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湘漓的笑顏是更加嬌媚了,芙蓉般的臉龐多了情絲的滋潤,更顯絕倫。庄內的男子,不覺看呆了。直到兩道冷冽的寒芒射向自己,才驚覺地將目光移開,李丹櫻看到這種情形,更是無法忍受,恨不得湘漓馬上消失。
李丹櫻和淑玉夫人午後坐在花園的涼亭內休憩喝茶,無非是因為這裡是走向滄浪亭的必經之地,李丹櫻守在這就是想等莫展樓的經過。可是剛剛人是出現了;卻連他們看也不看一眼,便疾行而過,她恨恨地喝了一口茶。
只不過是你先認識展樓,較佔優勢,比起姿色、家世,我哪一點比不過你,而且你還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啞巴。哼!展樓最後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淑玉夫人見李丹櫻嫉妒的神情,內心暗喜,要是展樓和她成親,憑她家的權勢和展樓的才識,這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現在只求展樓這輪明月,不要老是照著湘漓那溝渠,否則丹櫻哪來的機會呢?
「丹櫻,不知你婚配否?可有中意的男子?」淑玉夫人故意問著悶悶不樂的李丹櫻。
李丹櫻瞟了她一眼,百般無聊地搖搖頭。
「那你覺得展樓怎麼樣?這孩子我打小看他長大,無論人品、才情都無人能出其右,可說是人中之龍。」
李丹櫻喜不自勝,又故作矜持。「一切但憑二娘做主,但我先說好,論身世、地位,我可不願作妾。」
「當然,將軍之女怎麼可以當小妾,況且湘漓還是個啞巴女,想做過雲山莊的主母,還早哩!」淑玉夫人不屑地說。
「可是,為何展樓都不來陪我,反而常去找她,她又不會說話,展樓去她那兒,豈不無趣。」李丹櫻頗感疑惑。
「湘漓這丫頭實在好命,展樓有請老師教過她讀書,所以她認得字,可以和展樓在紙上溝通。」淑玉夫人不以為然地冷哼。
「她會寫字讀書,這倒新鮮,你再多告訴我一些事,好讓我了解為何展樓會喜歡她?」李丹櫻不相信憑自己的家世、容貌,會輸給一個啞巴女。
「其實展樓是可憐她身世孤零,不是真正的喜歡她,誰會喜愛一個啞巴,何況你生得如此貌美,還怕比不上湘漓那啞丫頭。」
李丹櫻拉高嘴角的弧度,志得意滿喝了一口茶,腦中想著以後真當上展樓的妻子,一定要先把湘漓這丫頭嫁出去,免得夜裡睡不安穩。
穿過樹梢的陽光,好似和湘漓玩著迷藏,有一下沒一下地追逐照拂著她。湘漓微抬起衣袖遮攔著陽光,心情是愉悅的,踏著碎石小徑沿著高大的樹蔭漫步至滄浪湖。
湖心被落葉激起漣漪,一圈一圈往外擴散,自己的心湖也隨著那水波蕩漾出陣陣甜蜜的波紋。好想要將滿腹的喜悅告訴全世界,可惜……
想到這,湘漓臉色不禁黯然,她無法開口講一句話,展樓哥不知會不會嫌棄她,她……配不上展樓哥那樣卓越俊偉的男子。
天下名醫幾乎都被展樓哥請來過了,任何方法都用盡,可她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湘漓從原本的滿懷希望,到今日已經處之淡然了。
