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紹揚，這份資料我已經跟它耗三個小時了，還是有看沒有懂耶!」
坐在總經理位置上的蘇菲，像做錯事的小學生，沮喪地垂著頭，用力死瞪著眼前的資料，企圖做垂死前的掙扎。
以前看父親批公文，翻翻看看，簽名蓋章，一點也不費事，為什麼自己坐上這個位置後，卻是滿肚子的挫折感?
她用力嘆口氣。已經一個月了，除了要擔心父親的病情外，公事方面，她拚了老命勉強自己吸收，無奈還是沒辦法進入狀況。
唉!人各有命，她有女強人的運，卻沒有女強人的命，望著眼前成堆的公文，她的挫敗感更重。
「菲呀，你要快點進入狀況啊!」業務部經理陳紹揚苦口婆心敦促她。
「是，我會加油的。」說得有氣無力，欲振乏力，明顯的黑眼圈像熊貓的眼睛高掛在她臉上，任誰都可以看得出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菲呀，你若無法在短時間內進入公司運作軌道，我怕公司遲早會出問題。」董事長的突然病倒，讓近一年來一直處於虧損狀態的「旭日」陷入空前未曾有過的兵荒馬亂之中。
「我知道。」蘇菲起身，煩躁地來回踱步。她也很急，也想趕快進入狀況，無奈腦袋瓜一旦連接上數字，就會開始短路、打結，剪不斷，理更亂。
「股東大老們最近檯面下動作頻頻，總經理最好留意些。」一位跟他交情不差的大股東透露，日前有人正積極收購「旭日」股票。
蘇菲一臉狀況外，不解。這些大股東都是父親幾十年交情的戰袍老友，不可能做出對公司不利的事吧......
「有人暗中收購公司股票。」怕她無法理解，陳紹揚直接說出內心隱憂。
「為什麼?」蘇菲錯愕的睜大眼睛，眼底閃過驚訝與不解。「旭日」的資本額不到一億，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型公司，產品大都以休閑用具為主，不算是明星產業，怎麼有人對它有興趣?
「對方口風很緊，只知道對方姓唐，華裔美國人，真正目的還不清楚。」自父執輩開始，陳家前前後後跟著蘇董事長已經長達二十年，盡忠職守的陳紹揚早巳將「旭日」當作自己的公司看待。
「怎麼會這樣?」事情一樁樁接踵而來，職場歷練不夠的蘇菲又慌得不知所措了。
「先別緊張。」對上那雙布滿驚慌的清靈杏眸，陳紹揚微微閃了神，心裡泛起莫名複雜的情緒。如果可以，他願意代替她攬下所有加諸在她的身上的壓力，讓她再度回到從前幸福無慮的大小姐生活，再次展現美麗無憂的容顏。
「會不會是我父親曾經跟人結怨?」她壓下心慌，揣測。
「董事長待人一向寬厚，應該不會是人際關係上的問題。」他沉吟了一會兒，說出自己對蘇震的了解。
「那我們該怎麼辦?」莫非是她命格「帶屎」，才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親自登門拜訪大股東，求證事實真相。」萬一股東受金錢利誘決定賣股票，對「旭日」而言將是一大危機。
「這件事暫時無不要讓我爸知道。」蘇菲蹙眉道。這麼重大的事萬一讓父親知道了，除了徒增煩惱外，她還怕爸爸禁不得刺激的心臟會受不了。
「我知道，公司這陣子辛苦你了。」撇開公事，陳紹揚搔搔蘇菲的頭髮，眼裡滿是心疼她的憔悴。
「當總經理一點都不好玩，不但要有超人的體力，還要有過人的能力，我辛苦死了。」她撒嬌地抱怨，憋了一整個早上的心酸，終於得以發泄。
「一份公文看三個小時，當然辛苦了。」她小女孩討賞的表情，改變原本嚴肅的談話氣氛，陳紹揚忍不住揶揄。
「你敢取笑上司?」蘇菲雙手汊腰，端出老闆的架子。
「屬下不敢。」他佯裝一臉誠惶誠恐，雙肩一抖，作勢跪下領罪。
「這還差不多!」他誇張搞怪的動作逗得她笑出聲，心裡的壓力暫時被擱在一旁納涼。
「終於聽到你的笑聲。休息夠久了，該工作了，總經理大人。」他輕輕捏住她俏挺的秀鼻，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人家才稍微喘一下下氣，又要開始跟公文大眼瞪小眼。」她忍不住抱怨福利太少，工作時間太長。
「我們的總經理最辛苦了，屬下我會盡量為你分憂解勞，可以了吧?」她不是經商的料，卻願意一肩扛起公司重擔，也算苦了她。
「這還差不多!謝謝你，我的紹揚愛卿!」蘇菲感激地主動抱住陳紹揚，不管外在環境有多艱辛，他總是有辦法讓她感到安心。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他輕輕擁著她，低下頭，深吸一口屬於她的熟悉味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香味經常盤旋在他鼻息間，他想忘也忘不了。
