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春節一過完,離開學的日子就很近了。夏凡以前每次快開學前,都特別不願意回去,她不想離開媽媽。但這次開學她的心情有點矛盾,既捨不得媽媽,又想見高健。
買好票那天,她給高健的宿舍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哪天回去。高健已經回學校了。老師都會比學生早一星期開學。
高健以少有的熱情說:「太好了,又可以見到你了!」高健跟夏凡熱熱鬧鬧地說了半天,就是沒說去接夏凡之類的話。夏凡並不指望高健去接她,這麼多個往返了,她一向也沒有非要什麼人去接她不可,只有忽蘭蘭有時候回去的早去接她。但從內心深處,她渴望高健哪怕只是問一句「要不要我去接你」,她就會很滿足的,她還會告訴他「那麼遠的,不用接了,我自己能回去」。可他就是沒問!夏凡放下電話,悶悶得躺在床上呆。她想起了忽蘭蘭的話,「如果你努力了,還是覺得前景渺茫,那就放棄吧!」
夏凡問自己前景是不是真得太渺茫了?可是剛才高健在電話里還是很熱情的呀!可他真得不懂女孩子的心嗎?好象又不是!那他到底怎麼回事呢?夏凡真想現在就到高健的面前親自問問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第三天的中午,夏凡在車站依依不捨地跟媽媽告別了。車開動的那一瞬間,夏凡又看見了媽媽眼裡的潮濕,夏凡也忍不住地紅了眼睛。每次回學校,都是這樣的場面,夏凡每次都在想:人為什麼非要經歷這種離別的痛苦呢?這種痛苦咬噬著她的心,她痛恨跟媽媽的離別。
夏凡坐在座位上,看著媽媽給她準備的一袋食品默默地想著心事。坐在她身邊的一個男孩子幾次試圖跟她說話,都被她沉默地表情給嚇回去了。火車開了快三個小時,男孩終於開口問夏凡:「請問你是夏凡嗎?」
夏凡很驚奇,問他:「是啊,我是夏凡。你認識我?」
男孩笑笑說:「我叫張越,我跟你是一個中學的,我比你高一級。我在中央財大上四年級。」
夏凡仔細看看張越,還真覺得有點眼熟。張越個頭不太高,長了一張見十面都不一定能被人記住的臉,穿得也很像個剛上大學的新生,學生味很足。
夏凡問張越:「你原來是哪個班的?」
張越說是「高三文科2班的。」
夏凡說:「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有印象,是見過你的。你是不是住校生?」
張越點點頭說是。夏凡剛想說「那你家在農村吧」,想了想不妥,也許人家不願意提呢。夏凡她們的中學有不少農村的學生,住校的大都是這些學生。
夏凡又問張越:「你們學校是不是在大鐘寺附近?」
張越又點點頭。
夏凡說:「我在語言大學英語繫上三年級。」
張越說:「哦,我知道語言大學。」
夏凡熱情地說:「那有時間到我們學校去玩兒吧,我們那兒風景不錯,後面就是西山。」
張越一臉的興奮,但嘴上只說了一個字「好!」
說完這些,夏凡就不知道該跟張越說什麼好了,她覺得張越很靦腆。夏凡能感覺到張越一直想再跟她說點什麼,可是好象又找不到話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部分時間夏凡在看書,夏凡覺得坐火車上看書最好打時間。到了晚上,張越讓夏凡坐他的位子,他的位子靠窗戶,這樣可以在睡覺的時候把頭靠在窗戶邊的車廂壁上。夏凡每次回家買票的時候都會盡量要靠窗戶的座位,但這一次票特別緊張,夏凡這張票還是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別人的退票,根本沒有選擇餘地。幸好碰上了張越。夏凡靠在車廂壁上,伴隨著火車擠壓鐵軌出的有節奏的聲音,搖搖晃晃地睡著了。張越趴在小桌板上也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夏凡醒來后,看到張越躬著個背,還趴在桌子上睡,她沒好意思叫醒他。突然間火車一個急剎車,張越一下子從桌板上爬起來,驚惶失措地問:「怎麼了?怎麼了?撞車了?」
夏凡伸著頭往窗外看了看,跟張越說:「好象沒什麼事。」廣播里傳來播音員的聲音:現在是臨時停車。
張越這才放鬆下來,他靦腆地朝夏凡一笑,說:「我還以為撞車了呢。」夏凡看著他臉上、額頭上全是被毛衣印出的深深的花紋,很想笑,又忍住了,她心裡暗暗罵自己沒良心:人家還不是把好位子讓給你了才趴著睡成這樣的呀,你還好意思笑人家!
