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姐,你……你……我可以跟你聊天嗎?」
在一旁註意王凌凌很久的陳志成鼓起勇氣來到她面前。放眼望去,同事個個鎮定對象,生性內向害羞的他,早已發現同樣隱藏在角落的王凌凌,卻遲遲不敢行動。
靜靜看著會場上成雙成對或跳舞或低聲交談的畫面,王凌凌調回眸光,禮貌地點頭微笑。
「我、我叫陳志成……服務於太霸電子研發部,請問小姐貴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結結巴巴把話說完。
「名字很重要嗎?」王凌凌反問。如果沒有打算深交,她的名字對陌生人有何意義?
「沒、沒有名字……我怎麼稱呼你?」王凌凌溫和淺笑的表情似乎無意讓他碰釘子,他鼓起勇氣,再接再厲。
「我叫王凌凌,很高興認識你。」她順應世俗的遊戲規則道出姓名。如果人跟人之間必須有個代表的符號,才能搭起相識的橋樑,那麼她跟男人算認識嗎?
「王小姐……認識你是我的榮幸……你要喝什麼,我去拿。」一遇上女人就會不由自主緊張的陳志成,感激對方沒有拒他於千里之外。還是相貌平凡的女人有愛心,懂得同理心感受男人遭拒絕的不堪。
「柳丁汁,謝謝。」或許是小時候常被譏笑的關係,她對外表不夠完美導致心理有缺陷的弱勢族群特別有愛心。
太優秀的男人容易讓女人胡思亂想;平凡的男人,則像一杯白開水,雖然無味卻讓人安心。
趁著獻殷慰的男人取果汁的同時,她舉目望去,看到她正跟一名體面的男士有說有笑,臉上洋溢的甜美笑容帶有小女人的羞怯,跟在辦公室里大刺刺的豪爽個性完全判若兩人。
原來女人一旦遇上心儀對象,釋放出的女性賀爾蒙會讓她像朵美麗花蝴蝶,輕易吸引男人的目光。
「王小姐……請、請問你在哪裡高就?」去而復返的陳志成將手中果汁遞給溫柔嫻雅的女子。
「連鎖餐廳的小會計。」雙手輕捧著新鮮果汁,王凌凌微仰起頭,含笑話家常。拜Lioness所賜,她對男人不再怕生。
「每天對著數字奮戰一定很辛苦。」她不嫌棄的表情讓他安下心,慢慢適應女人的存在感后,陳志成恢復正常反應。
「習慣就好。」工作壓力是不小,她也想過轉換跑道,但一慰到要重新適應新環境,她又嫌麻煩,換工作的念頭就這麼擱著。
「王小姐,請問我……我是不是……」陳志成搔搔頭,心裡的話堆到喉嚨,唯獨少了說出口的勇氣。
「你想說什麼?」
「我是說……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你?」深呼吸,再深呼吸.最後豁出去一鼓作氣將心裡的話說出。
自身沒有完美的外表,所以他懂得在蒙塵的明珠上找尋內心完美的美女。從第一眼接觸開始,她散發溫暖特質的恬靜笑容,顯示出她有顆善良的心,吸引他的注意力,這就是他要的女人。
「咦?」第_次有人要她的電話,以為自己聽錯,她愣了下。「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滿屋子的美女,他竟然會選中她,她感到意外。雖說他的外貌談不上俊帥,但是在鈺佳強力推薦太霸員工掛保證的好身價下,想找個不錯的女孩,應該不是件難事。
「有些人在交談后,本身散發出的氣質會改變第一眼的印象,你屬於這類的女孩。」美麗的外表如果沒有一顆善良的心,經不起歲月摧殘的皮相終究會褪色;內在比外表豐富的人,經過歲月累積的智慧,像是愈沉愈香的老酒,光華隨著時間浮現。
「你的意思是想跟我交往?」她再一次求證。
「請你給我機會。」他難掩緊張地站在她面前,態度誠懇地行九十度鞠躬禮。
「我不像你想像中的完美。」他適合像紙一樣潔白無瑕的女孩,而不是對感情無心的她。
「人跟人之間沒有完不完美,只有適不適合。」
「我來這裡只是對戀愛感到好奇,並不是想交男朋友。」她說明自己的來意,免得他誤會。
「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只要不是拒絕,他可以接受慢慢來。
「那……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想讓他受傷,對戀愛又有一定的渴望,她退而求其次。
「謝謝你給我機會。」第一次有女人接受他的追求,陳志成痴痴傻笑,內心漲滿喜悅,老天爺終於注意到他了。
「你去哪裡?」嚴成吳陰寒著臉,質問夜歸的王凌凌。從白天等到黑夜,行動電話又打不通,第一次找不到總是默默守候他出現的女人,他像個吃醋的丈夫,臭著臉質問她的行蹤。
