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剃刀

下午的時光過得很快，店裡的客人也如平常一樣多，剃頭的，剪頭的，燙的與染的，店裡充滿了生意火爆的盛景。

老闆抽了時間來到店裡轉了一圈，算是視查工作，然後便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了。

程軍一直沒有停下來，經手的客人一個接著一個，大概他的名氣早已在外了，所以許多顧客都點名要他來做頭，這可把他忙得夠嗆，兩隻胳膊也許抬得時間太長了，都有些酸累的感覺，真有心休息一下，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於是只好一邊忙著在擺弄顧客的頭，一邊忙著與顧客貧上兩句。

但程軍感到今天有些不對勁，與顧客閑談的時候，他時常走神，以至於顧客說的許多話自己卻根本無法反應過來。注意力為什麼會這麼不集中？程軍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但好在這些顧客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有一搭無一搭的與程軍閑聊，所以對於程軍的反應也並不太在意，只要頭做好了，其它的都無所謂。

到了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店裡的客人少了一些，每天這個時候的情形都是這樣的，然後再過一個小時，理店將又會迎來一個高峰，那是一群上班族來理的時間。

趁這個工夫，程軍給一位女士剛剛盤完頭，立即到店後頭方便了一下，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一名小工迎了上來：「程哥，王老闆來了，叫你呢！」

程軍皺了一下眉頭，這個王老闆就住在附近，經常光顧店裡，應該說是店裡的老顧客了，但這個人事很多，一頭本來就不長的頭，卻每周都要修上一次，而且每修一次都會歷時一個多小時。

沒有一個男人會象他那樣的，不知為什麼，這個王老闆總是對自己的型不滿意，所以即便給他剪得再好，他也總要衝著鏡子橫豎挑出一些毛病來。更可怕的是，這個王老闆好象認準了程軍似的，無論程軍有多忙，每一次光顧還都找他。

對於這樣的老顧客，程軍還是希望沒有的好，頭型長得不好，再好的型也好看不到哪去。

看到程軍走來了，王老闆坐在一張候客的椅子里說道：「怎麼樣，小兄弟，忙嗎？」

程軍急忙將自己厭惡的表情藏了起來，取得代之的自然是一幅恭維的樣子，雖然有些僵硬，但基本上還是可以令人信服的。

程軍笑道：「不忙不忙，您來了能忙嗎？」

王老闆一張肥臉上堆起了笑容：「那就好，我還怕人多呢，來，給我修一下吧。」

程軍點了點頭，把王老闆讓到了理椅上：「照舊？」

王老闆看了看對面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照舊。」

給王老闆修得加著一百二十個小心，所以程軍右手中剪子運動得很慢，左手裡的木梳則格外細心地比劃著。

其實王老闆的頭由於每周都要進行一次修剪，所以工作量並不很大，但即便這樣，程軍還是足足地修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不知為什麼，在這段時間裡，他突然現自己的手有些抖動，於是，他想極力地穩住自己的情緒，盡量地去放鬆，但沒有想到這樣一來手抖得更加厲害了。

難道今天有些累了？程軍暗自思忖著。

「跟你說話呢？」王老闆坐在那裡說道。

程軍愣了一下，他實在沒有聽清王老闆在問什麼。

王老闆似乎有些不滿意，說道：「我問你想不想換個活兒？」

程軍有些愣了，換工作，他做夢都想換，但除了理，自己還會幹什麼呢？於是他笑了笑：「王老闆開玩笑了，我能做什麼呀？」

王老闆用鼻子哼了一下，十分不屑地說：「沒有不能幹的，只有不想乾的，你在這個小破店裡當個理師能有什麼賺頭啊？」

程軍知道王老闆的話雖然不好聽，但說得是實話，的確，在這個小店裡即便是席理師，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啊，省吃儉用，過春節回老家時頭還是抬不起來。

但面對周圍的那麼多同事，程軍只好說道：「人各有命，也沒有辦法，哪能象您王老闆，做大生意的。」

王老闆笑了，笑聲中透出一種得意來：「什麼大生意，一筆單子也就百八十萬的，算不了什麼。」

「您一頓飯的錢夠我一個月的工資了，是不是？」程軍繼續應付著，他覺得自己非常地下作。

「那倒是。」王老闆自信地說道，「要不我說你過來給我打工呢？」

程軍覺得心口有些悶，心跳加快了許多，旁邊的理師與小工都向這邊看了過來。

程軍急忙笑了笑說道：「王老闆有用得著的地方叫我一聲就是了。」然後他便岔開了話題，「您覺得這樣滿意嗎？」

「好了？」王老闆沖著鏡子仔細地看了看，「不錯不錯。」大概他今天心情格外好，所以這一次他竟然沒有提出苛刻的修改要求。

程軍感到一顆心終於放下了，他將梳子和剪子放好，正準備要幫著王老闆解開圍巾的時候，只聽得王老闆說道：「你能不能幫我提提際和鬢角？」

「當然。」程軍立即拿出了剃刀，左手輕扶著王老闆那碩大的腦袋，用剃刀輕輕地刮著他的鬢角。

王老闆的皮膚比較粗糙，於是程軍在自己的手上輕輕地噴了一點水，然後抹在王老闆的鬢角和后脖梗處。

這樣一來，剃刀移動起來再也不會澀了，程軍耳邊只聽見了嚓嚓的聲音，他的手法極為老練，剃刀由上至下地從王老闆的耳前刮過，細瑣的毛茬立即散落在了鋥亮的剃刀弧中，弧很深，深不見底。

左右兩邊的鬢角都被剃好了，程軍來到了王老闆的身後，剃刀開始在王老闆那已經堆起肥肉的后脖梗處輕輕地遊走著。

但只颳了兩下，程軍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他抬起頭來，只見理店裡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洗頭，敲背，說話的，但程軍卻只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就是鋒利的剃刀刮在皮膚上的聲音，十分刺耳。

程軍看了一眼對面的鏡子，只見王老闆閉上了眼睛，垂著他那碩大的頭顱，一副非常愜意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程軍有些愣了。

突然間，他看見鏡子中的王老闆抬起了頭，睜大了一雙驚恐的眼睛，從鏡子中緊緊地盯著自己，而在他的脖頸處彷彿出現了一條細細地紅線，從左到右橫在那裡，線的中央慢慢地沁出紅色的液體來。

尖叫聲，刺耳的尖叫聲終於將那剃刀刮在皮膚上的嚓嚓聲蓋住了。程軍的手在哆嗦著，剃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刀槽中的毛茬飛了起來，沾在了程軍的兩隻手上，恐怕再也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