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早,懷恩便收拾停當,把自己打扮成個江湖郎中。
「妹妹,我現在去鹽幫總壇拜會幫主武鈺。你身上有傷不便出行,就在客棧休息吧。我已拜託司徒大人照顧你!」
「司徒鏡空?」
「是啊。他也投宿在這家客棧,而且就住在我們隔壁,你說巧不巧?」
「巧。」北斗忽地心中一動。看哥哥離去后,她便也緩緩走出房間。
司徒鏡空正坐在廳間獨酌,見她來,大喜道:「雲兄弟,看見你真是太高興了!來來,咱們一起喝幾杯,煮酒論英雄!」一邊招呼:「店家,再熱兩壺好酒來!」
北斗婉拒道:「謝謝,我身體不適,不便喝酒。」走至門廊下倚欄而立,眯眼眺望遠處的青山綠水,卻用眼角餘光瞟著司徒鏡空,暗自拿他與昨夜的蒙面人作比較。忽聽樓下街道上傳來一陣喧鬧,尖叫聲不絕於耳,她忙探頭望去,只見一輛無人馬車疾馳而來,拉車的馬似乎發了狂,橫衝亂撞,把街道兩旁的攤子撞翻一片。行人驚呼著紛紛走避。一名白衣少年躲避不及,踉蹌著被絆倒在地,眼看那馬的一雙鐵蹄就要往他頭上踏去。
情急之下,北斗雙足一點,躍起來飛身往那少年撲去,抱住他急速往旁一滾,堪堪避過鐵蹄。
那馬長嘶一聲,直立起來。她抬眼望去,只見司徒鏡空兩手緊握韁繩騎在馬上。那馬掙脫不了,狂嘶一陣,漸漸安靜下來。
「好大力氣!」北斗暗贊,放開少年站起身來。
那少年跳起來,忽然驚呼一聲:「雲姑娘,是你!」冷不丁就張開雙臂抱住她,一邊涕淚橫流地嚷嚷:「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竟然不顧自己安危搶著來救我!嗚嗚,這樣的深情厚意除了以身相許實在是無以回報啊!」原來這人正是那冤魂不散的宣赫。
北斗猝不及防地被他抱個正著,不由大怒,反手一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嗵」地把他打得倒退幾步,跌坐在地。
「嗚,你又生氣了!我知道你是在怪我不會保護自己,讓你擔驚受怕了。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你不要生氣嘛!」
北斗冷冷道:「我真後悔救了你!」轉過身不再理他,卻見司徒鏡空一臉愕然。
「你是雲——姑娘?」
北斗垂下頭,輕聲道:「讓司徒大人見笑了,我確是女扮男裝。」
「啊?」司徒鏡空張大嘴,半天合不攏,「你一個女子,竟懷如此文才武略,實在難得,難得!」
這時宣赫又蹦到她面前,討好道:「雲姑娘,你什麼時候回京?我準備明天就走了,你是不是又想追隨我回去?這回我包了一艘大船,咱們索性一起走吧?只不過那畫眉姑娘也在船上。我今日去把她贖出來,原是要放她自由的,可她執意要跟我回京,無奈我只好把她帶……」
北斗正待離開,聽到這裡,奇道:「畫眉執意跟你回京?」
「是啊!」他急急解釋,「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強求的,你不要誤會哦!」
北斗凝眉,若有所思。
忽然一少年疾奔而來,一把抱住宣赫大嚷道:「哎呀,貝勒爺,你怎麼樣了?你沒事吧?可把我嚇死了!」來的正是小馬。
「當然沒事了!我有福星高照嘛!」宣赫抬手朝旁一指,「咦,不見了?」北斗早已頭也不回地離去。
小馬把他拉到一旁,低聲道:「主子,你怎麼可以這樣胡鬧?實在是太危險了,會沒命的!」
宣赫聳聳肩,「這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這樣我怎麼可以軟玉溫香抱滿懷呢?」
小馬翻翻白眼,「真拿您沒辦法!」回過身去牽那馬車。
宣赫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夢幻般地輕喃:「不這樣又怎麼可以試出她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呢?唉,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正跟夢中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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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回到房間,發現腿上的傷口因剛才那一下劇烈動作又裂開了,鮮血不斷滲出,隱隱刺痛。她只好嘆著氣重新包紮。
「唉,早知馬下的是那個浪蕩子,我就不救了!」
忽然傳來敲門聲,有人問道:「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叫雲北斗的客官?」
北鬥起身拉開門,「我就是!」
