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品味比較獨特,喜歡傻傻的男生。就像現在這個剃小平頭的大個子。聽說他的名字叫張飛。沒錯,就是關雲長的黑臉兄弟那個張飛。名字和人一樣傻得可愛——在許仙眼裡。
據說有一天中午下課,許仙與東方眠沿圖書館前的小路走向校門,迎面見憨憨的張飛憨憨地走來,憨憨地沖她倆一笑。於是許仙趕緊低下頭,兩朵紅雲飛上臉頰,微側著身與張飛擦身而過。
「哇,你臉紅了!你居然也會臉紅?」東方眠伸出根指頭不可置信地戳戳許仙的紅臉皮,「咦?你的臉皮不是比城牆的拐角還厚嗎?」她仰起頭做苦思狀,忽地恍然大悟,「啊懂了!原來是春色滿人間。」她伸出手,接住一朵自樹梢飄落的木槿花。
許仙翻翻白眼,「少胡說!」
「不過,」東方眠搖著頭嘆,「你的口味還真奇怪,別人都追著聖德三劍客跑,惟獨你喜歡那種傻大個。」
「什麼聖德三劍客?」許仙漫不經心地問。
「老天,你是不是聖德人?」東方眠盯著身邊的怪胎,不可思議地問,「你竟然會不知道聖德三劍客?」
許仙稀奇地瞅她一眼,「三劍客很出名嗎?比比爾蓋茨還出名嗎?」
「那倒不至於。不過在聖德學院,他們三個的知名度只怕不下於比爾蓋茨,尤其在女生中間,幾乎無人不知。除了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上月和你建立邦交之前,我在聖德可以說沒一個朋友,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八卦呢?」許仙好委屈。
「哎呀,瞧!說曹操,曹操到,他們來了!」東方眠一臉驚喜地指著校門口。
三個高大挺拔的男生並肩走進校門。左邊的身穿一套紅色運動服,托著個藍球在指尖旋轉,長發瀟洒地綁在腦後,長得像西方混血兒,五官輪廓較東方人深刻。右邊那個一身黑色勁裝,戴一幅墨鏡,也理小平頭,不過感覺跟憨憨的張飛實在有天壤之別,倒像黑社會大哥,整個人都寫滿三個字:別惹我!至於中間那個一身酷灰、長發遮去半張臉的傢伙看起來就比較——咦?面熟?不就是東方聖那個傢伙嗎?還是一臉二五八萬,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錢似的。欠揍到極點!
「那個欠揍的傢伙不就是你哥嗎?」許仙話已出口方知失言,忙忙捂住嘴想堵回去。
「用不著緊張啦,」東方眠笑,「我也覺得二哥挺欠揍的!」
許仙趕緊放下手,「他怎麼也在這所學校?」
東方眠無奈地翻翻白眼,「你是不是死人呀?我哥是本校風雲榜之冠,你居然不認識?那天看他請你跳舞,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哩,誰知道——哎,你別跑呀,我還沒說完呢?」
東方眠一臉稀奇地望著許仙朝三劍客的方向狂奔而去,還揮著手拚命大喊:「哎,等等我!」不由大為驚異,「怎麼突然就發花痴了?」
正打算拐彎走上岔道的三劍客聽到喊聲停下腳步回頭。
長發的費澤承問:「這位小姐在叫誰?尊龍你嗎?」
尊龍摘下墨鏡,底下竟藏著一雙活潑靈動的桃花眼,與那身肅殺的裝扮極不相配,卻又該死的協調,「我還沒有這麼有品味的追求者,叫阿聖的吧?」