「好舒服的抱枕......怎麼辦?我好想睡覺呢!」青梅竹馬的交情讓蘇菲安心地躺在他舒適的懷抱里，一點也不覺得男女授受不親。
「總經理，上班時間，不準偷懶。」陳紹揚口氣雖嚴厲，舉止間的動作卻是小心呵護，生怕打擾到她。
「小氣鬼!借我抱五分鐘會死啊!」她舒服地輕嘆一口氣，但願時間能在此刻停住，讓她好好睡個夠。
「你這麼會睡，五分鐘夠嗎?」他取笑她天崩地裂也叫不醒的睡功。
「一點也不夠!」她嘟嘴抱怨。以前連睡一天一夜的好命都不見了，她又開始懷念她的大小姐生活。
「看在你黑眼圈都跑出來的份上，不吵你，快睡吧!」他輕拍她的後背，笑容像大海吸納百川，流露出無限的包容與寵溺。
「你是個大好人......不對，你工作時每次都凶我，你才不是個大好人......」好睏喔!昏昏沉沉中，蘇菲不忘損人幾句。
陳紹揚搖頭苦笑。女人最會記恨，一點也沒錯，他懷中的小女人更是個中翹楚，他卻樂在其中，喜歡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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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這是目前收購到的『旭日』股分以及董事長蘇震的健康狀況。」張特助恭謹的將資料奉上。
精銳如鷹的黑眸，探不到屬於人類才有的溫度，冷冷冰冰地迅速瞄了下內容，隨即將資料丟在辦公桌上。
「我要蘇菲的資料。」唐顗連驀然提出未曾有過的問題。清晨短暫的邂逅，她美麗的身影、純真不造作的個性不時在腦海盤旋，他想了解她的一切。
「對不起，我以為唐先生對養尊處優的富家千金沒什麼興趣，才自作主張將她遺漏，下午我會把資料補齊。」張特助額冒汗滴，一臉惶恐。過往經驗，唐先生不曾要求提供女眷資料，才會讓他順理成章省略這方面。
「收購的情況如何?」冰冷的眸子想起早上的巧遇，浮現出淡淡笑意，改變他給人難以親近的酷容。
「保守估計，不用三天，我們就可以擁有超過一半的股分。」張特助一抬頭，正好看到主子一閃而逝、不同於以往的表情，長期訓練出的敏銳感立即嗅出不一樣的味道。
這意味著什麼?跟蘇震女兒蘇菲有關嗎?
「要不要我再加快腳步?」能在魔鬼上司唐顗連身旁待上五年以上，張特助自有他過人之處。
「不用了，慢慢收網，才能享受到豐收的快感。」不帶感情的話，從唐顗連嘴裡吐出，詭異得讓人有菩和諧的錯亂。
「唐先生，有一點我很好奇，『旭日』的規模並不大，營運狀況也不是很好，為什麼你會看上它?」主子以往收購的公司，規模至少有百億以上，「旭日」資本額充其量只能說是小兒科。
「你不需要知道。」
「是，我多言了，唐先生。」早已習慣主子不想說的話，任誰也問不出所以然的傲慢脾氣，他習以為常。
「待收購『旭日』後，你先回美國協助唐森管理公司。」因為她，他讓自己既定的行程多了不確定因素。他渴望的女人，就絕不會放棄，不管是敵或友。
「是，唐先生。」主子這一次的作風讓張特助摸不著頭緒，他忍住好奇，不敢打擾主子轉動中的思緒。
半晌後--
「看來她是救不了公司了。」唐顗連沒頭沒尾的開口，彈掉手中菸蒂，眼裡的殘忍不因為對她的特別感覺而軟化。
主子口中的他，是「他」還是「她」?張特助發揮所長，將主子脫口而出的話做一番過慮。
「要不是有陳紹揚的幫忙，蘇菲小姐不可能撐到現在。」因方才的問話，他大膽揣測主子心情，察言觀色的能力已到達爐火純青境界。
唐顗連睇了張特助一眼，眼神變得陰沉難測，惱怒自己的心事被人赤裸裸揭開，向來冷嚴的俊臉閃過一抹狼狽。在未想清楚該以何種面貌出現在她面前之前，他不想讓人窺見他的心思。
「管好你分內的工作。」寒冰般的黑眸，意態明顯。
「是，我多言了，唐先生。」收到此地不準久留的訊息，張特助躬著腰，無聲無息的離開。
直到門扉合上，唐顗連才放任自己的情緒遊走在腦海里。
如果她知道將她家逼到走投無路的是僅一面之緣的他，她會怎樣?他不敢想像她稱不上溫柔的衝動個性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她是整個併購案里唯一的意外，而這意外卻讓他驚喜，平靜無波的心因為她的出現感覺到不一樣的呼吸頻率。
女人之於男人，是情多於欲，還是欲掌握情，他不懂，直到她握住他的手，輕易觸動他冰封的心弦，天荒地老的荒謬想法閃過他腦海。
他的世界里不曾有過美麗的愛情神話，只有剎那間掠奪的快感，他該不該戳破神話，該不該相信這世間有人可以看出他眼裡的寂寞?
