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之恩在南部住了兩個星期後，一早司機老陳就南下開車接她回台北，這是她當初和爺爺約定的條件之一。

而因為只回家兩天，因此向之恩除了一個小背包外，並未帶任何行李，手上拿著的是戴大哥買來送給爺爺的薄餅。

「爺爺，這是戴大哥要送給您吃的，他說您很喜歡吃這種芝麻薄餅，所以他買了三盒。」她將芝麻餅拿給爺爺。

「是嗎？那孩子真是有心，記得替我謝謝他。」向章賢看著孫女，見她的氣色看起來不錯。「之恩，你在廷文家住得還習慣吧？」

「還好，沒有什麼習不習慣的問題，反正我又不是要長久住在那裡。」如果要說哪裡不習慣，那就是天氣太熱了，不過她並不打算跟爺爺說太多，免得爺爺又想其他方法來對付她。

經過上星期計劃失敗後，翌日中午她便將琦卉給踢回台北，因為那個傻大姐已經完全站在戴大哥那邊了。

之後，她和戴大哥的生活跟之前沒什麼兩樣，他依舊很有「閑」情逸致的種這個、種那個，而她除了看書外，無聊時偶爾會替院子里的菜洒洒水。

「聽你的語氣，怎麼，那裡的環境不好嗎？」

「那裡的環境好不好，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總之，等我在那裡住滿兩個月，屆時爺爺您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向章賢目光深沉的看著孫女。「你就那麼不喜歡廷文嗎？他不是還為了你在屋子後面蓋葡萄園嗎？」

向之恩聞言，心驚了下。

原來爺爺還真的派人到南部去監視她！

「為什麼不說話？」

「爺爺，我想是您派去的人調查有問題，戴大哥他本來就喜歡在自己的院子里種東西，他會種葡萄未必是因為我的關係。」

「是嗎？」孫女否認，向章賢也不再追問下去，免得泄露太多事情讓她有所察覺，往後他還需要郭鎮長的幫忙呢！「我知道上個星期琦卉去找你玩，還在廷文家過夜，有這事吧？」

如果爺爺連戴大哥要種葡萄的事都知道，那麼他會知道琦卉下去找她的事，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沒錯，琦卉她的確到南部找我玩。」

「她真的是去玩的嗎？」

爺爺的問題讓她怔了下，因為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奇怪。「爺爺，您想說什麼？」

「我在想，既然她是去玩的，那為什麼都只待在廷文家，而沒有到處去玩呢？然後又在第二天中午就回台北了。」

爺爺是派了徵信社的人去調查她不成，還二十四小時觀察？不然怎麼會這麼清楚，連琦卉沒有出門的事都知道。

只是，戴大哥住家附近好像沒有可疑的人出現，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向之恩備感困惑，不過也不排除是爺爺為了從她這裡套出話來，而故意說的。

「爺爺，您真的是想太多了，您也知道琦卉她隔天就回台北了，如果真有什麼事的話，現在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怎麼沒有事發生呢？」

這倒是真的！其實他原以為孫女找琦卉南下，可能計劃要做什麼，好讓她可以取消與他的約定，提前回台北。

可是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依之恩的個性，要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她一定會立刻找藉口回台北，不會依舊乖乖的待在廷文家裡。

或許，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看來，他太過擔心兩個孩子的事了，欵！

「爺爺，請問還有什麼事嗎？不然我想先回房間休息。」

「沒事了，你回房間去吧！」

「嗯。」

看著孫女走出去，向章賢不禁嘆了口氣，因為之恩的態度看起來跟兩個星期前沒什麼兩樣，依舊對這門婚事不贊同。

欵！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老天爺幫不幫忙了。

晚上，向之恩和張琦卉一起來到阿諒學弟工作的PUB。

「之恩學姊，聽說你現在住在一個偏僻的小鎮，那應該會很無聊吧！這杯我請你。」許直諒是這家PUB的酒保，他送上兩杯甜酒，一杯給學姊，另一杯給自己女友。

「謝謝。」向之恩端起酒杯，低啜了口。好喝！

「我去忙了，待會兒再過來找你們。」

「好，你去忙。」張琦卉對男友回以甜笑。

在他轉身離開後，張琦卉問道：「戴大哥他還好吧？」

「他很好，」向之恩睨了她一眼，「怎麼，喜歡上他嘍？」

「我想沒有人會不喜歡戴大哥的，他個性溫柔，待人又誠懇，說真的，那晚聽他說那些動人的情話，我差點變心愛上他了呢！」張琦卉回想起戴大哥說那些話時的真摯表情，教人感動不已。

