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易天堯皺著兩道墨眉走進嘈雜的PUB,戰戰兢兢的眸光不斷梭巡著陌生的環境,試圖在這黑夜天使蠱惑漫舞的墮落殿堂中,找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約莫十七歲的亮麗美女以纖細的手搭上易天堯的肩膀,臉上泛起嬌艷神秘的微笑。

「先生,一個人嗎?」她挑逗地在他背上畫著圓圈。

易天堯略微受驚地回頭,這女孩穿著一襲鵝黃色皮製緊身削肩低胸短裙,蓄著勁爆染紫的頭髮,但時髦的造型卻掩不住臉蛋的稚嫩。

「小妹妹,現在都快半夜十二點了,怎麼還在這裡閑逛?還不趕快回家去,爸爸媽媽會擔心你的安全呀。」易天堯板起臉諄諄教誨跟他搭訕的年輕女孩。他實在不懂時下父母為何放心讓子女深夜在外遊盪,看這女孩應該還在讀書吧,他不禁正氣凜然地肩負起長輩教導晚輩的責任。

「哇拷!你是我爸嗎?SPP有夠機車!羅哩羅唆不嫌煩哪,到底怎樣嘛,阿沙力就一句話,別他媽的GGYY。」女孩不耐煩地拿起海尼根啤酒一口飲盡,真他媽的衰到腳指頭去了,要釣個穿西裝的上班族,誰知竟然是個食古不化、未老先衰、只會講一堆不入流大道理的男人。

易天堯驚訝地瞪大雙眼,直覺明天該預約耳鼻喉科看看聽力是否健全,這個Y世代新新人類顯然對他的苦心勸告嗤之以鼻,不僅不考慮接納,還說出一堆他聽不太懂的話。

女孩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不爽地說道:「你到底要不要?一晚五千以上,可是我要去飯店喲。」

「什麼要不要?小妹妹,我不懂你的意思。」易天堯更是胡塗了,他也才離開台灣幾年而已,怎麼社會變遷如此之快,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難道他有義務要請不相熟的女孩子去飯店吃五千元大餐?這是什麼世界嘛!

「阿堯,剛到啊?」一名身材高挑、穿著淺灰色阿曼尼西裝,看來儀錶堂堂的男子綻開俊美的笑容朝易天堯走來,他器宇軒昂、玉樹臨風的氣質,斷能風靡各年齡層女子,吸引女性的熱烈追求。

果不其然,他才跨進門便陸陸續續有女性狩獵的灼熱眸光瞄準在David身上,似乎在伺機而動,蓄勢待發。David像光源般毫不費吹灰之力,即能攫取眾人的注意力,不論是男性的嫉妒或是女性的愛慕。

「David,你怎麼現在才出現?我等你很久了啊。」易天堯對這個外型無懈可擊的留美同學投以怨責的目光,他一聽到人群中些微的騷動就知道David已到。

原本與易天堯正僵持不下的女孩眸光激射出興奮,像是著魔般只顧對著David傻笑,她立即忘卻與易天堯的交易談話,轉移目標向David打招呼:「嗨!我叫甜甜。」

哇塞!真正的帥哥!

「你好,是阿堯的女朋友嗎?」David回報甜甜足以迷死眾女的超級帥哥笑容,沒想到阿堯回國還混得不錯嘛,泡了個幼齒辣妹。

易天堯馬上拋給David一記衛生眼。「你來得正好,趕快幫我勸勸這位小妹妹,告訴她不要半夜在這種聲色場所鬼混。」什麼女朋友?他易天堯會無恥到去摧殘國家幼苗嗎?