來人便給她一封信,「這是一位姓雲的郎中叫我交給你的!」
「謝謝!」
信是懷恩寫的,只有寥寥數語:「案情已有意料之外的進展。今夜三更請於城西鹿山腳下的涼亭里接應我。另外,絆住司徒鏡空一整天,不要讓他離開客棧。」
「絆住司徒鏡空?這卻是為何?難道他會阻礙查案進度嗎?」儘管不解,她還是出門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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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鏡空自知道她是女子后,看著她的目光就變得異樣起來,連話都少了很多,只是常趁她不注意時偷看她。
北斗偶一回頭,接觸到他凝視自己的目光,忽想到他拉住高頭大馬的雄姿,心念一動,「司徒大人,可否拜託你一件事?」
「請說。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這麼嚴重的。」北斗淡淡一笑,拿出一塊黑巾給他,「不過卻是個不情之請。煩請大人把這塊布巾蒙在面上,只露出眼睛,好嗎?」
「原來是這種小事。」司徒鏡空笑了笑,隨即便把黑巾蒙在面上。
北斗細細地看他,輕輕搖頭,面現失望之色,嘆道:「不是的。」
「不是什麼?」
「沒什麼。多謝大人。」
原來「夜神」不是他。那麼是誰呢?她閉上眼,腦海中便又浮現出那雙深幽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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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三更。
北斗一身夜行服,依約來到鹿山腳下的涼亭,等了約一炷香功夫,才見懷恩匆匆奔來。
「拿著!」他遞給她一個染血的錦囊,急急道:「趕快回京,把它交給爹爹!」
突然遠處一大群人舉著火把呼呼喝喝地追過來,「快,抓住那個小賊!」
懷恩一推北斗,「快走!我去引開他們!」
「你?」
「別管我,錦囊要緊!放心,我會全身而退的!」
她再看他一眼,隨即揣好錦囊,飛奔離去。奔出老遠,回頭看時,哥哥已大呼小叫地把追兵引至另一個方向。
「哥哥,保重!」她輕聲道,雙足一點,正待飛身躍起,面前忽然出現兩個人,是奪命追魂。
她拉開架勢,正待迎戰,卻見那兩人向兩旁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自暗處走出,正是那左頰有十字形疤痕的冷峻少年。
「唉,雲大人為了這案,把一雙兒女都派來涉險,對朝廷真是赤膽忠心之至啊!」他說著,手中玩弄著一把短劍,正是她昨夜遺落在畫眉居的那把,「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你。我原本打算到了京城才跟你見面的。但既然你這樣著急,我當然也用不著太講客氣!」
北斗戒備地盯著他,「你想怎麼樣?」
「不要緊張!我一向是憐香惜玉之人,自然不會為難你。就連你那位兄長,我同樣不會為難。你盡可回去轉告令尊,叫他放心,雲大少這份大禮,鹽幫武鈺一定會親自護送進京。不過,還得看你有沒有命及時趕回去。」他把短劍朝她一拋,「還給你!」看她接了劍,他冷冷一笑,退後一步,「奪命,本座一向不喜歡太潑辣的女人。你就替本座馴服她吧!」
「遵命!」奪命當即便提著大刀上前。
「且慢!」少年又道,「別傷著她。你應知她將來會是什麼身份!」
「屬下明白!」
北鬥眼看奪命步步進逼,雖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卻也只得凝神作戰。幾十招過去,因奪命不敢傷她,處處受阻,而北斗卻竭盡全力,兩人倒打了個平手。但北斗體力有限,這樣下去遲早還是會落敗。怎麼辦?
正自心焦,忽地一條熟悉的長鞭揮來,捲住奪命的兵刃,讓她緩了一口氣,向後退開。
是夜神!她心下狂跳。他又來救她了!
轉眼間奪命即與夜神戰在一處。追魂一見同伴處處受牽制,忙也加入戰團二對一,卻仍不是夜神的對手,兩人兵刃先後脫手飛出,眼睜睜看他又故伎重施把北斗救走。
只有那疤面少年從頭到尾都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主人,這次又放他們走嗎?」奪命問道。
「現在還不到留下她的時候。」少年冷笑,忽眯眼瞧著那蒙面男子的背影道:「你們估計他在本座手下可走幾招?」
「應該可走三十招以上吧!」
少年點點頭嘆道:「難得碰到這麼一個對手。下回本座可得好好跟他會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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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帶著北斗急速穿出山林,停在一塊空地上。
