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想什麼？」一雙柔媚的美眸直盯著他瞧，思緒卻不知神遊何方，他可不許他床上的女人心思飛離他身上。

「沒事。」她一臉恍惚地側身向牆，心思盡繞著腦海中令人震驚的醒悟打轉。

她愛上他了，愛上一個她永遠無法擁有的男人，他所具有的力量使她心中充滿恐懼。

「什麼事情讓你嚴重忽略我的存在？」他緊貼著她的美背……

拜地震之賜，兩人陷入更複雜的關係，卻也過起甜蜜的同居生活，楊千千作夢也沒想到，單純的性好奇到最後會演變成真正的戀情。

她瘋狂愛上有他的生活，只要他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心情比摘到天上的星星還快樂。

她發現他們之間除了床上生活如魚得水外，心靈上的溝通也毫無阻礙，他不是一味的寵溺她，而是帶領她探索世界，分享他的一切

她不用再刻意壓抑自己，而是自由的在他面前表現出喜怒哀樂的情緒，她喜歡這樣的自我。

他帶給她從未有過的全新感受，有了比較之後，她才知道跟志祥哥在一起時為什麼能以禮相待——他們之間存在的是深厚的親情，而不是兩情相悅的愛戀，親人之間不會有時時刻刻想佔有對方的衝動。

愛情會讓人改變，她沒想過兩人的關係會從仇人變成親密愛人，愛上他是快樂的事，被他愛是幸福的事。

她不想未來，努力把握現在，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們更珍惜彼此，在有限的日子裡，創造出更多美好的回憶。

「楊小姐，警衛室來電，大門口有你的訪客。」發嫂將話帶給在屋裡發獃傻笑的女主人。

收回心思，楊千千感到納悶，除了這屋子的主人之外，還有誰知道她在這裡？

「請他們進來。」或許是樓光想給她的意外驚喜吧。她按捺住追問訪客是誰的念頭，換了套正式服裝，開心的下樓迎接。

一下樓，笑容倏地僵在臉上，楊千千大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來的竟然是父親及遠走美國的胡志祥！

「爸，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原本打算謊稱在挪威旅行期間，樓光的弟弟為了救溺水的她不幸犧牲性命，所以她才決定用冥婚的方式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可是現在……

「為什麼要騙爸爸？」楊至東原本不相信乖巧的女兒會騙他，直到真的在這裡看見千千本人，他才明白鬍志祥所言不假。

「爸爸，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楊千千直視著父親，力圖鎮靜，不讓他看出端楊。

「你跟樓光私下談妥的條件，志祥已經告訴爸爸了，笨孩子，爸爸寧願失去一切，也不願你拿自己當籌碼，賠上一生啊！」女兒竟然為了他連自己都出賣了，這教他情何以堪？

「志祥哥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明明只有她跟鎮業知道。

「我們訂婚那天，樓光是故意要讓你身敗名裂，再趁我父親撤走資金之際，讓定投無路的楊家不得不求助於他，進而要脅你。」遠離台灣，少了干擾，胡志祥靜下心來回想事情的來龍去脈，很快便發覺其中有蹊蹺。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尤其是樓光這種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會這麼做，必定有其用意。

後續的發展讓他驚覺自己跳入陷阱里，他恨自己當初不該讓恨意蒙蔽雙眼，才會讓樓光有機可乘。

「鎮業是為了他弟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急著辯解，剛開始確實是這樣沒錯，但後來的發展卻不是他們所能夠控制的。

「一個蒙主寵召的人還能跟你發生交集？」樓光到底是存什麼心，連已往生的弟弟也要牽扯進來？

「死了並不代表已成為過去式。」她跟鎮業之間的情分是因守業而起，他的去世並不代表關於他的一切會跟著結束。

「這話什麼意思？」

「鎮業希望我嫁給他的弟弟。」

「老天，他毀了我的事業還不夠，連你的人生也要一併埋葬？」楊至東氣得跳腳，無法相信如此荒謬的話。

楊千千無力辯駁，一開始樓光確實是這樣算計。

「跟爸爸回家，從今以後，哪裡也不準去，楊家欠樓光的錢，我會想辦法還。」好好的一個寶貝女兒竟然變成死了丈夫的寡婦，就算散盡家財，他也要跟樓光討回公道！

「楊伯伯，錢的事交由我來處理，當初我爸如果能顧念情誼，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面。」都怪他被老奸巨猾的樓光設計，才會白白拱手讓出他最珍愛的寶貝。