「哈哈哈——你還是沒變嘛,講出這麼八股的大道理。」

David對易天堯逗趣地擠眉弄眼,阿堯就是這副牛脾氣,老是擺出高姿態自以為是地教訓青少年。

易天堯被這頓搶白氣得臉色發青,他這算什麼朋友?「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什麼八股?我們身為知識分子,就該有匡正天下……」

「對對對,還要斬奸除惡,鋤強扶弱,和平統一救中國啦!」David不屑地說,隨即轉頭向被冷落已久的甜甜說道:「我跟阿堯有事要談,這是我的名片,打手機給我吧。」

甜甜寶貝地接了David的名片,還回瞪易天堯一眼,才蹬著五寸高跟鞋找別人去了。

「不是我在說你,女人嘛,喏——兩三下就擺平了。」David一臉輕鬆愜意,應付女人對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具備先天優秀的外表再加上高學歷,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深陷他隨心所欲撒下的情網中。

唉,標準的花花公子。

「我知道你很行總可以了吧,可是她才十幾歲還在念書咧,你給她名片存什麼心?」易天堯雖然在心中對David玩世不恭的行徑不以為然,但是同樣身為男人的他卻也不得不承認David的確有令異性傾心的完美條件。

David無所謂地聳聳肩,他才懶得管對方是臭老還是幼齒,是她們自動送上門來的,可不是他設計誘拐,當然不玩白不玩羅!「阿堯,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婆婆媽媽像個娘兒們似的。」

易天堯瞅著David,正經八百地說:「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做嗎?我可是為你好,誘拐未成年少女可是觸犯刑法……」

「好了好了,ShutUp!ShutUp!老兄,我才剛下飛機就直奔這裡見你,別忙著教訓我成不成?」David無奈地向酒保點了杯「新加坡司令」,再聽阿堯說下去,他耳朵不長繭才怪。

「你還敢說?偏偏選了這個墮落頹廢黑暗荒唐的PUB,還約半夜見面,這種會面實在讓我渾身不對勁,生理時鐘全搞亂了。」易天堯望著穿著暴露卻坦然扭動身軀的男男女女,心中有說不出的不自在。

「少土了好不好?這是台北市最ㄅㄧㄤ的地方,你瞧瞧有多少美得冒泡的辣妹等著讓你釣哩。再說我從美國搭機回來,飛機又不是我開的,它就是要飛到半夜我哪有辦法,這怎麼可以怪我。」David煞是有理地說著,但他省略故意帶從不涉足風月場所的易天堯來開開眼界的本意。

易天堯用眼白回敬David,恨恨地說道:「早知道我說不過你。」

「好兄弟別介意啦,都來了不是嗎?走!我們去舞池那裡看看。」David慫恿著易天堯往人群聚集的地下室走去。舞池裡的男女像是共同舉行某種儀式,以肖似的身體語言膜拜著重金屬音樂的有力節奏。

「阿堯你瞧,他們在跳什麼舞啊?好像很High的樣子。﹂David拉著易天堯擠進悶熱的人群中,好奇地觀察著舞池裡舞動的人們。

「天哪,這哪算跳舞?不是探戈,也不是倫巴,更不像恰恰,亂七八糟地扭擠在一塊兒,簡直像麵糰。」

易天堯巨細靡遺地研究前後左右打扮妖媚、穿著清涼的女子,發覺她們的舞姿甚是怪異,一會兒三三兩兩前後緊黏著扭動著肚皮,一會兒又獨自擺動著手腳和用力甩著頭,這樣激烈運動居然不會頭暈。

站在David和易天堯身後的女子突然說:「你們兩個是第一次來吧,這裡沒人會跳過時的探戈、倫巴或恰恰。」

被人當場奚落,David霎時滿臉通紅,不悅地抱怨:「阿堯,請你少開尊口行嗎?」

他心中咒罵易天堯俗到最高點,根本是現代北京人。

易天堯無奈地閉嘴,看來這年頭提出自己的淺見並不受人尊重。

「這個啊叫作螢火蟲舞,夠High吧。」穿黑色熱褲的女子說道。「學著點兒,就這樣跳。」

易天堯和David面面相覷,只見女子神態自然地將雙手置於另一個女子的腰間,兩人似乎沉迷於彼此搖擺的熱舞中。

David頓時覺得自己落伍了,原本還打算秀一段美國流行的街舞,藉以成為眾人崇拜的舞神,讓自己行情水漲船高。卻沒料到台灣的PUB充滿「地方色彩」,什麼「螢火蟲舞」倒是頭一回聽到。