「謝謝你再次救我。」北斗道,「我該怎麼回報你?」
夜神淡淡地瞟她一眼,一言不發。
北斗又道:「我能知道你是誰嗎?」
他卻仍是一聲不吭。
「那麼你知不知道那疤面男子是誰?」
夜神搖搖頭,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在查。」嗓音如此低沉喑啞,如破損的風箱一般。但她微笑點頭。正跟她想象中的一樣。
沉默一會兒,她問:「你,做夜神,是為平這世上不平之事嗎?」
夜神抬眼看她,目光有些訝然。
北斗仰頭望著滿天繁星,輕聲吟道:「我願平東海,身沉心不改;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你說,世上真有太平之地嗎?」
夜神眯了眯眼,「會有的。」說完便飛身躍起,夜色中,如蒼鷹一般向遠處掠去。
北斗怔怔地凝視他遠去的背影,嘆道:「此生,我可有機會與你一起搏擊長空?」
客棧,燈火通明,野外都被鹽幫人馬包圍。北斗遠遠看見,知是再回不去,只得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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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碼頭,一條威風八面極盡招搖的大帆船,在一群船夫們的吆喝聲中,起了鐵錨準備啟航。
北斗匆匆奔來,足尖一點,躍上船舷。宣赫一見,即從艙內大呼小叫地迎出來,「哎呀,你果然來了!真好!」
北斗不理他,徑自大步進了艙。
艙內更是非同凡響,紗幔飄飄,香煙繚繚,琴聲琮琮,佳人在琉璃珠簾后淺吟慢唱,恍若置身仙境。
「如此招搖,不出三天必招劫匪!」北斗冷笑。
「別講這不吉利的話。來,我帶你去看你的艙房!」他興沖沖地領她進了走廊,後邊是一排艙房。
「瞧,這間便是你的!」他推開中間的一扇門,艙內布置得十分雅緻,牆上懸著一幅畫,竟是那「茶烹鑿壁泉」的畫。他得意地指著它獻寶,「瞧,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北斗輕哼一聲,不置可否,繞過他進了房,就欲把門關上。宣赫嬉笑著也想跟進來,誰知她卻毫不客氣地抽出短劍架上他的脖子說:「出去!」
他扁扁嘴,不情不願地轉身退出,一邊小聲嘟囔:「這麼凶,動不動就拿刀舞槍的!我得好好考慮考慮,娶一個這麼凶的老婆是不是太過危險?」
北斗關上門,冷哼道:「危險是肯定的,你最好趕快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她四面望望,確定房內只有自己一個人,便從懷中拿出那封帶血的錦囊。小心翼翼抽出信紙展開,提頭的稱呼則為「武愛卿」。往下看去越看越是心驚。看來有了這封信,這一起巨案便算水落石出了。信是八王爺寫給武鈺的,大意是囑他行事一定要乾淨利落不留痕迹,官銀直接運至蕪湖交於大阿哥永璜的人接應即可。成事之後必給他封侯封王。
她看完信,貼著身密密收好,躺在床上細細地思索這一切來龍去脈,卻仍覺疑點重重。其一便是這錦囊,依常理,這種滔天罪行的證據應是看過後便隨即銷毀,為何武鈺竟把它完好地保留下來?其二,畫眉既是武鈺的人,想必知曉不少內幕,為何他竟如此大方地放她跟宣赫進京?其三,這麼重要的東西哥哥是如何在一天之內就弄到手的呢?
良久,她嘆一口氣坐起身,腦中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恍惚中,眼前似又出現夜神的雙眸。他也在為這疑案所苦惱嗎?
這船行得快,又逢順風,入夜時已抵百里開外的蛸邑渡。
明月當空,夜風輕拂。
北斗靠窗坐在艙房裡,仰望天邊一輪明月。明月灑下淡淡清輝,染著薄薄輕愁,恰如夜神的眼。她搖搖頭,輕輕嘆氣。
傷腿又傳來一陣隱隱刺痛,提醒她該換藥了。她低下頭,輕輕掀開長衫處理傷口。
無意間一抬頭,窗外有人影一閃。她一驚之下放下卒襟從窗口飛身竄出,幾個起落追上在甲板上奔逃的人,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是我!」那人回頭,原來是宣赫,仍是一臉邪邪不正經的壞笑。
北斗皺眉縮回抓住他的手,沉著臉問:「半夜三更的,你鬼鬼祟祟地在我窗外幹什麼?」
宣赫趕緊雙手亂晃,「我什麼都沒看到!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哦!」咦?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嗎?