能不能言語,對自己早已經不重要了,難道……是展樓哥極在意自己的缺陷,才不辭辛苦地請回當代名醫?思及此,湘漓原本歡愉的心慢慢隨著落葉沉到湖底。
冷不防,一雙有力的雙臂從後頭圈住她,展樓將頭湊近湘漓耳旁,嗅著屬於她特有的冷香。
湘漓紅霞滿布,心中百般滋味。一個細小的聲音不斷地在角落提醒她:你是啞子,你配不上他。湘漓的不安全感愈升愈高,纖弱的手臂不自覺地緊緊環住展樓。她不要和別的女子共有,要是他的心分成兩半,她寧願成為一個無心的人,孤寂至終。
湘漓異常的反應撼動著展樓,他低頭用溫熱的唇含著她小巧的下唇,吸吮舔弄,誘她張開甜蜜的花苞,供他汲取花汁。
湘漓輕嚶一聲,靈活霸道的舌立即伸進她的口中逗弄著她羞怯的舌尖,像帶領未上過戰場之小兵的將領,展樓的舌在屬於他的領地刺探,嬉戲引導著她和他一起翩然起舞。
湘漓腦中一片空白,雙腿軟弱無力,她的魂魄好似不再屬於她自己,彷彿已經尋至歸處,隨他而去。
許久、許久,滄浪湖畔只有一陣陣的和風吹過,兩人粗重的喘息聲漸歇,展樓笑盈盈將臉移近湘漓,又偷了一記香。「你臉紅氣喘得如此厲害,一定是缺乏練習,以後我會多加和你配合練習,咱們再互相琢磨琢磨。」他促狹地道。
紅暈再次拂上湘漓的臉龐,她羞怯地輕輕捶打展樓的胸膛。「別打了,這可是你以後要枕寢的地方,打傷了,就沒地方可依靠了。」彎彎的嘴角劃過一道捉弄的微笑。
只有在湘漓面前,他才會卸下剛硬的面具,回歸爽朗的本質,面具是為了隔絕他人探測自己的武裝,這世上有太多醜陋的一面,他願意一肩挑起,只願她就像滄浪湖一樣,可以讓他洗去一身的污濁,還他一方心靈。
莫展樓擁著她慢慢踱向涼亭,湘漓安頓在石椅上,長健的雙手撐著亭柱將她困在他的胸膛內,眼神又再度轉為灼熱。
湘漓驚見他眼中的火花,纖纖玉手阻在他的胸口上,心跳隨著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愈來愈快。
俊雅的臉孔俯下貼在湘漓粉嫩的小臉旁,耳鬢廝磨,多情的眉宇挑著旦旦的山盟海誓。
感受到他的溫柔,湘漓不自覺地舉起手來刻劃著莫展樓的臉龐,細細地撫過高挑濃密的眉,接觸到他寒星似的眼。湘漓被那兩顆發亮的星子吸引住,眼眸深處儘是痴痴戀戀。「繼續啊,我喜歡你撫著我。」莫展樓鼓勵著她繼續探索。
湘漓雙頰紅暈未退,又加深了顏色,柔若無骨的小手劃過他挺直的鼻樑,來到看似無情卻有情的唇,沿著唇線描繪。此刻,湘漓以手當筆,她不想畫山、畫水,她只想繪她最深愛的人,因為他的臉龐就是她無邊的天地。
「湘漓,你在畫我嗎?是用什麼當顏料,用我的血無所謂,千萬別用你的淚!」莫展樓憐惜地吻吮湘漓眼角微沁的淚珠。
湘漓拿出隨身的紙筆,寫道:
上天太厚待我了,竟把你的心給我,不讓我成為無心的人。
莫展樓溫柔地說:「湘漓,你錯了,我才是最該謝天的人,沒有你,我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可我是個……啞子。湘漓畏縮地在紙上寫道。
「那又如何,心意相通並不一定得靠言語,它只是一個溝通的工具,況且你還會寫字,這樣便足夠了。」莫展樓氣她的妄自菲薄。