「那你快點甩了阿諒學弟，變心去愛他吧！」向之恩喝著甜酒。

「不過還是阿諒帥了一點。」雖然她也覺得戴大哥不錯，但她還是對男友很忠心的啦！「之恩，你聽了戴大哥說那些話，難道一點都不會感動嗎？」

「感動啊！但感動不一定就得心動，不一定就得接受對方的感情。」

關於這點，她自己不是沒有想過，但感動和心動是有區別的。

再說若她是以被感動的心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出自內心的喜歡，那麼她才覺得他可憐，而她自己是可惡，因為她根本就不是真心愛他。

「好，對戴大哥的真情不動心，那麼之恩，我想問你，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呢？」一直以來，只是見她不斷地挑追求她的人的缺點，然後拒絕人家。

「這個你以前就問過我了。」

「可是你沒有回答，所以我只好又問了，你不要又跟我說你不知道。」

「你怎麼了，現在突然變得這麼精明，真要你辦事的時候，腦袋怎麼好像沒有帶出來。」向之恩揶揄著。

「難道你真的喜歡像Mark那種男生嗎？」畢竟之恩之前常和他一起出去。「我以前也覺得他不錯，因為他長得帥、家世好，又是哈佛的學生，有這種男朋友，多炫呀！」走路都可以大搖大擺的呢！

「以前覺得他不錯？你的意思是覺得他現在很差？」

也許真的被琦卉說中了，她是很自大高傲的那種人，雖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類型的男生，但Mark那麼樣的出色，各方面都很優秀，因此她才會考慮答應和他交往。

起碼她的男朋友，不要是那種穿樸素襯衫，看起來很老土的人。

「不是很差，是很差勁。」對於Mark，張琦卉嗤之以鼻。「之前他追你追得那麼勤，結果咧，你前腳才剛離開台北，他便到處泡妞，標準的花花公子。」

「但之前你不是這樣說的，你說是女人勾引他的，不是嗎？」她記得那還是不久前的事。

「我剛開始也以為是女人勾引他，因此我叫阿諒幫你看緊他，不讓其他女人趁虛而入，後來阿諒說，是他主動跟那些美女玩的……」張琦卉話說到一半，忽地眼睛張大，「之恩，你看，說人人到，說鬼鬼到。」

「什麼鬼到？」向之恩噗哧地笑了聲，然後側過臉，看見方紹志擁抱著一個漂亮的辣妹走進來。

方紹志也看見向之恩，他愣了下，只見他跟身旁的女伴低頭說句話，那個美女便走向一旁桌子，而他則露出迷人性感的俊笑向她們走過來。

「之恩，你什麼時候回來台北的？既然回來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呢？難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嗎？」

「是呀，每天都到PUB抱美女等之恩的電話。」張琦卉心直口快的半開玩笑說著。

「琦卉，你別挖苦我了。」方紹志尷尬地笑了笑，「之恩，其實我和她們只是朋友，大家玩玩而已，我一直在等你回台北。」

向之恩還沒有開口說話，一旁張琦卉忍不住又搶話說了。

「你的確是在玩，而且很會玩也很愛玩，每天都到這裡來玩，然後每次都摟著不同的美女一起離開。」她在這裡可是有眼線的呢！

張琦卉的話，讓方紹志臉上的笑容頓失。

「琦卉，你是怎麼了？幹麼一直攻擊我，破壞我和之恩之間的關係呢？」雖然他有點生氣，不過他不想在之恩面前發火。

他欣賞之恩，因為她聰明漂亮，而且個性開朗活潑。

當他告訴父親，他和之恩在交往時，他那在家族的投資顧問公司當主管的父親不但大表贊同，而且還向他透露一件事。

原來之恩她爺爺在很多年前，便以她的名字在海外存了一筆龐大的信託基金，父親說了，那筆基金至少有六千萬美金，之恩本人並不知道這事，而現在那筆基金的管理者是她哥哥。

他當然不是為了錢才追求之恩的，不過如果他娶了她，那麼對他將來在家族的地位可說是大大提升，相信也更能得到爺爺的重用。

「怎麼，生氣了？」張琦卉不以為意，「可是我說的都是事實。」

「那不是事實，我說了，我和她們只是玩玩，我喜歡的人只有之恩一個人，我對她是認真的。」方紹志的耐性快要被她給磨盡。

向之恩看著好友和Mark間的爭執，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你對之恩是認真的，你就不會再跟其他女人出來玩。」

