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叮咚，叮咚……
艾薇發抖地站在麥斯的家門前，死命地按著門鈴。可是一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暗黑的別墅不見一盞燈火。
艾薇泄氣地坐在地面上，看著漆黑的房子，漆黑的花園。眼淚終於嘩嘩地淌下來。她為什麼這麼軟弱？為什麼總是哭呢？
本來是決定要跟Angel在一起的，對於吃苦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等到事情就在眼前，她才發覺自己實在是天真了，好大的壓力讓她窒息，讓她想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場。可是偏偏她又不能……
麥斯不在，她該怎麼辦？
不能放棄。你發過誓言的。她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
也許問瓊絲借錢吧？她能夠幫幫她吧？
艾薇支持著再度站起來，就算跑斷腿，她也無所謂了。
——*※*——
華麗裝點的花園到處掛著彩色的燈，別墅也被紫色、綠色的霓虹照得彷彿宮殿一般夢幻。一輛輛高級轎車進出瓊絲寬敞的庭院。瓊絲的父親是商界的名人，跟政界也有密切來往。聖誕節正是宣揚財力和結交更多人士的機會。
艾薇站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著瓊絲的出現。
瓊絲收到僕人的話，很奇怪還有什麼人她認識卻沒有邀請。等到出了花園的大門才知道是艾薇。她輕蔑地瞄過艾薇不入時的衣著和蒼白的臉龐，雙手挽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嘖嘖嘖，看她糾結的頭髮，不知道多久沒有去保養了。
瓊絲跟艾薇一起學琴。她的天分遠遠不及艾薇。在艾薇的成就下，她顯得如此不起眼。她早就很恨艾薇了，可是當時是由於她父親的影響而跟地來往。現在聽說她和家庭決裂的事情，骨子裡的妒忌顯露出來。
「你來找我做什麼？」
艾薇一聽瓊絲口中的語氣立即就明白她對她現在的態度，可是為了Angel，她還是艱難地說：「瓊絲，我最近有些困難，能不能問你借一萬美元？」
瓊絲一挑眉毛，對她的請求幾乎要嘲笑出聲。
「艾薇，現在誰不知道你跟了一個吸毒的男人私奔了。誰還敢借錢給你，你不會也吸毒吧？」
艾薇激動地搖頭，「不是的、我是因為醫院的費用才不得不求你的。」
求她……她不得不求她了？瓊絲得意忘形地看著消瘦的艾薇。曾幾何時，美麗的公主淪落到這種地步。
「哼！月之女神！」她妒恨地來回踱著，「你以前的意氣風發呢？被多少人讚揚，高傲地還真像個女神呢！現在竟然來求我了！好啊！真是有意思。」
「瓊絲……」
「怎麼樣？現在知道來求我了？那還不低聲下氣點！你當你還是以前那個艾薇！呸！」
艾薇低著頭，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不用再求她了，艾薇知道瓊絲根本不可能幫她。她轉頭離開。身後的瓊絲一愣，隨即大喊起來。
「你不用再假清高。就算你還死撐著你的面子，別人也都知道你是什麼貨色了！哈哈哈哈！」
吸進肺里的空氣好像要把內臟凍住一樣，寒冷得像刀子割著氣管。
不許哭！艾薇抿起嘴巴，僵硬著手臂，一步一步地向雪中走去。雪水在她臉上流淌，可是那不是她的眼淚。
因為即使是她必須要和全世界的人決裂，她也決不回頭！
——*※*——
再回醫院，醫生驚慌地告訴她Angel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跑出醫院去了。
艾薇急忙趕回他的公寓，發現他剛剛要出門，
「你上哪裡去？」她把蒼白的Angel擁進門，「這麼冷，你又那麼虛弱，還要上哪裡去？」
Angel把她推開，「走開，我要去找阿南。」
艾薇一聽，憤憤地把門摔上，「你不能去！」
Angel哆嗦地點起一支煙，試圖平息體內那種好像被蟲子咬食的疼痛感，可是反而更加嚴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能牽動無數地方的疼，好像全身被四匹馬拉過一般。他很想忍住，可是就連關節運動的時候，他都覺得好像幾百年沒有動過，身體銹死了。好疼……
