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咪，襪子穿反了啦！」威威揉著眼睛，看見媽咪把他右腳的襪子穿到左腳。

已經滿頭汗的愛築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

「有嗎？」她看看威威的襪子，然後又繼續為他穿上。「沒關係啦，看起來都一樣……」

「不一樣啦！這樣同學會笑我。」威威不打算讓她敷衍了事，於是自己動手脫去媽咪好不容易幫他穿上的襪子。

「可是快來不及了，交通車快要到了！」愛築把他的小手拿開，再把襪子拉好。

以前住的地方離威威的託兒所比較近，所以只要提早半小時起床就可以。愛築知道搬家后該早一個小時準備，但鬧鐘響的時候她順手就按掉了。要不是威威準時起來刷牙洗臉，她肯定會睡過頭。

好不容易打理好一切，愛築牽著威威就要往門外跑。這時，彩楓才一臉愛睏地出現。

「別忘了帶鑰匙。」她遞了一把鑰匙給愛築，又想起什麼似的問：「妳不會再走錯樓層了吧？」

愛築頭也不回地喊：「不會啦！」然後門在背後重重地關上。

被關門聲嚇了一跳的愛築對威威吐了吐舌頭，。她沒算好力道。

「媽咪，妳真的記得怎麼回家嗎？」威威認真地問，不太相信她的話。

愛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我當然記得。」

雖然她這麼說，威威還是不放心。「如果妳真的找不到回家的樓層，就來學校找我好了。」

「你放心，如果我找不到回家的樓層，我就直接到公司去上班。」讓小孩這麼擔心她，她真是汗顏。

威威上下看了她一眼，問：「妳要穿這樣去上班？」

他這一問，愛築才想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

雖說是可以穿出門的家居服，但要穿去上班的確不太合適，而且她還頂著一頭剛睡醒的亂髮呢！

這麼一想，愛築舉起手當梳子把頭髮整理了一下，免得等會兒嚇到交通車的司機和其它小朋友。

有時候她還真氣威威的聰明伶俐，因為相對顯得自己很笨。

「電梯來了！」她帶著威威走進電梯然後按了一樓。「記得在學校里不要和同學吵架……」愛築照例叮嚀著。

下了幾層樓，電梯便停了。

愛築下意識地抬頭往打開的電梯門望去，講了一半的話頓時卡在喉嚨里。

是住在七樓的那個男人！

也就是彩楓暗戀的對象。

看見電梯里有人，陸至軒表示禮貌地向微張著嘴的愛築點了下頭又看向威威，然後友善地對有著一雙大眼睛、極為可愛的他微微一笑。

無意間瞥見身旁的女人正望著自己發楞，陸至軒不禁再看了她一眼。

礙於禮貌，他不敢直盯著她看，但心裡卻打了個問號－－

這個女人認識自己嗎？

「媽咪，妳不是說看見鄰居要打招呼？」就在愛築掙扎著要不要和陸至軒打招呼時，威威忽然搖晃著她的手提醒道。

愛築有些尷尬地笑著看了陸至軒一眼，正想著該讓威威叫他什麼，陸至軒已經開口－－

「小朋友好乖，你叫什麼名字？」

威威在他笑容的鼓勵下，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說著：「我叫趙子威，今年四歲半，念道生幼兒園獅子班。」

像是第一次聽到兒子的自我介紹般，愛築訝異得瞪大眼睛望著威威。

聽到威威口齒清晰又彬彬有禮的自我介紹，陸至軒忍不住笑著稱讚：「真是個聰明的小朋友！」

陸至軒的讚美讓威威對他投以燦爛的一笑，然後說：「這都是媽咪教的。」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陸至軒想著再次看向愛築。

原來她是這小男孩的母親，實在看不出來。

被兒子在陌生人面前一誇，愛築害羞得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迎著陸至軒的目光說：「昨天真是不好意思。」

陸至軒微微一楞，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看見他不解的表情，愛築加以說明：「我昨天下午按錯你的門鈴，你記不記得？」

聽了她的話，陸至軒恍然大悟。「哦，那個人就是妳！」

這也怪不得他認不出她來，因為她現在看起來「正常」多了，所以他實在無法把她和昨天那個髒兮兮的女孩聯想在一起。

「看樣子妳應該找到家了吧？」陸至軒笑著看看威威又瞧瞧她。

愛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還來不及說什麼，電梯就到了一樓。

電梯門一開，便看見威威的交通車正等在外面，愛築想也沒想地拉起威威便往外跑，把還在一旁的陸至軒忘得一乾二凈。

而威威被母親拉著往外跑的同時扭轉他小小的腦袋，回頭和陸至軒揮著手。

陸至軒被這對母子不同的反應逗笑了。

直到這一刻，他還是無法相信那個女人會是一個媽媽。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吧？自己都還像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陸至軒笑著搖頭，繼續搭乘電梯到地下室停車場。

