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餐結束時，已經將近九點半。

離開餐廳之後，安子琛開車送左梨悠回家。

由於早已過了下班時間，路上的車流不多，沿路開得相當順暢。BossaNova的音樂在車內流瀉，一種平靜愉悅的氣氛將他們環繞著。

左梨悠靜靜地坐在駕駛座旁，有好幾次忍不住轉頭偷看身旁的安子琛。

街頭透過車窗映照在他的臉上，光影交錯，讓他的輪廓顯得更加深邃，也更加迷人，而他手握方向盤，沉穩又從容地駕馭跑車的氣勢，更是讓她的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

她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有機會和心中愛慕的對象共進晚餐，而且他還開車送她回家。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約會一樣……

這個想法，讓左梨悠的心底湧上一陣甜蜜，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揚起，但是一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她趕緊回過神，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可以任由自己沉溺在這樣美好的氣氛中。

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員工，能夠近距離和安子琛一塊兒工作，已經非常非常幸運了，不應該再多作不切實際的美夢。

左梨悠努力讓自己從甜蜜美好的情緒中抽離，不斷地告訴自己要理智一點，然而一顆心卻因此隱隱泛疼，畢竟她對安子琛的那份愛慕之心是真誠的呀！

「等等前面要轉彎，對嗎？」安子琛開口詢問，正好打斷了她紛亂糾結的思緒。

「對，前面那條巷子右轉。」

當跑車彎進巷子之後，左梨悠指了指右前方，道：「我家就在前面，那間平房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

安子琛轉動方向盤，將車子穩穩地停靠在路邊。

他轉過頭，透過車窗打量她家一眼，道：「這房子看起來真的很老舊了，你回去之後還是多勸勸你外婆吧！為了她長久的健康著想，最好還是搬到舒適又方便的大樓去。」

「我會的，謝謝副總，明天見。」左梨悠下了車，向安子琛揮手道別，才轉身離開。

安子琛目送她的背影，心想她的個性既單純又認真，既然說了會去勸她的外婆，應該真的會去做吧，希望可以順利說服她的外婆。

見左梨悠已進入屋裡，安子琛將車駛出巷子，往他家開去。

當他停在路口等待紅燈時，一對年輕的情侶從他的車前經過，那男孩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飲料，濺濕了女孩的絲襪，立刻惹來她一頓沒好氣的抱怨。

看著那一幕，安子琛的腦中忽然浮現餐廳中左梨悠不但沒有責怪闖了禍的女服務生，還反過來在餐廳經理面前替女服務生解圍的畫面。

想起她那份善良體貼的心意，安子琛的嘴角不自覺帶著一抹微笑，回程的路上也因此始終保持著愉悅的心情。

***

「小悠，回來啦？上班辛苦嗎？」

陳春惠原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連續劇，一看見外孫女回來，便拿起遙控器關上電視，顯然看電視只是打發等外孫女回家的時間。