方紹志僵了臉。「和朋友出來喝個東西，這樣也不行嗎？」

張琦卉沒有理會他的反駁，對向之恩說道：「之恩，你真的要想清楚，他還在追你，就又同時候和其他女人玩在一起，我想等他追上你，或者你成為他老婆時，那時候一定更慘……」

「你閉嘴！現在是我和之恩的事，不用你在旁邊插嘴。」方紹志終於壓不住怒氣的低吼，而他這一吼，不只張琦卉傻住，連向之恩也愣住了。

發覺自己說話的語氣太沖了點，方紹志改為溫和地對向之恩說道：「抱歉，我可能剛剛喝多了，我平常不會這樣的。」

「嗯。」向之恩點點頭。

剛剛琦卉說話似乎是太超過了一點，可是她沒想到Mark會這麼生氣的怒吼罵人，讓一向多話的琦卉都嚇傻在一旁。

其實琦卉是個沒有心機的單純女生，她只是在為她這個好友說話而已，並沒有什麼惡意，倒是Mark的發火，一點也不像他。

不像他？

難道那個平日看起來風度翩翩的貴公子Mark，才是原來的他嗎？

忽地，她看見剛剛和他一起進來的女生朝這邊揮著手。「Mark，剛剛和你一起進來的女生，她好像在叫你。」

方紹志回頭看了一眼，對那個女生比了個手勢，然後對著向之恩說：「之恩，我先過去一下，待會兒再過來。」

「嗯。」她點點頭，看著他走向那個女生，便對張琦卉說道：「我想我們可以走了。」

於是她們兩人從員工專用的後門離去。

走出PUB，向之恩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愚蠢。

以前她為什麼會認為Mark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呢？

看來不只是琦卉，原來她也有不帶大腦出門的時候。

「戴老師？」

沒有回應。

「戴老師？」

還是沒有回應。

「喂，戴老師！」一直叫都沒有反應，商店的老闆娘索性提高音量。

聽到有人大聲叫著自己，戴廷文這才從恍神中稍回過神來。「嗯？是老闆娘喔，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還請問我有什麼事？我還想請問你到底有什麼事咧？戴老師，你幹麼看著雞蛋發獃哩，要不要買，需要考慮那麼久嗎？」戴老師站在蛋架旁已經很久了。

經老闆娘這麼一提，他這才想起自己是來買蛋的。

他感到很不好意思。「抱歉，我剛剛在想其他的事，所以……」

他剛剛要買雞蛋的時候，看著新鮮的雞蛋，不由得想起了之恩，之恩她很喜歡吃他做的蘑菇炒蛋。

之恩昨天回台北去了，說好今天會回來，但現在已經下午四點零五分了，還不見她回來，他一顆心忐忑不安，想著她是不是不想再來了？

他當然很清楚她最多也只住兩個月，但如果她沒有回來，他會很失望、難過的，他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再跟她相處更多時間。

「戴老師，你是不是因為女朋友回台北，在想她啊？」

「老闆娘，你怎麼知道之恩她回台北了呢？」之恩住在這裡的時候，很少出門，大家應該不知道她的事吧？

「是郭鎮長跟我說的啦！」

「鎮長伯？」

「對呀，他跟我說早上他騎機車經過你家，看見你獃獃的站在菜園裡，他叫了你好幾次，可是你都沒有反應，然後他就走了，他說你可能因為女朋友不在身邊，太想念她了，想到整個人都傻了。」

戴廷文一臉驚訝。「鎮長伯早上去過我家？」而且還叫了他好幾次？但他怎麼都不知道呢？

「對呀，他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哩，不過現在我相信了。」因為她剛剛也叫了他好幾次。「戴老師，那你現在到底要不要買雞蛋呢？」

