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久不見呀!」夏婕笑眯眯地對楊浩說道:「數饅頭的日子過得愜不愜意呀?咱們杜若琴小姐對你可是日思夜夢,巴巴地盼你趕快退伍呢!」她促狹地對杜若琴擠眉弄眼。
「真的嗎?」楊浩故作驚訝地望著女友杜若琴,誇張地說:「喔——怪不得這幾個月我在隊上老是覺得耳朵癢得不得了,原來是有人在想我喲。」他推了推銀色鏡框,認真地點了點頭。
「哪有?你少臭美了!」杜若琴圓眼嬌睨,甜甜地埋怨起夏婕:「小婕最愛胡扯了,我看她才是巴巴地盼你趕快退伍。」她溫柔地依偎在楊浩的懷裡,數月不見,情人間最難捱的兩地相思,總算隨著這個阿兵哥難得的放假回家,而有多多少少的補償。
「唷——這話問題可大了!我為什麼要巴巴地盼楊浩退伍呢?放心啦!我對你的大情人一向是非常守規矩的,你可別隨便安個﹃戲朋友夫﹄的罪名給我,真是天大的冤枉。」夏婕連忙撇清杜若琴話里意有所指的任何可能,她怎會不明白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的道理呢,尤其在深刻愛過之後。
杜若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在怕什麼嘛,我又不是說你暗戀楊浩,瞧你嚇成那副德行。」她馬上正經地問:「你不是一直跟我提要藉資料的事?」夏婕老是在她耳邊嘀咕這件事,教她想忘都難。
「小婕有什麼事嗎?」楊浩問道。
「瞧瞧我這麼爛的記性,要不是阿琴提醒恐怕我就忘了。對啦——楊浩,我要向你借考會計師的準備資料。」再沒多久就要畢業,會計系科班出身的夏婕當然以考上會計師為重要人生目標。楊浩是畢業后馬上考上會計師的優秀繫上學長,不趕快向他調個資源,順便多多請益以增長應試功力,豈不浪費了繫上優良人才把高級筆記傳給學弟妹的傳統呢?
「好啊,我明天拿給你。」楊浩爽快地答應,隨即挖苦起杜若琴來。「小琴你呢?完全沒有打算跟我借筆記和考古題考會計師呀?你是準備喝西北風還是包袱細軟都收拾好了,等著我娶進門呢?」杜若琴肚裡有幾條蛔蟲他算得一清二楚,依他料想,她活潑外向、聰明伶俐,會計師這門死板板的行業肯定無法吸引她。
「怎樣?不行嗎?」杜若琴氣嘟嘟地噘起嘴,「我就是打算喝西北風,楊大少爺你有什麼意見嗎?」
女諸葛的外號一對上智商高人一等的楊浩,立即呈現出旗鼓相當、彼此較勁的局面。想起當初與楊浩結緣的經過,兩個人老是鬥來鬥去,杜若琴不禁莞爾。
「咱們女諸葛要喝西北風,誰敢插手管閑事啊?」夏婕笑著幫腔,她知道唯有楊浩才治得了杜若琴。
「就是說嘛,誰敢向天借膽?」杜若琴叉腰瞪眼。
「唉——這麼恰北北,有這樣的老婆我以後可慘了。」楊浩裝模作樣地哀聲嘆氣。
夏婕敲起邊鼓來。「喔,我聽到了喲!楊浩已經打算娶阿琴,準備席開幾桌啊?阿琴好命羅,不必像我一樣可憐兮兮地考會計師,真是幸福,一畢業后馬上就有現成的會計師娶回家疼惜。」看著杜若琴與楊浩恩愛甜蜜,她不由得想起與易天堯相處的時候,他們也曾如此快樂吧!記起他看她的溫柔與寬容,卻也無奈地記起他要離開她,夏婕低垂眼眸而黯然神傷。
「怎麼啦?」體貼的杜若琴立即察覺到夏婕的情緒變化。