「才情皆備的人並不是個個都很會說話,想李白、蘇軾這兩位大文豪,世上並不因他們的口拙而輕視之,甚至將他們許為曠世奇才,湘漓……」莫展樓扶起湘漓低垂的小臉。「你是個靈秀聰慧的女子,禮樂詩書畫,無一不通,在繪畫、書法方面連我這做師傅的后汗顏三分,你沒有什麼可自卑的地方。」
「況且,你並不是天生就無法開口,你只是『暫時』不能言語,如果,你真如此在意,我發誓我一定盡我最大的能力,讓你開口。」莫展樓堅定如山地保證。
不,你不用在跋山涉水地尋訪名醫,只要你常在我身邊,我寧願一輩子不能說話。湘漓顫抖地寫著,她害怕他有要離開她。
「可是我想聽你花瓣似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莫展樓更加堅決想喚回她的聲音,他不想讓湘灕湘漓遺憾一輩子。
湘漓將臉深埋進他的懷裡,心裡默默地想:我只希望與你白頭偕老,生生世世,能不能開口,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湘漓霍然將臉抬起,快速地在紙上寫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兩眼期望地望著他。
莫展樓好笑地扯著嘴角,這小東西從沒向他要過什麼東西,他倒好奇她會要求什麼事。
在我慢慢老去之際,青絲轉白之時,你還能對我不厭煩,如果……如果不行,也請你早先告訴我,不要讓我最後才知道。湘漓一字一句緩慢地寫道。
「我會陪你到白髮蒼蒼,直到你離我而去。到時,我會含笑伴你度過最後一刻,再結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會先行丟下你一個人,讓你孤單地活在這世上。」莫展樓溫柔地將湘漓垂下的髮絲攏在她的耳後。
「把你的手給我。」他的手順著她的掌紋撫動、滑行。「在黃泉路上,孟婆湯前,我寧做個孤魂野鬼,也不願喝下忘情水,我要生生世世記得你。」說罷,他吻住她纖細的柔荑。
湘漓如細雪的臂彎緊緊環住莫展樓,淚水汩汩地直流,每一顆淚珠都為了他深情的告白而滾滾滴落,唉!即使是哄騙自己的也罷,她已是萬劫不復了。
滄浪湖畔上的微風彷彿愛人的雙手撩撥著滄浪閣的珠簾,順著涼風,珠簾時而揚起,時而低垂,珠子碰撞的聲音清脆磨人,打破一室的寂靜。
湘漓聚精會神地端坐在桌前,一筆一劃地習著書法,她的字不若顏真卿的飽滿充實,卻有柳公權的蒼勁清瘦,一橫一撇,風格特立其中。
莫展樓待湘漓寫完一闋詞,寬大的背膀輕輕俯近,拾起桌上的宣紙,細細觀看,眉宇間儘是讚賞。
湘漓放下手上的毛筆,看著他修長的雙手,失神地想著。從第一次他握著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地勾勒時,自己臊紅的雙頰,高低起伏的胸脯,及筆端的輕顫遲疑,一度讓他以為自己生病,等到自己習慣他指尖掌心的碰觸,而能揮灑自如行雲流水,那已是好久之後的事了。他一定認為自己是個笨學生,湘漓汗顏地想道。
不知聽誰說過「字」代表一個人的本質,自己一路習來,皆由他一字一句帶領,那……他應該是最懂自己的人,或許自己暗藏的情愫早在字裡行間不經意宣露。
湘漓羞怯地在紙上寫出自己的疑問:當初你為何不請老師教我習字即可?