「我要買。」

戴廷文買了七、八顆雞蛋，然後走出商店。

他提著剛買的雞蛋，低垂著臉，步伐緩慢的走回家。

之恩昨天上午離開之後，不知道怎麼搞的，屋子好像變得冷冷清清，他整個人也變得不太對勁。

自從爺爺去世之後，他一直是一個人生活的，沒想到之恩才來和他住了兩個星期，她一離開，他馬上就覺得一個人的生活真的是太孤單了。

特別是吃飯的時候，這兩個星期來習慣了有人和他一起吃飯，昨天和今天，他只吃了幾口飯，因為他完全沒有食慾。

他想念之恩。

她會再回來吧？

應該會，向爺爺說了她會在這裡至少住上兩個月的。

隨著心情的沉重與鬱悶，戴廷文走起路來，腳步不由得跟著更沉重緩慢，頭也垂得更低了。

「喂，你要去哪裡？」

好像有人在說話，不過這次沒有喊戴老師，應該不是在跟他說話，因此戴廷文繼續走著。

「喂！」

他低垂著臉，依舊繼續往前走。

「喂，『呆』大哥，你到底是要走去哪裡？人家大禹是因為治水，經過家門而不入，你是為了什麼？」向之恩叫著經過自己的家，甚至經過她身旁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的戴廷文。怎麼一天不見，他真的成了傻子喔？

她是在十分鐘前回到這裡的，不過一回到家，發現戴大哥不在家，竹籬門也鎖住了，她進不去，也不想爬過竹籬笆的矮牆，因此站在門口等他。

結果，遠遠的就見他低著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走過來，走過自己的家後從她面前經過，卻都沒有自覺地仍舊繼續往前走，她只好開口叫住他。

呆大哥？

戴廷文心一震，驚愕地回頭，因為會叫他「呆大哥」的只有一個人……看見向之恩就站在前面，他驚喜的大手一揮，眼眶泛紅，甩掉手上的手提袋，衝過去抱住她。

「之恩，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他情緒激動的緊緊抱住她，真的很怕她不會再回來了。

「呆大哥，你……」向之恩微僵了身體，因為她讓戴廷文這突來的擁抱給嚇了一跳，而且剛剛在他抱她的那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他哭了……

為什麼哭了呢？就因為看見她嗎？

她動不了，因為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

「之恩、之恩……」戴廷文濕紅了眼眶，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不敢相信她真的回來了。

向之恩沒有推開他，想想，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擁抱她。

嗯……感覺不太舒服耶，因為他抱得好緊，感覺像是勒住她似的，不過她的身體和胸口卻熱熱暖暖的。

被人這麼「用力」喜歡，身體是不太舒服啦，但心口卻有著說不出，而且也無法形容的……宣口悅。

「之恩……」

戴廷文抱著真實的向之恩，在內心覺得無比滿足和快樂後，忽地從驚喜中回過神，然後才發現自己居然做出這種事，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就……

幾乎是嚇了一跳的放開雙手，高大的身體往後跳開了一大步，發現那雙雪亮晶眸看著他，讓他頓時緊張的語無倫次，心跳加快。「之恩，那個那個……真的很抱歉，剛剛我我我……」

明眸直勾勾地看著手足無措、俊顏泛紅的戴廷文，現在才緊張得說不出話？神經真是有夠大條的！

「之恩，對不起，因為那個那個……所以……」

他想說因為見到她回來太高興，所以才會忍不住抱她，但話到嘴邊，就是無法完整說出來，因為他緊張到一顆心咚咚咚的快速跳動著。

看他慌張的模樣，有關他為何要抱她的這個話題要是再繼續下去，恐怕再給他十分鐘，他也無法好好說話。

因此向之恩轉移話題說道：「我十分鐘前就到了，你出去買東西？」

「嗯，對。」他高興的點點頭，「我出去買雞蛋，想說晚上等你回來，做蘑菇炒蛋給你吃。」

「是嗎？」

「我買了很多的新鮮雞蛋……」說到雞蛋，戴廷文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怎麼都是空的？「咦？雞蛋呢？我明明有買的……」

向之恩再度搖了搖頭，然後比了下他的後方。「在那裡。」

原來裡面是雞蛋，怪不得他剛剛手一揮，將手上的袋子甩出去時，她會聽到碎裂的聲音。

戴廷文向後轉，看見他剛剛拿在手上裝著雞蛋的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給丟到地上了。

他回頭撿起袋子，「裡面的雞蛋全都破了。」

廢話！那麼用力一甩，沒破才怪。

「我現在馬上再去買一些回來，晚上做蘑菇炒蛋給你吃。」

「喂！」

「我現在用跑的去買，馬上就回來了。」說完，戴廷文便往前跑。

他現在是在演「阿甘正傳」嗎？跑那麼快乾么？

而且他要再去買之前，好歹也先幫她把門打開嘛，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