左梨悠揚起一抹微笑，坐到外婆的身旁。

「一點也不辛苦，我得適應很好，更何況比我辛苦的大有人在呢！」左梨悠道。像她的好友章嘉玲前陣子進入一間外貿公司當企劃，常常要忙到晚上十點多才能下班。

「能適應就好，晚餐有吃吧？」陳春惠關心地問。

「嗯，吃過了。我會照顧自己的，外婆別擔心。」左梨悠笑著回答。她晚餐不僅有吃，而且還是和安子琛一塊兒用餐呢！

回想今晚的一切，左梨悠覺得一切美好得彷彿一場夢，女服務生所造成的小意外絲毫無損於她的好心情。

憶起安子琛的話，她親昵地勾著外婆的手臂，道：「外婆，我在想，我們要不要換間好一點的房子？」

「好一點的？這裡已經很好了呀！」

「這裡是很好，可是畢竟是老房子了，毛病多，上個月廚房不是還滲水嗎？不如我們把這裡賣了，換間房子，外婆也住得舒適些。」

「賣掉啊？最近還有人上門來，說想要買下我們這塊地呢。」陳春惠隨口提起。

「真的？」左梨悠有些詫異，這件事她還沒聽外婆提起過。「對方是什麼人呀？」

陳春惠聳了聳肩。「不知道，我那時一聽他說要收購這附近的土地來蓋大樓，我連名片都懶得收，就直接要他走了。」

聽出外婆一點也不想賣了這間房子，左梨悠委婉地說：「我當然也和外婆一樣捨不得這裡，可是沒有什麼比外婆的健康更重要呀！」

陳春惠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知道這孩子是發自內心關心她的健康，心裡既欣慰又感動。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陪外孫女久一點，親眼看著外孫女披上白紗，嫁個好丈夫，無奈她年紀大了，就怕時間不等人啊……

一絲感傷掠過陳春惠的眼底，但她沒讓左梨悠看出來，就怕這個單純善良的孩子感染了她的感傷。

「放心吧，外婆的身體硬朗得很，哪有什麼健康上的疑慮？好了，小悠，你忙了一整天，明天還得上班，快去洗洗澡，準備上床睡覺吧。」

左梨悠知道搬家的事情不能勉強，也只好慢慢再想法子說服外婆了。

「好，那外婆也早點睡。」

她親昵地抱了外婆一下之後，才轉身走進房間。

***

隔天，左梨悠起了個大早，提前出發到公司，在將近八點的時候就已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進辦公大樓。

根據公司的規定，員工上班時間是八點半，但是昨晚她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因此決定早一點來把它完成。

一想到今天又可以在公司里見到安子琛，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彎起，愉快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在等電梯的時候，左梨悠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先前在行銷企劃部的同事楊舒倩。聽說她已經在公司待了快三年，是位資深的企劃。

「楊姐好。」左梨悠走了過去，笑著打招呼。

楊舒倩轉過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好？哪有你好？」

「啊？」左梨悠愣住了，不明白楊舒倩為什麼會突然對她產生這麼明顯的敵意。

她還在行銷企劃部的時候，她們不是相處得挺不錯的嗎？楊舒倩還以前輩之資，提點了她許多工作上該注意的事項，怎麼才隔了一天，楊舒倩對她的態度就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楊舒倩狠狠瞪了她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屑與厭惡。

「裝什麼無辜？不嫌噁心嗎？」

「我……」左梨悠一陣語塞，被罵得莫名其妙，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招惹了楊舒倩。

「哼，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使了什麼手段，讓副總調你去當他的特別助理？想不到你看起來單純善良，竟然這麼有心機！」

聽了這番話，左梨悠總算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沒有使什麼手段，是副總主動開口，問我要不要當他特別助理的。」

她趕緊開口澄清，不希望被人誤會。

但楊舒倩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

「那副總為什麼不找我？憑資歷、憑能力，你有哪一點勝過我？哼！說謊也不編得高明一點，想騙誰呀？」楊舒倩不服氣極了。

「這……我……」左梨悠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這時，忽然有道低沉的聲音自她們身後響起。

「如果有時間在這裡胡亂猜測，對別人冷嘲熱諷，倒不如多多充實自己的能力，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

回頭一看，見安子琛臉色不悅地佇立在身後，楊舒倩倒抽一口氣，嚇得變了臉色。

「副……副總經理。」她結結巴巴地打招呼。

安子琛盯著楊舒倩，目光嚴厲。

「是我欣賞左小姐做事認真的態度，所以主動要她當我的特別助理，我不希望再聽見莫名其妙的流言，聽見了嗎？」

「是，我知道了，對不起。」楊舒倩畢恭畢敬地道歉。

當一聲，最左側的專屬電梯已抵達一樓。

門一打開，安子琛率先走了進去，左梨悠卻有一絲躊躇，猶豫著該不該和安子琛保持距離，以免又讓別人有什麼不必要的揣測。

看出她的遲疑，安子琛的眉頭一皺。

「過來呀，你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沒耍什麼手段，光明正大的，何必在意別人器量狹小的胡亂臆測？」最後這幾句話，他是刻意說給楊舒倩聽的。