莫展樓放下紙,大手撫過她的發浪,嘴角掛著一抹笑意,語氣輕柔,卻有不容置疑的佔有。「我不願別人觸摸你的手,你只屬於我,只有我能撫觸。」舉起她的皓腕,溫熱的唇印在她微涼的小手上。
帶著痴迷的微笑,湘漓主動將紅唇印上他的唇。我愛你……她在心裡高喊著,有一瞬間,她真以為自己可以說話了,直到耳邊聽到一陣陣悶哼聲,無言的事實使她更加狂亂地將唇偎近他。
莫展樓全身的肌肉因她的親近而緊繃,終於喉頭悶吼一聲,禁不起她磨人的誘惑,大手將她身子抱進懷裡,緊密契合,殘酷的嘴攫住她的紅唇,狂風暴雨地糾纏吸吮,誘發出一波又一波的熱情。潔白無暇的頸項引得他情不自禁地逾矩,莫展樓恣情地吮著她的頸側,烙下一個又一個的標記。
一手插進她如雲的髮絲,固定她不住搖晃的頭,挑情的吻愈來愈往下掠奪,肆無忌憚的大手帶領著侵略的舌信,以燎原之姿熊熊燃燒蔓延,每經一處便流下火紅的烙記,她的身子無力地倚向他,綺情迷離的大眼四處找尋定點依附……
突然地,「滄浪閣」三字映入眼帘。「滄浪之水清矣,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矣,可以濯吾足」這兩句賦在腦中隱隱一現,湘漓霎時醒轉——我……我在做什麼?一陣陣的涼意撫上湘漓的胸口,不知何時,她的外衣已褪至胸口,只有褻衣勉強擋住春光,而他……他正隔著鮮紅的褻衣舔吻著自己未經人事的蓓蕾……湘漓呆楞了一下,腦中轟隆作響,這等親密的事,需是夫妻才可以為之。湘漓驚慌地推開他,顫抖的雙手努力地想將衣服扣好。
仍沉醉於激情的莫展樓受挫地睜開因慾望而黑邃的明亮的眼眸,不解地望著湘漓。
她正笨拙地扣著被他解開的衣襟。愧疚鞭打著莫展樓,適才的行為一定嚇著她了,沒想到一個親吻竟會瓦解他嚴峻的自制力演變至無法控制的局面。莫展樓暗自心驚,湘漓對他的影響力太大了。
「我來。」他拿開湘漓徒勞無功的雙手,仔細地扣起她敞開的衣扣。
「把你的手給我。」仍然垂著頭的湘漓,不敢直視他,順從地舉起素手。
一股涼意從腕上傳遍全身,湘漓詫異地望向發涼處,只見一隻晶瑩剔透、飽滿光瑩的玉鐲套在她手上。
「喜歡嗎?」莫展樓含笑地看著湘漓眼中星月般的光華。
「這鐲子就當作我們莫家的傳家之寶,你得要放到咱們兒子娶妻時,傳給媳婦,一代傳一代,傳到咱們輪迴再重逢。」莫展樓望進湘漓的眸中認真地道。
這隻玉鐲子,是他經商時一個落難王孫為報答救命之恩,執意送給他的盛禮。呵,這隻玉鐲可讓他吃了不少苦,這可是他手臂血流如注換來的,河北愛玉成痴的富商梅萬三,竟願意以幾近一座莊園的價碼買下它,足見其珍貴。
焦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停止在滄浪閣的門口,短暫急促的敲門聲,打散室內冉冉上升的旖旎氣氛。「少爺您在裡面嗎?」嚴謹的聲音中,帶一絲的緊張。
「有什麼事嗎?為何冒冒失失的?」輕苛取代適才的輕柔。
得到主人的允諾后,福漢小心翼翼打開閣門,恭敬地走到主人身邊。「莊主,山東莫家銀庄分號昨夜被三名蒙面漢闖進,盜竊三萬兩白銀……」福漢壓低聲音說道。
莫展樓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阻止福漢繼續說下去。「湘漓,我和福漢有事商量,你先自個兒習字,我隨後就來。」
邁出滄浪閣,走到通往滄浪湖石徑上,福漢恭謹跟在主人後頭。
「有沒有人受傷?」雖然莫展樓在商場上征戰不留情面,但對於為他做事的人,嚴峻中仍然有情義。
「沒有,只是值夜的保鏢受了一點傷。」
