著沒入夜色。
——*※*——
寧靜的沙灘上，Angel和艾薇安靜地坐著，聽沙沙的潮水聲音。
「為什麼跟我來呢？」Angel問她。
「你要我跟你來，不是嗎？」艾薇揚起溫柔的笑，她輕輕地抓起一把細細的沙，任它們自由地散落，「因為是你啊。」
Angel寬大的手接在她小手的下面，把白白的沙子接住，彷彿能夠停止時間，「你叫艾薇對吧？」
「嗯。」
「是彈鋼琴的？」
「嗯？你怎麼知道？」艾薇驚訝地看著他。
Angel竟然有些靦腆地說：「我看過雜誌，你實在是太有名氣了。月之女神……是你的名字。」
艾薇臉蛋熱熱的，她其實知道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絕對不是那麼出名的。她所有的有關文章都在非常專業的音樂雜誌上，是那種對音樂非常了解的人才看的。他想要多了解她一些，是喜歡她的吧？
「那你呢？」
「我？」他徽微自嘲了一下，「我就叫Angel。我沒有名字。」
艾薇默默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伸開，交錯在他的傷痕纍纍的手上。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明明是正常的皮膚上交疊著泛白的疤痕，像是阡陌。她輕輕地執起，撫摸著他寬大的手掌和骨節分明的手指，和她的好不同。
「你不問我為什麼沒有名字嗎？」
「你想說嗎？」
「我沒有父母，我是個棄嬰，被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婆在街頭撿到。她給我取名叫Angel。」
「我知道她為什麼叫你Angel。」
Angel被她小手弄得痒痒的，反手裹住她的。源源不絕的熱量輸入她的體內。「你知道？」
「因為你的眼睛吧。」
Angel真不自在地別開眼睛，其實他也知道他的眼睛有多美麗。可是在他那樣的環境里，除了錢、毒品和酒精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很喜歡你的眼睛呢，別把它們藏起來。」艾薇把他的頭撥過來，看著他，「你的眼睛像寶石，有的時候很清澈，清澈的時候是碧藍色的；有的時候是深藍色的，上面還帶著紫色的霧氣。」
Angel盯著艾薇不停的紅唇，每一道紋路都柔美得誘人。
艾薇看到他的動作，嚅動的嘴唇漸漸遲緩下來。慢慢地，他的唇覆蓋在她的上面，憐惜地吻著她，細膩豐富的感情讓艾薇陶醉地偎依進他的懷抱。她情不自禁地摟上他的脖子，虛弱得只能靠在他的身上。
Angel笑著看她酡紅的臉蛋，「你這樣真是秀色可餐。」
「你別笑我了。」
「不，我不是笑你。你美得讓我忘記你……還只有那麼小。」
艾薇仰起頭，「你覺得我幼稚？」
「不，是生澀。你純潔得像一片白色的羽毛，可是我……」
艾薇用一支手指抵住他要說話的嘴唇，「你剛才對我說，你沒有父母。可是，即使你誰也沒有了，你也有我！你記住了？我認定的人是不會改變的。」
「你不在乎我的身份？」
「你是什麼身份？」艾薇反問他，「你殺過人？你放過火？你搶劫擄掠、強姦欺詐？」
Angel心裡為她奇特的安慰著實感覺到柔軟和溫暖，可是他還是要提醒她他和她之間的區別，他現在知道讓她有一絲絲的後悔，他都是不願意的。
「不，可是至少我不清白啊。」
「你在黑幫里？」艾薇了解似的看著他傷痕纍纍的手和胳膊。
Angel明白艾薇眼神的意思，「如果我說我不是黑幫的人，你信我嗎？」
艾薇心裡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只要你說，我就信。」
Angel深深地摟她人懷，「謝謝你。」還有我愛你。他默默地在心裡加了這麼一句。雖然這樣的感覺已經很明確了，可是他仍然不敢說出來。從什麼時候，他竟然也變成了懦弱的人了？
「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要跟你在一起。」艾薇堅定的眼神彷彿天上的恆星，灼灼地閃著。
在一起？
真的要她跟著他嗎？她能夠忍受那惡臭的環境？她能夠忍受人們下流租俗的語言？她能夠適應冷血甚至嗜血的人性？那是最壓抑環境下，人們為了生存最真實的表現。可是這些對於她來說是天方夜譚哪！
想到她和他之間的不同，他腦海里剛才那麼火熱欣喜的感情漸漸地降溫下來，他淡淡地鬆開她，「我們走吧。」
「去哪裡？」她有些錯愕地發現他眼睛里感情的急轉直變，是什麼讓他冷漠下來？