在火車上坐一晚上是件很痛苦的事情,過了這最難過的一晚上,夏凡的心情也好起來。時間變得有盼頭了。每過一個小時,她搬著指頭算還有幾個小時就能到了。她問自己要不要一回學校就去找高健?她一會兒回答要,一會兒回答不要。想了一會兒覺得煩,不想再想了。可過一會兒又開始想,她想像著見了高健會怎麼樣呢?他是不是真得像電話里說的很想見我了呢?夏凡被自己的小心思纏繞著。張越一會兒問夏凡要不要吃東西,一會兒又問夏凡要不要喝水?
快到北京站的時候,張越和夏凡商量他們倆可以一起坐一段地鐵,然後在西直門再分別換車。張越甚至建議自己可以送夏凡回學校。夏凡連忙說:「不用,我東西也不多,我每次都自己走的。」
傍晚七點二十八分,火車終於到達了北京站。張越要幫夏凡拿她的包,夏凡不讓,她的包也確實不沉。她跟張越隨著人群慢慢地往前挪著,走出了檢票口。夏凡和張越正要往地鐵走去,夏凡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夏凡!」
夏凡回過頭去,看見高健正站在她身後微笑地看著她!她萬分驚喜地問:「你怎麼來了?」
高健笑笑說:「反正在學校呆著也沒什麼事,就過來了。」
夏凡壓抑住內心的喜悅,向高健介紹了張越。張越跟高健握了握手,然後跟夏凡說他先走了。夏凡叮囑他有時間來她們學校玩。張越點點頭就走了。
高健問夏凡:「餓不餓?」夏凡說還行,在火車上吃了不少東西。
高健說:「我還沒吃飯呢,那你陪我吃吧。我們先去西直門,那邊的餐館多一些,好不好?」
夏凡連聲說:「好啊好啊!」夏梵谷興壞了,她覺得自己混身上下都像被泡在蜜罐里的小蜜蜂似的那麼甜蜜。從見到高健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就不願意離開高健。當兩人乘坐地鐵,並排站在地鐵的玻璃窗前時,夏凡從窗玻璃照出的影子里繼續盯著高健看,高健一隻手摟著夏凡的腰,另一隻手吊在車廂頂的把手上。他看見夏凡在看玻璃窗里自己的影子,他也盯著夏凡的影子看,互相含情脈脈地打量著對方,兩人就這麼站在玻璃窗前眉目傳情,連旁邊空出來的幾個座位也沒有看到。
到了西直門,高健帶著夏凡去吃一家陝西的羊肉泡饃館子。小餐館門臉不大,但生意火爆。他們等了一會兒才空出來座位。夏凡不太喜歡吃羊肉,她嫌羊肉膻味大。但高健喜歡吃,再說她是同意陪高健來吃的,所以她沒反對。高健問夏凡吃點什麼,夏凡要了兩個羊肉串,這個夏凡還是能接受的。高健要了一個大碗的羊肉泡饃,還要了兩個小冷盤和一瓶啤酒。服務員給高健端來一個大碗,大碗里放著兩塊不是很大的餅。高健開始一點點的掰,掰得極仔細,每一塊只有黃豆大小。夏凡很奇怪,問他為什麼掰這麼小啊?高健說這才是正宗的羊肉泡饃的吃法,餅是死面的,如果掰得太大味進不去。夏凡看得著急,高健掰了快十分鐘了,才掰了半個餅。夏凡拿過來一個幫高健一起掰,還真是個要點耐心的活。夏凡跟高健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耐心的嘛!」
高健說:「我這個人就對吃比較有耐心。做其它的事都沒這樣的耐心。」
夏凡問:「那你對我有沒有啊?」
高健看了看她,笑了一下,說:「別亂想,這能聯繫起來嗎?」
夏凡聽了也沒生氣,她今天很高興,不願意破壞這麼好的心情,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愛高健的。
終於掰完了餅,也就是饃,他們讓服務員端走了。過了一會兒,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泡饃就端上來了。夏凡要的羊肉串也烤好拿來了。高健問夏凡要不要嘗嘗羊肉泡饃,夏凡搖搖頭,高健勸她說:「你可別後悔哦!上次我給你點的拉皮不錯吧?你相信我好了,保證你這次吃了就會喜歡上的。」
夏凡不能肯定自己會不會從此喜歡上羊肉泡饃,但她願意相信高健的話。她說:「好吧,我嘗嘗。」高健又跟服務員要了一個碗,給夏凡拔了小半碗。夏凡嘗了幾口,覺得還不錯,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羊膻味十足。她把一小碗全吃了,高健說:「沒騙你吧?」
夏凡說:「還不錯,挺好吃的。」夏凡把羊肉串給高健了一支,她說吃了饃,就吃不下羊肉串了。
兩人邊吃邊聊,吃得很高興,聊得也很盡興。吃完飯已經九點二十了,高健一看錶,趕緊拉著夏凡去汽車站。他們還得坐四十五分鐘汽車呢!學生宿舍在開學頭一周是晚上十點半關門,為了照顧返校的學生,比平常還晚關門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