「可以談談這種舞的由來嗎?」

易天堯充滿了解螢火蟲舞來源的興緻,凡是任何新奇事物,他總要詳加考究推敲,這才符合作學問的精神。

剪著三分短髮、裝扮中性的女子向舞池中央努了努嘴。「你們運氣好,創始人正巧在那裡帶頭跳呢。」

David和易天堯穿越重重人牆,愈走近舞池中央空氣就愈稀薄,彷佛整間PUB都被二氧化碳佔據,高熱的體溫互相傳遞著迷醉的撫觸。兩人以高人一等的身高定睛一看,舞池中果然有幾個女孩正在熱舞著。

「原來台灣的妹妹不賴嘛,比起美國的辣妹毫不遜色。」David獵艷無數的職業目光精準地鎖定舞池裡一個身形嬌小,但臉孔美麗絕倫的女孩。「依我看,她就是什麼螢火蟲的創始人。」

易天堯不甚相信,提高聲調說:「David,你也太誇張了,這麼多人都跳同一種舞,你憑什麼認出創始人?」

他只瞧見炫目的旋轉燈光輪流在每人身上停留半秒,要看清動作已經很難了,怎麼可能一眼認出所謂的創始人呢?

David自信滿滿地說道:「阿堯,你不常在女人堆里打滾,缺乏經驗也難怪。這麼多人在同時扭動著跳同一款式的舞,但你沒發覺那個穿亮綠色小可愛、扎著馬尾、染成火紅色頭髮的辣妹,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讓其他人群起效尤,是整個舞池的主宰嗎?」他眼底的眸光開始燃起狩獵的興緻。

「哪裡啊?有嗎?我怎麼沒看到?」易天堯眯細眼試圖透過一千度厚重的鏡片,尋找紅髮綠衣的龐德女郎。

「唔,身材嬌小玲瓏,凹凸有致……不過穿得太少了,起碼給她塊布遮肚臍吧,站在冷氣口下不會著涼嗎?」易天堯出自肺腑赤誠,神情凝重地說。「還有,染那什麼顏色的頭髮,紅得像雞冠一樣,烏黑柔順的秀髮不是很好嗎?怎麼會喜歡傷害發質呢?哎喲——真是怪得不得了哇,哪有人在肚皮上貼反光亮片的,學螢火蟲腹部第二節發光嗎?」

龐德女郎順著舞步緩緩轉過身來,瞬間,易天堯的雙腳如被超黏強力膠沾附,絲毫動彈不得。他的表情媲美五星級程度的呆若木雞,神色獃滯如被風乾的遠古化石。看清紅髮綠衣女孩的真面目——那個他前一分鐘還在喃喃評語的前衛Y世代,此時此刻他腦中響起平地一聲悶雷,轟的一聲巨響轟斷他少得可憐的思維,心中只得不斷吶喊著: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夏婕?

易天堯摘下眼鏡,努力按摩著原本就視力欠佳的雙眼,企圖以更清楚的視力辨識,但一切都該死的沒錯。

她確實是如假包換的夏婕,只不過秀髮顯然以挑染劑虐待變色,實驗結果像個紅雞冠;她大概因為經濟拮据缺錢,所以無法購買較多的布料蔽體,還有顯然她善用藝術天分,具有創意地結合人體美學和現代科技,特別將反光亮片浮貼於雪白無辜的肚皮上,呈現新視覺藝術。

David不屑地睨著神情獃滯的易天堯。「你確定是我朋友嗎?大美女也能被你批評成這樣,真不明白你的審美觀。」他用手肘微撞易天堯,這傢伙就不能夠清醒一點嗎?

「阿堯——易天堯先生,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David忿忿不平地吼道,但比起震耳欲聾的音樂顯然是微乎其微的細語而已。

舌頭原本就不大靈光的易天堯此時更是結結巴巴。「David,你知道……她……她是……」

他的視線無法離開舞得香汗淋漓的夏婕,這個深夜在不良場所遊盪、又穿著奇裝異服活像個街頭太妹的年輕女孩,竟然是那個苦惱微積分的夏婕,兩者怎麼可能畫上等號呢?