「怎麼沒打電話給我?」這三年來都是她在門內,他從外面來,第一次角色互換,王凌凌不太能適應。
「你去哪裡?」不理會她的話,他堅持聽答案。自從決定跟丁倩倩結婚後,他的心情全繞著王凌凌打轉掙扎,在害怕會失去她的心態下,他反而纏得更緊。以前總以為可以瀟洒地不在意她的行蹤,現在卻擔心她會在下一秒鐘消失。
「有人惹你不高興?」他的不悅明顯表現在臉上。從認識他到現在,她發現他不是個情緒起伏過大的人,最近卻不知為何,天天綳著臉、天天壞心情。
「王凌凌,除了你還有誰?」他連名帶姓壞脾氣地怒瞪害他心情鬱悶的罪魁禍首,懊惱她能輕而易舉左右他的情緒,豪門富家孕育出的尊貴氣質,全因她消失殆盡。
他的壞心情其來有自,就因為一紙無意義的結婚證書,他必須從生命中割捨她的存在,舉棋不定的心一直無法面對事實,他想留住她,卻又找不到方法,不得已,只好讓低氣壓繼續籠罩自己。
「我不懂。」
「你讓我以為你消失了。」以往都是她守候在門內,第一次找不到她,他亂了分寸,不知道如何聯絡她,不知道她人在哪裡,找不到她的心情竟是不安與恐慌,他害怕她會一去不回,再電不要他。
「我一直在這裡。」為此,她笑了開來,找不到人就緊張成這樣,未免小題大作。
「等你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對你一無所知。」他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確實感受她的存在。除了從隨意擺放在茶几上的水費、電信收據單知道她叫王凌凌以外,他對她完全不了解。「告訴我你的一切。」
是對她太放心了,還是不夠在意?為什麼以前從沒想過她如果離開了,他會找不到人?
「為什麼?」王凌凌從嚴成昊懷中抬起頭,不解他為什麼想進一步了解彼此的過去,這不是他的作風。
「如果有一天你不聲不響離開了,我不要找不到你。」理由冠冕堂皇,真正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想走到最後,找不到曾經讓他心靈得以安息的氣息。
「傻瓜,既然決定離開,就不會讓你找著。」她舉起小手,輕柔撫平男人眉間的皺褶。能讓他掛心,想來也是一種幸福,等到哪一天,真正屬於他的女人出現了,她想看他惱怒失控的一面,恐怕d土沒機會了。
「你希望乾乾淨淨結束一切?」他黑著臉,不滿意她過於雲淡風輕的答案,彷彿這三年對她而言,不過是場夢,夢醒了,人也該走了。
「那不重要。」他們從不曾討論過這問題,為什麼他會突然提起?很多事情想了不見得有好結果,她不想深思,不願造成自己的困擾。
「你的意思是,我對你不重要?」嚴成吳心情更加惡劣。
該死!為什麼到最後變得婆婆媽媽的會是他?他討厭這樣,卻又無計可施,決定離開的人,通常會走得瀟洒毫無眷戀,為什幺他卻一點也不快樂,頻頻回首佇立在燈火闌珊處的伊人。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這幾天,他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活,習慣以前的相處模式,她有些無法適應他帶有濃濃佔有慾的舉動,
「你讓我不放心。」他隨便找借口搪塞,口氣因她的不在乎而暴躁。
「我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差,除非你想改變現狀,否則先離開的不會是我。」反手緊緊抱住不安的男人,她保證絕不會主動求去——就算哪一天發現自己愛上他了,她也不會讓他知道。
適應一個人的存在,要花很多時間遷就;習慣一個人的氣息,就會一輩子牢牢記住。與其躲起來思念,倒不如正視對方的存在,直到物換星移,一切都變了,她會心甘情願放棄。
「不騙我?」口氣里有著他自己懂的不甘心。如果他執意為打擊老太婆而娶丁倩倩的話,他們就真的走到盡頭了,他苦澀地想。
「你讓我學會依賴,就算走了,心還是牽挂著你。」她道出心裡的話。
第一次深深烙印在她身心靈的男人,這輩子想忘也難。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離開我。」他霸道要求,決定漠視當初的決定。
「Lioness,我習慣有你,但在不抵觸我的原則下。」自小看著母親活在父親不忠的陰影下,她發誓絕不會成為第三者。
「忘了狗屁原則,我不管!你就是要待在我身邊。」他的壞情緒需要她來安慰,如果沒有她,他不敢想像以後會變得如何。她不能走,他絕不讓她離開!