下了班，愛築直接到託兒所接威威，和他手牽手準備慢慢走回家。

只有在和威威一起的時候，她才感覺得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媽咪，蔡靜雅今天給了我一張哈姆太郎的貼紙。」威威開心地說。

愛築對蔡靜雅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因為不知道從何時起，威威便一天到晚把這個名字掛在嘴邊，回到家后便「蔡靜雅這、蔡靜雅那」的說個不停。

「那你有沒有謝謝她？」

「不用啊。」威威天真地睜著大眼睛、一臉很平常的表情說。

「為什麼？」

「因為她是我的女朋友啊。」

威威的話讓愛築瞪大了眼睛。「女朋友？你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

這麼小的孩子就知道交女朋友了？

像是習慣了媽咪的健忘，威威選擇原諒她。「媽咪，蔡靜雅做我的女朋友很久了。」

「真的嗎？」愛築皺著眉認真地想了一想，緊接著便被兒子認真的表情和語氣逗笑了。「那，你有沒有送過蔡靜雅禮物？」

是機會教育他禮尚往來和人際互動的時候了。

威威搖了搖帥氣的小腦袋，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我是她的男朋友，不必送禮物給她。」

愛築感到好笑地皺起眉頭。這是什麼道理？「為什麼你是她男朋友就不必送禮物給她？」

「因為我已經喜歡她了呀！」

什麼？她啼笑皆非地望著兒子。「誰教你的怪觀念？」

「學校里每個男生都是這樣的啊！」他很確定地說。

呵！這些人小鬼大的小孩，年紀這麼小就這麼欺負女生，長大后怎麼得了？

「可是，你想想看，你收到禮物的時候高不高興？」愛築企圖導正兒子的想法。

威威想了想後點頭。

「那就是啦！你想蔡靜雅會不會很希望收到你的禮物呢？」

威威又點點頭，一副早有準備地說：「她生日的時候我會送她禮物的。」

果然是孺子可教矣。想到威威長大后不致成為不懂付出的男生，愛築心裡稍感安慰。

「那你要送她什麼呢？」

「送她一個吻啊！」

他的話讓愛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誰告訴你『吻』可以當禮物的？」

「電視上的男朋友都這樣做的啊，只要他喜歡女生就會吻她。」威威小大人地說。

這四歲半的孩子真被電視害慘了，看來她得好好改變一下他的觀念。

「媽咪……」威威突然停下腳步。

「什麼事？」愛築笑著低頭望他。

「妳是不是要找男朋友？」

兒子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嚇了一跳。「怎麼……怎麼這麼問呢？」

「昨天晚上我聽到彩楓阿姨叫妳快點找男朋友。」

愛築轉身面對威威蹲了下來。「威威，你希望媽媽有男朋友嗎？」

「我不知道。」威威垂下了眼皮，語氣有些低落，似乎已經預見到媽咪有了男朋友后自己可能會被忽略。

她就擔心威威會在意。他雖然年紀還小，不是十分懂事，但對於她交男朋友的事還是會有感覺的。

「威威，你放心，媽咪不會找男朋友的。」愛築向他保證，也向自己保證。如果威威沒辦法接受，她絕不會再和男人交往。

然而，威威卻睜大眼睛天真地問：「那，妳可不可以找個爸爸給我？」

什麼？愛築微微一愣，而後感到啼笑皆非。

這孩子不喜歡她找男朋友，卻要她找個爸爸給他？

「威威，你很想要爸爸嗎？」她一直想等到威威更懂事的時候才問這個問題，可兒子卻先提了出來。

威威用力地點點頭。「我想要爸爸教我騎腳踏車。」

就為了騎腳踏車？

「那媽咪教你騎就好啦！」

雖然她根本不會騎腳踏車，但找個爸爸只用來教騎腳踏車，實在沒那必要。

「不要！同學都是爸爸教的。」威威不依地撒嬌。

看來讓他上託兒所也不盡然是正確的，因為他會和別的小孩比較。

「可是……」愛築想著該怎麼告訴他，忽然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從背後傳來，愛築回頭，只見一部汽車剛從自己身後駛過，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蹲在馬路上，於是連忙站起身把威威帶離馬路。

