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人一感情用事,男人就會顯得理性,女人如果太有理性,男人則反而會變得感情用事,如何尋求平衡,永遠是兩性相處之間的重心。
他們再度陷入冷戰,而這一回連Mail都省了。
周璇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狠狠地刪除那些佔滿了收信匣的廣告信件。「什麼新貨到,還不是又找到一群沒水準的笨蛋在那邊哼哼唉唉,把女人的身體當成玩物的爛片罷了……」沒有!沒有!他今天還是沒有寄任何訊息過來。
周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想到那天說的話,還有……打他,她的掌心就抽疼。
突然之間,她無法忍受再待在電腦前,站起身來,焦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為什麼事情突然變得那麼糟糕?令她完全不知所措。
為什麼她無法冷靜下來路他談?他比誰都還要接近她的心呀!
我做錯了嗎?我應該毫不猶豫點頭說好的,不是嗎?周璇不斷地反問自己。
這樣一來,她現在就不會那樣痛苦,痛到讓她覺得自己就要被撕裂了般,而且突然間,她成了個愛哭鬼,這幾天她不知流了多少缸的眼淚——只要想起那該死的男人。
這回的冷戰跟上一回不同,上回是外界情勢所逼,只好採取權宜的措施,而這回……卻是兩人之間起了齷齪,而且情況嚴重,嚴重到讓她也覺得兩人好象要完蛋一樣。
世界末日不是要來了?周璇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慘過,可惡!世上為什麼要有愛情這種東西?她寧願在書上、在電影上看人愛得死去活來,任其悲歡離合的,管他結局是好是壞,那都是別人的故事,與她何干?隨著主角哭哭笑笑一陣后,日子還是可以繼續過,哪像現在……
為什麼?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想要把那個人的影子從心底刨走都不行,干金難買早知道,倘若知道愛情有這麼苦澀的一面,她寧願選擇過清淡平凡的人生。
不要了!不要他了!她不要被他弄得反反覆復,顛倒錯亂,不要愛情——太傷人了。
可——這樣她會甘心嗎?
她無法回答,想起在那晨光中的相倚偎,在彼此懷中,兩人毫無保留地共享激情的那一刻,他們彷彿超越了一切合而為一……那份甜美的歡愉,若是沒經歷過那些,她會說自己是白活了。
矛盾!矛盾!矛盾!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不能一直只嘗甜果,而拒絕苦果。
周璇看到桌上擺了一本食譜,她翻了—下,便丟在一旁——暫時是不會看了。
她再度起身走到電腦前坐下。
在寄發郵件的空白部分,鍵下了「我願意」,然後她瞪著那三個字發獃良久,現在只要按一下傳送就可以了……說不定,這樣就可以雨過天晴。
但、無論如何,她就是沒辦法按下去。
你在想什麼?心裡一個聲音響起。
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她將那封信關掉,揉按著眉間,試著在混亂的思緒中找到些許的條理,這時她發現有封新Mail進來,壓抑看突然加速的心跳,仔細地尋找新郵件。
但——仍不是她想看的,不過那稱不上陌生的ID,卻令她整個人為之一振,整個精神都來,她連忙打開來看。
我的好友、終於要丟紅色炸彈給你,婚期預定在一個半月後,隨函附上班上同學通訊錄,麻煩你幫我看看要請哪些同學來參加我的喜宴,就這樣啦!