果然東方聖的一張臭臉更加臭不可耐,踏前一步說:「不自量力的蠢女人,還真以為我看上她了嗎?我得給她點顏色,叫她知難而退別再纏著我廠
「哎等等我!」許仙扯著喉嚨拚命大喊,呼一陣風似的從三劍客身旁一掠而過,衝出校門,在最後一秒鐘的緊急關頭跳上公車。
突突,車屁股噴出一團黑煙,絕塵而去。
「哎呀,神了!」尊龍拍著東方聖的肩艷羨道,「阿聖居然用不著開口趕人,只要凌空隨便給點顏色就讓人家知難而退,而且退得如此之迅速,剎那間不見蹤影。」
「太令人崇拜了!」費澤承也過來湊熱鬧,大力拍著他另一邊肩膀,「阿聖,快傳給我一招半式吧,要知道我都快被女生纏死啦,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都給我閉嘴!」東方聖板著臉揮開兩位損友的手,「不說話沒人當你們是啞巴!」轉身咚咚咚大踏步而去。
「嘖!嘖!嘖!」尊龍沖東方聖的背影大發感嘆:「可憐啊,阿聖高貴的自尊遭到了無情的踐踏!」
「我們是不是該幫幫他?」費澤承眼裡閃著同情的光芒,可是細看之下,分明就是狡猾。
「尊龍,阿澤!」東方眠跑上來招呼,「你們在聊什麼?二哥怎麼突然走了?」
「我說小妹,」尊龍伸手環上東方眠的肩,「剛剛過去的女生是何方神聖,怎麼讓你二哥反應那麼大呢?」
東方眠眨著大眼,「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許仙啊,聖德學院惟一拿全額獎學金的學生,你們不認識嗎?」說著不落痕迹地掙開尊龍的大手。
「好厲害!」費澤承忍不住咋舌,「但看她的打扮,好像很窮的樣子。」
「是很窮啊,」東方眠點點頭,愛慕地瞅著費澤承英俊的臉龐,「非常窮,一天到晚打工還是一文不名。而且超級愛錢,聽到哪有錢賺立馬兩眼放光跑得比兔子還快。可是偏偏又怕別人說她市儈愛佔便宜,所以我想給她些實質上的資助她都不會要。蠻矛盾的,這個人。」
「有了!」尊龍忽地一拍掌,桃花眼眯得像只狐狸,「我有個主意,既可幫這個窮女生又可幫阿聖治好頑疾!」
「我哥的頑疾?厭女症嗎?」東方眠聞言不由雀躍,「快說快說,怎麼辦?」
「話說天生萬物,總有相生相剋。說不定——嘿嘿……」
於是三顆腦袋碰在一起開始鬼鬼祟祟地小聲嘀口古。
百米之外的咖啡廳里,正品著藍山咖啡的東方聖突地打個寒顫。他抬頭奇怪地瞟了空調一眼,是不是冷氣開太大了?
公車拐了個彎,將許仙帶進有名的富人區——半山。
她跳下車,看著一棟棟花園洋房,深深吸一口氣,好象要聞聞空氣中的有錢人的味道。
總有一天!她對自己說。
半山第二十五號。她沿著街找,然後停在一扇鐵門前。門鈴響後等了五分鐘,前來應門的是位體胖胖面善善的老太太。
「讓你久候了。」她微笑著說,「我姓石,是林家的管家。你就是昨日在電話里應徵家教的許仙吧?請跟我來。」
巨大的花園。滿坑滿谷的櫻花,粉紅粉白,在陽光下微風裡輕柔漫舞,恍若仙境。
乍入眼的美景幾乎奪去許仙的呼吸,但很快她就發現,只有櫻花!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櫻花。與其說花園,倒不如說櫻花林。
櫻花深處,一座宏偉如白宮般的建築再次奪去她的呼吸。她自詡從未嘗過嫉妒,但此刻卻忍不住嫉妒。怪不得我這麼窮,原來上帝把所有的好處都給了有錢人,實在太不公平!主啊,我還該不該相信你呢?
