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小的工作室

好久不見的工作室主人回來了，原本因為找到新工作而四散的三名助理，也紛紛齊聚一堂。

「啊——小小，你的氣色不錯嘛！看來石家的伙食還不錯。只是……為什麼你有黑眼圈啊？」小易率先一把抱住小小，除了有黑眼圈之外，看來她過得應該不錯啊……至少比她這個被人追著跑的好多了。

「最近睡得不大好。」小小避重就輕地答道。

「唉呀小易，你太粗魯了，弄傷了小小怎麼辦？」

小玖不甚贊同地把小易從小小身上扒開，可說教的話落下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就換成她抱住了小小。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喔！」一連說了三次好久不見，完全顯露出小玖有多麼想念對方。

「小玖好壞心，怎麼可以把我推開，反而自己抱住小小呢？！」小易不甘自己被推開，連忙衝上前也想再抱抱小小。

一來一往的幾回攻防下來，就見那兩個愛抱人的自己玩成一團，而身為爭奪中心的小小卻被晾在一旁。

小小微笑，看到好友們都這麼活力滿滿，要不是因為自己有孕在身，她也想下場攪和。

忽地，一個輕微的拉力引起她的注意力，她轉身，就見小羽扯著她的衣角，一手則指著旁邊的沙發，要她坐下。

「謝謝。」小小的笑容咧得大大地，她正覺得有些腳酸呢！

她才剛坐下，小羽已推著一輛小推車出現，推車上滿滿地擺了數種冷熱飲，還有數碟精緻的點心。而這還不算什麼，推車的高度甚至還貼心地調整過，讓小小隻須伸出手，就能夠方便拿取。

「哇！太棒了！我好久沒吃小羽親手做的餅乾了，讓我超想念的呢！」小小的笑容更大了，雖然小羽總是行事低調又寡言，讓人覺得她好像很冷漠，又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但這樣子的小羽，在低調之餘，其實是非常關心朋友的人呢！尤其在一些細碎瑣事上的體貼，更是每每教人備感窩心。

得到小小熱情的回應，小羽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小小看著她難得的微笑，突然覺得某人與她出乎意料的相像呢！讓她忍不住想徵詢她的意見：「小羽我問你喔……」

小羽挑眉，看著小小難得一見的吞吞吐吐表情。

就見她又深呼吸了一大口氣，然後才噼哩啪啦地將心裡的話一吐為快——

小羽靜靜傾聽著，沒有隨意插話，只是讓小小按照她的節奏，將那日從季家離開后發生的事說完。

聽完事情的經過後，小羽仍是不發一語，微偏著頭，淡然的神情讓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思所想，也看不出她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小小擔心地看著她，雖然知道小羽永遠是這樣的一號表情，但這時候她不得不著急啊！

她真的很想知道石鴻飛到底在想什麼，如果可以去問他的話，她早就問了。

正因為知道石鴻飛不可能回答，所以小小此刻才會病急亂投醫，找了在性格上或許與石鴻飛最相近的小羽。

「我……」一邊倒著茶，輕輕地，小羽開口了。

小小緊張地瞧著她，想知道小羽的看法。

「我不是石鴻飛，所以我也不了解他的想法是什麼……」

小羽總是淡然的口氣，有著事不關己的冷淡，小小嚇了一跳，但隨即又想起，人家一向是這麼說話的，她現在太大驚小怪了。「但我卻有一個想法。」小羽手裡捧著一杯加了大量牛奶的奶茶，這才轉頭看向小小。「小小，你知道石鴻飛為什麼要娶你嗎？」

「因為我懷了寶寶。」癟癟嘴，小小吐出令自己很不甘心的答案。是啊，若不是因為她懷孕，石鴻飛又怎麼會娶自己？

「很接近，但還是不對。」

「啊？」小小一呆，她怎麼可能會弄錯呢？明明就是因為她懷孕了，所以石鴻飛才會娶她啊。

「我把問題說得更清楚一些——石鴻飛為什麼要接受相親？」

小小懷孕一事，絕對出乎石鴻飛的意料之外，所以當然不能把「奉子成婚」當成最終的答案。因為在相親之前，不論是小小或是石鴻飛，都很明顯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是以小羽才會提問——為什麼石鴻飛要接受相親？

探究行動背後的目的，才是找出問題根本的好方法。

至少，小羽是這麼想的。

自己和石鴻飛或許真的很相似，所以小小才會問她的意見，也因此，與其浪費時間去揣測一個根本不熟的人的想法，小羽寧可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考慮如果是自己的話，為什麼要這麼做？以她自己來說，其實她並不是那麼喜歡與人往來，所以在遇見小小她們之前，她一直是獨行俠。