眼神交會的瞬間，他知道她是懂他的。
他該走近像烈火般能讓他感到溫暖的女人嗎?
一個偶然的巧遇，讓他亂了序，就為了她--蘇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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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叔，您跟我爸都已幾十年的老交情了，可不可以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不要出脫手中持股?」
接連拜訪幾位公司大老，所聽到的答案讓蘇菲心慌，商場上的無情，更讓她心寒不已，再好的交情也抵不過利益誘惑。
「交情歸交情，在商言商，公司營運出現狀況，我抽出股分是理所當然的事，更何況對方出高於市價兩倍的價錢買下我所有的持股，利益為先......阿菲，別怪方叔不通人情。」以前看在老朋友工作能力上，尚還有投資的空間，現在老朋友只剩一口氣殘存世上，他不先抽股，萬一公司讓這些小娃兒搞倒，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雖然公司目前經營上有問題，但是方叔請放心，我會努力的，請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讓公司再創佳績!」蘇菲不放棄，繼續遊說。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投資一家公司就是要獲取利潤，難得有人出高價當冤大頭，不趁此時海撈一筆，才是傻子。」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他可不信初生之犢能在不景氣中闖出好成績。
「方叔，您這一抽手，對方手中持股將過半，我父親辛苦打下的事業將被接手!我懇求您三思，不要讓這事發生，我父親會受不了的!」蘇菲急了。萬一讓父親知道這事，會要了他的命的!
「菲呀，別怪方叔勢利，受景氣衰退影響，『旭日』這一年來的營業狀況已經開始走下坡，連你父親都挽救不了，倒不如換人做做看，或許有起死回生的一天。」不賺錢的公司留著何用，有人要就趕快出脫，才是明智的抉擇。
「你說的是人話嗎?『旭日』跟你已經共同生活二十年，難道你對它一點感情也沒有?如果一個跟你生活二十年的親人突然間被迫離開，你有何感想?」蘇菲被他落井下石的作風惹惱，噼哩啪啦的開始發飆。
「年輕人，注意你的態度，要成就事業就不能感情用事!」被小輩當面亂吼，方叔面子掛不住，氣紅了一張老臉。
「方董，對不起!阿菲個性直，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她計較。」陳紹揚扯著蘇菲的衣袖，示意她剋制言行，別惹惱了出資的大股東。
「我承認自己感情用事!那是因為我知道，只要給我們時間，『旭日』一定可以渡過難關的!」虧她以前還覺得他疼她，想不到都是表面功夫。
「我什麼都有，就是沒時間，你請回吧!」無知小輩竟敢跟他嗆聲，還沒學會走路就想開大車，他倒要看看她能搞出什麼名堂。
「你會後悔的!沒時間的老人。」既然對方不念舊情，她也不當他是長輩尊敬，存心氣他。
「本事沒有，空有一堆傲氣，有何屁用引滾!給我滾出去!」方叔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哼!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敬老尊賢!
「本事要時間累積，你這位沒時間的老人，當然看不到我的本事羅!」不管三七二十一，蘇菲罵個痛快。
「菲，別再說了......」陳紹揚拉拉她的手臂。唉!頭痛呀!
「我看你別的本事沒有，惹人生氣的本事倒是一流!」蘇震生出來的好女兒!分明是要氣死他!
「多謝誇獎!」不理會股東大老快氣炸的表情，蘇菲一副受之無愧。
「你、你......給我滾出去!」
「用滾的多難看，沒時間的老人，不勞你送了。」蘇菲勾住陳紹揚的手臂，朝紅臉關公扮了個鬼臉，一步步踏實走出去。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氣氣他也爽快。
「菲，別再說了。」唉!她是在幫公司還是加速毀滅它呀!陳紹揚實在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