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颯颯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官剎抱著她,深入潮濕陰暗的林中。
高聳入天的樹遮住冬日薄弱的陽光,林中,白天似像黑夜,伸向無窮的陰暗,永遠沒有天明的時候。
風一吹過,林中便發出飢餓的呻吟,無人敢進,深怕被這片林子給吞噬了。
官剎毫不猶豫,在這黑色的幽冥林中賓士,如果這是地獄,他也要拖她一塊進去。
他發了瘋的痛恨她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每一朵笑,那都是騙人的!
抓起胸前的女人,他兇惡的眉眼對著她。「我會讓妳痛不欲生!」他舉起她,將她丟入林中深處的溪流內。
她在冰冷的溪水中掙紮起身,蒼白的臉龐上髮絲糾結。「你瘋了!」她的聲音像浸過水般,帶著冰冷的濕意。
「我的確是瘋了,從愛上妳開始,我就瘋了。」他猛地跳進溪中,伸手更加抱緊她,橫於腰際的手臂,禁囚著她的去向。
言曦的背脊僵得直直的,身子因冷意而顫抖。
他瞪著她,從來不曾這麼脆弱過,直覺教他要掠奪某物來安心,他的手扳過她的臉。
兩人眸光相對。「我要妳的身子。」
不顧她的阻攔,他撕開她的衣,露出的雪白凝膚,令他血脈賁張。
「然後,放了我?」她咬著唇冷道,一點都沒有女人該有的驚慌失措,說得像是一樁交易。
他撫著她臉龐的指尖倏地僵硬,曾閃過的一絲溫柔,消失不見。
「辦不到。」他低下身,用唇齒折磨她,她的掙扎激起他體內的獸性,他的手攫住她捶打的雙手,在她白皙的身上肆虐。
他的紅眼熾熱,但視而不見她臉上強忍的痛苦,他打定主意要得到她!即使是痛恨也好,他要她記上他一輩子。
埋在她胸前的頭顱猛一抬起,望著她緊咬著唇瓣,殷紅泣血,他心痛如絞,手捏住她的下巴。「敢咬舌自盡,我就殺了所有一切和妳有關的人。」
一記痛徹心房的撕裂侵入,讓她遊離的魂魄歸位。「啊!」她仰起身,眸子和他的紅眼交錯后,開始渙散……
他的手一張,承接住她的身子,看著她昏厥的模樣,浮上的卻是她閉目前那一道恨之入骨的眼神。
此時他那對紅艷的眼眸雖仍是妖異,但卻多了抹複雜的苦澀,他強佔了她,她怕要花上一輩子來恨他了。
指尖溫柔地撫過她的眉眼,剋制住心蕩神搖的衝動,他解下了自己的衣衫套上她的身,怕她被林中的寒意給凍出病。
「我不放開妳,我永遠都不放開妳!」
粗啞的聲音響起后,許久,這個如黑獄的林子,再無人聲。
※※※
兩天了,她已經昏迷兩天了,她再不醒來,他就要殺光老大夫全家,心中的一股悶氣直壓得他想殺人。
「是她自個兒不願意醒來!」與他的醫術無關!但老大夫不敢大聲喊出來,怕這一喊,頭跟脖子恐怕就得分家了。老大夫簡直要崩潰了,兩天沒有好好休息,對他這把老骨頭而言,已是生不如死、天大的折磨。
官剎狂飆的火氣無處可發。「閃開!」老傢伙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見她。
老大夫畏畏縮縮地閃到一旁,真真要嚇死他!他還記得家裡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自己被從被窩裡抓出來時,他還以為強盜來了,沒想到定睛一看,比強盜還可怕,是一個紅眼珠的妖怪!他幾乎沒當場厥了過去。
「敢昏倒,我就殺了你全家。」紅眼妖怪威脅的話讓他連眨眼都不敢,更別提昏倒了。
他只好含淚看著這紅眼妖怪佔據了他家,將他的家人當成奴僕般吆喝,卻連反抗都不敢。只是他很納悶,這紅眼妖怪怎會知道他是個大夫?他忘了自己屈服在紅眼妖怪下,別人又何嘗不是?人都是自私的,只要不關己身,管別人家死活。
「妳醒了……」官剎目不轉睛地注視言曦,怕是他的幻覺,但又極度渴望地瞅著她不放。
他走向前,攫住她的手,連讓她收回的機會都沒有。
