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這隻該死的豬！去死吧！」

她有滿腔的怒氣沒地方發泄，她有滿腹的怨恨找不到人出氣！倪俊傑這傢伙就擋在路中間，像一隻討人嫌又趕不走的狗熊一樣！如果不把脾氣發在他身上，簡直對不起自己！

她衝到研發部的辦公室，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那束高貴的、美麗的紫色玫瑰花束捶他！她揮舞著花束，彷彿揮舞著一把長劍，動作迅速俐落，每一次揮舞都正確無誤地敲在他鼻子上！

倪俊傑還摘不清楚狀況已經先痛得抱頭鼠竄，他哀叫著在辦公室里東躲西藏，卻沒有一次能躲過她的攻擊！

「誰讓你送花？誰讓你寫那些不要臉的字？我恨透了你！你簡直比蟑螂老鼠還要更可恨！」

「你太不講理了——別打了！再打我要還手了！」倪俊傑從這張辦公桌被追到另外一張辦公桌。他終於忍不住出言恐嚇，但是抱頭鼠竄的狼狽模樣卻又讓他的恐嚇完全失效！

「你還手啊！有種的話你就還手！免得讓人說我欺負你！」她冷笑著回答。

「我我我……大男人怎麼可以跟你這個小女子計較？我——唉啊！」

「你這隻該死的——沙文主義的豬！」

他從來都以為穿高跟鞋的女人跑不快，尤其是穿那種細跟、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的三寸高跟鞋，那種鞋子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怎麼可能跑得快？

誰知道殷艷人不但跑得快，而且動作靈活俐落！簡直可以用「健步如飛」來形容！

打從艷人出社會開始，已經開始練習「高跟飛腿」神功，舉凡追公車、搶計程車都靠這神功，幾年下來她的功力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小小辦公室又怎能攔得住她？

只見倪俊傑滿場跑，殷艷人迷人的短裙滿場飛！直到那花束已經變成一束花梗，辦公室的地上橫陳著無數玫瑰花屍，而倪俊傑也已經被逼到牆角，艷人終於停下腳步冷笑著站在他面前，那束殘花在她白玉般的手上慢慢敲著。

「我又沒說什麼！我只是很喜歡你，表白我的感情有什麼不對嘛！」倪俊傑冤枉地抱著頭嚷：「你這女人怎麼這麼暴力？！」

「哼！我還沒讓你見識更暴力的！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五公尺以外無所謂，五公尺以內死活自負！」

「意思是我可以站在五公尺之外跟你求婚？」

原本鴉雀無聲的辦公室頓時爆出一陣狂笑！

殷艷人的臉登時綠了！

倪俊傑的臉上滿是玫瑰花所刺出來的傷痕，看起來血跡斑斑，但是他那雙狀極無辜的眼睛卻又讓這一切顯得如此的滑稽可笑！

她真的快要氣炸了！這傢伙……這傢伙真的不怕死嗎？！

「你——」花束再度舉起。

倪俊傑立刻抱頭竄到另外一邊，同時大喊：「已經五公尺了喔！」

艷人往前踏一步，他立刻往後退一步！

「好……」艷人深吸一口氣，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朵不懷好意的微笑：「你也知道怕啊？知道怕就好，你別妄想在五公尺之外發出什麼鬼求婚宣言，因為我會在五公尺之外先殺了你滅口！」她說著，那花束「呼」地飛了出去，準確地砸在他鼻子上！