若會與人結交，通常不是因為迫不得已，就是有其目的才不得不行動。而就算結識了，她也多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儘可能拉開與人的距離。

所以就她自己的立場來看，一個明明條件絕佳的男人，會想相親結婚必定是有其目的。若否，像石鴻飛這樣習慣獨來獨往的人，又怎麼願意讓另一個人以婚姻之名綁著自己一輩子？

「為什麼接受相親？」小小一呆，她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因為年齡到了，所以才想結婚的嗎？

這個一般人常用的相親理由，在第一時間就躍上她的腦海，但念頭停留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她就忍不住擰眉。

這種事怎麼也不像石鴻飛會接受的理由。

等等，到底是誰提出相親的要求啊？嗯……好像是爺爺的關係……所以是因為爺爺的要求，所以決定相親結婚？

這個理由比前一個還要鬼扯。她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覺得一陣惡寒。石鴻飛可不是那種乖孫子啊。

咦，那會是因為繼承權的關係嗎？

小小突然想到，雖然石鴻飛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聽說因為某些緣故，所以爺爺遲遲不肯交出繼承權。

結婚的目的，是為了得到石家的繼承權？所以相親也無妨？

這個答案聽起來比較合理了，但小小仍是覺得有疑問，因為他們都結婚三個多月了，爺爺也沒宣布過讓石鴻飛繼承石家的產業啊。

小羽在一旁看著小小臉上變化不定的臉色，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嗎？

「再一個提示，石鴻飛可以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得到什麼？」小小疑惑地重複。為什麼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何價值？

雖然康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但跟石家比起來，仍是矮了一截，所以她那混蛋老爸才會拚命把她推給石鴻飛。

石康兩家的結合，最大獲利者應該是康家，石家頂多是得到一個出身名門的媳婦罷了，除了讓石家的聲名更加威望外，沒有其他的利益啊。

「不是他能從康家得到什麼，而是你可以給他什麼。」一擺手，小羽把範圍縮得更小。

「我能給他什麼？」小小從不覺得自己給過石鴻飛什麼。「除了肚子里有一個寶寶之外，我什麼也不能給他啊。」這不是自貶身價，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嫁進石家這三個多月以來，她對這個家庭可沒什麼貢獻。

反倒因為懷孕的關係，得到許多來自石鴻飛的關心及照料，像這樣的自己，又能給石鴻飛什麼嗎？

「答案就是這個。」忽地，小羽說道。

「啊？」小小嚇了一跳，這個會是答案？！

「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小羽輕聲吐出這八個字。

「可是……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因為我懷了寶寶，所以石鴻飛才要娶我啊，為什麼你那時還說那不是正確答案？」在她看來，這兩者不都一樣嗎？

「因為他是想藉由婚姻得到子嗣，而不是因為你懷孕了，才決定結婚。還記得你在相親前曾說過，那場相親宴只是為了讓雙方見個面，實際上石鴻飛早就決定娶你了。」小羽指出被小小遺忘的事實。

「雖然我不清楚他為什麼會想要小孩，但我覺得，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思考的話，這會是讓我願意與一個陌生人結婚的好理由。畢竟，若我是石鴻飛，我既不缺康家這個姻親，也不受任何人控制，我會結婚的理由應該就是想擁有孩子。」

當然還有其他的可能性，但她只能依小小所說的事情為基礎，當一個人握有權勢，再加上沒什麼人可以要脅他屈從的情況下，他所做的一切行動，必定是想滿足自己的某種想望。

所以，為取得子嗣的說法或許令人難以信服，卻是小羽目前所能想到的，最接近合理的說詞。

「結果……我只是個負責生小孩的女人嗎？」

聽完小羽的解釋，讓小小不免失魂落魄。雖然早就知道兩人的結合不是建構在愛情上，但小羽一針見血的說法，還是教她有些受傷。「呃——」

小羽張口想再說些什麼，卻先被人搶白去了。

「小羽，你的話會不會太狠了啊？」

小羽轉頭，發現本該忙著打打鬧鬧的小易和小玖，此刻居然同聲譴責自己。

她苦笑，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們不要這樣，是我要小羽提出她的意見。」苦著一張小臉，小小還是先捍衛朋友，小羽絕對不是存心想打擊她的。

忽地，小小似是想到什麼，她望著不知何時坐在沙發旁地板上的兩人。「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跑過來的？」

