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想面對的、想要逃避的問題,時間到了,總是讓人不得不正視問題的存在。
杜雨嫣現在知道自己的心裡同時被兩個男人佔據著,她無法做出選擇,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那愧責的心理。
看著章翰,她會想到慕容軒。
送葯給慕容軒,會想到她已是章家未過門的媳婦。
章翰待她極好,非常尊重她,從不過問她的私事,也不計較她女紅做得有多差,他表示不在意,也支持她婚後繼續行醫濟人,按理說,她該是對章翰沒得挑剔了。
可是她發現不知是基於虧欠的心理,還是真的已被慕容軒突破心防,她意識到自己竟然開始珍惜起與慕容軒相處的每一刻。
每次她總會對自己說,反正能相處的時間不多了,就縱容一下吧!
相對於杜雨嫣內心的衝突,慕容軒倒顯得理智多了,他會提醒她,她該嫁的人是章翰,她該將心思放在他身上,不是自己,可是杜雨嫣已是聽不下太多,因為她真的很害怕慕容軒會死。
她不要他死,她希望像慕容軒這般溫柔善良的男人也該得到應有的幸福,她希望自己幸福,也希望慕容軒快樂。
總想把握機會,為他多做些什麼,若不趁著婚前多做一點,就沒機會了。
也因為她這個念頭,所以她連旁人的眼光也不顧了,別人可能會說的閑言碎語她也不聽了,只是想待他好,減輕他身體上的病痛,這些才是正經重要的事,其他的……統統不重要,也不關她的事。
「小玉,幫我接手這裡的工作,我給慕容公子送葯去。」杜雨嫣算準時間差不多,起身想去藥房取湯藥,也不理她目前正在治療一位因爭鬥而導致肚腹被劃開,不斷哀哀叫的男人。
小玉睜圓了雙眼,面容哀戚的瞥了男人血肉模糊的傷口一眼,噁心得想吐。
「小姐,不要啊!我沒辦法……要不,讓小玉替小姐送葯去慕容公子房裡。」她寧願送葯、砍柴,甚至是挑水,別叫她縫補傷口啊!
「叫你做什麼就趕快做,縫個傷口有這麼難嗎?這樣你還想留在藥王谷習醫嗎?」杜雨嫣壓低聲音訓斥,完全不理她,逕自將手洗凈就離開。
那位傷患的同伴滿臉狐疑。為何走了一個女大夫,卻進來一位看起來笨手笨腳的丫頭?
「大夫呢?」他問。
小玉扁著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瞪了那人一眼,不答話,鼓起勇氣走上前,看清楚那人傷口的周邊穴道已被點封,傷口流血的狀況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只要拿著針縫縫補補就成,這才放心許多。
「我家小姐忙著給她的情人送葯啦!」小玉垮著臉,神色驚怖,不太敢直視那可怕的傷口。
「你家小姐?聽外面的人說,你家小姐不是要嫁給章家公子嗎?難道是章公子生病了?」叫做向塵的男人笑咪咪的說,像是看見小玉頗為可愛,所以借故與她攀談。
「什麼?生病的人不是章家公子,而是慕容家的公子。」小玉哀呼一聲,她下偏了針,這一針下算,重來!
挨針的那名漢子已經痛到快要哭爹喊娘,偏偏在同伴面前,他還得咬牙硬撐,假裝自己是個大俠。
慕容家的公子?
難道……
「是……武盟天下的那位慕容公子嗎?外邊不是說,那只是個流言?」是有聽說過,原本杜雨嫣要嫁的人該是慕容家的公子,可是怎麼流言傳來傳去,卻全部變調?
「哎呀!你不懂啦!」單純的小玉聽見他提出問題,就細細碎碎的叨念,「我家小姐可古怪了,一下子喜歡章家公子,一下子又愛上慕容家的公子,反正現在亂七八糟的,我家小姐最後會上哪家的花轎還說不準呢!」
「這麼說,慕容家的公子目前是住在藥王谷羅?」向塵的眼眸愈發深沉。
「喂!你這人怎地這麼婆媽?羅羅唆唆的,問這麼多做啥?」害得她分心,將一條筆直的刀傷,縫補得歪七扭八,像條爬行的娛蚣,多醜、多難看啊!「拆線重來好了。」她這麼對受傷的男人說。
「不!不用了,謝謝姑娘,這樣……就很好了,感謝、感謝。」受傷的男人連忙捧著肚子就要起身。
向塵扶起受傷的男人,說聲謝之後便離開了。
小玉仰了仰下巴,忽然覺得,原來當個大夫是一件這麼偉大的事啊!