「沒什麼,我們繼續聊嘛。」夏婕故作堅強,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杜若琴狐疑地瞧著眼眶泛紅的夏婕,她分明是受了委屈。「是不是2000號又給你惹麻煩了?」她以敏銳的女人直覺一針見血地道出夏婕的心事。
「我……」看著杜若琴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夏婕欲言又止,只是搖頭。
「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個木頭!」杜若琴氣憤不平地問道:「他欺負你了?我找他理論去!」她準備找易天堯的晦氣。
「你冷靜點好不好,這麼激動要去找誰開打啊?」楊浩見勸不動杜若琴,二話不說將她緊摟在懷裡,讓她無法動彈。
看著眼前的這對戀人,夏婕更消沉而幽幽地說:「你別生氣了,2000號離開我了,你口中的木頭再也跟我毫無瓜葛。」
「離開你?怎麼說?」杜若琴與楊浩面面相覷。
「他說配不上我,要我跟汪建明複合。」夏婕娓娓道出與易天堯分手的經過。
杜若琴凝神細聽后,萬分贊同地點頭。「總算2000號有自知之明,既然配不上你就識相得自動退出,不錯不錯。」她認為易天堯那張微積分臉怎麼看都跟夏婕不登對。
「我倒不認為如此。」楊浩提出相反的意見。「依夏婕這麼說來,我想易天堯成全的美意一定出於非常深的愛意,你想,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把心愛的人拱手讓人呢。小婕,我認為你不能就此放棄易天堯,像他這種苦心為你著想的好男人到哪裡找呢?」
夏婕聽著杜若琴與楊浩截然不同的看法,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想了很久,或許2000號就像是楊浩說的為我著想,所以才要離開我。」她捫心自問,難道她體會不到易天堯對她的好嗎?如此說來,她似乎太衝動行事,好歹也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解釋,而非掉頭就走。
「才不是!」杜若琴眯起眼。「我看一定是易天堯懦弱,知道夏婕跟汪建明交情不錯就要離開她,這算什麼?他沒有鼓起勇氣更加把勁的追求小婕,反而未戰先降主動將小婕讓給汪建明,這種懦夫行徑根本不值得託付,小婕你離開他是對的。」
「未必如此。」楊浩挑眉說道:「小婕,你知道愛情的佔有慾有多強吧?但是用佔有慾多寡來證明愛的深淺,似乎太膚淺了吧?以同樣身為男人的立場,我能體會易天堯的心境。在愛情國度里不分男女都有強烈的佔有慾,今天他肯拋棄狹隘的佔有慾,不因為與別人的意氣之爭而以追到你為目的,反而是用客觀的態度來看待你們的愛情,他因看得愈透徹而發現你們之間的盲點。
他自始至終設身處地替你考慮,他認為唯有汪建明才能給你快樂所以離開你,由此種種看來足以顯現他是個善良而包容的情人,而愛情中往往最缺乏的就是包容。易天堯能包容你與別人相愛,只要你過得幸福,請想想他是不是超脫了狹隘的愛情觀,是不是具有足夠成熟的理性?一個成熟理性、你又深愛的男人難道不能給你幸福嗎?」
夏婕沉默不語,杜若琴和楊浩的詞鋒交戰猶如天使惡魔兩極化的立場在拉鋸著,她該何去何從?