「哇啊——」倪俊傑爆出哀號。「你暗箭傷人！不公平！」

「哼！白痴，光天化日之下，東西就拿在我手上，什麼叫暗箭傷人？去查查字典吧你！真是個白痴！」她說著，搖擺著婀娜多姿的曼妙體態走了。

倪俊傑抱著鼻子呻吟著，眼光卻還是緊緊追著她的背影不放，那眼神大有愛憐之意。

「嘩……」倩倩一溜煙竄到他身邊，用一種無限崇拜的眼光看著他：「你傷得不輕啊！」

「那還用說！快送我去醫護室啦……」

「走走走。」倩倩笑嘻嘻地扶起他：「你真是太神奇啦！我好崇拜你啊！你是我所見過最最最勇敢的男人了！」

「真的嗎？」倪俊傑撫著鼻子，臉上的表情又是痛又是驚訝：「你真是我的知音耶！我自己也這樣覺得？」

「真的啊！我真的覺得你在是太太太了不起啦……」

辦公室里的潘磊已經笑趴在桌子上，看著那兩條背影，又聽到那樣的對話，他更是再也忍受不住地狂笑著滾到地上！

「你真的那麼那麼那麼喜歡艷人喔？」

倩倩用OK綳貼在他鼻子上。這已經是第五張OK綳了，倪俊傑的鼻子還真的滿大的，兩張OK綳包上去還是無法將鼻子上的傷痕全蓋住。她開始考慮，是否應該用繃帶將他整個頭都包起來算了？

「對啊對啊！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是我理想的妻子！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倪俊傑充滿了勇氣回答。

「可是你不覺得太快了嗎？你才進公司一個月，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耶……」倩倩側著頭，狐疑地想看出他是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輕浮男人。

「我很相信我自己的直覺，而且你以為我們可以活幾年啊？生命苦短，喜歡的就去追求，這是我的人生宗旨。」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會不會有點隨便？」

「不會啊！」倪俊傑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很清楚我要什麼，而且我確定殷艷人是我理想的對象。」

聽到這麼肯定的答覆，倩倩有點意外，事實上她不太能理解這位先生的人生觀。

「可是根據這一個多月來的情勢，艷人好像跟你有不同的想法耶！」

「所以我更要讓她了解啊！感情就是一種看對眼的感覺，她現在也許看我不對眼，但是我相信很快的她會真正了解。」

「了解什麼？」

倪俊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了解我就是她理想的對象啊！」

倩倩驚訝地咧開嘴：「嘩！你真的超級了不起耶！你一向這樣追女孩子啊？」

「喂喂喂！請你不要侮辱我的感情！」倪俊傑正義凜然地說道：「不是『一向』，我這種感情只有過『幾次』的經驗而已！」

「幾次還算『而已』啊？」倩倩吐吐舌頭：「你怎麼能活到今天？如果那些女人全都像艷人這麼暴力，你早就死過八百多次了！」

倪俊傑聳聳肩嘟嚷：「她是反應比較大一點啦……」

「你真是個怪人。」倩倩下了定論。「其他人知道艷人這種脾氣之後老早都嚇得跑光了，只有你愈挫愈勇，不知道應該說你了不起，還是說你太痴心？」

「喜歡一個人就是要這樣。」他笑嘻嘻地回答：「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她，就覺得她真是美呆了，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追到她當女朋友！後來在這裡看到她……嘩！簡直是我完美的夢中情人啊！比我想像的、電視上看到的還要完美！她那種剛烈的性格、殘暴的手段……嘖嘖嘖！真是太對我胃口了！我那時候就決定這一生非她不娶了！」

「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啊？你有受虐狂喔？！」

倩倩咧嘴做個「驚嚇」的表情。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天真了，沒想到天下比她天真的還大有人在！

「當然是真的！我千方百計要進來這間公司，除了要完成我偉大的設計之外，景重要的就是要追到殷艷人！」倪俊傑撇撇嘴：「還有，我不是受虐狂，我只是勇於追求，不屈不撓而已。」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要同情你，還是鼓勵你耶。」倩倩側著頭想了想，眼神很有些困擾。「坦白說，我覺得你不會是艷人喜歡的那種類型，可是呢，我又覺得你真的勇氣可嘉，也許有你這種人保護艷人，她會過得幸福快樂一點點……」