「你!」北斗握緊雙拳,一想到自己撩起長衫的姿態被他瞧見,又羞又怒,忍不住揚起拳就揮過去。
「救命!」宣赫立馬抱頭鼠竄,卻哪裡逃得過?一連挨了好幾下,哀哀呼痛不止。
這時小馬從艙內探出頭嚷:「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吵什麼吵?」忽地愣住,瞪大不敢置信的雙眼,「咦?貝勒爺?還有雲姑娘?你們在幹什麼?」
北斗收回手,深呼吸平息腹中的怨氣。
宣赫則伸伸腰踢踢腿說:「我們在活動,哈哈!鍛煉身體!」
「半夜三更鍛煉身體?我在做夢吧?」小馬一頭霧水,迷迷糊糊轉回床邊又倒頭睡下。忽又一下彈起,瞪大眼嚷道:「可我明明看到雲姑娘狂扁貝勒爺啊?」然後又閉上眼倒下,「不,這是噩夢,噩夢!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甲板上,宣赫斜眼看看北斗,忽瞪大眼,指住她長衫上一塊血跡驚呼道:「呀,你受傷了!」
北斗低頭一看,果然。顯然是剛才那一陣動作讓才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此時方覺有些痛。
宣赫討好地說:「我那裡有上好的葯,我拿來給你好不好?」
「心領了!」她冷冷地說,轉身向艙房走去。忽地站住猛回頭,看見遠遠河面上有幾葉小舟急速向船頭靠來,她一驚,當機立斷,躍到桅杆下抽出短劍砍斷拉帆的繩子。
巨大的帆布失去張力,「嘩」的急墜而下。北斗往後躍,但腿傷卻阻礙了她的動作。眼睜睜見撐帆的厚重木架直直地往頭頂上砸下,突然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抱住她急退幾步。
嘩啦!帆布堪堪就掉在腳下。好險!北斗拍拍咚咚亂跳的心口,發覺那雙手臂仍緊緊摟在腰間,而背後則感到溫熱寬厚的胸膛和強健有力的心跳。她回頭,宣赫那張可恥的笑臉就在眼前,如此貼近,呼吸可聞。
「我救了你哦!你是不是該以身相許?「
「做夢!」北斗臉一沉,手肘向後猛地把他撞開,然後對聞聲而來的船夫們大喊:「快,馬上靠岸!」
「是!」船夫們齊齊答應,拿起竹篙奮力撐向岸邊。
宣赫還糊裡糊塗,迫過來間:「靠岸幹什麼?」
「如果你還想有命回家的話,就別再羅嗦!」北斗也拿了一根竹篙加入撐船行列。
「怎麼會沒命?」他嘟噥著,眼光不經意往河面上一瞟,立即大叫起來:「哇,這麼多船!一二三四,七八九十,難道他們都是強盜?完了完了,怎麼辦?怎麼辦?」他哇哇大叫,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亂竄。
北鬥眼見十幾艘小船呈包抄之勢越靠越近,不由得心急如燎,抄起一根最長的竹篙準備應戰,一邊回頭吼:「快去叫醒畫眉和小馬!」
「好,好,我去叫!」宣赫趕緊回身,誰知忙亂中卻跑錯了方向,絆到了地上的那堆帆布,「通!」一頭栽進去跌得好不狼狽。正與布和繩索奮戰,后領忽被人捉住提起來。一回頭,原來是小馬,正滿臉恥辱地看著他。
「主子,你真讓我丟臉!」
「沒大沒小!」宣赫拍他一下,「畫眉呢?」
「畫眉姑娘去幫忙撐船啦,就只有貝勒爺您在這遊手好閒!」
宣赫瞪眼怒道:「我哪有遊手好閒?我不正要去……」忽像火燒屁股般跳起來,「哎呀,我一斤金子換來的紅珊瑚啊,可不能讓強盜搶去!」說著飛奔進艙。
小馬翻著白眼哀嚎:「天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主子?」
宣赫抱了紅珊瑚出來時,十幾名水匪已上了船,正與眾人混戰成一團。
幾名匪徒奔過宣赫時,斜眼瞟見他懷中的紅珊瑚,雙眼一亮,立即轉身揮刀向他砍來。
宣赫大驚失色,大叫:「救命……」拔腿狂奔,繞著船艙在甲板上轉圈。誰知前面又來一群匪徒,情急之下,他立馬「撲通」跳進水中。
好在船已快靠岸,他在水中撲騰幾下,就抓住岸邊的草莖,一躍上岸,然後撒開兩條腿飛奔。他打架沒什麼本事,逃起命來倒是比誰都快,鑽進樹林逃得不見蹤影。
眾匪徒急迫在後,卻仍被他跑掉,只得又回身躍上甲板加入混戰。
這時大船因為慣性,「咚」地撞向岸邊的大石,船上眾人都隨船的劇震而東倒西歪。北斗與小馬趁此良機捉住畫眉的臂膀,竹篙用力一頓,飛躍上岸往樹林急奔而去。匪徒們也躍下船緊迫不舍,大有不殺光他們絕不罷休之勢。北斗只得鬆開畫眉又回身應戰,一邊對小馬大吼:「帶她走,快!」
小馬回身想助她,卻見數名匪徒撲向落單的畫眉,只得大吼一聲,一陣亂棒揮退敵人,拖著她便撒腿狂奔。
北斗揮著竹篙以一敵眾。她武藝雖強,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加上腿又受傷,不多久便顯不支,一個不留神,竹篙被削去一截,背後也挨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她狂吼一聲,拼起全身力道把手中竹篙向一個匪徒的心窩擲去。
噗!那匪徒應聲倒地而亡。她嘆一口氣,眼見五六把大刀同時朝身上招呼而來,躲無可躲,只得閉目受死。暗道今日休矣,都怪該死的宣赫連累了我!
忽聽到耳邊傳來金戈相交之聲,睜開眼時,只見眾人的兵刃都被一條凌空飛至的長鞭捲住脫手而出。緊接著一名蒙面人從樹上飛身而下,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在眾匪的包圍中把北斗往肩上一扛便閃電般離開。
她虛弱地靠在他背上道:「又是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他並不答,飛身掠出林子,進了山坡上一間廢棄的破廟。廟裡倒也乾淨,牆角還鋪有一些乾草,顯然是有人在此住過。
他把北斗放下讓她趴在草堆上,細細地檢查她背上的傷。傷口雖不深,但很長,觸目驚心。
他輕輕嘆氣,抓起她背後的衣服用力一撕,「嗤」一聲露出一片雪背。可惜了這麼光潔漂亮的背……不可避免地要留一條疤了。他搖頭嘆息,用撕下的衣襟輕輕為她擦去血跡,敷上金創葯,包紮好。
「你還是不願告訴我你是誰嗎?」她說。女子的身體若被男子瞧見了,那便等於失了貞節,只有嫁那男子一途。而今她的背不但被他瞧過,還摸過了,那她除了以身相許還能怎樣呢?