他慢慢坐在沙發上，把自己裹成一團。咬緊牙，不讓疼痛的呻吟逸出嘴巴。牙齒磨在牙齒上的聲音從頭骨穿入腦袋，像一條細細的蛇在大腦里蠕動。他的神志又開始模糊。
去找阿南，他能讓你欲死欲仙，你不記得了？一個聲音在腦袋裡迴響。
不行，小薇會傷心的……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狠狠地搖頭以保持清酲，冰冷的汗水鑽進脖子，他打了一個冷顫。
「小薇，我……冷。」
艾薇從卧室拿出被子，把他裹起來，把屋子裡壁爐的火焰調得更旺盛，她都感覺快要蒸熟了。
她給Angel倒了一杯熱水，把自己也包在被子裡面，摟緊不斷打哆嗦的Angel。
「這樣暖和了嗎？」她輕輕地問，「想不想喝點水？」
Angel猛烈地搖著身子，「別走……」他把她摟得更緊，上氣不按下氣地喘息著說：「你待……待在這裡……就好多了。」好癢……Angel狠狠地抓著手臂，怎麼也不能停止那種灼人的腐蝕感。
艾薇連忙抓住他的手，「我替你包紮。」她用自己的衣服下擺纏上他的手臂，「你這樣會傷到你自己的。」她在他汗濕的額頭上吻了一記。艾薇掰開他死握的手，擔心他會把手指頭握斷。
「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她左右找著，找不到任何工具。她乾脆把手臂伸給Angel，「忍不住了，就咬我好了。」
「不……不……」Angel推開她，「你……還是先……先離開。讓我一個人。」他害怕會傷到她。
艾薇淚眼朦朧地撫摸著Angel深深陷下去的眼眶，蒼白如紙的嘴唇，乾裂得如同龜裂的土地，心裡好為他心疼。
「喝點水好嗎？你再不喝水會脫水的。」
Angel搖頭，他現在還有沒有吞咽的能力他都沒有把握。
「聽話……」艾薇拿起水杯，一點一點喂他。
突然，Angel嘔吐起來，從沙發翻到地上，半跪著，急速喘息。胃裡面翻騰著，一股又酸又苦的澀味傳上來，Angel忍不住地趴在地上大口吸氣，汗水流進眼睛，他好像失明一樣什麼也看不見。
「Angel！」艾薇俯在他身上，幫他直起身子。
Angel挺不住了，他受不了了。
「讓找去找……阿南！」他突然站了起來，迴光返照似的快步走向房門。
艾薇連忙拉住他，可是只抱住他的手臂，「Angel，你不能啊！你不能再陷下去了！」
「走開！你別管我！」
Angel一把甩開艾薇，慣性讓她撞上桌子，跌倒在地。
艾薇眼見Angel就要走出去，無力地爬起，眼淚簌簌地掉在地上。她沒有感覺到撞擊的痛，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她該怎麼辦？她沒有錢，沒有辦法把他送到醫院。
她阻止不了他……
她仰起頭，用盡吃奶的力氣朝他喊：「那我愛你呢？」
Angel邁出去的動作霎時凝結。
艾薇跪著爬到他身邊，抱住他的大腿，「我愛你！Angel，就為我們兩個努力一次，求你了……求你了……」艾薇痛哭失聲，淚水打濕了Angel的褲子，也打濕了他的心。被毒癮逼得發瘋的他終於奇迹般地清醒過來。
砰！
門關上了。
艾薇抬起頭來，Angel……沒有走。
艾薇站起來，把Angel抱住：她纖弱的身材貼到高大的Angel的胸膛，可是她此時此刻完全贏得了他，而他此時此刻只是她一個人的男人。
「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抹乾淚水，堅定地對Angel說，「我們一定……一定會幸福！」
——*※*——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上帝，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的誓言。可是奇迹還是出現了。Angel在沒有任何醫生、任何藥物的幫助的情況下，終於戒了毒。
那天早上，當他終於對艾薇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時候，艾薇不能自己地哭倒在他懷裡。嘴裡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不斷地吻他。