「是。」左梨悠只好趕緊進入電梯。

門關上之後，她低著頭，沉默不語地盯著地面，心情有些低落。

她怎麼也沒想到，楊舒倩會這樣看她，說不定整個行銷企劃部，甚至是全公司的人，心中也有著同樣的懷疑。

儘管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更沒使任何手段，可是被同事們這樣誤會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安子琛瞥了她一眼，看出她的難過，開口說：「別在意，我會懲處剛才那個人的。」

左梨悠一聽，趕緊搖頭。「不，副總，請你別懲處楊姐。」

「為什麼？」安子琛不解地挑起眉。

他看得出來，她對這件事情相當在意，情緒也大受影響，如果他懲處剛才那個出口傷人的女人，她心裡應該會好過一些。

左梨悠彎起嘴角，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其實，楊姐會有那樣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突然從一個小職員變成副總的特別助理，連我自己都有點不太敢相信了，又怎麼能怪大家在暗中議論猜測呢？沒關係，我會好好的工作，用實際的表現來證明給大家看的。」她打起精神，期許自己不被流言打倒，也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到的。

聽了這番話，又見她已振作起精神，臉上綻放既溫柔又自信的微笑，安子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件事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不狠狠地教訓對方一頓，恐怕難以消氣，而她明明心裡覺得難受，卻還是選擇原諒對方，甚至將這件事轉換成讓自己更加努力的動力。

即使是他，恐怕也很難像她如此心平氣和，用這麼積極且正面的態度來面對這一切。

他望著左梨悠，她那準備面對挑戰的認真神情，讓她的臉上彷彿散發著耀眼的光芒，美得令人屏息，也讓他忘了移開視線。

左梨悠察覺他注視的目光，俏臉一紅，幸好這時電梯已經抵達了辦公室的樓層，否則她可能會因為他的注視而緊張得喘不過氣。

安子琛收回視線，率先走出電梯，左梨悠則跟在他的後頭。

原本她以為他會一路走進他的辦公室里，想不到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她一個反應不及，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小心。」安子琛趕緊伸手扶住她。

「謝……謝謝。」左梨悠尷尬地退開，白皙的臉上早已布滿紅暈。

雖然只有短暫幾秒鐘的時間，但是靠在他寬闊的懷中，那親昵的感覺讓她的心兒怦怦跳，簡直就快蹦出胸口了。

她低垂著眼眸，就怕會不小心泄露出愛慕之情。要是被他知道她悄悄喜歡著他，恐怕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吧！

「副總有事情要交代嗎？」她主動開口詢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我們昨晚的話題，你昨天回去之後有勸勸你的外婆嗎？」安子琛問道。

「有啊，可是外婆還是捨不得離開老房子。不過副總說得沒錯，外婆的健康比什麼都重要，我會再多勸勸她的。」

安子琛點點頭，道：「嗯，加油，希望你外婆能明白你的心意。」他心想，等她勸了幾次之後，也該再派他手下的團隊去遊說她的外婆，相信事情應該就會有進展。

左梨悠並不知道這件案子，只當安子琛是真心關懷她外婆的健康，心中感動不已，決定用認真工作來回報她。

***

時間在認真工作中過得特別快，傍晚六點多，秘書Sunny拎著手提包，準備回家。

「梨悠，你還不下班嗎？」

「再一會兒，我想把手邊的事情做完。」左梨悠笑著回答，對於繁雜的工作沒有半句抱怨。

Sunny點點頭，眼裡有著對左梨悠的欣賞。

身為副總經理的秘書，她平時要處理的事情既多又繁瑣，常常忙得喘不過氣，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原本安子琛就有意替她再多找個幫手來分攤工作，現在有了認真又負責的左梨悠，她總算可以脫離天天加班的生活了。

「加油，梨悠，你很聰明，做事認真又細心，相信這份工作你很快就能上手的。」

聽了這番讚美，左梨悠開心極了。

「謝謝Sunny姐，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明天見。」

Sunny離開之後，左梨悠懷著愉快的心情繼續工作。

將近二十分鐘之後，事情全部處理完畢，就在左梨悠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時候，突然聽見電梯聲響起。