「大爺,我可以走了嗎?」見床上那名姑娘醒來,老大夫迫不及待地爭取自己的權利,這兩天,他看習慣了大爺的紅眼珠,感覺上也不像初見時的那般驚惶了。
「滾!」他頭也不回地斥道,貪婪的目光直盯著床上的女人。
「你也滾。」每說一字,她的喉恍若被人燙過般難過。
官剎鬆開她的手,起身倒了杯茶。「聲音難聽死了。」他惡聲惡氣地說道,但雙眼卻有著掩不住的鬆懈。
坐回床邊,他扶起她的身子。「喝。」他喂她飲水,形成一副怪異又親昵的氛圍。
「懺悔?」她的唇邊噙著冷意。
「隨妳怎麼說。」克制著胸膛的戾氣,他旋身放回杯子。
「放我走。」粗啞的聲音從她喉中傳出,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讓她恨上了心,一旦執著起來,怕是很難再改變。
官剎攫住她的下巴,讓她無法逃避。「除了這件事,我什麼都可以答應妳。」只要她別再這一副冷漠疏離的模樣,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任何事?」
「任何事!」
「那我要你的命。」她的力氣漸漸尋回了,臉上的笑弧彎彎的,像聚集了冬日所有的陽光,但那眼卻是比冬雪還冷上三分。
他一窒,兩人的目光僵持,誰也不讓誰。半晌,他緩緩開口了。「妳真想要我的命?」
言曦臉色一白,但又迅速地恢復了神色。「沒錯,我要你的命。」
官剎的唇抿得死緊,狂放濃烈的眼蓄滿了深刻的抑鬱。那是什麼?是情,是恨?還是被人遺棄的無力感?
他閉上眼,有一股錯覺,像回到十多年前,那個被火燒灼的小男孩,沒有人愛他,即使天地間少了他,也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會在乎。
「什麼叫做愛?我真的曾經擁有過嗎?」他喃喃地說道,神情恍惚,矛盾的臉龐上,脆弱一閃而過。
見狀,言曦冷漠的眉眼多了抹幾不可見的痛意。為什麼她無法擺脫他的影響?這個男人,強佔了她的身子,除了憤怒,她不該有其它的情緒才對。
突然,一道凌厲的殺氣掩至,官剎左臂一擋,下一瞬間,他被削落的左臂,劃過半空,掉落在地上。
他不能避開,一避開,死的將會是床上的女人。
「殺!」砍下官剎左臂的男人一喝令,門外又閃入了數名大漢包圍住官剎,無數條銳利的刀光劍影直刺向他。
一身血濕的官剎點了左肩的大穴,制住了潺流的鮮血,他不穩的晃了下,右手震碎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這也是妳的計謀嗎?」他不看拿刀刺他的男人,目光緊緊鎖著床上的女人。
言曦拚命地搖頭。「不是,不是我!」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師父會帶人衝進來殺他。難道,他一直跟著他們,從西山下,一直到這裡?
官剎的背又被劃了一道,背部全流滿了血,他咬著牙,痛苦地笑了。「妳真的是我唯一的弱點……」他的呼吸劇烈卻又稀薄,臉龐因失血而鐵青。
他跪伏在地上,眼直望著她,扭曲猙獰的臉龐上殺意漸漸褪去。又是狠厲的一刀劃在他的背後,鮮血張牙舞爪地爬滿他全身,官剎拾起地上的利劍,強迫她握在手中。
她的臉上爬滿了淚,不斷地搖頭。「不要,不要……」
從哭泣到憤怒的嘶吼,最後是無止盡的絕望,她嘶吼得嗓子都啞了,封印在內心深處全沖了出來。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他想死,所以才沒有多加反抗,他想用最直接的方式來懲罰她。
「我現在就把命給妳──」他握住她的手,將利刃刺入自己的胸膛,呼吸漸漸停止,倒在血泊中。
「不!」她跌下床,他身上的血味,幾要讓她狂亂瘋狂。
她顫抖著手,撫向他的胸膛。沒有,連一點細微的顫動都沒有,她的心跳彷佛在瞬間也停止了般。
「官剎,你醒來,你不是說過永遠不放開我嗎?!」她拚命地搖晃他,拒絕相信他已死去。「不,這不是真的!」她發了瘋的怒喊,心裡的沉重讓她再也無法負荷!