「哦,可見武功不差。」莫家的保鏢都由專人訓練,能傷得了人,來頭不小。
「通報官府了嗎?」
「報官了,我們要不要先採取行動緝盜。」
莫展樓淡淡一笑。「不用,我們每年繳那麼多稅給山東布政司,他們總該為我們盡點心力吧!」
福漢訝異得看著主人漸行漸遠的瀟洒背影,三萬兩白銀真的要靠山東那些三腳貓的捕快尋回?怎麼主人一點都不在乎,福漢不解地搔著頭,難道熱戀中的人都這麼好脾氣,那些狗賊還真運氣,碰到主人心情好的時候,否則……
暗夜中,莫展樓如豹子般,踏著無聲的跫音遞進滄浪閣。
悄悄越過窗子的夜風纏綿撩撥著輕紗的床幔,細柔的床幔順著夜風擺動,為這無星的暗夜增添無限的遐想。
一張如細雪般的絕麗容顏隨著揚起的薄幔,在床側間忽隱忽現,令展樓再次震撼於她無雙的嬌柔清麗。
莫展樓終於禁不住內心的悸動,冰涼的指尖撫向月芽般彎細的眉頭,順著眉頭,來到掩住靈動雙眸的濃密長睫。呵!這雙大眼會讓很多女人見了咬牙妒忌。而秀挺細緻的俏鼻,有著他也勸解不了的執拗,她一旦認定便會痴迷到底。指腹撫至她紅艷的唇,流連忘返,不忍離去,這甜蜜的寶藏只有他一人可汲取。莫展樓衝動地將自己的薄唇輕輕印下,宛如君王巡視領地般地沿著她的唇線來回巡撫……
叛逆的舌不聽指揮,執意去挖掘屬於他的寶藏,來回地在他的領地內翻雲覆雨,不放過每一個暗匿的角落,滿足地將他的氣息,盡放諸於她甜蜜的紅唇內……厚實的大手自有意識地撫上溫香軟玉的隆起……
不行,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會現在便要了她。汗濕的前額,青筋暴出,莫展樓努力地控制自己勃發的慾望,他慢慢平復粗重的呼吸,目光卻仍流連與他適才掠奪過的紅唇。
被吻過的唇,綻放一朵帶著淺淺笑意的紅花。她為何事感到欣悅,是為剛剛的吻嗎?還是為了夢中的人?夢中可是我令她綻放?他不禁在心中暗忖。
「湘漓,湘漓你醒醒。」修長的大手輕輕搖晃尚在夢鄉中的嬌人兒。
誰在喚我,這聲音好熟悉。好夢方酣的湘漓睜開惺忪睡眼,方才在夢中對她輕憐蜜意的人,竟自出現在她的面前,以為還在夢裡的湘漓,笑顏如花地摟住她夢境中虛幻的影子。
縴手還沒接觸到對方的身子,就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握住,拉向他寬闊溫暖的懷抱。
湘漓這會兒全清醒了,美目盼兮,迎上一對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的星子。「別那樣看著我,我是個有七情六慾的凡夫俗子。」大手輕點她扇般的眼睫,努力抑制又威脅上揚燃燒的熊熊慾望。
原來,剛才真的不是夢,真的是他吻著自己。想到自己熱烈的反應,湘漓臉上紅潮滿布,連耳根子也不放過,全燒紅了,捂住自己發燙的臉,她整個身子全偎進了暖被中,不敢見人。
莫展樓輕輕地掀開被子,移開她覆住臉蛋的手,定定地望著她如玉石般晶瑩的眼眸。「別遮,讓我在離去前好好地看你。」往往最溫存的語調下,總是訴說著最殘酷的別離。
莫家的銀庄自山東分號被搶后,在其他個州的分號又接連被搶,他懷疑幕後有其龐大的組織,於是和數州的官府聯絡,想一網打盡,斬草除根。
原本充盈他指上的黑髮因她突然坐起,而從指間流泄,莫展樓想抓住一些細微的末端,卻徒勞無功。望著空洞的雙手,他竟有一絲不安的感覺。
微顫的長睫努力地想防止眼眶裡凝聚的淚水潰堤,她不願相信他竟然又要離去,數天的團聚就像是一閃如逝的虹霓。
湘漓忍著撕心的痛楚,在莫展樓的掌中寫道:幾時回來?