「媽咪，妳差點被車子撞到了！」威威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

「對呀，好可怕！」愛築拍了拍胸口。「我們還是快點走吧。」說完便拉著威威往路旁走。

愛築太了解自己兒子了，如果不回答他的問題，他一定會問不停的。所以她決定一次和他說清楚。

「威威，其實爸爸不是一開始就是爸爸的。」轉頭注意威威的表情，看他似懂非懂的，愛築又解釋說：「就像你剛生出來的時候只是個小嬰兒，後來才慢慢長成現在的樣子。」

威威聽懂似的點頭。「那爸爸要多久才會變爸爸？」

愛築聽著他的童言童語，不禁既心疼又好笑。「爸爸其實是從一個男人變來的。」

「什麼樣的男人？」威威仰著頭問。

「比如說，今天媽咪找到一個媽咪喜歡的男人，媽咪會先叫他當媽咪的男朋友，然後再看他適不適合當威威的爸爸，如果適合的話才會讓他當威威的爸爸。」

這樣說他應該懂了吧？

幸好他還沒想到要問為什麼他沒有爸爸，否則不是更難解釋？

「那是不是要很久很久？」

「嗯……也不一定要多久……」愛築想著該怎麼讓威威知道愛情的養成是沒有標準時程的，但威威已跳過這個問題。

「所以，如果我要有爸爸，妳就要先找一個男朋友？」威威一臉天真地看著她。

「應該可以這麼說。」愛築感到一陣心疼，於是憐惜地將他緊摟在懷裡。「如果媽咪沒找到喜歡的男朋友，威威可能就不會有爸爸。」

威威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那妳可不可以趕快找個男朋友？」

愛築瞪大眼睛。「你希望我找男朋友？」

「這樣妳才有喜歡的人啊，然後我也會有爸爸。」彷佛預期自己就要有一個爸爸了，威威稚嫩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你真的允許媽咪交男朋友？」她再次作確認。

「當然！」威威用力點點頭。「妳要記得送禮物給妳的男朋友喔，這樣他才會吻妳。」

聽著威威的童言童語，愛築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他真的這麼說？」

威威睡著后，愛築和彩楓在客廳里聊天。

「對呀！」愛築笑著轉動手上的馬克杯。「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

「哎呀！妳想這麼多幹什麼，很明顯的威威就是想要一個爸爸，妳找一個爸爸給他就萬事OK了。」彩楓一副事情簡單得很的樣子。

愛築瞪了她一眼。「喂！他爸爸就是我老公耶，怎麼可以隨便找一個？」

「我哪有說要隨便找？我是說趕快找！」

「還趕快找咧，妳以為是買衣服啊？說買就買。」

「反正從明天開始，我會號召所有親朋好友幫妳留意好對象。」她熱心地說。

「相親啊？」愛築皺眉。「太彆扭了吧？何況我還要帶威威。」

這回換彩楓瞪大了眼睛。「妳還把威威帶去相親啊？拜託妳也別這麼老實好不好？」

「我說過我不隱瞞我有小孩的事的……」

彩楓打斷她：「我不是叫妳隱瞞，但妳也不必帶著威威到處招搖吧？」

「我不帶威威，誰帶他？」愛築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這……」彩楓倒沒想到。

自己幫她帶嗎？威威雖然很乖，她也很喜歡威威，但是，叫她帶孩子又似乎不太合適……

「唉！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到妳真要去相親時再說嘍！」

是呀！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現在擔心會不會太早了些？

等到回了房間，愛築才想到自己忘記告訴彩楓今天早上在電梯里遇見陸至軒的事。她剛舉起腳步要走出去，忽然又遲疑了起來。

以彩楓疑神疑鬼的個性，如果告訴她，她會不會又擔心些有的沒有的？

還是算了吧！反正也沒什麼事。這麼一想，愛築又走回床邊。望著熟睡的威威，她不禁想起威威早上在電梯里和陸至軒說的話。

威威應該也滿喜歡陸至軒吧？所以才會這麼多話。她只是不明白威威為什麼會對第一次見面的陸至軒有這麼好的感覺。

而經過早上和陸至軒的幾句交談后，她又對他多認識了一些，發現他除了長得不錯之外，人既彬彬有禮也溫和斯文，難怪彩楓會這麼喜歡他。

想起彩楓讓自己和威威不至於流浪街頭，愛築在心裡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再見到陸至軒，一定要助彩楓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