那時的他仍然是很蒼白，仍然還很虛弱。可是艾薇能夠看得出來，他的眼睛里是清澈的，他的笑容是充滿陽光，健康的。
這就足夠了。
從此以後，Angel將是一個全新的Angel。
而他們也將有一個全新的生活。
只是，磨難就結束了嗎？
——*※*——
四個月後。
漂亮豪華的Cadillac在紐約最繁華的街道上行駛著，在一所精品店前面停了下來。下車的幾位太太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平常在小說裡面讀到富貴人家的人。
伊莎貝憂椎地邁出車子，隨旁邊幾位太太有說有笑。
店員小姐一見她們，立即恭敬有禮地上前為她們拿外套。
「伊莎貝，令千金據說要在下個月由懷特介紹給音樂界。是不是打算開音樂會了？」
伊莎叭端莊的笑臉頓時凝住。
她閃爍其詞地說：「還不知道呢。這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了……哎，你覺得這件外套的樣式如何？」
其他幾個人上前，紛紛搖頭，「樣式一般，質料也不夠好。」
「現在正流行庫克設計的時裝。」
「儘管如此，也只有像伊莎貝這樣身材這麼苗條的人才能把衣服穿出味道。你我幾個……都不行了。」
幾個女人笑成一團。
可是就在這時，伊莎貝看見對面餐廳里正在擦桌子的一個女孩，得意洋洋的她立刻呆住。
那邊的員工，是她的女兒……
她那個美麗、典雅、詩情畫意的女兒。她曾經那麼為她驕傲，把她捧在手心裏面疼惜的女兒，現在她卻穿著簡陋的衣服在街道邊上的餐廳里打工。
伊莎貝只覺得眼前一黑，心臟漏跳一拍。眼淚漸漸湧上伊莎貝的眼眶。
天下父母心……她怎麼會不疼她的女兒？即使艾薇堅決地離開家，她還是免不了晚上一個人在個前等著，希望她突然回來。她讓她失望了，可是她思念她越來越多。她的艾薇是從小就最被人疼著的啊！現在竟然……竟然干這樣下等的活……他們知不知道，她的手是能夠轟動音樂界的一雙手！
「伊莎貝？」其他的人在她耳邊叫她。
伊莎貝連忙轉過頭，不讓人看見她紅紅的眼睛。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是不是這一陣子忙了一點？」
伊莎貝連忙撐出笑容，「是啊，這樣吧，你們繼續，我先回去好了。」
「那好，車子你拿去吧，我們過會兒打電話通知我們的司機，」
「那謝謝了。找先走了。」
伊莎貝頭也不回，不敢再看向街口，踉蹌進入暗色車窗的車子，回到家裡。
查理和艾倫正在家裡，對於面色蒼白、倉惶回來的伊莎貝十分驚訝。要知道，伊莎貝和那些太太們逛精品店一向是不到晚上不回來的。現在卻見她蒼白著臉撞進門來，顫抖地跌坐進沙發里。
查理連忙上前，一邊抱住淚如雨下的妻子，一邊叫僕人倒熱水。艾倫趕緊抱了被子來。
「母親！你還好吧？」
查理也關切地詢問：「遇到什麼事情了？怎麼搞得這樣狼狽？」
伊莎貝不說話，只是小聲地哭著，眼淚不斷地流下面頰。輕輕顫抖的嘴唇微微叫著女兒的名字。心裡為她的女兒心疼著。
「貝兒！」
半晌，伊莎貝慢慢地抬起淚濕的臉，抽泣地說：「我看見小薇了……」
查理從旁邊的椅子上跳起來，艾倫也驚訝地站起來。
「你在哪裡看到她的？」查理急切地尋問。在小薇離開以後，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天知道他多麼想他的女兒。
伊莎貝咬緊下唇，搖晃著頭，又沉默了。
查理喪失了一向的好脾氣，發怒似的朝伊莎貝吼著：「你說啊！你是非要小薇永遠不回來才罷休嗎？！」
艾倫試圖上前制止，可是查理大步跨到伊莎貝身邊，想搖晃她。可是旋即就稍稍冷靜下來，頹然地坐在她身邊的地毯上。無視伊莎貝既驚訝又恐懼的眼神，查理老淚縱橫。
「她是我的女兒啊……她是我的女兒……」
伊莎貝跪到丈夫的身邊，哭泣地說：「我們把她找回來，我把她找回來。即使地非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我也不會讓她離開家。」
伊莎貝和查理抱在一起哭泣。艾倫也紅了眼眶站在一邊。
窗外微微飄著細雨，一絲一絲揚著。
薇姐姐，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