「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他的不講理讓她回想起初相識的情節。男人三年前的霸道是因為她看到他最無助的一面,這次的蠻橫無理為的又是什麼?是不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你還沒告訴我,今晚去哪裡?」話鋒一轉,選擇忽略沒有轉寰餘地的活題。一旦他決定的事,就沒有再更改的可能。
「陪同事參加太霸電子的womannight」了解他追根究柢的個性,她實話實說。
「全是一些假科技新貴之名、行泡美眉之實的狼人眾會,以後不準再去!」他火大地不禁足令。他在家裡苦等,她竟然去釣自己公司的員工,這教他情何以堪?
當初成立womannight,是要讓整天關在廠內的員工有正常的社交活動,藉以紆緩工作壓力,想不到演變到後來成了科技界盛事,他樂得順水推舟,藉機行銷。
「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裡面也有人模人樣的正人君子。」他今天是不是吃了萬噸炸藥?稍有意見不合就大發雷霆。
「你口中人模人樣的正人君子,叫什麼名字?」一聽到她為別的男人辯解,嚴成吳更為火大,口氣蠻橫地質問。
「名字不重要,我們只聊了幾句,純粹是閑談。」要是讓他知道,她為了了解什麼是戀愛的感覺而找上對方,她想他肯定會很生氣。
「我想知道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男人敢接近你?」一改方才的暴跳如雷,溫和的口氣一如往常平淡,一字一句卻是明顯告訴對方他在發飄。
「不認識的陌生人你也要追根究柢?」第一一次看到嚴成吳竟然為了不相干的人輕易發脾氣,王凌凌真服了他。
「對方是誰?」不管她怎麼想,他就是要知道答案。
「你不認識的人。」太霸的員工不少,就算他有認識的朋友,也不可能那麼湊巧。
「你在保護他?」溫和的口氣瞬間蒸發,嫉妒的話語從齒縫間蹦出,他力道拿捏得宜地鉗住她的手腕,態度強硬表明不得結果絕不甘休。
「陳志成,研發部的員工。」她敗給他豐富的想像力。
「外面的野男人,你倒記得一清二楚;我叫什麼、從事什麼工作,你卻一點也不關心。」他極度不悅地悶哼一聲。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竟敢搶老闆的女人,要不是非洲沒有分公司,他會將他踢到鳥不生蛋的地方懺悔去。
「那不一樣。」如果生活上沒有交集,就算知道對方名字,在她眼中還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樣都是男人。」強詞奪理的口氣不容她辯駁。
「你……你不講理。」相識至今,第一次起口角,竟然是為了不相干的人,這是哪門子的吵架理由?
「誰教你讓我不放心。」明知自己的行為很幼稚,他就是剋制不了對她的在意。原以為她外表平凡,他可以放心北她悠遊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不到也會有識貨的男人看出她掩藏於表相下的獨特魅力。
「你想太多了。」他是屬於很忙的那種人,不可能有時間想到她,她不會因為他一句在意的話,傻得往自己臉上貼金。
「下次再背著我參加狼人聚會,我會讓womannight從此成為絕響。」
嚴成昊厲聲警告,口氣絕不容妥協。
「這不像你。」一個從不限制她行動,也不會追問她在外行為的人,竟然只因為她認識別的男人而口出要脅,這不是他慣有的作風。
「什麼才是真正的我,你肯問的話,我會告訴你。」他將問題丟給她,逼迫她不得不關心他,銳利的深眸,若有所思地盯著獵物,心裡的聲音告訴他,只要她的心肯往前踏出一步,他甚至可以為她放棄家族恩怨。
「那不是我能知道的範圍。」時間瞬間凝住,頓了下,她選擇漠視。層層禁錮的心不想因為了解他,從此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淖中。
「為什麼不是你能知道的範圍?」他大聲咆哮,壓抑的脾氣因她一句疏遠的話,再度爆發開來。
「如果兩人沒有未來,又何必知道太多彼此的事。」她說出當初的約定。
「你從沒想過跟我一起走下去?」這個女人跟他在一起三年,在他舍不下的同時,她卻從不曾試著抓住他,這教他如何不生氣!
「我不想自找罪受。」條件太好的男人,不是她能高攀的對象,她不想要,也要不起,她不想步人母親的後塵,成為守候男人身影的女人。
「王凌凌,你夠狠!」他悲哀地想到,就算她不要他,他還是說不出「分手」二字。
「我只是想保護自己。」
「那我呢,活該受罪?」他氣惱自己再也瀟洒不起來。
「我們有過約定……」
「我會遵照狗屁約定,你該死地放下一百二十個心。」話一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三年來,嚴成吳第一次從王凌凌身邊走開,留下愣在原地的她目送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