巨大的玻璃門,巨大的客廳,牆上懸了一幅巨大的油畫。畫的背景很濃很濃,畫中人卻很淡很淡,淡得似乎將要隱去,融進身後雪白的牆。
原來黑與白的單調對比並非是簡潔的明快,而是深深淺淺纏纏繞繞兜兜轉轉讓人連呼吸也覺得酸楚的憂鬱。
許仙深深吸一口氣,把目光從畫中人身上移開,「她是誰?」
石管家仍是滿臉慈祥的笑,「凌家的女主人。她不住在這裡。」
許仙點點頭,暗吁一口氣。雖明知不該,但她確實不想也不敢面對如此憂鬱的女主人。
「那麼我要教的學生就是她的孩子嗎?」
「是的。她的名字叫凌以純,六歲的小姑娘。請跟我上樓,」管家帶許仙踏上鋪土耳其地毯的寬敞樓梯,「她在書房等著你。」
「嗯——這個,為什麼這麼安靜?難道沒有其他人嗎?」許仙有些疑惑。
「哦,有的。還有些打理房子的下人,他們住在後面。宅子里是嚴禁喧嘩的。請!」管家帶許仙走到一扇橡
木門前,「但是——」她握著門把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把門推開,「你還是自己看吧!」
許仙看到一位天使,烏黑的發,無瑕的臉,長長的睫毛,嫩紅的唇,一身純白的公主裙,端端正正坐在皮椅上。
美麗的孩子,是每一個母親的幻夢。
自閉的孩子,是每一個母親的噩夢。
天使鎖上了心門。無法開啟。
「以純在一年前患上自閉症。」管家的笑容變得苦澀,「老天不公,看她長得美,便要生生剝奪她的歡樂!」
許仙沒有出聲,她慢慢走近以純,在她身前的波斯地毯上坐下來,仰頭去看她的眼。
然後許仙的眼裡便滑下?目來。她看到澄靜透明、透明到空洞的雙眸,雖然是那樣如子夜般幽深的黑。
心折,心傷,心醉,為六歲的以純。
管家悄悄退出,把書房讓給一大一小兩個女孩。
門輕輕掩上的一刻,紅塵便在熱鬧喧囂中被隔離,靜靜沉澱慢慢升華,只剩下兩個孤獨的靈魂悄然對視。
許仙開始唱歌,唱遙遠的記憶里母親在枕邊的哼唱。她閉著眼,流著淚,唱得如此沉醉如此動情,渾然不覺日之西沉。
而天使仍是木然的天使。
管家上樓來通知開飯。許仙悚然一驚,「現在幾點?」
「六點一刻!」
「啊!」許仙跳起來,剎那便從天上跌落紅塵,「慘了慘了,死了死了!七點還有一堂法律課,那老頭的課一堂也缺不得,不然會要命的啦!再見!」說著便急驚風似的衝出去。
管家追在後邊喊:「哎,你還沒吃飯啊!要不要我叫司機送你?」但許仙早已跑得不見人影。
心急吃不得熱豆腐。這句話是真理。瞧,這不應驗在許仙身上了?
心急火燎火燒眉毛呀!但老天偏要跟她作對,公車跑到半跑竟然拋錨!
該死!許仙跳下車,一看已到聖德學院後院圍牆外,索性就翻牆進去吧!雖然不太淑女,但許仙從未認為過自己是淑女。
哈!那邊長棵大樹,樹杈伸進圍牆裡,正是爬牆的絕佳工具。
於是許仙沒費多大勁就站上圍牆頂,抱著根樹枝往下看。只可惜枝葉太繁茂加上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但沒關係,往下跳就是了!
反正圍牆也不算太高,不過兩米五多一點,而且下面是豐厚的綠草地,橫著摔下去也不見得很疼。當然,如果屁股底下有人墊底的話那就更不疼了。許仙就一點不疼。
她當然不疼了!疼的是被她壓在底下的那個倒霉的傢伙,齜牙咧嘴連話都說不出來。等到許仙摸著屁股邊奇怪地嘀咕「為什麼不疼」邊站起來時,倒霉的傢伙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吸一口氣立馬破口大罵:「你這個蠢東西,要跳牆也得先看看下邊有沒有人啊!壓死了我你十條小命都不夠賠廠
「對不起對不起!」許仙連忙鞠躬作揖,忽地停下來,咦?這聲音聽著有點耳熟呀?就著夕陽的餘光一看,「呵,原來是你!」兩個人一站一躺,同時大叫起來:「你怎麼陰魂不散?」
原來,倒霉的傢伙竟是東方聖。自一周前的相親舞會搞砸以後,東方夫人便一直耿耿於懷,七天里便連續安排了三次小型相親會。這不,今晚又是第四次。咦,東方聖又不是七老八十或其丑無比銷不出去,需要相什麼親?
偏偏東方夫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還派了四名保鏢前來押鏢。東方聖走投無路之下打算來一招狗急跳牆,沒想到跳慢一步,竟落得如此悲慘下場!唉!