美蘭敬上
她好痛苦!沒有家人、情人陪在她身邊,現在只有朋友了,周璇跳起來,匆匆穿上衣服,鑰匙一拿便沖了出去。
在另一棟公家裡,也有個男子正在神傷,瞪著電腦螢幕猛抽煙。
她為什麼不寄Mail給他?就算是再寄一隻會跳舞的豬都無所渭。
尹桀仁用力地抽了一口煙,結果卻忍不住嗆了起來,該死!他本來就不怎麼抽煙,平常只有在拜訪客戶推不掉時才會抽,但現在……他看了一眼已盛滿了煙屁股的煙灰缸后……真的是抽過頭了。
他起身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流進來。
現在只要一回想他曾對她說過的話,他的心就揪了起來。唉!該死!不管是電話、信件或隻字片語也好,隨便來個什麼,他一定會立刻跑到她面前向她低頭,可現在他根本不敢。
在說完那些話后,他一個人坐上回台北的飛機,他就後悔,想去找她跟她低頭道歉,但男人的自尊和求婚被拒的傷害又令他低不下頭。
最扯的是,也不曉得是不是老天安排,隔天上班,即使兩人同在—家公司,卻都沒碰到她、不!他知道不是老天,是她做的,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消失地無影無蹤,讓他束手無策,當然他也可以不用坐困愁城地在這兒乾等,只要走下樓梯,直衝十一樓到財務部找人,可這樣一來,只怕她會更火大。
看錯了人,放錯了愛……
尹桀仁瑟縮了一下,沮喪地抽口煙,周璇她最不喜歡人抽煙了,她總說「那種行為」會以最直接方式傷害人體,所以是她厭惡到極點的東西。
他要抽!最好抽到生病,然後看她會不會傷心難過,會自責沒有嫁給他,看住他……他要教她後悔。
當然!要達到這樣的結果,前提是必須她得要愛他才會心疼,而她……會嗎?
她說他不懂她。
是的,他真的不懂了,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拒絕他的求婚,難道她不想跟他共度一輩子嗎?一思及此,尹桀仁的胸口就好鬱悶。
男人會想跟心愛的女人結婚生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實在不明她為何要抗拒?
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顧忌那麼多?
爐上的熱水壺響了,他趕緊衝過去。在關火前他停住了,想到周璇燒開水的習慣,她總是在水燒開時,把水壺蓋掀開,再讓它燒個十分鐘,說這樣會把水中的什麼不好東西隨水蒸氣帶走。
他伸手將水壺蓋掀開,頓時白熱的水氣佔據了廚房的小小空間,然後消失——
尹桀仁默默地注視那沸滾的水,她——不想嫁他,是不是嫌他不夠好?沒資格做她的男人呢?他憂鬱地想著。
ФФФФФ
女人之間的對話——
「我真不敢相信,你要結婚了。」周璇支著手肘看著正在抄寫親友地址,準備寄出喜帖的好友汪美蘭。「虧你以前還大唱不婚主義。」她忍不住嘲弄道。
汪美蘭回眸望了她一眼,笑吟吟的。「你到現在還那麼堅持嗎?」
周璇沒吭聲。
「最近為了婚禮一事忙得我焦頭爛額,除了請人幫忙看日子、找飯店、試禮服、首飾、印喜帖,搞我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有十個分身去做那些事,然後真正的我就躲在房間里喝茶、看書,只要等著日子到來,一大早去化個妝,帶著最美麗的笑顏出現在眾人面前,說聲『我願意』后,再去換上一輩子難得穿幾次的禮服,參加喜宴,挨桌道完謝后,再放下根本沒吃了幾口的滿桌佳看,站在門口,催客人回去,好讓我早點合眼睡覺補眠去……」
周璇忍不住捧腹。「你也幫幫忙,這像是個待嫁新娘說的話嗎?把好好的婚禮說的像無聊的公假。」
汪美蘭吐吐舌頭。「的確是呀!不過我想這輩子也就結這麼一次婚,就讓它徹底世俗化—點,正式昭告天下——『本人結婚』了,已經完全世俗所認定的『人生必經階段』之一,所以要俗就給他俗到最高點。」
周璇沒轍了,論思想獨立和尖銳性,她還不如汪美蘭呢,面色一正。「說正經的,你到底怎麼想通呢?」
汪美蘭停下筆,定定地望著她。「若是我說我沒想通,你會怎麼說?」
「……正常。」周璇嘴巴雖這樣說,心裡卻在想,若真想通了,大概沒有人會結婚吧!
「就是這樣,婚前睜大眼找對象,要結婚時兩眼一閉就跳進去,婚後則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聽來,我覺得自己好蠢。」周璇悶悶地說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嗎?