這件事情要是傳開來，對千千的名譽影響甚大，是他的錯，他不該被妒意蒙蔽了心，連累千千受盡傷害。

「不，是我太大意，明知道樓光的目標是千千，為了度過事業危機，我還讓她前去說情，甚至鼓勵千千接受他弟弟的追求。」為了他一生的心血，女兒寧願賠上太好未來，這讓他更加無法原諒自己的自私。

「楊伯伯，不用自責，這件事我會接手處理，一切會再回到從前，千千還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胡志祥保證道，這次他不再放手，不再讓對方有機可乘。

「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千千認識你是她的福氣。」楊至東被胡志祥的情意所感動。

或許他沉悶的個性不適合千千，但是他不離不棄的深情卻是世間少有，千千若嫁給他，生活也許稱不上美滿，但至少一輩子有人照顧。

「你們的婚事，我怕你父親不會那麼好說話。」他很清楚胡大庸的脾氣。

「家父對千千的錯誤印象，我會好好解釋清楚，楊伯父不用擔心。」

要扭轉一個人既有的看法不容易，不管個性傳統的父親到最後會不會接受千千，他決定不放手。沒有她在身旁，他的日子過得很心慌，總感覺自己遺失了什麼，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這次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他絕不再讓幸福從他指縫間溜走。

「走吧，一切會回到從前，爸爸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楊至東對著女兒說道。唉，他的傻女兒。

「不告而別，我怕鎮業回來會難過。」楊千千左右為難，兩邊都是她愛的人，她不能拋下他一定了之。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他著想？當初他毀你清白時，怎麼不替你想想？」這麼冷血無情的人，根本不值得為他費心。

「爸，鎮業心地並不壞，他有他的苦衷……」

「不用替他辯解，我不要從你口中聽到任何他的事。」女兒一再替樓光說話，他聽了更生氣。

「有話回去再說。」胡志祥神情複雜地看了楊千千一眼，打破僵局。

「跟我回家。」楊至東二話不說，牽著女兒的手往外走。

「爸……」

「住口，不準再提『樓光』三個字！」

「那三個字不代表他虐待女兒。」

「他威脅你就是不對。」

「爸……」

＃＃＃

楊至東上門帶走千千的事，樓光在第一時間已得到消息，他們並沒有出境紀錄，只要有心人一查，事情曝光是早晚的事。

他知道應該要出面阻止，而不是站在這裡俯瞰車水馬龍的街景，他應該拿出白紙黑字登門要人，但他卻按兵不動，繼續發獃。

思緒回到第一次見到守業那年，才十歲的守業就懂得用愛接納他的存在，他的善良感動了他，就像背後散發著光芒的天使，照亮他陰狠無情的心。

在千千身上，他看到守業的影子，他不由自主想接近她，汲取她身上代表光明溫暖的一面，愛上她是輕而易舉的事。

有了愛的滋潤，他的心變得柔軟，綁架一個女人的未來送給已經不在世上的人，現在回想起來，他發現自己實在太冷血了，千千改變他很多自以為是的想法，讓他懂得從另一個角度看世界。

現在，他看待事情不再非黑即白，多了一層溫暖的人情，這或許就是他會受守業及千千吸引的原因吧，他們總是用愛看待這個世界……

「范先生，楊氏企業楊總經理來訪。」

「請他進來。」樓光回過神，熄掉香煙漠然應道。

怒氣沖沖的楊至東一進門就破口大罵——

「樓光，你夠狠，竟然對我女兒做出這種事！」

「你到底是不是人？為了已過世的弟弟毀掉千千的一生，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也做得出來？」

「要不是志祥察覺有異，我至今還被你蒙在鼓裡。」

「我女兒再也不會被你利用，我楊至東寧願一無所有也不會賣女兒，楊家欠你的錢，我會一毛不少還給你！」

「樓光，你沒有話說？」

從他一進門到現在，都已經連罵好幾回，樓光始終沉默不語。

「一切都已結束，還有什麼話好說？那些錢就當作是令千金名譽受損的補償。」他淡然開口。

他願意放手，也相信善良的守業會同意他的做法

當計畫出了差錯，他愛上了弟弟的女人，再將她留在身邊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既然沒有未來，倒不如就此放手，還給彼此自由。