好!決定了,以後縫補傷口的工作,就不用再拘泥縫直線了,瞧瞧剛才那個男人,對自己的「傑作」還不是挺滿意的?
也就是在這一天,小玉立定志願,決定再為一百個傷患縫補那娛蚣線。
而事實上,藥王谷也因為小玉的「醫術」,嚇跑了一半的病人。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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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杜雨嫣拿著湯藥走進慕容軒的房間時,恰好碰到正要離開的武石。
武石見到杜雨嫣,沒有說話,只是替她開了門,然後退出房門外,站崗。
「武石一向都是這麼小心謹慎的嗎?」望著門外那道高大的身影,杜雨嫣隨口問著。
「這是他的工作,也難為他了。」慕容軒將湯藥緩緩送入口中,頗有感慨地說:「若不是武石,我恐怕早就死了不止百次。」
他話說得真切,可是杜雨嫣偏不愛聽。
「別再提死字!幹嘛要說這麼不吉利的字眼?!她有些不悅。
「抱歉,我都忘了你就要成為新嫁娘了,是我不對。」慕容軒爽朗的笑說,總是能輕易的化解僵持。
杜雨嫣還是覺得有些心緒不寧,不知是因為婚期將近覺得惶恐,還是因為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慕容軒喝完了葯,注意到杜雨嫣略蹙眉頭的模樣,只當她仍是不開心。
「忘了知會你一聲,過不久我爹也要來藥王谷,這幾日會有一些我爹的武侍先趕到,屆時谷里會多出好幾位身手不亞於武石的高手,希望你別被嚇到。」
「你爹?你說的是盟主嗎?」她明知故問,又自顧自地推敲一番,「為什麼?你爹怎麼會想到要來?有什麼特別的事嗎?還有,什麼武侍?你爹的武功不是全武林難逢敵手嗎?這麼厲害的人,身邊還帶著那麼多武林高手啊?」
雖說人在江湖,卻是對武林世事懵懂無知的杜雨嫣,心裡所想、所關心的,也只有她熱中的醫藥了。
慕容軒輕笑一聲,「那些武侍的存在,大半是為了打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或是應付突發事件,就像你說的,我爹根本不需要人保護。」
「喔!」她似懂非懂,「見你這幾日氣色好多了,我聽師傅說,若是順利的話,下個月便能研製出一些葯,讓你先吃看看,若是覺得不錯,也許不用等到秋天,你的病便能全好了。」
「是嗎?」
秋天啊!
那時候她早已是章家的人了吧!
他望著她關懷滿溢的嬌顏,眼裡、心底滿是寬慰與惆悵,只是他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他不要她覺得為難,只要她過得好,這樣……就好。
接下來兩人胡亂的聊著天,不知不覺,這一天便平靜的過了。
看著天邊的霞雲飛卷,慕容軒感嘆,若是他的病真的醫好了,還能再遇見令自己心動的女子嗎?
想著,他感覺心口又是一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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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來的日子過得更是飛快,眼看杜雨嫣出嫁的日子就在這數日之內了。
這幾日,雖然杜雨嫣仍有心想在藥王谷為病人看診,可是谷姿仙主張先將醫廬關閉,她想全心醫治慕容軒的病。
對於這點,杜雨嫣沒有異議。
藥王谷內外,如同慕容軒先前所說,的確多了幾位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他們身上皆有武盟天下專用的佩劍,算起來是很好辨識身分,而且最奇特的一點,就是他們的外貌與身形,乍看之下,與慕容軒有幾分神似。
不過杜雨嫣倒是沒有想太多,因為她的婚事將屆,接下來還有一堆雜事等著她傷腦筋呢!
關閉了醫廬,她便開始動手整理私人物品,想著再過數日便將從藥王谷出嫁,心裡有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望向慕容軒的房間,她知道此刻谷姿仙一定在那兒,不敢再隨意往他那兒走動了,有些害怕讓師傅窺探到自己其實也愛上慕容軒這件事,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事情會走到這一步啊!
唉!說歸說,想歸想,她要嫁入章家,這總是不會更動的事實吧?