Angel站起來，拍拍他身上的沙子，「送你回家。」
艾薇也站起來，心被他的陰晴不定弄得陰雲重重，他難道不明白她做出跟他走的決定是多麼毅然絕然？還是他……是戲弄她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無知。跟著自己不算了解的男人，她真的是在把她的全部賭在他身上啊！
Angel已經走得挺遠了。艾薇跑起來，可是在沙灘上的阻力大，她即使跑仍然不能很快追上他的步伐，他會把她落得越來越遠！她突然感覺到無比的惶恐！
她頓住，朝他的背影大喊：「Angel！如果你今天把我丟下，那你永遠沒有資格再我身邊來！你懂不懂？！」
Angel渾身一震，濃烈的感情不堪壓制，他轉過頭，等待她追上來。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冷硬地說：「你知道你跟我走的可能是通向地獄的路嗎？」
艾薇定定地說：「至少你該給我一個選擇的權利。」
「你還太小。你根本不明白！」
漲潮了。海水開始沸騰似的湧上來，浪花帶著遙遠呼喚拍擊著平整的沙灘，濺起千朵淚。艾薇身上被濺上水花，一陣一陣地泛冷。
「你怎麼知道我不明白呢？」
Angel看著她微微地打顫，心裡一陣心疼。他上前把外衣脫下來，幫她蓋上。
艾薇默默地站著，和他面對面看著。
「那為什麼要那樣……堅決地要我呢？你要我跟你的不是嗎？」她心裡隱隱作痛，似乎自己鬧了好大的笑話。
「你要我啊！」地開始朝他吼起來，「你是那麼……那麼毅然的，所以找才跟你來！怎麼突然又退縮了呢？好像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從剛才你吻我到你現在突然推開我，才只不過那麼短的時間啊……」
Angel仍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是那麼堅決地想要地，想愛她！可是她根本不能承受他給她的愛！她太過纖弱，和他太不同！他給她帶來的將是毀滅！就當她那麼生生切切地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心中忽然湧起恐懼，讓他反覆不定。他並不是個善良的人，可是如果他會毀了她呢？那麼就讓他當這個背叛逃脫的人吧！
「我們走吧。」他橫抱起她，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可是她掙脫下來，「別碰我！」
艾薇和他一路飛馳回她的家，沉默充斥在他們兩個人之間。
到了艾薇家，Angel利索地爬上二樓，然後把艾薇抱了上來。
她苦笑地說：「看來跟你在一起，我倒是學會爬牆了。」才說完，她突然想起來，她根本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讓她厚臉皮地追在他身後求他看她一眼嗎？
Angel轉身準備離開。
「我被戲弄了對吧？」身後艾薇突然問他，「你根本是戲弄我，等我真的決定跟你在一起，然後再把我甩開。這樣的戲劇情節……發生在我身上了？」
Angel高大的身體凝固在原地，緊握著拳頭，他不讓自己回頭。心在狂喊著：「不！不是的！」
艾薇泄氣了。他什麼都不回答啊。
她壓抑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走吧。如果是戲弄我，就別再出現在我視線里，不然我會用我的一輩子來恨你。」
恨你！這兩個子有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在Angel心裡劃下。他的身體一震，痛苦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猛地跳下樓去，騎上車猶如流星射出，消失在清晨的霧中，也消失在艾薇的世界里。
她木然地進人自己的房間，脫下衣服，規矩得如同木偶躺入冰冷的被子里。眼淚不停地流下來，為了她第一次動情、第一次被拋棄、第一次心碎哀悼著。她才明白自己愛上了那個男人。這麼瘋狂濃烈的感情，是她從來沒有預計到的，應該是愛了。
突然，她翻過身把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死咬的嘴唇再也沒有能力承擔那急促的抽泣，就那麼一次痛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