公主的未來屬於王子，而不是被惡魔利用的傀儡。

「你說……」他有沒有聽錯？這傢伙什麼時候轉了性，連錢也不要了？

「我說的很清楚，你沒有聽錯。這是楊家的土地所有權狀，趕快拿走，免得我又改變心意，人財都要。」樓光口氣惡劣，這個時候不識相找上他的人，只有當炮灰的份。

「你最好說話算話。」楊至東依舊不敢相信。

「除非你想還錢，否則廢話少說，自己找門滾出去。」心情低落的他怒目一瞪，直接轟人。

被他嚇人的眼神一掃，楊至東屁滾尿流，壓根忘了他是上門理論。

＃＃＃

才離開不到兩個禮拜，楊千千發現原本熟悉的家變得很陌生，心情轉變，一切跟著改變。

才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已開始想念囚禁她的屋子及屋內的男人，思念是件苦差事，不能分享只能獨嘗。

透過下人，她相信他應該知道她已不在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為什麼他還不來找她？他們的約定還存在，他不該輕易放棄她，就算沒有未來，至少在最後的幾天，他應該要極力爭取，而不是不聞不問。

他會不會不要她了？不可能，就算不是為了她而來，他也該想到他摯愛的弟弟。

他不出現，她的心好慌。

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她就快不能呼吸，這不是她要的。

他會想她嗎？

她已經開始想念他。

不來也好……

不來也好……

不來也好……她一再告訴自己，淚水卻已爬滿臉龐。

這樣是對的。

她知道他們的關係將隨著志祥哥的介入而結束，雖然不願成為他的弟媳，她還是很抱歉不能完成他友愛弟弟的心愿。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成為大伯，她做不到，既然無法改變他對守業近乎盲目的犧牲奉獻，那麼，離開會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心會痛。

她愛他，只是註定當不了戀人，深刻的愛情淺嘗即可，太多傷身，才短短几天，她已嘗到失戀的苦果。

＃＃＃

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當一切再回到原點，樓光發現自己居然會嚴重適應不良。

夜裡少了她，他必須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一覺醒來，枕邊少了她的體溫，他必須費更多的力氣，才能面對一天的開始。

餐桌上少了她閑話家常的輕鬆氣氛，他食不知味，就連工作空檔，他也習慣性的尋找佳人的聲音，拿起電話，卻不知該撥給誰，她的電話號碼變成了空號……

他的心遺失了一半，明知道思念公主是對守業不敬，他還是無法自拔的想念著她的人、她的影子、她的一切。

當日子過得很辛苦，他幾乎快崩潰時，為了救贖自己的靈魂，他再度走入守業的房間——自從發現自己受千千吸引、抗拒不了誘惑后，他就心虛的不敢走入守業的世界。

「你要原諒哥，哥不是故意要愛上你喜歡的女人。」他對著維持原狀的房間低喃，手指充滿思念地輕輕撫過等待主人歸來的一景一物。

迷亂的眼神落在書桌上寫了一半的日記，要不是日記泄漏守業內心的秘密，他也不會找上千千，威脅她就範，進而鑄下不能挽回的大錯。

樓光打開電腦，想找尋更多關於弟弟的回憶，他們兄弟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他幾乎在世界各地跑，作息時間不固定，兩人之間的噓寒問暖全靠電子郵件。

他鍵入自己的生日，這是他們兄弟的默契，他的信箱也是以守業的生日為密碼。

收信匣里填滿未開啟的信件，等待主人回信。

自從守業走後，他還是從不間斷地寄信給他，在他心裏面，他們的相處模式跟以往沒兩樣。

打開一封封守業開啟過的電子郵件，回想當時的心情，兄弟倆聊的話題幾乎都是瑣碎生活細節，連跟同學去吃冰，守業都有辦法洋洋洒洒的寫下一大篇感想……旁人看來覺得枯燥乏味的內容，對他而言卻是解放工作壓力的樂趣。

緬懷過去總讓人感傷，他後悔不該讓工作填滿生活，多一點時間陪家人，人生才不會有遺憾。

關掉信件，待寄匣中有封末寄出的信件吸引他的注意力，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點選進入——