「哎呀！女人不見得都知道自己要什麼啦！你別看艷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其實我知道她內心很需要人保護的，只不過她自己死不承認而已！現在雖然我還不成氣候，但是我相信我一定有能力讓她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喔。」

「喔什麼？！」倪俊傑跳起來，突然蹲在倩倩眼前，一雙眼睛亮得有如夜空中的繁星：「倩倩！倩倩啊！你也希望看到艷人幸福吧？你也希望她早點結婚生子吧？你幫幫我！」

「嘩！你別嚇我！」倩倩跳起來往後退：「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我幫你，艷人會殺掉我的！」

「喂！你這種朋友怎麼這麼不講義氣？人家不是都說什麼兩肋插刀、義不容辭的嗎？現在我又不是叫你兩肋插刀，只不過叫你幫一點小忙，為我說幾句好話而已！更何況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殷艷人不快樂！她連笑起來都是假的！這種虛情假意的笑容嚴重危害身體健康！難道你忍心看她芳華正盛死於非命？！」

「呃……」

倩倩很明顯的已經一頭霧水了！他在說什麼啊？

她拚命眨眼睛，想消化他的話，但是倪俊傑卻半點機會也不給她，繼續連珠炮似的說下去：

「如果你真的是殷艷人的好朋友，又是我的好朋友，那麼這件事情你當然要儘力幫忙！因為只有這樣，艷人才能得到幸福！而且你放心吧！幸福的女人絕對不會動不動就殺人滅口！相反的，如果她不幸福的話，大家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到時候恐怕你會比死還痛苦！就是這樣，我說完了，你到底幫不幫我？！」

「呃……啊？」

倪俊傑蹲在倩倩面前，瞪著一雙可以在黑暗中當成手電筒來用的亮眼睛注視著她，又問了一次：「你到底幫不幫？」

「我——」

「幫！」倪俊傑替她回答，他動作迅速地跳起來，握住倩倩的雙手不斷地上下搖晃，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太感謝你了！你果然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我愛你！愛死你了！我的未來全都靠你了！」

倩倩還在眨眼睛，她從來都不是反應快速的人，現在她只覺得暈頭轉向，好像剛剛從洗衣機里被拿出來，於是只能傻傻地笑著：「啊？是嗎？」

「太好了！我找到盟友了！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頭上包著奇怪繃帶的倪俊傑快樂地一邊唱著歌，一邊跳著舞離開了；留下手上還拿著繃帶的倩倩，傻呼呼地試圖繼續消化他剛剛所說的話——

呃……他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她本來是來遞辭呈的，可是一進門看到孤單坐在大辦公椅後面的他，她的心立刻化為一攤軟泥！

他看起來是那麼地孤單無助、那麼地寂寞蕭索，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別的親人，只剩下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著……為什麼那麼好的人卻要承受這種痛苦？

殷艷人隔著辦公椅，從背後輕輕攬住他。

她忘了自己的尊嚴、忘了自己的驕傲，她只想陪在他身邊，她唯一的要求就只是這樣而已啊？

「我們回美國去好不好？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我每天陪你散步、陪你遛狗；我做飯給你吃、唱歌給你聽，我們能不能什麼都不要想，只要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就好？」

顧達遠閉著眼睛不說話。

艷人輕輕地摩挲著他的頭頂，溫柔地細語著：「我什麼也不要求、什麼也不想要，我只想陪在你身邊，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好嗎？我們回美國去，好不好？」

過了半晌，他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用了，我的來日不多，何必浪費時間？」

「這不是浪費時間！對我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事！」

「我不想要人陪。」

「你說謊！我了解你！你是喜歡熱鬧的人，你不會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日子！我不在你身邊，你每天只能跟那些花花草草說話、跟來幫傭的墨西哥太太說話，那樣的日子你怎麼會過得快樂？」