周圍的幾個黑衣人,似乎都被官剎的自殘給駭住了。但言曦接下來的舉動卻叫他們心驚。「言曦,住手!」
言曦的師父迅即向前,揮落了她要抹上頸子的刀,也順勢打暈了她。
「等我……」閉上眼,拂過的風聲像是魂魄哭泣的聲音,她從此墜入痛不欲生的地獄。
「官剎!」一身冷汗的言曦從床上彈起。
她又夢到一身血濕的官剎了,手拂開了臉上的汗和淚,卻拂不開心底的煎熬,你知道嗎?我好想隨你去……
她摀住臉,殷殷的啜泣,蒼白的臉龐染著深濃的哀傷。「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她的心好像裂了個大洞,怎麼也填不滿。
「我每夜都等你來索命,你為什麼不來?」對著最幽暗的角落,她不斷心悸地哀求。
「叩叩!」深夜裡,木門輕敲的聲音響起。
「乖孫女,別哭壞了身體,爺爺會心疼的。」門外響起了年邁蒼老的聲音,每一句都透著無比的關懷。
言曦胡亂抹去了臉上的淚,深吸口氣。「知道了,爺爺,您去睡吧!」
聽著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的手撫向自己的肚腹,彷佛可以感覺得到那細微震動的小生命,失血的臉蛋頓時染上一層柔意,這是官剎的骨肉啊!
他死後,她昏迷了好幾天才醒來,鎮日如行屍走肉,所有消失的記憶卻在這時突然恢復了,但這隻更增添她的心痛而已!
師父派人日夜盯著她,深怕她自盡。沒錯,她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死,她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怎能不死呢?然而她千方百計尋死,卻始終沒有成功。也許是上天要懲罰她,所以不讓她輕易的死去,要讓她嘗盡所有的苦痛,才願意放過她吧!
直到大夫告訴她,她有了身孕,無魂的她才悠悠醒轉。
有一瞬間,她幾乎恨起這孩子,是這孩子牽絆住她,讓她不能赴黃泉尋他。可是等到真正可以感受到腹內生命的跳動時,她卻哭了。她失去了官剎,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了。
她告別了師父,又到官剎的墓前大哭了一場,才返回家鄉,所幸家鄉還有她唯一的親人,她決定和自己的爺爺相依為命,遠遠地脫離以往的仇恨。
三個月了,她的肚腹已稍稍隆起,等到孩子生下后,她會帶著這孩子到官剎的墓前,讓他看看他倆的骨肉。
※※※
王府──
「我只是你的殺人工具,為什麼救我?」
「欠你的,總得還清。」
男人勾起了唇,無語。
「連句感激的話都沒有?我可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你從鬼門關拖回來。」他本也不抱任何的希望,官剎的傷太重了。他救回官剎時,他已無任何的心跳和氣息,他可是親自拜託江湖上的神醫妙手,才讓官剎起死回生。只不過,官剎躺在床上整整五個月無法動彈。
「多事。」
「現在全天下的人都以為你死了,以後有什麼打算?」十四王爺兩手環胸,笑看著床上的男人。
「離開。」
「這麼絕情,不想待在我身邊了?」
官剎不說話,只是下床,穿起靴子。
「想報仇,還是去找你愛的那個女人?我還記得她去你墓前大哭的那一幕,傷心欲絕得就只差沒往你的墓碑上一撞,當場香消玉殞。」王爺嘖嘖有聲,眼卻仔仔細細地觀察官剎的反應。
「別再說了。」他霍地站起身,額際的疼痛讓他擰起了濃眉。
「你難道真要與她分隔兩地,兩人悔憾終身?」
官剎推開門,刺目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她與我無關。」他已經死了一遍,不想再讓心死第二遍。
「官剎──」輕嘆了口氣,他望著官剎的背影,心裡頭沒來由的一股惆悵。唉,這一別,要多久才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