「你活該,誰教你有了情人就忘了朋友,若你有常來跟我Talk、Talk,你或許就不會那樣死腦筋。」汪美蘭涼涼地說道。「也不曉得是誰說有愛情絕不會忘了友情,現在呢,有問題才來找我。」
周璇臉一紅。「拜託!每天上班忙的要死,然後……然後……」
「還要神秘兮兮得跟男友約會。」她對周璇公司BMW勢力之囂張倒也很清楚。
周璇點頭如搗缶。「對呀!就是這樣,所以不能怪我……」
「把朋友丟到最後一位。」汪美蘭完全了解。
講得那麼委屈!「喂、喂!沒找朋友Talk又不是我一個。」周璇抗議道。
汪美蘭笑笑。「友情是可以歷久彌新的,貴在交心,不在相處的長短。」
「那你還敢說我?」
汪美蘭聳聳肩,笑著繼續寫字。
周璇雙手抱著膝蓋,將頭放在上頭。「我現在很氣他,居然說我不嫁他是因為我不愛他、不信任他。」
汪美蘭放下筆,走到她身邊坐下。「別看男人外表成熟,他們的心性就像個小孩子,對他們而言,成家立業是『必須』的,只有結了婚,有了家庭的責任,他們才算真正的成熟。」
「男人不見得有了家庭之後,就會穩重和成熟。」周璇撇撇嘴。
「因人而異,我想你的那一個,既然可以讓你這個百年才難得動一次心的人傾心相許,應該是個相當不錯的人。」
「可他現在像只豬。」周璇沒好氣嘟囔。
「他現在正因為娶不到心愛的女人而在嘔氣,你喔——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汪美蘭搖頭嘆道。「你為什麼不老實跟他說呢?」
「說什麼?」
汪美蘭狠狠瞪了她一眼。「少裝傻!你為什麼不跟他講,你之所以不想結婚,是因為畏懼『婚姻』,而不是因為他的關係。」
周璇一震,畏懼……
「一個人生活可以掌控所有一切,但是當兩個人生活時,卻會出現許多變數,而面對那些難以掌控的變數時,一向最愛惜自己的你,為了不讓自己的生活和精神起重大波動,所以才會裹足不前。」她摸摸周璇的頭。「你呀!真的是太相信婚姻就是戀愛的墳墓了。」
「你不怕結婚後,一切都變了樣?」
「怕呀!但我就把婚姻當做是一場冒險的旅程,能幸福美滿是我幸,破壞哀愁則是我命,若跟他真走到那一步,我才不會認命,快刀斬亂麻,趕快過自己的人生。」
周璇靜靜望著前方,良久不語。
汪美蘭拍拍她的肩膀。「你一向清楚自己要什麼?若真要弄個明白你才肯結婚的話,那就這麼做!可你要把真正的感覺和想法講給他知道,讓他清楚、安心,畢竟這事是要你們兩個共同的決定,不是一個人作主就算了,結婚——是對『想』結婚的人才有意義,要不,它只是個牢寵和束縛。」
周璇靜了半晌,再抬頭,眼中多了一抹戲謔。「告訴我,你是歷經了多少才有這番發人深省的箴言?」能從汪美蘭點頭結婚的男人,絕非簡單物。
汪美蘭扮個鬼臉。「當然是經歷過N次的天人交戰,算你好運,讓你撿到便宜,可以不用繞一大圈就能得到。」
周璇輕笑。「放心,你的恩惠在我的紅包中展現誠意的。」
「呵呵!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嘍!」
「得了,你全身沒有一個細胞叫『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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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之間的對話——
「你聽說過這種事嗎?一向是女人想用婚姻把男人套牢,可是現在卻相反,當男人想跟女人結婚,女人反而不領情。」尹桀仁仰頭灌了一口可樂娜,雖然喝的是啤酒,不過微薄的酒精,仍讓他鬆了警戒,對著一個認識不到十分鐘,同他坐在巴台的陌生男子大吐苦水。
那陌生男子有雙充滿睿智的眼睛,此時正閃著同情,一邊喝飲料、一邊聽著尹桀仁說他的女人有多冥頑不靈,難以理解。
「你為什麼會想結婚?」冷不防地陌生男子開口問道,他的聲音相當低沉悅耳。
尹桀仁愣了一下,酒意略散,他專註地望著陌生男子。「怎麼說?」此人約三十開外,穿著西裝,看得出來也是白領階級的。