但他卻仍一聲不吭,反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北斗猛翻身坐起,喚道:「夜神!」
他站住,卻頭也不回,淡淡道:「你沒必要知道。」
「你!」她有些怒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搖搖頭道:「算了!」頹然垂下頭。
他回頭,目光閃動,忽脫下黑色長衫拋給她。
她接了長衫,怔怔地抬眼看他。他立在門口,身上的貼身短衫也是全黑,似乎已與外面的夜色溶為一體,神秘而又不可捉摸。
他嘆一口氣,又拋下裝金創葯的瓷瓶,轉身再不停留,大步離去。
北斗呆了半晌,忽地恨恨地一拳擊在地上,
難道我就這樣惹人厭,讓他連多瞧一眼也不願?那他又何必三番兩次救我?
她拾起瓷瓶用力握緊,緊到手掌生疼。忽然聽到遠遠地傳來焦急的呼喚聲:「雲姑娘,你在哪裡?」
她忙把瓷瓶收進懷裡,披上長衫匆匆奔出去。
小馬正帶著畫眉滿樹林亂轉,一抬眼望見她,大喜過望,連聲說:「雲姑娘,看見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萬一你有個不測,回去可怎麼向雲大人交待!十個小馬都不夠賠喲!」
畫眉斜他一眼,冷冷道:「那你為何不去助她殺敵?」
「我要保護你呀!」小馬振振有詞,「瞧,如果不是我用身體當成擋箭牌,你會完好無損嗎?」他身上也是多處挂彩,看來也傷得不輕。原來當時北斗只擋住部分匪徒,仍有四名追上了小馬他們。小馬奮不顧身以一敵四,雖挨了幾刀但總算全身而退。
「保護我?」畫眉冷笑道,「你這人竟連貴賤都分不出,難怪只有做下人的命!」
「你!」小馬噎住,憤憤地沉下臉。
畫眉又道:「我一個風塵女子,是死是活又有何關係?只有雲姑娘才真正是貴人!」
北斗淡淡地說:「你我都同樣是人,何來貴賤之分?」
「是嗎?」畫眉抬頭望著滿天星斗,幽幽地嘆,「別人可不這樣認為!」
「別人也包括你自己嗎?人貴自重,以己為貴,而後人才會以其為貴。」
畫眉怔怔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小馬在一旁嚷道:「你們還有心思在那聊天,沒看到這裡站了個快死的傷號嗎?」
北斗拿出懷中的瓷瓶遞給他說:「拿去敷上。」
小馬接了瓶,奇道:「咦?這不是貝……」卻又生生打住不往下說。
北斗雙眼一亮,追問:「貝什麼?你認識這瓶?快告訴我它是誰的!」
「這個嘛,」小馬眨眨眼,堆上一臉笑,「我在揚州的貝豐葯號見過許多一模一樣的瓶子。」
「很多嗎?」
「很多。」
「哦。」北斗失望地垂下頭,不再言語。
小馬拔出瓶塞,湊到鼻下一聞,大吃一驚,又趕緊塞上還給她,「雲姑娘,這葯還是還給你,我可不敢用!」
「為什麼?」她奇道。
「呃,這個,我體質比較怪,對這種味道的葯過敏。」
「是嗎?」北斗將信將疑,「那你的傷……」
「不打緊,我皮粗肉厚,這點傷還禁得起!」
北斗總覺得有些怪,卻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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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三人就宿在山上的那個破廟裡。
北斗睡不著,腦海里把那蒙面人的模樣琢磨來琢磨去,卻總是拼湊不出一張完整的臉。
天明時間,忽然聽到遠方傳來微弱而凄厲的呼叫:「救命,救命啊……」正是宣赫!
三人一驚,同時躍起跑出門外,循著聲音在林子里找來找去,終於在一棵樹上發現面無血色的宣赫,正雙手攀著一根枝丫瑟瑟發抖。而樹下則等著一條餓極的野狗,呲牙咧嘴繞著樹榦亂轉,一邊「嗬嗬」有聲。
「貝勒爺別怕,我們救你來啦!」小馬撿了一根枯枝朝野狗擲去,正中它頭頂。野狗看他們人多勢眾,倒也識時務,立馬夾著尾巴溜掉了。
宣赫一看危機解除,鬆一口氣,便如虛脫般全身發軟,手一滑,「哇——」慘叫著跌下地。小馬躍上前去接,誰知卻差一寸沒接到。只聽「咚」的一聲,好響!