樓光凝視著電腦螢幕，眼眶濕潤，心裡一陣激動，久久不能自已。

知他者，非守業莫屬。

他看向充滿回憶的房間，守業是他的守護天使，就算已經不在他身邊了，他依然感受得到他不求回報的愛。

「謝謝你，我的好兄弟。」他閉上眼，將手伸至空中，衷心感謝守業的用心。

他終於可以拋開禁忌，光明正大的跟千千在一起，沒有愧疚阻擾，也不用擔心對不起守業。

千千如果知道守業的心意，不知該有多高興……一想到此刻胡志祥有可能趁虛而入，他不禁著急起來。

千千說她愛他，他們的愛才剛萌芽，抵擋得了擁有她十五年感情的胡志祥回心轉意嗎？

萬一她選擇重新投入王子的懷抱，他豈不是要一輩子失去她？

不，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他要她，不只是圓守業的夢想，還有他自己的感情。

他要告訴她，沒有她的日子太難熬了，他不要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

他要告訴她——他恨她。

她絕不能棄他而去！

＃＃＃

樓光不追究賠償的舉動，引來胡志祥危機意識高漲，他直覺認為樓光輕易放過楊家跟千千有關。

依她的說法，樓光破壞他們訂婚的目的是為了他死去的弟弟，此刻看來，事情似乎變得更複雜了。

他……看上千千了嗎？

從男人的角度來看，樓光是男人中的極品，連他都不得不承認他的魅力，女人要愛上他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忘不了在離開范家時，千千依依不捨的眼神。

「你跟樓光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受不了事情曖昧不明的狀態，胡志祥直接問當事人。

「我們之間……志祥哥，對不起，一切都已來不及了。」理清了自己的感情，楊千千坦誠相告。

「你認識他不過短短几個星期，怎能輕易抵過十五年的感情？」他不相信才短短時間他就被三振出局。

「愛情不能用時間來衡量，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就算放在無人孤島上，他們還是不會成為情侶，我跟他之間是明知有阻礙，卻還是不顧一切地瘋狂愛上對方。」

「你變了很多，不再是我認識的小女孩。」她的轉變讓胡志祥很受傷，一步錯，全盤皆輸。

「小女孩總有長大的一天。」

「是呀，她學會找別的男人來談戀愛，好讓我生氣。」他不甘心自小守候的女子，最後變成別人的新娘，可生氣又能怎樣？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

「志祥哥，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心不去愛他。」她哀戚的看著一臉悲憤後悔的胡志祥，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傷害他。

「愛情果然會讓人盲目，我們之間少的就是不顧一切的衝動。」相處十五年，卻始終沒有辦法發展出轟轟烈烈的感情，他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愛得太平淡。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就再也回下來。」他們之間只剩溫暖的親情，其他的，再也不可能了。

「別忘了我很愛你，要跟你一起過三輩子。」他試圖動之以情。

「別勒索我的感情，別讓我難過。」想到他對自己的深情，楊千千不舍地哭紅了眼，如果可以，她也想回報他的愛。

「我不希望你難過，這輩子當不成夫妻，我們還有兩輩子的時間，到時候我不會再輕易放手。」她不舍的淚水撫慰了他心中的傷，知道在她的心裡他還有一定的分量，這樣就夠了。

「志祥哥，你不怨我？」楊千千淚眼汪汪的看向他

「愛情強求不得，既然你選擇了他，我願意退出，只要你快樂，我什麼都無所謂。」更何況，當初也是他給了樓光機會，他活該受到懲罰。

「你這個樣子，我會更愧疚。」楊千千哭得像淚人兒，明白放棄的是多麼疼愛自己的男人，可是感情由不得她作主，她雖不舍，卻沒有辦法回報志祥哥的愛。

「傻瓜，我就是要讓你愧疚、挂念一輩子，下輩子才會記得我。」自小一起生活，她就像他的家人，他絕不忍心看著家人痛苦而坐視不管，只要她快樂，他可以假裝無所謂。

停頓了一下，他又叮嚀道：「答應我一件事，不要主動找他，如果他有心，就讓他來找你。」他要了解千千在樓光心中的分量，才能放心走開。

屋內的人相視，一個滿心雀躍，一個深深嘆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