「真是活見鬼,誰不好壓,偏偏壓到你!」許仙翻翻白眼,伸手給東方聖,「喂,要不要我幫你?還躺著幹嗎?裝死啊?咦,不會這麼虛弱就給我壓殘了吧?我可沒錢賠哦!」
東方聖一躍而起,看也不看許仙伸在半空的手,「蠢女人,我像被壓殘的樣子嗎?還不快滾,我不想看到你!」說著便又伸手攀住樹枝準備重爬。
許仙一聽,原本急急邁出去的腳又縮回來,斜睨著東方聖的背影不屑道:「你這個沒教養的白痴,難道沒學過什麼叫禮貌嗎?」
「白痴?」東方聖火冒三丈,牆也不爬了,跳下來對著許仙大吼:「這是你第二次罵我白痴!你是不是活膩了?你知不知道我一隻手就可以把你捏死?」
但許仙可不是被嚇大的:「能一隻手捏死我的東西可多了!就算是頭豬也可以一頭把我撞死!」
「混賬女人,你說什麼?」東方聖氣得臉色發青,跳起來大吼:「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竟敢罵我是豬?」
「哎,這可是你說的哦!」許仙咧著嘴笑,「我講話一向文明得很,從來不隨便罵別人是豬。要知道豬是多麼溫文爾雅的動物,一直就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怎麼可以隨隨便便侮辱它們呢廣她只管得意揚揚地逞口舌之快,根本忘了要上課這碼事。
東方聖只差沒吐血而亡。
老天爺,你為什麼還不降下一道巨雷,劈死這個該死囂張的女人?
他雙眼危險地眯起,棕色的眸子變得幽深而陰沉,這便是暴風雨的前兆,「從來沒人敢這樣對我說話!別以為我不會對女人動手。」他慢慢地如狩獵中的獅子般逼近許仙,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抬起瘦小的臉龐,「當然我會給你起碼的寬容,允許你在臨死前留下自己的名字。說,你是誰?」
他一字一頓地吐出森冷的威脅,威脅這個還不到他肩膀的瘦小女生。目光相接之時,恍惚間他有剎那的失神。
為什麼她會無所畏懼?為什麼她一點不害怕?難道是他的威脅不夠徹底?或是她竟沒看清他臉上騰騰的殺氣?
他皺著眉慢慢低下頭好讓她看得更清楚。
許仙又不是近視眼,怎會看不清楚?她撲閃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地就笑開了,「哈,你長了四粒青春痘,比我還多一粒呢?」
「哈!」「撲通!」「哎,你別推我呀!」躲在樹叢中看戲的一群觀眾再也忍不住,捂著肚皮東倒西歪地跌出來笑作一團。
東方聖跟許仙同時扭頭一看,呵!好大一幫人!費澤承、尊龍、阿眠,還有四名保鏢全到齊了。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兩個人同時開口,結果那堆觀眾又是一頓狂笑,幾乎岔了氣。
怎麼回事?有那麼好笑嗎?兩人奇怪地對視一眼又再扭頭。兩張臉靠得如此近,兩副表情又如出一轍,尤其他的手還仍握著她的下巴,滑稽而曖昧的姿式。
然後,轟!許仙的臉紅成了一隻蕃茄。她騰地往後一躍,退離東方聖丈余,兩隻眼珠亂轉,不知該放哪裡。突地,「啊!」一聲驚呼,「慘了慘了!我還要上課!哎呀,遲到了遲到了!」她拔腿狂奔而去,眨眼不見蹤影。
「哎哎不用去了,我已經幫你請假了啦!」東方眠追在後頭喊,但許仙哪裡還聽得到?即使聽到也不敢回頭啦!