「你已經準備放棄單身的樂趣——不能欣賞別的女人,只能專心一意對一個女人,即使她已成了黃臉婆,年輕不再,也不能像現在跑到酒吧來喝酒解悶,一下班就得回家報到,和老婆、孩子對望或是一起看電視,你已經準備好走入家庭嗎?」
尹桀仁沉默了一下,這些問題對一個有責任感的人來說當然想過,沒想怎麼敢談結婚。但是……準備好了沒?他卻無法立刻說出肯定的答案,望向那男子。「我叫尹桀仁,在億來企業工作,先生貴姓?」
「億來?大公司喔!我叫薛冠郁,在全能企業。」兩人交換了名片——毫不拖泥帶水。
薛冠郁搖晃著懷中的酒,看著光線在其中的轉變。
「你想娶的女人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男人也算是出色一族,能被他認定為妻的應該也是個特別的女性。
「她呀……」想到周璇,尹傑仁的表情不禁柔和了起來,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乍看之下,絕對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人群中,可是仔細瞧她的眼睛,會發現她不時用充滿興味的眼光去看著周遭的一切,好像對什麼都很好奇,也好象對一切都瞭然於胸,你會不自覺被她眼中的光彩所吸引,眼睛也移不開。跟她說話時,你可以無所保留地說出自己想說的,無需任何偽裝,忠實地做自己就好……」叨叨絮絮地,尹桀仁訴說著心愛的她,半晌他驀地住了嘴,是啊,兩人都是用最真的自己跟彼此交往,所有愛也真,而他竟懷疑她?!一思及此,他恨不得拿把刀砍了自己。
薛冠郁深深地望著他。「你一定很愛她,唯有真正讓你喜愛、欣賞的女人,才能讓你無所顧忌地在別人面前她。」
尹桀仁無奈一笑。「愛雖愛,可有時還是弄不懂她那個小腦袋瓜在想什麼?」
「女人心,海底針,這話聽過嗎?」薛冠郁道。
尹桀仁苦笑點點頭。「當然!即使是一個小女孩,也難以臆測她們的想法。」
「沒錯!女人就像是一個難解的課題,她們的想法很深,而我們男人的想法比較遠,所以若不清楚女人在想什麼,我們男人可會損失慘重,聽過一句話嗎?女人是男人的良師益友,沒有女人,男人會把真正的理想遺忘了。」
尹桀仁瞧著他。「聽得出來,你似乎有很深的體會!」
他輕笑。「是呀!我未婚妻可給我上了好多課,讓我知道,一個男人若想要有所成就,一定要有個有腦袋的女人在身邊,這樣才能看清整個世界。」
尹桀仁露出興味的表情。「聽來是個相當有意思的女性,跟我那口子有得比。」
是嗎?薛冠郁沒吭氣,他可不認為這世上會有哪個女子可及得上他的未婚妻。
「不過要說服一個有腦袋的女人跟你結婚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尹桀仁搖搖頭。「她們清楚自己要什麼,所以這才讓人感到挫折,不懂自己是哪裡不好了,讓她無法心甘情願地嫁給自己。」他苦著臉說道。
「要聽過來人的經驗嗎?」
「請說。」
「倘若你真覺得這輩子非她莫娶的話,耐心是首要條件,我求婚求了三年,直到她覺得想嫁了,才點頭同意的。」
「三年……」尹桀仁睜大眼睛,還真是有耐心,一千多個日子。
「不過,這三年不是只有求她,還有求自己,要能做到讓她能完全信任你可以做她一輩的依靠。」
「依靠……」尹桀仁喃喃地說道。
「這其中包括了自身的成長,你問我怕不怕婚姻?其實我也怕,怕沒做好會被我老婆給休了,這是相對的,所以我才會問你——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有沒有累積足夠的信心和另一半一起走下去,而不是從結婚的第二天開始就準備離婚了。」薛冠郁語重心長地說道。
「倘若一開始對婚姻的態度只是抱著三分鐘的熱度想嘗鮮的話,那還不如不要,記住!打算討老婆的男人,要有這樣的覺悟,權利將減半,義務將倍增。」
尹桀仁細細品味著他的話,然後笑逐顏開,伸出手和他相握。「謝了!真高興今天能碰到你,你的一席話讓人茅塞頓開。」
「你會怎麼做?」
「我會耐心等她點頭的,當然我也會用愛心、信心來不斷感化她,加速她點頭時間。」
薛冠郁拿起杯子和尹傑仁的啤酒瓶碰了一下。「祝你好運。」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