冰涼的淚珠終於滴落在他溫熱的掌心,莫展樓看著掌中晶瑩的淚珠心如刀絞,她竟體貼柔順地任他遠行,不加責問,反而獨自吞下這痛楚的苦果。
扶起湘漓凄然的小臉,他握住她的手平貼在自己的胸膛,宣誓道:「今生今世,我莫展樓唯汝莫娶,若有食言,願遭……」一抹潔白的柔荑,輕捂住了他未竟的誓言。
湘漓搖搖頭,她不願他發下重誓,即使……即使他負心,她也不願看見他遭到劫難。
他輕吻著她戴著玉鐲的皓腕。「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隻靈犀的玉鐲就是我對你永不負心的見證。」莫展樓再次堅定地說著自己的誓言。
皓白的玉臂,緊緊地纏繞著他的頸項,湘漓跪坐在他堅實的大腿上。今夜,她決意將這無暇的身子給他,這是她對他的深情僅有的報答,拋開縛人的禮數,她甘心為愛情融化。
「湘漓,你……」無悔的紅唇輕觸他薄涼的唇,莫展樓忘了想要說話,沉醉在她所給予的柔情里。
他火熱的舌信,毫不猶疑地糾纏住送上來的唇瓣,俘虜無路可退的舌尖,發動更狂烈地吸吮,她溫熱的身子與他雄偉的身軀完全密合,不留空隙。
他稍微抬開自己的身軀,望著她如瀑的黑髮鋪散於枕上,腫脹誘人的紅唇兀自開啟,彷彿等著愛人臨幸,是那般狂野,卻又有股動人的純潔。黑眸愈往下,愈加濃烈閃動……
透窗而進的些微月光,將她潔白的胴體灑上一層金紗,紅色的褻衣在暗夜中更加鮮艷搶眼,他的手迷失在紅衣下的山巒,掌心輕柔擠壓,另一手繞到她細膩的頸項后,扯開那看起來脆弱不支的絲帶……
褻衣飄飄墜地,只見兩朵紅梅挺立在一片雪白中,他就像是個久旱的人,乍見可解饑渴的梅津,反而不一口吞下,先輕憐地以讚歎的舌尖在四周膜拜繚繞,不敢一口褻瀆這上天賜予的美好,舌尖刺探地輕舔敏感的花蕊,待寒梅更加綻放,迫不及待的唇舌,便一口吞噬這想望已久的花瓣,吸吮汲取饞人的蜜汁,厚實的大手不甘寂寞的搖曳撫弄著另一株被冷落的紅梅……
偏轉的螓首,喉間的輕吟,刺激著他灼熱潛藏的慾望,汗濕的臉龐在她胸前恣意妄為,「放鬆一點……」溫柔的指尖安撫地滑過她柔美的肩頭,細碎的唇印跟隨著指尖撒上她的玉臂,半掩的眼帘,被她皓臂上的小紅點吸引住,這是……
潔白藕臂上鮮艷的紅痣令他觸目驚心,莫展樓的身子霍然站起,離開讓他意亂情迷的暖香溫玉,難掩的昂藏慾望,仍蓄勢待發,他快步地走到窗前,想籍著冰涼的夜風,吹熄灼熱的慾望。
溫柔的膚觸,纏綿的身軀,猛然地撤走,留給她的是一身冰冷的空氣,湘漓睜開迷離的大眼,默然地望著他佇立窗前的背影。
該死的!她竟肯為他違背禮教,毫無保留地獻身於他,而他這混球竟理所當然劫取她無悔的付出,緊握的拳頭憤然捶向堅硬的窗檯。
一雙纖細的手臂,從後頭環住他健壯的腰際,小臉貼在他的後背,感應那規律的起伏。細微的夜光,化作縷縷的金絲銀線將兩人團團繚繞,在這靜寂的片刻,兩個異體的靈魂交換彼此深處均勻的氣息。
我願意。輕靈的指尖在他寬大的背脊上一筆一劃緩緩刻印。
莫展樓飛快轉身,大掌擒住她來不及收回的素手。「不,我不能如此自私,毀掉你的單純。」他的內心排拒著她指尖帶來的酥麻。
莫展樓抬起她倔強的下顎。「等我回來。」他交代地說。懾人的深眸安撫著湘漓極欲奉獻的心思。
將湘漓安穩地置於懷裡,兩人緊密相依,遠眺窗外,他引著她的手,遙指迢迢相隔的牽牛織女星,輕聲地在她的耳邊輕訴遠古的故事……
破曉,風寒露重,流瀉進來的冷空氣拂醒了淺睡中的湘漓,她忙睜開眼睛,搜尋他的身影。
他走了,她的身子貼著門板慢慢滑下,跪坐在冰涼的地上,空洞的眼望著遠方,別離的苦楚挾著早霜的寒意一點一點地侵蝕她。