「算啦,來日方長!」尊龍拍拍東方眠的肩,「反正也不急在一時。」
「嗯?」東方聖的濃眉狐疑地皺起,「什麼來日方長?你們在搞什麼鬼?」
「沒什麼。」費澤承擺擺手,靠近尊龍身邊輕聲問:「剛才這齣戲應該不是你導演吧?」
「當然不是!我們的好戲還沒開鑼呢?」
費澤承看看天,「看來連老天爺也跟我們一夥呢!」扭頭與尊龍相視奸笑。
「鬼鬼祟祟廣東方聖嘀咕一句,開始發火,「喂你們兩個,不是叫你們引開保鏢嗎?怎麼反倒帶回來了?」
尊龍兩手一攤,無限委屈地申訴:「我們本來是很盡忠職守地帶他們走啦!可誰叫你們吵架的聲音那麼大,只差沒把FBI給招來!嘿嘿,那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其實去相親看看美女也不錯嘛!」費澤承蹭到東方聖身邊搭著他的肩,「還是你寧願繼續跟那位女生吵架?咦,中午你不是才叫她知難而退了嗎?怎麼一轉身又握住人家下巴不放手呢?」說著還抬手輕佻地捏住東方聖的下巴,滿臉戲謔。
東方聖一臉嫌惡地拍開他的手:「再敢碰我一下就剁掉你的狗爪!」說完抬步往外走,「回家了!」與其呆在這被取笑,還不如回家相親。
四名保鏢一見,立馬喜出望外跟在後頭。
東方聖大踏步走在前頭,拐個彎,偷偷捻著兩個手指頭。上面還殘留著那女生下巴的觸感,滑滑嫩嫩的。她的臉好小,只有一巴掌大。哎,她還沒說自己的名字呢!算了,有什麼稀奇的?
夜,許仙拖著疲倦的身軀從打工的牛肉麵館回家。二居室的小套間,是父親留下的微薄遺產之一。
她拉開哐啷作響的舊鐵門。
咚!跳出一個小強盜:「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地過,留下買路財!」一雙髒兮兮的小手伸到面前。
許仙理也不理,脫下腳上打有六個補丁的布鞋,珍而重之地放到鞋架上,這才回過頭,「別做夢了,大頭,你下輩子也別想從我這搶到一分錢!哦,天哪,你怎麼還沒睡覺?看看現在都十二點了,你明天還要不要上學?你媽呢?外婆呢?這一個兩個都幹什麼去了?」
「哦,她們慘了!」八歲的大頭害怕地瞟著許仙的雷公臉,一邊小聲嘀咕,忽地就扯開喉嚨大喊:「萬能的主啊——」
喀噠!卧室門立馬被反鎖,裡邊悄沒聲息。
許仙狐疑地皺起眉,東聞聞西嗅嗅,「搞什麼鬼?剛剛那句是什麼暗號?」
「報告家長!」大頭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嗓門宏亮地彙報軍情:「媽媽跟外婆:—聽到你上樓的聲音就躲起來,命令我在外邊擋一陣,見到你臉色好就喊仁慈的主啊,見到你臉色不好就喊萬能的主啊!報告完畢!」
許仙兩眼像探照燈般搜索著和平常一樣亂糟糟破兮兮的小客廳,似乎沒發現什麼異常,「她們今天又闖什麼大禍了?」她盯著大頭審問。
「也不是很大的禍啦!就是媽媽煮飯忘記放水,結果連米帶鍋一齊報銷,差點連廚房也燒掉啦!」大頭懾於許仙的殺人目光,立馬把老媽給出賣了。
許仙的臉色變得鐵青,迅速衝進廚房轉一圈又衝出來,「那隻鍋呢?」
「被毀屍滅跡啦!」
「鍋被扔了?」許仙的頭頂開始冒煙,「難道她不知道廢鐵也可以賣錢的嗎?笨蛋!」
大頭害怕地往後退,絆倒在二十歲高齡的沙發上。他抬眼偷瞟許仙的臉色,暗忖是不是順便把外婆出賣呢?