胡思亂想的同時,她的手可沒閑著,一邊將書架上的醫藥典籍裝箱,一邊摺疊衣裳,撿起過舊的衣物。
正當她手裡抱著一簍待棄的雜物,要往門外走時,遠遠地就聽見一陣急碎的腳步聲朝她這裡走來。
杜雨嫣這回可有準備了,她在門外的人正要推門而入的同時,先一步將門由內而外的打開。
砰的一聲,一條人影彷彿膜拜菩薩,趴在地板上叩頭。
「我的娘呀!」小玉哇哇大哭,額頭的腫包委實壯觀。
杜雨嫣見她哭得可憐,也就不忍開口數落她,伸出手扶起小玉。
「這回又是怎麼啦?你老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小心下次跌壞的是你這張臉。」
小玉號哭不停,完全沒了形象。
「嗚嗚嗚……小姐,你真是好沒良心啊!小玉每次沖得這麼急,還不都是趕著為小姐你報信?!你還罵我?你竟然還罵我?」小玉邊哭邊指控。
杜雨嫣舉手投降,「行行行!別哭了,下次我到墟市,為你買蜜糖栗子,算是給你賠不是,好了嗎?」
「好!」小玉一聽見有蜜糖栗子好吃,馬上不流淚了,原本哭腫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杜雨嫣嘆了口氣,「好了,現在可以說說,這回究竟又是發生啥事啦?」她彎下腰,準備抱起那盛滿雜物的竹簍。
「喔!對了!」經她這麼一提醒,小玉雙手拍擊,表情跟著慌張起來。「糟了、糟了,剛才章家派人來說,姑爺不知怎地竟生了怪病,現在癱在床上,不省人事啦!」
「什麼?」杜雨嫣瞪大了眼睛,竹簍掉落地上,匆匆地將定時送葯的工作交代給小玉,拎著醫袋便急急地往章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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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嫣才踏出藥王谷不久,就有兩名佩劍的漢子往她走來。
「杜姑娘,前幾日承蒙照顧了。」向塵一臉笑咪咪的,看起來很和善,可是那盯著人瞧的感覺卻是十分的不善。
「你是?」怎麼這人有些面熟?
「抱歉,你可能不記得我是誰,不過這不重要,我聽你的丫頭說,你挺關心慕容軒的,是不是?」向塵一臉輕佻,看起來好不討厭。
「他是我的病人,怎麼樣?」小玉真是太多嘴了,回藥王谷后,真該把她吊起來打。
「沒什麼?」向塵兩手一攤,「也算你倒楣,慕容軒的爹前些日子不小心犯到我,現在想藉姑娘的面子,見見慕容軒。」
杜雨嫣心下一動,「什麼意思?」
向塵的笑容更擴大了,聳聳肩,向前跨了一步,「沒什麼,只是想請姑娘移個駕,等我跟慕容軒談好事,自然就會放你走了。」
杜雨嫣往後退了一步,「我現在急著要去救人,你們不要亂來。」現在是怎樣?為什麼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
「喔!那個啊!」向塵裝模作樣的拍了下額頭,「章公子還好好好地在準備你們倆的婚事,他現在生龍活虎的,不用麻煩姑娘了。」
「說章翰出事的人是你?」杜雨嫣氣得真想掄起拳頭。
「放心,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我只要慕容軒而已。」向塵雙眼微眯,腳步一動,手探向她的後頸。
接著,杜雨嫣只覺得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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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慕容軒由小玉那顫抖的手中接過那封信時,就覺得有些下對勁了,說不出心口的鬱悶感由何而來,看完信后,他才明白,原來是他間接將杜雨嫣拖入了武林是非之中。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信上已經寫得很明白,對方只是要拿他威脅他爹而已,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看著信,眉頭皺得緊緊的。
欲救人者,單身赴約,否則後果自負。
「小玉……誰也沒敢說,因為那個拿信給我的男人凶得要命,還說若是被他發現再有別人知道這件事,他不但要殺人,還想劫……劫……」小玉吞吞吐吐,不敢再說下去,因為她遲鈍的發現,慕容軒的臉上已罩了一層寒霜。唔,他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怕。
「不用說了,我知道,這件事我來處理。」慕容軒沉靜幽亮的眸子里,看不出絲毫情緒。
看著站在門外候著的武石一眼,他揚聲把他喚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