她以為是Sunny忘了什麼東西，所以回來拿，轉頭一看，眼睛立刻睜大。

哇！好美的女人呀！左梨悠忍不住在心裡驚嘆。

從電梯中走出一名看起來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女人，身材窈窕，長相嬌艷，打扮時髦，簡直像個閃閃發亮的大明星。

齊慧昭蹬著香奈兒高跟鞋，扭腰擺臀地走了過來。一看見陌生的女人，她愣了愣，多打量了左梨悠幾眼。

「你是什麼人？」

「您好，我是新來的特別助理。」

左梨悠恭敬有禮的態度，讓齊慧昭微微蹙起的眉心舒展開來，也朝她微笑點了點頭。

「請問你是哪位？有什麼事嗎？」左梨悠客氣地詢問。

「我當然是來找子琛的，麻煩你幫我送杯咖啡進來。」齊慧昭吩咐完之後，也不等左梨悠回應，就直接往安子琛的辦公室走去。

左梨悠看著她的背影，無法不暗暗猜測這個女人的身份。

她會是安子琛的女朋友嗎？以外型來看，他們兩人倒是挺登對的……

懷著一股失落的情緒，左梨悠起身到茶水間去泡咖啡。

齊慧昭沒有敲門，直接打開辦公室的門，笑盈盈地探頭望著正在辦公桌后翻看著文件的安子琛。

「子琛，還在忙嗎？」

安子琛一愣，抬頭一看，對於齊慧昭突然的出現感到有些詫異，但還是放下文件站了起來，禮貌地微笑。

「怎麼來了？」

齊慧昭笑著走到他身旁，並沒有關上辦公室的門。

「今天提早下班，剛好經過附近，就上來探望你呀！外面那位小姐是你的新助理啊？」

「嗯，這兩天剛來的。」

「缺助理的話，怎麼不找我呢？」

她的話讓安子琛不由得失笑。「你是堂堂的副理，來當我的助理，豈不是太委屈了嗎？」

「要是當助理可以天天看見你的話，那就一點也不委屈了。」齊慧昭說完忽然湊上前，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安子琛沒料到她會突然有此舉動，還沒反應過來，她的唇就已火辣辣地貼上他的。

左梨悠泡好咖啡，正要送進來，卻發現辦公室的門沒有關上。

透過半開的門，她看見了他們親吻的畫面，讓她當場僵在門邊，一股疼痛驀地從胸口蔓延開來。

安子琛詫異地愣了幾秒鐘，立即技巧地退開，並將齊慧昭的雙手拉下來。

他雖然欣賞她的美麗獨立和工作能力，但可沒打算和她進展得這麼快，他甚至連要不要和她更進一步交往都還沒有認真考慮過。

「慧昭，你這是……」安子琛想要說些什麼，便不經意地瞥見左梨悠正站在門口。

從她臉上的神情，顯然已經看見了剛才那一幕。

一股煩躁驀地爬上安子琛的心頭，不知怎地，他就是很不希望剛才的畫面被左梨悠看見。

齊慧昭順著他的目光，回眸睨了左梨悠一眼，眼底暗暗掠過一絲得意。

「咖啡泡好啦？擱在旁邊的桌上就可以了。」她開口道，語氣彷彿像個使喚傭人的女主人。

左梨悠僵硬地走進辦公室，放下那杯咖啡，從頭到尾沒敢多看安子琛一眼，就怕被他看出她不自然的神情。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就不打擾兩位，我先下班了。」她匆匆退出去之後，還順手替他們關上辦公室的門。

左梨悠快步回到她的座位，剛才他們親吻的畫面不斷浮現腦海，讓她的心又痛又紛亂。

即使理智上認為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很相配，可是親眼看到愛慕的對象和別的女人親吻，她還是覺得很難受。

但……她憑什麼難過？她只是暗戀安子琛而已啊，哪有立場介意？況且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沒有女朋友才奇怪！

左梨悠的思緒亂紛紛，瞥了安子琛辦公室的門一眼，害怕他們會突然出來，看見她此刻難過失落的模樣。

為了不讓自己陷入狼狽的處境，她胡亂將東西塞進皮包里之後，立刻逃難似的搭乘電梯下樓，離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