「啊啊,痛死我啦!該死的小馬,你是不是故意跑這麼慢?哎喲,我一定要宰了你!」
畫眉奔上前,關心地問:「貝勒爺,你怎麼樣?」
只有北斗從頭到尾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宣赫在小馬的攙扶下慢慢站起,抬眼瞟瞟她,不滿地嘟囔:「狠心的女人!我摔得這樣慘,居然連問候一聲都沒有!」
北斗冷哼:「咎由自取!誰叫你只顧自己逃命不管他人死活!」
「我哪有不管他人死活?」他振振有辭,「我又不會打架,留下來的話只會拖累你們。所以只有先走一步啦,這叫做為你們減輕負擔懂不懂?」說著嘴一扁委屈地嘆:「唉唉,一片好心居然被當成驢肝肺,好不叫人傷心啊!」
北斗不再理他,轉頭徑自往前走去。
穿出林子,一行人向山民問了路,來到十幾裡外的邑縣,找了間客棧住下,然後去市場準備買一輛馬車。
宣赫忽說:「不,我們不坐馬車,仍舊坐船!」
小馬驚道:「我的爺,您是打算再被搶一次嗎?」
「當然不是!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幫強盜一定以為我們再也不敢坐船,誰知我們偏偏坐給他看!嘿嘿,想出這麼絕妙的法子,我真是太聰明了!」宣赫一臉陶醉地自吹自擂。
小馬翻翻白眼,「真受不了!」
倒是北斗破天荒地點頭贊同起他來,「不錯。但這次不可太招搖,租一條小船便足夠。」
翌日晨,一條小篷船從碼頭出發,船上乘客是四名面色黑黑的農夫農婦,正是宣赫四人所扮。
夜,風清月明。宣赫與小馬站在甲板上賞月。
艙內,北斗把藥瓶遞給畫眉道:「幫我換藥好不好?」
畫眉默然接過瓶,拔起塞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北斗背朝她,感到她冰涼的手指在背上掠過。
「可否請教一事?」她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請教二字怎麼敢當?有什麼話只管問吧。」
既然她爽快,北斗也便開門見山:「你可是鹽幫幫主武鈺的情人?」
畫眉愣了一下,輕聲地道:「是的。」
「武鈺待你不好嗎?否則你為何執意跟宣赫回京?」
畫眉垂下頭,半晌才道:「他待我是很好的。」
「那你……」
畫眉忽打斷她,厲聲道:「你為什麼要問我這個?我跟宣貝勒走只因他當我是人!他贖出我卻並不玩弄我,反而放我自由!這世上除了他誰還會這樣對我?畫眉雖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卻也懂得知恩圖報!我也不求貝勒爺什麼,只要能在他身邊當個奴婢侍候著便心滿意足。如果你連這也容不下的話,大不了我到京城重操舊業便是了!」
北斗看到她眼中的敵意,知她把自己當成了跟她爭搶貝勒爺的情敵,不由得啼笑皆非,搖搖頭道:「我沒這個意思,你別誤會。我原想問的是,揚州那起劫案,你是否曾從武鈺那裡聽到過一點內幕?」
畫眉聞言,面色大變,猛站起身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再問了!」說罷「刷」地掀開船簾走了出去。
北斗怔怔地望著在風中抖動不已的帘布,心中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何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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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雲妹妹,你踩到我的腳啦!」
北斗低頭,自己的腳距他橫在船板上的腿還有三寸遠。她冷笑,抬腳作勢往他的腿上踩去,「等我真踩到你了再叫也不遲!」
宣赫慌得一躍而起,「咚!」腦袋撞到頂篷,「哎喲!」他抱頭痛叫一聲,只得又坐下,抱怨道:「都怪你,非要租這小破船!以我尊貴的身份怎麼可以坐這種破東西?我可是京城最……」
「閉嘴!」北斗厲聲喝,斜眼瞟瞟船頭的艄公,低聲說:「隔牆有耳!你這白痴!」
宣赫沉默了一會兒,忽又堆上一臉邪邪地笑,「喂,雲妹妹,你有嫌疑哦!」
北斗也不搭話,只投去冷冷一瞥。
「你故意租一條這麼小的船,不就是為了縮短你我間的距離,好在一起親近親近嗎?哎呀,我真是笨,這樣的玲瓏心思竟直到現在才猜出來,辜負了佳人一片心意,實在該死!但你也沒必要這樣拐彎抹角嘛,要知道我對你可是痴心一片,雖然你有點凶、有點野蠻、又不近人情,但我還是很樂意接受你的嘛!」
這時聰明的小馬忙示意畫眉一起到外面的甲板上去避風頭,回頭瞧見不知死活的主子渾然不顧佳人的萬丈怒火,仍兀自喋喋不休,不由得為他猛捏一把冷汗。
主子,你自求多福吧!