熱情有勁的舞曲恰巧結束,繾綣動人的慢舞轉而上陣,舞池裡男女各自成雙成對跳起羅曼蒂克的慢舞。David見機不可失,連忙又拽又推著易天堯朝夏婕走去,心中盤算如何使紅髮嗆妞首肯,與自己共舞一曲。

「你這麼急要去哪裡啊?洗手間在左邊啦。」尚弄不清楚現在狀況的易天堯不合作地拒絕前行,反倒拉著David往洗手間方向走去。

「阿堯,拜託拜託,別再耍寶可以嗎?誰要去洗手間啦,現在跳慢舞,我要去泡泡嗆妞,對了!朋友妻不可戲,雖然聽到你剛才對她的評語,足見你對她興趣缺缺,不過我先小人後君子,還是說明白你別打她的主意。」David立即轉向,信心十足朝第N任准女友的方向前進。

朋友妻不可戲?易天堯吃了一驚,莫非David是認真的要追求夏婕?「David,她……她是我……」

他腦中正快速思考是否要將自己與夏婕的師生關係向David坦白,並且打算勸阻這個花花大少高抬貴手,別糟蹋清純的下一代。

正汗流浹背、感到熱不可抑的夏婕不停地扇風吹涼,雖然已盡量穿得輕薄短少,可是仍然感覺熱氣蒸騰、很不舒服。

杜若琴對著夏婕紅通通的臉蛋嫣然一笑。「總算是跳慢舞了,小婕該不會又要落跑了吧?」每次放慢歌時總有一堆纏人的蒼蠅……呃——男人,爭先恐後向夏婕邀舞。

夏婕淘氣地眨了眨眼。「螢火蟲舞跳完了嘛,該走了吧?」阿琴不愧是女諸葛,一語道破她的想法,她實在懶得和自以為是的男人周旋。

杜若琴本想點頭同意,卻看到兩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朝這裡走來。「要跑就快,喏——蒼蠅來了。」

夏婕順著杜若琴的目光看去,咦?右邊那個戴眼鏡的似曾相識、好面熟哦。她原本無謂地盯著蒼蠅,但不消半秒即臉色大變!

「完蛋了!完蛋了!」眼鏡仔看來矬矬的,若非她眼花,絕對就是……

杜若琴瞅著突然間神情怪異的夏婕,不解地問:「你在著急什麼啊?不過是兩隻蒼蠅,我們現在落跑不就得了。」

夏婕卻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憑她的聰穎卻怎麼也料不到會在這裡碰到易天堯。她低頭看著不及大腿三分之一的短裙,煩躁地扯著刻意搞怪的紅髮,這副刻意標新立異的造型讓易天堯看到還得了?

「小婕,你跳昏頭啦,像個神經病猛拉裙子幹嘛?它就這麼短,拉也拉不長啊!」杜若琴開始擔憂起夏婕是否正常,每次來PUB她都是辣得發火的嗆妹,還嫌裙子不夠短呢。

「2000號……哎喲,我死定啦!2000號來了,他是不是認出我了啊?」夏婕六神無主,她該拉著杜若琴逃跑,還是就地掩蔽?該死!哪裡可以躲呀?

杜若琴瞠大了慧黠的雙眸。「2000號?哦,原來是情人來啦,那更應該相認,一起跳黏巴達增進感情才對,走走走,打招呼去。」她細細打量兩隻「蒼蠅」,心中揣測夏婕口中的2000號應該就是左邊這個身材高挑精瘦、面孔俊俏絕美的男子。不愧是會計系花,精挑細選的情人確實具備過人的外型,俊男美女的組合果然登對極了。

夏婕卻拚命搖著雙手,漲紅著嬌滴滴的臉蛋。「不行不行,你不知道啦,他若是看到我這副德行……」她可以想像易天堯吃驚之下笨手笨腳滑了一跤,惹得旁人哄堂大笑,接著佯裝若無其事貌,一面推著厚重眼鏡,一面忽視眾人的目光,專心地以他原始人的審美觀將她批判得體無完膚,最後慷慨地對她拋了個鄙棄的眼神——唉,真沒想到你是這種女人。

天哪,肯定讓她無地自容,即使再挖十二尺深的坑洞也無法填滿她的情何以堪。

「什麼德行不德行的,難道他不能接受你的外型嗎?不會吧,艷名遠播的會計系花居然還有人敢嫌棄,真是豈有此理。」杜若琴義憤填膺地說道。「正好趁這個機會修理修理他,讓他知道我們會計系娘子軍不是好惹的。」