「從你抓著小羽吐苦水的時候。」小易搶先答道。一發現她們在講悄悄話，她和小玖就休戰了。

「喔。」小小點頭，那她應該不必重述了。

「可是——」剛被冠上「壞心人」稱號的小羽突然又開口了。「我剛剛說的，是我推測的石鴻飛娶妻目的，或許他一開始的確抱著『是為了小孩』的心態，但我並不覺得結婚後他依然會如此。」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全都吃驚地看向小羽，她們還沒聽過小羽會為誰說話。

以往，不管她們問她什麼，小羽最多是給個中立或客觀的意見，極少加入個人的想法。「怎、怎麼說？」小小緊張地問道。

「因為他對你很好。」小羽平聲說道。

「啊？」所有人張大嘴，有些不能理解小羽的話。

「如果只當你生孩子的工具，他不需要天天陪你吃晚餐、陪著你做產檢，他只要吩咐其他人注意你的身體狀況不就得了？何必浪費他自己那麼多精力和時間？」

換做是她，她才不幹呢！

因為她的關心只願放在值得的人身上。

所以小羽相信，對石鴻飛而言，小小絕對不只是「小孩的媽」這麼簡單。「對噢！」小易以拳擊掌，小羽說得挺有道理的。

「那我可以相信，他對我其實也是有一點點的感情嗎？」小小問道，眼中充滿期待能得到肯定答案的渴望。

「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石鴻飛，我不能代替他回答。」小羽答道，平靜的嗓音淡然得近乎無情。聞言，小小失望地垂下頭。

小羽見狀，就算再冷情的人也會於心不忍。

「不過……我相信，石鴻飛對你絕對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小小迅速地抬頭，臉上重又閃耀著希望的光芒。

「那我、那我——」小小緊張得幾乎結巴了。

「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確認他的心意了。」

小羽揚起淡淡的笑痕，她相信，小小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那我走啰！byebye——」

小小推開工作室的大門，向好友們道別。

其實她們都說要送她回去，但小小還是婉拒了，因為石家離這裡實在太遠了，一往一返太累人，再說，石家也派車來接她。小小轉身，正準備走到約定的路口——因為這附近的路太多、太雜，所以約定一個顯著的路口還比較方便，卻在轉身的瞬間，撞上來者。

「哎喲。」小小嚇了一跳，幸好對方的動作迅速，只是手裡的紙箱稍微撞到小小的肩頭。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旁邊有人。」小小道著歉，因為是她突然轉身，才會撞上對方。

對方是個非常高大的男人，手裡還抱著一隻大大的瓦楞紙箱。身高的差距，再加上紙箱的阻隔，讓小小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不過，那紙箱裡頭似乎也裝了不少東西，因為她剛剛被撞了那一下時，可是挺痛的呢！

「不會、不會，你沒事吧？」男人也不方便放下手裡的紙箱，只好側著頭去瞄瞄看對方有沒有怎樣，哪知一眼就看到，被撞上的女人竟是挺了個肚子的孕婦，他也連忙關心著。

「我沒事的。」

正當兩人關心來、道歉去，男人終於看清楚小小的長相。

「啊！你是——」男人嚇了一跳，但因為好久沒見到小小，一時間記不得她的名字，只能張口結舌地看著她。

「怎麼了嗎？」小小也被他突如其來的喊叫嚇了一跳，連忙看看自己，又看看身後，以為男人看到什麼嚇人的東西。

「我是遺忘酒吧的酒保阿海。好久不見了。」阿海沒想到會看到以前的熟客，不免有些懷念。

自從半年前這位小姐不再出現后，遺忘酒吧里有不少服務生，對這位寡言又漂亮的客人念念不忘。

還有一些酒客也不時向阿海打聽她的消息，以為是她改變了出現的時間。

但只有阿海和服務生們才知道，這位小姐是真的再也沒來遺忘酒吧了。

「你好。」她愣了下，有些疑惑對方幹嘛跟自己打招呼。

「你……懷孕了？」阿海看到她的肚子，還是非常懷疑——難道這就是她不再上遺忘酒吧的原因？不過也是啦！孕婦到那種煙霧瀰漫的場所也不好。

阿海當然知道自己這種打招呼的舉動很突兀，畢竟他只是一個酒保，又不是認識的朋友，但因為阿海實在太過好奇，才會想跟她聊聊天。

「嗯。五個多月了。」小小笑著撫著肚子。

「五個多月？」阿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因為他記得這位小姐是半年前開始不再來遺忘酒吧的，難道是那一夜……

看到阿海又青又白的臉色，小小覺得有些好笑，她突然有些壞心，想嚇嚇這個有趣的酒保——

「我老公你也認識，就是那個總坐在吧台旁喝著對水酒，很少開口的人。」

「什麼？！你跟老大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