畫眉皺眉問:「貝勒爺為何總要惹她發怒?」
「你有沒有發現雲姑娘生氣的時候特別好看一些?」小馬悄聲問,又補充一句,「貝勒爺說的。」
「是嗎?」畫眉往船內瞟一眼,不置可否。
「沒發現是吧?我也是。貝勒爺還罵我不會欣賞,我看不會欣賞的那個應該是……」
忽然艙內傳來宣赫的慘嚎:「啊——殺人啦,救命啊——」
畫眉別過頭,冷冷地說:「你不去救你的主子嗎?」
小馬立即抬頭望天,「哈哈,今天天氣真好,陽光燦爛晴空萬里啊,哈哈!」
畫眉抬頭望望陰沉的天空,輕嘆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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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六日,小船行至京城外的郊區。今日倒真的是陽光燦爛晴空萬里,不少小姐夫人們都出來踏青,紅衣綠裳,加上商販們的叫賣聲,匯成一片繁華的景象。
宣赫仰望著護城河兩岸熟悉的風光,喜道:「太好了,到了京城,就是我貝勒爺的地盤,再也不用怕那勞什子的水匪強盜啦!」一抬頭看見岸上一名少女正望著他笑意盈盈,不由大喜過望,扯住小馬不住地嚷:「快看快看,那個美女在朝我拋媚眼哩!」
「省省吧,貝勒爺,那姑娘明明就是在嘲笑你的黑臉蛋。」小馬不客氣地潑他冷水。
「咦?」宣赫摸摸自己的臉,「對呀,都到了京城我還易容幹嗎?這就把臉洗乾淨,還我英俊少年本色!」說著便移到船頭彎下腰去掬水洗臉。誰知腳一滑,竟「撲通」一聲掉進水裡。
「救命——我不會游泳啊!救命——」
畫眉從艙內急奔而出,驚慌地喊:「小馬,快下去救人啊!」
小馬也是一臉慌恐,「可是我也不會游泳啊!」一轉頭看見老艄公,忙一把捉住他,「您一定會……」
艄公雙手亂搖,「不會不會!我一把老骨頭,又有風濕,跳進這冷水裡,哪還有命上來?」
「那怎麼辦?」小馬哭喪著臉,突地想起北斗,趕緊朝冷眼立在一旁的她打躬作揖,「雲姑娘,你身手好,一定會游水是吧?」
北斗冷冷地看著水中載浮載沉的腦袋,直到快沒頂了,才不緊不慢地脫去外衣和鞋子跳進水裡。正胡亂撲騰的宣赫一感到有人來救,立馬像八爪魚般死死抱住她的身子不放,差點把她勒斃。
「白痴,放手!」北斗無奈,只得一掌把他擊暈,拖著送到船上,自己也一躍上船。
「呀,貝勒爺沒氣了,會不會翹掉了?」小馬驚慌地問。
「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哪有那麼容易死?」北斗冷哼著蹲下來,朝他鼓鼓的肚子上一壓,立即水柱噴涌而出,噴了她一臉。緊接著他便開始劇烈地咳嗽。
「瞧,這不還活著嗎?」北斗抹一把臉,沒好氣地說。忽聽他咳嗽頓止,一低頭,只見他神色古怪,兩眼發直。她皺眉,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當即氣得滿臉通紅。
「下流!」她狠狠地揮了他一巴掌,然後跳起來轉身進了艙房。畫眉嘆一口氣,也尾隨進去。
「咦?雲姑娘幹嗎發這麼大火呀?」小馬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忽地失聲驚呼:「呀,貝勒爺,你流鼻血啦!雲姑娘下手好狠!」
宣赫抹了一把鼻血,輕聲道:「這可不是被她打的!」眨眨眼,一抹詭異的笑容慢慢浮上臉龐。
「咦?主子,您是不是被水泡糊塗了?挨了打還這樣興奮?」
宣赫仰望著天空白雲朵朵,但笑不語。他才不會把自己的好心情讓小馬分享呢!眼見又一朵線條優美的白雲從頭頂飛過,他忍不住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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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內,畫眉放下布簾,讓北斗換衣服,一邊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窈窕的背影。
「該死該死!」北斗拉扯著衣服,仍兀自氣得渾身發抖。
「雲姑娘,你跟貝勒爺到底有什麼過節?」畫眉終於忍不住問。
「過節?哼哼,哪有什麼過節?我不過想把他千刀萬剮而已!」一想到那該死的登徒子竟大咧咧地盯住她的胸部瞧,她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都摳出來。扣上最後一粒扭扣,她忽地頓住,側頭「咦」了一聲,「他居然騙我?」頓時烈焰狂熾,跳起來提了短劍就衝出去。
「宣赫,納命來!」短劍夾著雷霆萬鈞之勢砍向正逍遙地躺在船頭的宣赫。
「哎呀呀,雲姑娘,使不得呀!」小馬趕緊跳起來攔住她。
「讓開!我要宰了這無恥之徒為民除害!」
「我又哪裡惹到你啦?」宣赫躲在小馬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問。
「你竟敢騙我下水!」北斗兩眼噴火,「你明明會游泳!」
「冤枉啊,我哪裡會游泳?」
「還敢狡辯,那夜被追殺時你不就是跳水逃走的嗎?」
「啊哦!被發現了?」宣赫縮著腦袋,一臉心虛。
「唉,主子,你怎麼能做這樣人神共憤的事呢?這下我也幫不了你了!」小馬搖著頭讓開。