「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不快樂？」

艷人惱怒地轉到他面前，惱怒得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為什麼老是這樣？為什麼為什麼？讓我陪在你身邊是那麼痛苦的一件事嗎？我只是想陪陪你！只是想陪陪你而已啊！」

「又來了，到底要為這件事情吵到什麼時候？」

「什麼叫『又來了』？」殷艷人氣忿地咆哮：「我到底哪裡不好？到底哪裡不合你的意？我又不要求你娶我！你儘管去抱著她的墓碑！你儘管去對著她的相片！我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如此而已！」

顧達遠忍耐地揮揮手：「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出去！」

殷艷人憤恨不平地瞪著他，瞪著這個她愛了十幾年的男人！她把心挖給他，他卻不屑一顧！她苦苦哀求、忿怒咆哮，無論任何方式都無法打動他！

她絕對無法相信他真的對她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她相信自己的感覺，他只是不肯承認，不肯承認他也有背叛他死去妻子的一天！

為了這一點，她已經在這段感情中沉溺了十幾年！換來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出去」！

見她不肯走，顧達遠終於咆哮起來：「出去出去！我叫你出去！滾！」

頂樓的神秘辦公室傳來劇烈的咆哮還伴隨著物品摔落的碎裂聲，門外的人全給那震怒的聲音嚇住了！

倩倩衝到門口，正要推門進去，卻被潘磊拉住。他搖搖頭，示意她別衝動。

「可是……」

「別管這件事。」潘磊低低地說道。

倩倩為難地注視著門，焦急地跺跺腳：「哎哎哎！」

「出去！」

「好！我走！這是你最後一次叫我滾了！我不會再給你機會叫我『滾』！」

門豁然大開！殷艷人從辦公室里衝出來，頭也不回地踏出了辦公室。

「艷人——」

潘磊連忙回頭：「你進去看看董事長，我去追艷人。」

「喔喔！」倩倩點點頭。

進了門，辦公室一片狼藉！倩倩吐吐舌頭輕嚷：「打過仗喔！」

「唉……」

偌大的辦公椅背後傳來嘆息聲，倩倩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給他那蒼白的臉色嚇了一大跳！

「中山裝老伯！你臉色好難看！天啊！快起來，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顧達遠苦笑著捂住胸口，臉色灰敗地搖搖頭：「抽屜里有葯，你幫我倒一杯水來。」

「好好好！」

倩倩嚇壞了！連忙倒了杯水過來，看著他吃了葯，她依然緊張！認識中山裝老伯這麼久了，他向來都是健康開朗的，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倩倩又是心焦又是心疼！

「中山裝老伯……」

「呵呵，我沒事……」顧達遠苦笑：「只是被那死心眼的丫頭給氣壞了……」

「艷人擔心你的健康，想陪你去美國，她也是一片好意，你沒必要發這麼大脾氣嘛。」

「哼！年紀輕輕放著正經事不做，老是想著待在我這老頭子身邊，想起來就有氣！你別再提了！」

倩倩垂下眼，潘磊大略跟她提過艷人跟中山裝老伯的關係，他雖然說得非常保守謹慎，可是從艷人的舉止可以看出來，她對中山裝老伯很認真——他們的年齡相差好幾十年啊！

剛聽到這消息，她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驚震！可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評斷別人的感情？

她喜歡艷人，更喜歡中山裝老伯，看得出來中山裝老伯非常疼愛重視艷人，可是他們兩個在某些方面卻又幾乎水火不容！

「丫頭，我明天就要回美國了。」

「喔……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顧達遠嘆了口氣，苦澀地笑了笑：「這次……可能會很久吧……」

「很久？那是多久？」

「傻丫頭，我怎麼會知道呢？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沒聽過風燭殘年嗎？」

「我討厭聽你說這種話！」倩倩收拾著滿地狼藉，沒好氣地瞪著辦公椅漆黑的皮面：「你還健康得很！說什麼風燭殘年？」

「呵呵呵呵……」

「還笑！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有點心酸，聲音也不由得哽咽。「聽到沒！不許你再說了！」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辦公椅終於轉過來，他的臉色也好了些。「丫頭，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我走了，好好勸勸那個死心眼，順便幫她找個好對象。」