「小姐,您怎麼在這兒睡著了!」小紅走進滄浪閣就看到湘漓坐倒在門口,蒼白的嘴唇已經被凍得有點發紫了。
「咳!咳……」湘漓眼睛還未完全張開,一陣急咳倒先逼出她的淚水。
小紅趕緊倒了杯熱茶給湘漓喝,等到湘漓呼吸正常后,才慢慢地扶起她的身子躺進被窩。
擰了一條濕毛巾放在湘漓的額頭后,小紅還特地熬了薑湯,準備等她醒來后讓她喝下。唉!難道真應了那句「紅顏自古多薄命」。小姐從小身子就不甚健康,這下還發了高燒,阿彌陀佛,可別出了什麼亂子,待會兒還是請杜大夫來一趟比較妥當。
等到湘漓醒來,四周已經是黑暗一片了,她摸摸還昏沉的頭,搖搖晃晃地掀開棉被,她睡多久了?感覺好像始終有人在她的身邊走來走去,她卻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
「小姐,您醒了!」謝天謝地,小姐終於醒了,這高燒終於退下去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杜大夫。
「小姐,您別下床,您的身子還虛得很,來,先把這葯喝下。」小紅將杜臨風給她的葯熬成汁,讓湘漓服下。
高熱的葯汁下肚后,藥效迅速產生效應,睡意又再次襲向湘漓,她累沉沉地閉上眼,又睡著了。
小紅仔細地擦拭著湘漓額頭上密布的汗水,想到自今早來的著急,她的心就驚甫未定的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她好怕。她好怕小姐有什麼萬一……她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對了,待會兒告訴杜大夫說小姐醒了,再請他過來一趟,好讓杜大夫也安心。唉!杜大夫對小姐也是有情意的,否則不會在得知小姐病倒的消息后,就馬上趕過來,偏偏小姐的眼中只看得見少爺一人,倒是可憐了杜大夫。
大病初癒的湘漓,今兒個倒是頭一次下床,而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小姐,杜大夫來了。」小紅輕聲地傳報著。
杜臨風趨近,焦急地望著湘漓柔美細緻的臉龐。
燒已經退了,只是脈搏的跳動頻率不甚正常,臨風蹙著眉頭在紙上寫下一道藥方。
「小紅,你先請人到我的住處拿這一帖葯。」杜臨風把紙交給小紅后,小紅迅速離開了。
「怎麼才幾天不見,就把身子弄成這樣。」他輕責湘漓的不愛惜身子。湘漓愧疚地低下頭,她知道自己辜負了臨風哥的關心。
看著湘漓低垂的俏臉,臨風突然有一股衝動想把深藏的情意說出來。
「湘漓……」杜臨風鼓起勇氣,雙眼誠摯。「湘漓,你還記得嗎?你我初次相見在過雲山莊的時候,纖小的你被周遭的人圍繞,宛如天空一朵小小的祥雲,那時我的眼裡就全是你一人,隨後數年我們三人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呵,應是三人世界吧?!」杜臨風自嘲地笑了一聲。
「那時,你美麗的身影,完全將我吞沒,我完全無法自拔。」隨即語鋒一轉。「為什麼,為什麼你的眼眸只為莫展樓一人流轉,我呢?難道你對我沒有一絲的好感嗎,我在你心中到底佔有什麼地位?」杜臨風將蓄積已久的火焰一次引燃。
震懾於杜臨風深情的告白,湘漓臉上竟流下兩道清淚,她不想這樣,展樓和他在她的生命中所佔的意義不同,一個是她用盡心神去愛的人,一個是關懷呵護她至深的兄長,為什麼她不能兩者都保有,她太貪心了嗎?