「你受死吧!」北斗舉起劍就朝他頭上砍去。
「救命啊——」宣赫嚇得魂飛魄散,回身「撲通」跳進水裡,手腳並用,一眨眼就游到了岸邊,攀住塊青石一躍上岸,然後得意洋洋地回頭沖站在船頭的北斗扮鬼臉,「嘿嘿,砍不到,砍不到!噢噢!」
北鬥狠狠地瞪視他,全身怒火狂織,熱力把小馬都逼得倒退幾步。
「我的媽,幸虧貝勒爺跑得快,要不哪裡還有命在?」他撫著心口暗嘆。忽地瞧見北斗兩眼鼓鼓地盯住他,駭得一跳,顫聲問:「有、有、有什麼事?」
「你是他的跟班,竟然不知道他會不會游泳?」她森然問。
「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皇天在上,我可以發誓,如果我說假話,我就跟我孫子姓!」小馬一邊賭咒一邊在心底暗道,我孫子還不也姓馬嗎?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讓我碰上,否則,我定會讓他後悔遇見我!」北斗說完,足尖一點,躍上前邊的四眼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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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府。書房。
北斗把密信呈給父親。雲覆雨一瞧,大喜過望,隨即便又擔憂地問:「這是誰的血?」
北斗黯然道:「是哥哥的。怪女兒保護不力,讓哥哥落人鹽幫的手中。不過我想他們既把哥哥作為大禮,應該不會難為他。」
「鹽幫嗎?」雲覆雨點點頭,「既是落入鹽幫,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一路行來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是,女兒告退了。」
「等等!」
「爹爹還有何事吩咐?」
「你在揚州有沒有遇到司徒鏡空?」
「有!」
「其人如何?」
北斗奇道:「為什麼您跟哥哥都問這同樣的問題?」
「哦?懷恩也問過你嗎?你是怎麼回答的?」
「文武雙全,前途不可限量!」
「好!」雲覆雨大喜道,「好一句前途不可限量啊!老夫的眼光向來是不會錯的!」
「爹爹為何這樣說?」
「哈哈,馬上你就會知道了!」
確實是馬上就知道了。一出書房,母親就興高釆烈地奔來解了她的疑。
「星兒啊,你可想死娘了!」星兒是她的小名,娘親從小喚到大,「你可知你出門這大半個月來有多少人來求親嗎?門檻都快被踏穿啦!而且還都是些名門公子呢!昨天就有端王爺來為他家的宣赫貝勒提親,今日又有和大人來為司徒大人求親,哎喲,把娘都看得眼花繚亂啦!尤其是那個司徒鏡空啊,可真是個千里挑一的好女婿!不但是江南首富的獨子,更是和大人的得意門生,而且還是宜貴妃的親侄子哩!女兒你若嫁了他,娘可就放心了!」
北斗搖搖頭,嘆道:「娘啊,您是不是跟著爹爹勤儉一世以至忘了自己的身份?要知道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堂夫人啊!咱們家論身份地位可不比他們任何一家差。我嫁給誰都不算高攀。何況,我也不想嫁。」
「傻孩子,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雖然你爹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堂,但他畢竟年紀大了,不可能養你一輩子。女人家,就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父親只養你十幾年,剩下的大半輩子都是要倚靠丈夫過活的。就算娘家再顯赫,若是嫁得不好,那也是沒用的!你可千萬要記住,嫁了人,就要安守本分,就要聽丈夫的話,不要老想著用娘家來抬高自己的身份。若是你得不到丈夫的歡心,將來某一天倘失了娘家的依靠,你可是要吃虧的!」這是雲夫人的經驗之談。想當年她嫁雲覆雨時不過是個小妾,但她卻以過人的姿色與八面玲瓏的處世之道終於擠垮正室取而代之,「所以,娘家是否顯赫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相公的喜歡。」
「如果相公不喜歡的話那便怎樣?」
「還能怎樣?」雲夫人不屑地朝後花園努努嘴,「南極的親娘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南極的母親便是那被擠下的正室,從來不知如何與人溝通、如何招人喜歡,鎮日里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外事不聞不問,最後鬱鬱而終。
「娘啊,」北斗嘆道,「大娘已經過世了,就不要再說她了。」
「你以為我願意說嗎?若不是你問起,我怎會想到她?生了這個南極又跟她是一樣的性子,也不知將來嫁不嫁得出去,就算嫁出去了怕也跟她娘的命差不多!」
不,不會!北斗搖頭。只要有她在,就絕不會讓姐姐受苦。
「娘,如果南極沒有找到最好的歸宿,我就絕不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