「喂,楊浩!你口口聲聲說男人的立場,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女人的感覺?」杜若琴氣到鼓著腮幫子。「小婕,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回頭,是他先不要你的對吧?為了女人的自尊,你何必苦苦哀求他回心轉意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你還這麼年輕,往後的愛情說不定更纏綿悱惻,不需為了2000號這個生命里的過客而拉下臉,想想咱們女人的矜持吧。」
楊浩好氣又好笑地搖頭,「女諸葛大人,你這算哪門子的朋友?這種事只有勸合不勸離的啦!」他認真地向夏婕說道:「別聽這個女性主義份子胡說八道,你的愛情掌握在你手中,為了一時意氣和無謂的矜持,就這樣白白錯過了一生中相知相愛的人,值得嗎?」
「值得嗎?」夏婕若有所思地反問自己。
「小婕你別上他的當!這傢伙老是站在男人那邊說話……」杜若琴見夏婕似乎動搖,頓時氣得跳腳,想要破口大罵卻被反應靈敏的楊浩一掌捂住嘴。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們不吵你。」楊浩笑著將杜若琴像小雞般拎著,卻被潑辣的她咬了手掌。
「哎喲——」楊浩發出慘叫聲。「你要謀害親夫嗎?」他瞪大眼睛。
「哼——親夫?你少往臉上貼金了,本姑娘不見得非嫁你不可!」杜若琴回敬楊浩一記衛生眼。
夏婕看著這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的,想想這一生中還能遇到第二個讓她歡喜讓她憂的冤家嗎?唔——似乎不太可能,畢竟具備酷愛麥當勞薯條兼是個微積分狂的稀有雙重特質的人,實在是太罕見了。
醉!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自己灌醉。
「阿保,給我一瓶Vodka。」易天堯失魂落魄地癱在吧台上,醉眼迷濛地要烈酒喝,據說一醉能解千愁,今晚他要醉得徹底,醉得忘記所有。
「易先生你別再喝了,這Vodka烈酒只能淺嘗,不能狂飲的。」阿保憂心勸道。像易天堯這樣牛飲非常傷身,恐怕會醉得一塌胡塗,吐得淅瀝嘩啦。
「連你也管我?」易天堯雙眼布滿血絲,憤恨地握拳吼道:「我是來買醉的,難道這個酒吧不賣酒?」Vodka酒精在他胃裡發生化學反應,直接迷醉大腦中樞,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量。
「我看你不是在買酒,比較像是在賣命。」David坐在易天堯身旁,看到易天堯喝得爛醉如泥,他不禁皺起眉頭。
易天堯勉力瞠開因酒精作用而漸感吃重的眼皮,David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有什麼事嗎?」他冷冷問道。
David察覺到易天堯似乎不怎麼友善,連忙漾開他所向披靡的陽光笑容。「怎麼這樣問?咱們可是好哥兒們!你到底怎麼啦,這麼頹廢?」向來滴酒不沾的男人今晚居然獨自一人在PUB買醉,這實在是令人跌破眼鏡,簡直比外星人入侵地球還誇張。
「你說呢?」易天堯抬起頭來看David,雙眼努力對焦中,只可惜David俊俏的五官此時在他視網膜上全糊成一團。
David聞到易天堯傳來的陣陣酒味。「這是幾啊?」他伸出食指,比了個一。
易天堯不屑地笑了笑。「哼——當我笨蛋嗎?這是三嘛,一、二、三,三根手指頭。」他仰頭又灌了一杯酒。
「嘖嘖嘖……」David搖頭嘆息,看來他非得喚醒易天堯不可,如果易伯母知道她乖巧的兒子在台灣當酒鬼,他就算死九次也擔當不起。「阿保,借我一桶冰塊。」沒辦法,臨行前受易伯母囑咐要多關照阿堯,他當然要「盡責」。
David拉開易天堯襯衫后領,拿起整桶冰塊嘩啦往下倒。
「總該醒了吧?」David趕忙站得遠遠的,遠觀易天堯的反應,他要保持安全距離以免成了易氏勁爆拳的沙包。
易天堯昏沉的腦袋被整桶冰塊敲醒,他覺得背後冷颼颼,大概是冷氣開太強了。唔——不對,愈來愈冰,一塊一塊滑滑的東西……
「David,你做了什麼好事!」易天堯終於發現David竟然倒冰塊在他衣服里,實在太變態了。