夏婕急得要命,杜若琴又會錯意了。「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是……」眼看著易天堯愈走愈近,這會兒連遁地都來不及了。

臉色尷尬的易天堯和神情怡然的David已走至緊張慌亂的夏婕和不明就裡的杜若琴面前。

「你好。」David漾起風靡眾生的笑容,獵物就在眼前,近觀她更覺亮麗迷人,更加深他攫取佳人芳心的念頭。「你真美。」他優雅地執起夏婕的纖纖玉手,禮貌地一吻。

夏婕只得掛著僵硬的笑容,她不時瞟著易天堯,只見他平靜如常,自己怕被認出的忐忑不安頓時消弭——有什麼好怕的呢,他是你的誰,憑什麼對你的裝扮指指點點?你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這一點都不像我行我素的夏婕。

夏婕深呼吸了一口氣,向David點頭微笑。「你過獎了。」她實在很想抽回手,不過這個男人應該是易天堯的朋友,為顧及2000號朋友的顏面,只得暫時作罷。

「真巧啊,大伙兒在這裡碰到。」杜若琴機伶地先說句場面話,她暗中觀察夏婕和David的一舉一動,發現這個2000號哪裡像是嫌棄夏婕的沉魚落雁之貌,她敢打賭他那雙滿溢戀慕的眼神沒有一秒離開過夏婕,小倆口鬧脾氣的假設已是不攻自破。

杜若琴立即轉向易天堯,「我渴死了,陪我去Bar喝杯酒如何?」製造機會讓小婕和2000號好好聊聊。她沒有破壞戀人談情說愛的興趣,也絕對不讓不相干的第三者介入夏婕戀情的發展。

「啊——什麼?」易天堯莫名其妙被杜若琴環著手臂,見她又不停地向自己眨著眼,努著嘴,舉止怪異。他恍惚中瞥見夏婕泛著亮彩的眸光,心中不禁一動——想起那日在巷中她突如其來的一吻。

易天堯感到渾身發熱,窘迫得低下頭來。

「太好了!這位先生答應陪我去喝飲料,你們自己先跳舞吧,我們就不打擾羅。」杜若琴以為易天堯點頭答應了。

「那麼……阿堯,就麻煩你照顧這位小姐啦。」David順水推舟地說道,他別有用意地拍著易天堯的背,惹得易天堯一陣咳嗽。並向杜若琴致上謝意的微笑,感謝她鼎力相助、如此幫忙。

夏婕看易天堯並不推卻阿琴的邀約,心中頓時不快。她也納悶為何阿琴亟欲帶易天堯離開,但當她抬頭再一次看到David完美的面孔時,在這瞬間便已明白。

「小琴……」夏婕趕緊喚道,阿琴又誤會了,這個人不是2000號呀。

很遺憾晚了一步,杜若琴早已與易天堯相偕走入人群中,空留下夏婕尚哽在喉中的苦惱。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David紳士地擺了姿勢,誠意十足地邀請夏婕共舞。他雙眸中早已燒炙著熊熊慾火,如此費心地布下通天蜘蛛網,就等著眼前這隻美麗的蝴蝶入網。

「阿保,給這位先生一杯Vodka。」杜若琴像個大姐頭跨坐在單人椅上,豪邁地請易天堯喝酒,作為他相當配合的謝禮。

「謝謝,我不喝酒,給我一杯檸檬水就可以了。」易天堯悶悶地坐著,他正在釐清剛才的一團混亂。

杜若琴別有深意地瞧了易天堯一眼,「你跟2000號是朋友吧?」依她的閱人本領,2000號一看就知很滑頭,漂亮得不夠實在,她不由得憂心夏婕會遭玩弄。她打算問易天堯2000號是怎麼樣的人,好給夏婕忠告。

「2000號?」易天堯弄不清楚杜若琴的語意,但2000號這個字眼對他是再熟悉也不過了。「抱歉,我不懂你說的2000號是指誰,不過我恰巧也叫作2000號,是夏婕幫我取的。」原來很多人都叫2000號呀,這個稱號挺流行嘛。

「什麼!?」杜若琴臉部神經霎時僵硬,她吃力地牽動嘴角一字一字地問:「你、說、你、也、叫、2000、號?」哈哈哈——真是太精采了,他剛才好像還說是夏婕這麼叫的吧!