臨風哥單薄的身形,每每讓她心生愧疚,她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情深,只是在這感情的世界里,她的心給了人,便不能再生出第二顆心給他。
我只把你當成我尊敬的兄長。湘漓在紙上緩緩地寫出心底話,濡濕的淚珠在紙上迅速暈開。
「『兄長?』哈,那莫展樓呢,你也當他是『兄長』嗎?」殘酷的兩個字將他滿腔的熱念給澆熄了,傷人的話不禁脫口而出。
湘漓梨花帶雨,彷彿悲切地將他的情意化為淚水一一還給他。
對不起,對不起……
「對……」聲音竟然從湘漓口中脫口而出。
「湘漓,你……你會說話了,你剛剛說了一個『對』字,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再多說個字好嗎?」大夫畢竟是大夫,她能說話的事實,竟然比自己的情傷還要震撼他。
杜臨風轉念一想,湘漓和莫展樓自小就情意深切,自己何苦要懸在兩人中間呢?至少兩個人幸福比一個人快樂好多了。
她臉上仍掛著淚滴,為了不讓他失望,她嘗試地開口,奈何都只是一個個的單音在回蕩。
「別哭,如果我的深情讓你如此為難,那你就當我從未說過,忘了它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讓你再度說話,我可得好好向展樓炫耀,我是第一個聽到你聲音的人。」杜臨風已恢復了平日的輕逸。
湘漓動容地上前擁抱住杜臨風,她此生無以回飽,她實在欠他太多了,溫馨的、愧疚的、安慰的、祝福的種種情緒,都在這一抱中,釋然了。
突然間,一聲驚訝的女聲,讓他們倏然分開,另一位侍女呆楞地看著兩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將手中的茶盤放在桌子上后,落荒而逃。
「湘漓,我先走了,有空我會多來這兒走動,希望展樓回來之前,我們可以讓他有個驚喜。」他希望在展樓回來之前,湘漓能開口說話,這將是他對他們的最大賀禮。
湘漓微微一笑,搭在門上的手輕輕揮動,用感謝的心情送走杜臨風。
瓶兒躲在牆角邊,偷偷觀望,想從杜臨風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卻只看到一片坦然,剛才杜大夫真的和小姐抱在一塊嗎?看杜大夫的神情沒什麼不同,應該沒什麼吧!瓶兒心中猜疑不定。
湘漓的思緒千迴百轉,她真能在展樓哥回來前說話嗎?如果真能說話,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親口告訴他呢!想到這兒,湘漓的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甜甜的笑顏。
小姐的笑顏好美,莫怪兩個男人都為她迷醉,這笑是為誰呢?是因為杜大夫?抑或少爺?瓶兒不敢繼續探究,只怕會發現讓人不堪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