「別緊張嘛,只是幫你醒醒酒而已。」David一副無所謂貌,這種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你這傢伙……還說是哥兒們,你要冰死我呀!我絕對沒有這樣殘忍的朋友。」易天堯急忙脫掉襯衫,不顧別人眼光而拚命跳著,直到所有冰塊都乖乖離開他火熱的身軀為止。
「唷,這麼說太無情了吧?我只是奉你媽的命令,好好照顧你,看到你在灌醉自己,我當然不能等閑視之啦。」David優雅地道。「很有效吧?清醒了一點沒?」
「你……你……你太可惡了!」易天堯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起衣服準備離去。
David卻搶先一步將他按回椅上,擺出笑臉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上次夏婕……」自從他知道易天堯對夏婕是認真的,他發誓就再也沒動過招惹夏大美女的念頭。
不提還好,一提到那位讓他垂頭喪氣前來買醉的伊人,易天堯不知從哪兒生出的怒氣罵道:「你還敢說?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都不懂,拜把子是拜假的嗎?」
「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你還在記恨啊?阿堯,女人就是衣服,舊了換,破了當然要換,你是我朋友,我這人一向講義氣,怎麼可能重色輕友呢?」David頭頭是道地說著,不過想到夏婕這男人心中的尤物,他心中難免大嘆可惜。不過既然夏婕無意於他,他憑著男人的自尊,當然不可能屈就而苦苦追求。
「你這傢伙嘴裡說得好聽。」易天堯瞪了嘻皮笑臉的David一眼,看他多少有求和的誠意,本性寬厚的易天堯也不再追究。
「好啦!」David拍拍易天堯的肩,「現在可以說說看有什麼鬱悶的心事嗎?說給我聽可比灌酒有用多了。不過像你這麼少碰酒居然可以灌這麼猛,可見具有當酒鬼的潛力,兄弟我佩服佩服。」David在心中大嘆果真人不可貌相。
「這是什麼安慰法?」易天堯白了David一眼,竟然說他有潛力?怪不得這世界總有一些酒鬼,他們大概都被這樣恭維而不斷用酒精證明自己很棒。
「OK,算我胡說八道好了。」David聳聳肩,「我猜讓你來這裡買醉的原因,準是夏婕。」根據他的經驗,唯獨女人有能力把男人弄到這種自我毀滅的地步。
心事被說中,易天堯心跳漏了一拍。「我能信任你嗎?」他帶著悲痛的眼神看著David,此時此刻真的需要朋友聽他傾訴。
阿堯居然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David驚訝於他哀怨的神情。「這樣看來,你果然陷得很深。」在他印象中易天堯無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只是沒想到他連失戀都這樣認真。「唉——別難過了,我就說嘛不過是女人而已,這個不成換另一個不就得了?」
「夏婕是無法替代的,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她。」易天堯濕紅的眼眶有淚珠在滾動。
David難得安靜的聽易天堯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所以你離開她了?」他再確認一次。
「嗯,其實我很掙扎,我無法否認自己仍是想念她,更不能欺騙自己對她投注的所有感情。」易天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只是為了她的幸福,我寧可相信她跟別人在一起才會快樂,我只能祈禱別人給她的遠比我多。」他對自己的付出無悔,但離開她畢竟讓他心痛。
「Shit!什麼為愛犧牲奉獻而自動退出,這根本是灑狗血的劇情嘛。阿堯,我看全世界就剩你一個人會主動趕大美女走的,你真是笨到極點,好不容易追到夏婕又輕易放她走?你真是蠢得沒話說。」David不以為然地臭罵易天堯的決定,他從不相信什麼「為你好,所以我離開你」這一套狗屁話。
「就算我笨我蠢,只要她好,我都無怨。」易天堯認真地說。此時夏婕在做什麼?會不會跟汪建明聊到天亮?深夜一點半,她夢中有他嗎?