杜若琴懊悔不已,頓時有芒刺在背的恐懼感——肯定是夏婕的怨念在作祟。「Shit!該死!我咧@#$%……你怎麼不早講?」她埋怨起易天堯所表現的緘默,若她因此慘遭夏婕修理,她絕對要真正的2000號負責,而那個誠懇向她道謝的冒牌貨,她也不會放過。

易天堯無辜地問道:「你要我早講什麼啊?」他茫然地眨著眼回視杜若琴不甚友善的眸光,突然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有了直接的體認。夏婕和她的朋友果然是心性相通——杜若琴劍拔弩張的表情,真是像極了於系館初遇時,夏婕那橫眉豎目、盛氣凌人的模樣。

還有,這兩個手帕交同樣有個胡塗毛病,就是懷有將人唬得滿頭霧水、不知所以的本事。

他開始覺得夏婕鴨霸的神氣,還有她對他不時微帶俏皮的揶揄,都格外的純真可愛。

對於易天堯的絲毫未進入狀況,杜若琴像被踩扁的氣球,有氣無力地幽然嘆道:「真是時也、運也、命也。想不到……想不到你才是2000號,是我搞錯人了。」夏婕真是命運乖舛呀,冒牌貨可能是繡花枕頭,而真正的2000號卻包準是只大笨牛,她不由得為夏婕感嘆,突然想唱首「男人何苦為難女人」。

「搞錯人?」易天堯鬆了松領帶,事情發展得撲朔迷離,簡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瞅著杜若琴瞬息萬變的表情,還有她沒頭沒腦的問話,這一切真像是懸疑小說,弔詭得可以。

「你還不明白嗎?」杜若琴心灰意懶地睇著易天堯滿頭汗的狼狽模樣,不得不懷疑夏婕受了什麼打擊,這種三腳貓竟然也入圍角逐情人?她原以為2000號有多特別,起碼皮相的條件也不能差於那個冒牌貨吧。

「沒時間讓你洗耳恭聽我的高調,現在請你挪開尊臀隨我來。」杜若琴宛如龍捲風,呼嘯聲中又將易天堯卷向舞池去。

夏婕心思不寧,尋覓的眸光無時無刻不飄向吧台。她不專心地踏著舞步,內心兀自在想著易天堯和杜若琴,不知他們在聊些什麼。

「哎呀!」David慘叫一聲,俊俏的臉頓時扭曲成芥末色。「小婕,你踩到我的腳。」說完后,他瞬間又恢復成神采奕奕,並且努力掛著風流倜儻的微笑。

夏婕一驚,愧疚地說道:「真是抱歉。」她仍無法專心於舞步,焦急的眼神依舊兀自飄蕩。

David溫柔地提議:「小婕,你很不專心喔。是不是不喜歡這支舞?要不要先休息,待會兒我們再跳別支舞好不好?」開玩笑,再不哄她休息,他那隻可憐的右腳就得壽終正寢了,夏婕總共踩他七次,七次!看哪,他的右腳多像被砸爛的馬鈴薯呀。

夏婕巴不得與David這隻黏人的蒼蠅分開,「好呀,我舉雙手贊成。」她點頭如搗蒜。

「小婕!」杜若琴帶著易天堯再度出現於舞池中,這次她專程來贖罪。「喂,你是死人哪?」她拉長脖子在易天堯耳畔「輕聲細語」,授意易天堯向夏婕邀舞,多多少少彌補她認錯2000號的愧疚。

夏婕看見易天堯與杜若琴連袂出現,原本忐忑的心情更加強烈,她當然信得過好友——畢竟楊浩的魅力對阿琴來說是無法擋的。但是易天堯的態度是如此捉摸不定、混沌未明,說不定剛才與阿琴閑聊……聊著聊著就聊出感覺來了,這還得了!