倩倩無奈地坐在地毯上面對著他：「老伯，你認識艷人比我更久，你覺得她肯聽任何人的勸？覺得她是那種我只要『順便』就能幫忙找到對象的女人？」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糟糕！我問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你就不能給我一個簡單的答案嗎？答不答應？」

「答應答應，可是我實在沒把握做得到……」

顧達遠淡淡地笑了：「以前你也沒把握自己能追回愛情，沒把握自己能做好設計部經理這份工作，可是你看看現在，你不是做得挺好嗎？」

倩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喔，說得也是。」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重大任務哦！你可一定得替我做到！」

倩倩愣了一下，心裡湧起一陣陣不祥的寒意！她正想開口說什麼，他卻只是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我累了，讓我休息一下。」

倩倩凝視著再度背對著她的大沙發椅，許久才開口：「中山裝老伯，你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說看。」

「你這次去美國，一定要再回來喔！」

沙發椅後面的人沉默良久之後才回答：「當然，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回來的。」

「嗯！」倩倩這才放下心離開。

顧達遠凝視著落地窗外的台北天空，許久之後他終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露出一抹苦笑——

他當然會回來……無論如何，他也要跟自己的愛妻合葬在一起，所以……他當然會回來。

「艷人……」

「出去！我心情很糟！別來惹我！」

潘磊站在門口，無辜地攤攤手：「兩國交兵不殺來使，我是無辜的第三者耶。」

「拜託你……別選這個時候吧……」殷艷人躲在椅子後面，聲音無限委屈：「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潘磊無言地注視著沙發，半晌之後終於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何必老是把自己往死路里塞？」

「呵呵呵呵……如果有辦法可以不這麼痛苦，我會讓自己過得這麼悲慘嗎？如果我真的能不再愛他，又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你不幫我就算了，少跟我說這種風涼話！」

「告訴我怎麼幫？」

「……」

「說不出來了對吧？」潘磊有些惱怒地說道：「看著你痛苦，我不難過嗎？你告訴我該怎麼幫？是讓你瞬間蒼老三十歲？還是讓他年輕三十歲？」

「年齡根本不是問題！」

「那生死算不算問題？！」

「我不要聽你胡說！你出去！」

「你醒一醒！」潘磊火起來，他用力關上門，走到她面前看著那滿臉淚痕：「他時間不多了！你要怎麼才肯相信？他已經快八十歲了！你這傻瓜！你到底求什麼？！」

「我只求他愛我！我只求他讓我陪他最後一段？這樣也不行嗎？不行嗎？！」

「如果你是他女兒，當然行！但是你不是！你想當他的妻子、愛人，艷人！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拿自己的幸福去陪葬？！」

「我不是陪葬！不是不是！」

「不是嗎？」潘磊傷感地看著她，輕輕地搖搖頭：「讓你陪他最後一段，等他斷氣的時候你怎麼辦？你還是殷艷人嗎？還可以堅強活下去嗎？你沉溺了這麼多年了……如果換了我，我也要把你趕得遠遠的。」

「為什麼？」艷人抬起一雙淚眼：「為什麼？」

因為愛。

但這句話無論如何不能在這時候說出來的，潘磊只能澀澀一笑，將她擁進懷裡任她哭泣：「因為你們不合適，知道嗎？你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醒一醒吧！拜託你，醒一醒吧……」

殷艷人傷痛地哭泣著，如果能突然醒過來，發覺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她沒有愛上那可惡又可愛的老頭子，那該多好？

可惜的是，她的生命並不是一場夢。她也想將他從心底趕出，但是她做不到，如果能，又何必浪費這十二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