「什麼無怨?」David睨了神情憔悴的易天堯一眼,「如果無怨你就不會坐在這裡灌酒啦,我看你根本是自欺欺人嘛,明明忘不掉夏婕,不甘心放她走,又強迫自己當聖人故作寬容。你以為把馬子讓給別人是很屌的事嗎?」
David說的字字句句無疑是說出易天堯放了又捨不得的矛盾。「我不是要當聖人沽名釣譽,我只知道她沒有我會過得更好,她還年輕,總有機會找尋真正幸福。」易天堯感到心好痛,原來愛人如此痛苦。
「OK、OK,既然你堅持離開她的決定是正確的,那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你已經離開夏婕,就應該忘記她而追求你自己的幸福才對,總不能沒有了夏婕你就準備剃度出家吧?」David掏出皮夾子,拿出張小照片。「喏——這張是Cathy,這個短頭髮的是Victoria,還有這個大眼睛美女叫張於琴,這個穿比基尼的……」
「我對這些女人沒有興趣。」易天堯斬釘截鐵地說。「雖然我不會因此剃度出家當和尚,不過這輩子我寧願單身也絕不娶別人,除了夏婕我不可能會愛上別人了。」他想起夏婕對自己的重要,沒有她在身旁,他就像是無魂的行屍走肉。但這是他所選擇的,且讓他獨自承受這後果,讓他負擔一生深愛她註定帶來的寂寞與痛楚吧。
「啊——你都不喜歡?這些女人都是萬中挑一的喔,你真的不考慮?」David自討沒趣將照片一張一張收回皮夾子,埋怨道:「你就這樣消沉下去好了,最好變成滿臉鬍渣、渾身狼狽的酒鬼,再等幾年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去參加夏婕的婚禮好了!」搞什麼嘛,他可是好心為阿堯安排相親,沒想到他對夏婕這麼死心眼,竟然不領情。
「婚禮?」易天堯恍若大夢初醒,他似乎忘記夏婕當然有嫁作人婦的一天。
「糟糕!我忘了叮嚀小婕結婚時要謹慎考慮,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就嫁了。」即使做不成情人,他也應該以師長或朋友的身分當夏婕的愛情顧問,生怕她識人不清而吃虧。易天堯後悔不該與夏婕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然最起碼她能當他是朋友,多少能接納他虛長几歲的意見。
「噢——我真的被你打敗,難道她結婚的新郎人選也要經過你審慎評估?」David苦笑,「分都分了,既然離開夏婕就別再插手管人家的閑事嘛,她死活干你何事?我看你果然不是好情人,比較像是好父親,一天到晚操心女兒的終身大事。」
被David如此譏諷,易天堯無語辯駁。「如果能以她父親的身分為她擋風遮雨,我也願意。」他無法壓抑想見夏婕一面的渴望,想知道她最近幾天過得好不好。他又強烈感到一陣心痛,夏婕決絕離去的背影浮現眼前。他離開她是對的嗎?為了自己背負愛情十字架的艱苦難捱,他不得不質疑。
「夠了阿堯!你實在太噁心了吧,何必這樣委屈自己?眼睜睜看情人琵琶別抱還要幫人家拉禮炮祝賀,這太不正常了。」David挑眉說道:「你聽好,現在你只有兩條路走:第一,從此忘了夏婕,不要他媽的分手了還故作殷勤當什麼愛情顧問,人家可不見得會領情。第二,不準再欺騙自己,你仍然深愛她,既然愛就不要輕言放棄,就得證明她跟你在一起絕對會快樂幸福,不要管勞什子男人面子,不準用什麼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狗屁藉口,只管趕緊追回夏婕。」
易天堯奇怪地看著分析得有條不紊的David。「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大腦了?」太反常了,David一向只有泡妞戰略,何時改行變成失戀諮詢專家。
「喂喂——這什麼話?」David沒好氣地瞪著易天堯。「你朋友我本來就是四肢發達、大腦更發達的文武雙全人才,是你自己眼睛被蛤蜊肉糊到,久久不知道身邊有個具備智仁勇三達德的良師益友。」
「還真的咧——良師益友!」易天堯終於露出一道燦爛的笑容。「說吧!最近是什麼喜事讓你神智清明起來?」他現在才注意到David西裝筆挺,散發出彬彬有禮的氣質,八成又是陷入愛河。
「唉——不算什麼喜事。」David反倒嘆口氣,「我老爸要調我回美國總公司,他說不放心我在台灣當美猴王,要我乖乖回美國當什麼總經理。」這樣一來,他再也不能自由鬼混了,哪算喜事呢?