許仙咬下壓下怒火。好吧,她可以接受大姐的罪行,但繼母呢?她幹嗎也躲起來?「你外婆又幹了什麼?快快從實招來!」
「我招我招!」大頭舉起雙手投降,烏黑賊亮的眼四處掃措有沒有可以藏身之處,「是這樣的,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二姨和二姨父都來了。」
許仙皺起眉,那兩個超級賭鬼,是父親給她的遺產中最龐大的一筆,讓她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兩個來幹什麼?借錢嗎?」
大頭不敢再出聲,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輕輕點著頭。
許仙臉若冰霜,「很好,然後你外婆經不住他們的眼淚鼻涕,把我昨天才交給她的我們全家這個月的伙食費全掏出來了是不是?」
大頭小小聲咕噥:「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殺掉我?」
「我當然不會殺你!」許仙臉上浮起怪異的微笑,伸手拍拍大頭黑黑圓圓的臉蛋,「我怎麼會濫殺無辜呢?」一轉頭,兩眼噴出熊熊烈焰,雙拳緊握,一腳踢開擋路的小木凳,如復仇的女神般殺氣騰騰逼近卧室,「開門,你們兩個,如果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現在、立刻、馬上,給我開門!」
開不得呀!大頭捂著臉,透過指縫偷瞧即將上演的人間慘劇。千萬不能開門呀,不開說不定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開了只怕連今晚的月亮也見不到啦!
吱呀!門被拉開,出現一個生了銹的小鬧鐘。
「十二點正!」隨著一個溫柔雅緻而慶幸萬分的聲音,探出一張同樣溫柔雅緻而慶幸萬分的臉龐,「晚禱時間,所有恩怨都要暫且擱置。心中充滿憤怒的人將得不到主的寬恕。」這是一位真正的美女,精緻如瓷,流光溢彩,顧盼生輝,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在水一方。
不過,等你嘗過她做的飯,撲,美夢立馬就會像氣泡一樣破滅。不信,聽聽大頭每天的晨禱:「主啊,求求你給我換一個媽媽吧!要不,給我媽媽換一個兒子也行,那麼每天吃她做的飯的就是別人了,嘻嘻!」怎樣?還當她是在水一方嗎?
許仙一把奪過美女手中的鬧鐘,忍不住重重嘆一口氣。父親留下的龐大遺產啊,幸福得讓人想離家出走。方慈煙,繼姐,芳齡二十七除了彈鋼琴什麼也不會,糊塗到連大頭的爸是誰都不知道。躲在她身後探頭探腦的中年美婦是柳懷憫,繼母,人如其名,纖纖蒲柳之姿,胸懷悲憫之心,把許仙在外面拼著老命賺回來的錢幾乎全都用來接濟了窮人。
啊啊,世上還有比我更窮的人嗎?可憐的許仙連做史上最噩的夢都寧願不醒。怎麼就這麼幸運哩?她推開擋路的兩名美女,氣勢洶洶衝進去,穿過兩張床中間的窄縫,跪倒在聖耶酥基督畫像前。
咦?基督怎麼長得像黃種人?細看之下還跟許仙有三分像。哦,原來是許仙老爸許神的光輝遺像!
「主啊,求求你賜我一道巨雷劈死我吧!要不賜給我鐵石心腸讓我離家出走吧!阿門!」許仙沒好氣地祈禱完,站起來,「該你們了。」
柳懷憫微笑看一眼繼女,碎步走到神像前跪下:「主啊,求求你千萬不要劈到阿仙。還有求求你千萬不要讓她離家出走,就算要走也要帶上全家一起走,阿門!」
許仙抱著雙臂斜倚在床沿嘀咕:「每天都是這些,也不來點新鮮的。」
新鮮的來了!方慈煙虔誠地說:「主啊,求求你趕快把阿仙嫁給廚師吧,或者開餐館也行,那麼我就不用再做飯啦,阿門!」
大頭的禱詞就更新鮮了,「主啊,求求你趕快讓仙姨談戀愛吧!阿門!」
「嗯?」許仙兩眼瞪得溜圓,重重拍了一下大頭的大頭,「談戀愛?從哪裡學來的?」
大頭站起來,振振有詞:「隔壁班甜甜說的。她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得很溫柔!」
「臭小子!」許仙又拍他的頭一下,「你懂什麼叫溫柔?」
大頭立馬抱頭鼠竄,「我就算不懂也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絕對不叫溫柔!」
「死大頭給我站住!你怕是不想活了吧?你知不知道我一隻手就可以把你捏死!」咦?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哩?
夜深人靜。
一個瘦小的身影佇立在神像前悄聲祈禱:「主啊,求求你讓我談一場戀愛吧!如果他喜歡溫柔的女子,那麼請賜給我溫柔,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