「你們……喝完了?」夏婕冷冷地睇著易天堯,她刻意武裝自己,特別是易天堯竟敢在她面前與杜若琴交頭接耳,讓她妒火中燒。

易天堯像個傻大個兒,遞給夏婕天真的笑容。「是啊,杜小姐請我喝Vodka了。」他正在考慮是否該聽從杜若琴建議向夏婕邀舞,可是他實在無法忽視夏婕的紅雞冠和微露酥胸的緊身上衣,天哪——她跟那個甜甜的打扮如出一轍,不良少女!不良少女!他不能抑制自己想要衝向前臭罵一頓……呃——苦心勸諫的衝動。

夏婕秀眉一揚,挑釁地說道:「Vodka?很烈的酒,適合你喝嗎?」該死的2000號,竟敢以醉酒之名與其他女人打情罵俏,他眼底到底置她於何處,蓄意來此耀武揚威嗎?

午夜兩點,愈夜愈美麗的PUB氣氛開始騷動起來。DJ不再播放浪漫的情歌,黑暗中高張的情緒以及放縱的熱舞,皆隨著節奏詭譎的紐約黑人樂曲現在才要登場。

「嗯——是有點烈,不過味道挺醇,滿不錯的。」易天堯感受不到夏婕妒火的熱度。

易天堯的回答更是讓夏婕大為光火,她百分之兩百確定他儘是嘲弄的弦外之音。她狠狠地瞪著易天堯,卻朝David說道:「我喜歡跳快舞,陪不陪我跳?」順便拋幾個媚眼給性好漁色的David,故意氣氣易天堯。

彷佛為了襯托音樂中抗議愛情虛假的歌詞涵義,夏婕和David恍若一拍即合的曠男怨女,在喧囂的舞池裡大顯挑情的身手,俊男美女的冶艷狂舞很快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杜若琴驚訝地瞅著夏婕,好友似乎在煩惱些什麼,不然不會一反常態地與蒼蠅跳這種撩撥情慾的舞。「易天堯,小婕跟David居然在跳﹃三貼舞﹄?」她不甚明白夏婕扭動的肢體背後,究竟藏著什麼心情。

易天堯當然也注意到了,事實上打從夏婕與David摟在一起,他的目光就未曾離開過。「什麼是三貼舞?」他隱約覺得三貼舞是不甚高尚的舞,雖然心繫於明艷嬌俏的夏婕,也不住偷瞄著她的一舉一動,擔心她短裙走光,擔心她被心懷不軌的David吃豆腐,但每當夏婕有意無意將眸光凌厲地射向他時,他就駝鳥地閃避。

「你說呢?」杜若琴挑眉說道:「看就知道啦,胸貼……」她不好意思再往下說了,這種麥芽糖式的舞步標榜煽情動欲的視覺功效。

夏婕一面小心應付著David不安分放錯位置的手,一面故意示威性地逼向易天堯,她偏偏就要在他面前跟別的男人大跳三貼舞,她設想著他的反應。但他似乎對她視若無睹,每當她與David做出限制級的動作時,他總是一臉漠然,她甚至懷疑他究竟有沒有看他們跳舞。

夏婕打定試探的念頭,她乾脆引著David共舞到易天堯面前,伸出修長玉腿賣弄她的風騷性感,當她的美腿抬高時,他依舊錶情木然——但在他心中早已掀起狂風大浪,天知道他正極力鎮定臉紅心跳的羞窘,卻得辛苦地佯裝無動於衷。

夏婕成功撩撥他的慾火,易天堯第一次感受到熱氣上竄的麻癢難受,這不同於她吻他臉頰的觸電感覺,而是更為強烈。他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對David有十二萬分的嫉妒,恨不得在轟隆隆的節奏中,將他一腳踢向外太空。

「我累了。」夏婕的所有動作戛然而止,既然2000號還是無所謂,那她也沒必要繼續賣弄色相。

被迫停止舞步的David錯愕地說:「可是還沒結束,不是嗎?」音樂還在放啊,為何不跳?他不解地望著眸光冷然的夏婕。

「阿琴,回家了。」夏婕旁若無人似的,一把拉走同樣錯愕的杜若琴,面無表情地揚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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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號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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