「好哇總經理,你得要洗心革面哪!首先必須了結在台灣的所有爛帳,欠哪個女人一瓶香水,欠哪個女朋友一輛跑車,還有追不到的美女得趕緊加油猛放電……」易天堯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
「嘿嘿——追不到的美女就只剩夏婕啦,阿堯你到底是選第一條路走呢,還是第二條——重譜2000號戀曲?」David弔兒郎當說道:「如果你決定選第一條路得趕緊告訴我,這樣我才能重整旗鼓追求夏婕。怎樣?決定好了沒?我後天就要回美國了,你可別故意浪費我的時間哪。」
「你這花心大蘿蔔休想打夏婕主意。」易天堯實在不忍心看到夏婕被David辣手摧花,為了夏婕的安全著想,似乎第二條路比較好吧。
當——當——下課鐘響。
夏婕帥氣地背上背包走出教室,今天終於考完期末考。解除考試壓力后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連在校園裡晃來晃去的野狗看起來都格外可愛多了。
最後一科是惱人的微積分,只有助教前來監考。「還以為2000號會來監考呢!」夏婕難掩失望之情,不過還好易天堯沒來監考,否則傳染他的獃氣,她原本猜對的題目說不定全寫錯答案欄了。「嘿嘿嘿,這次微積分一定會過的,我出運羅!」她料准易天堯不敢當她,開玩笑——他不是說過嗎?如果她成績不及格,丟臉的人可是他這位大教授呢!更何況他還曾經是她的家教……雖然打從與易天堯分手后,她就再也沒去上家教課來個考前總複習。
夏婕愉悅地哼著歌,信步走到柜子那兒,學期末大清倉,她看看有什麼「好康的」可以搬回家增加家產。「咦——怎麼有個人鬼鬼祟祟在我柜子前?」她皺起秀眉,跨步前往決定質問來者。
一定又是追求者。「喂——你這個人幹嘛開我櫃門哪!別塞啦,裡面都塞爆,我已經很久沒整理了……」夏婕叉腰絮絮叨叨念道,那人卻猛然抬起頭來。
「2000號?」她大叫。
易天堯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我只是來幫你整理柜子。」他帶著幾分說謊的緊張,因為整理柜子的目的就是掃除所有來歷不明的追求者,然後將易氏標記粉紅色情書乾乾淨淨擺在裡頭。
「多謝你的好意,柜子我自己整理就可以了。」夏婕故意冷冷說道。但她無法否認看到易天堯,她有多麼開心。「你怎麼沒來監考微積分?原來是躲在這裡好心地幫我整理柜子呀。」她酸溜溜地說,心中卻有一絲興奮,原來易天堯還是在意自己的。
面對夏婕有意的譏刺,易天堯啞口無言。「我……」他該不該再次表明非她不愛的心跡,若是錯過這個機會,他與夏婕還能相遇嗎?
「你你你你什麼啊?」夏婕潑辣地說道。「喔——我想起來了,你一點都沒變嘛。我們初次見面你就是這樣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好,就是這樣賊頭賊腦站在我柜子前面……」
易天堯突然泛起一抹微笑。「你還記得我們初遇的經過?我也忘不了我們之間共同的回憶。」真的是老天安排吧,他們居然又在此處相遇。莫非追回小婕是上天的安排?
夏婕聽到易天堯難得感性的話,不由得一陣臉紅。「我才不是故意記得,明明是你笨得讓我印象深刻,想忘都難。」她強辭奪理。他說忘不了他們之間的共同回憶,有什麼意思嗎?
「你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易天堯凝神望著夏婕,她依舊美麗活潑,他不禁心跳加速。
「嘿——這已經不關你的事了吧?易大教授!」夏婕拒人於千里之外,冷冷說道。她當然希望能與他複合,而改不掉的尖牙利嘴只是更強調她女人愛面子的矜持。
「我……」易天堯很想做些解釋,卻因為過度緊張而開不了口。他捏緊手中的情書,明知該鼓起勇氣拿給夏婕,卻怎樣也做不到。
夏婕瞅著易天堯支支吾吾的膽怯模樣。「有什麼事嗎?」她皮笑肉不笑地說:「今天期末考完,我待會兒還有許多活動,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請讓開,我要整理自己的柜子。」
「喔——好好好。」易天堯相當配合地挪開擋在櫃前的身軀,在未告白成功之前,先別惹毛夏婕比較妥當。
沒想到易天堯還真的讓開?那不就表示他果然沒什麼事找她。「謝謝。」夏婕冷冷地道謝著,搞什麼嘛!還以為他有備而來專程告白。
夏婕生著悶氣,將所有不滿全發泄在柜子上——她先是將所有信封和禮物粗魯地從櫃內挖出來,然後砰的一聲甩上櫃門。
「看什麼看?」夏婕白了自始至終目睹全程的易天堯一眼。一看他那副懦弱的樣子她就有氣,杜若琴說得對,這種懦夫怎麼配得上她呢?
「小婕……」易天堯好不容易等到夏婕「忙」完了,才敢開口:「我想我們……」他想複合,他想對夏婕說他愛她。
「我們?呵呵——2000號,我是我,你是你,沒有什麼我們。」夏婕雖然刻薄地說道,心中卻有難以言喻的酸澀。「我要先走啦,祝易教授假期愉快。」她轉身欲走。
「等等!」易天堯趕緊向前拉住夏婕的手。這次說什麼再也不能讓她走,他根本不能過沒有她的生活,他的生命因為有她才充滿陽光與愛。
夏婕感到一道電流從易天堯溫厚的手掌傳來,她有些暈眩。「喂——你這個人很奇怪耶……」她準備轉頭開罵,若他無意複合就不該這樣拉拉扯扯。
正當夏婕轉頭時,易天堯索性向前一步摟住她。
夏婕吃了一驚。「你做什麼?」2000號摟著她有什麼意圖?她轉過身來正對易天堯,倒要瞧瞧他打什麼主意。
「我……」易天堯凝視夏婕絕美的容顏,點滴愛慕之情全蜂擁而至。「我愛你!」天啊——好緊張!
「啊?」夏婕非常懷疑她是否聽錯,易天堯真的說出這三個字嗎?怎麼可能,難道木頭真的開竅了。「你有沒有發燒呀?」她伸出纖纖柔荑輕觸他額頭,不燙啊!「我在作夢嗎?」她狐疑地捏自己臉頰,如果是夢就快讓她清醒。
「我愛你。」易天堯深情地看著夏婕,情不自禁吻上她那可人的櫻桃小嘴,唇與唇相觸的電流擴及兩人全身,直搗心扉。
夏婕愣愣地讓易天堯吻住,完全不知所措。
「我真的愛你,我很愛很愛你。」易天堯不舍地離開她的雙唇后,再度做愛的告白。原來告白一點都不困難,只要把心裡想的全說出來就行了,怎麼他以前老是覺得這比殺頭還可怕呢?
夏婕的表情像是電影里的慢動作,菱形嘴角緩緩漾起一絲微笑。
「我們……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易天堯終於說出心底期盼。「我是說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呃,或是你乾脆做我老婆好不好?」反正他這一生也不可能愛上別人,除了夏婕沒有其他女人能進他易家門。
「貪心!」夏婕嬌睇著易天堯,「我都還沒答應要跟你在一起,你就已經想到要娶我了呀?」雖然是埋怨,卻有說不盡的甜蜜。
「什麼?難道你還要考慮?」易天堯緊張得推推鏡框,是他告白得不夠誠意嗎?「我都獻出我的初吻了,你還要考慮?」他這輩子只吻一個女人。
「初吻?」夏婕差點跌倒,她頭一次碰到這麼在意初吻的男人。「唔——為了表示我願意負責……」這真的是2000號的初吻嗎?夏婕突然想不起來她的初吻在多久以前就失陷了,好像是八歲吧。
「你是答應當我女朋友了?」得到完美的答覆,易天堯開心地跳起來。「不對不對!」他若有所思,臉色從快樂得不得了轉為冷靜。
「哪裡不對?」夏婕心驚,難不成他要反悔?這怎麼行!她都三貞九烈得非他不嫁了,他怎麼可以拋棄她。
易天堯認真地說道:「當女朋友還是會跑,除非你答應當我老婆。」他開始構思結婚時要投給哪些親友紅色炸彈。
夏婕這才鬆了口氣。「好啦,老公。」說不定她能跟杜若琴一樣好命羅,畢業后當少奶奶去了,就不用碰那煩人的會計。
易天堯喜出望外,忽然想起那封剛才還在手裡的情書。「怎麼不見了?」他要拿出來獻給老婆,以示真愛不渝。
「什麼不見了?」夏婕莫名其妙地問道,她瞥見地上有封粉紅色的信。「那是什麼啊?」她蹲下身想撿。
「情書啊!」易天堯動作迅速搶先撿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灰塵,傻笑道:「老婆大人,給你的。」恭敬地遞給夏婕。
「你也太不像話了!情書是拿在地上踩的嗎?」夏婕擺出太座氣勢,硬是教訓准夫婿一頓。
她拆開信封,柔情的眼神在字裡行間中梭巡。
愛情不是一加一的數學,而是高難度的微積分……
天——真被他打敗,這麼浪漫的情書中還能扯到微積分?她只能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