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期一的下午，所有人都像患了星期一症候群般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加上店裡只有寥寥幾個客人，守在吧台後的芷昀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只是她的呵欠還沒打完，便看見有人推門進來，於是她趕緊閉起張大的嘴。

沒想到會往這個時候看見言之，芷昀沉悶了一下午的心情瞬間出現了一個大太陽，她笑咪咪的沖著言之喊了聲：「歡迎光臨！」而言之也笑著走向她。

「精神這麼好。」言之把手上的一堆書和資料放在吧台上，然後坐下。

「那是因為看到你，」芷昀老實的說：「本來我都快睡著了，幸虧你及時出現，趕走了我的瞌睡蟲。」

「打瞌睡？」言之轉頭看了看四周，明白她會無聊到打瞌睡的原因。「你那個好朋友呢？今天休假嗎？」

「你說小佩？」芷昀翻了個白眼說：「別提她了，她說出去抽根煙，一去就一個鐘頭，我真懷疑她有多少好運氣可以用。」

「抽煙？」言之輕輕皺眉，「這麼年輕的女生抽煙，不太好吧？」他看了芷昀一眼又問：「你也抽嗎？」

芷昀用力的搖搖頭。「我最討厭人家抽煙了，損人又不利己。」

聽到她的話，言之笑著點點頭，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

對了，這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店裡沒什麼人、小佩那個管家婆出去了，言之的女朋友也不在身邊，她剛好可以和言之好好聊一聊。

只是……要聊些什麼呢？一下子，腦袋好像裝滿了漿糊一樣沒一點頭緒。

以前沒見到他的時候心裡總有許多話想和他說，可偏偏他現在人在眼前，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如果是言中的話，可能就不會有這種現象發生了，那個長舌公，老是有說不完的話，一句又一句。

想到這裡，言中的嘻皮笑臉便浮現在眼前，芷昀不禁一愣」」

這時候幹嘛想起他？真是……「對了，我聽言中說你正在準備畢業論文。」看見他帶來一堆書，芷昀好奇的問著。

「對呀，我的報告題目是和網際網路有關的，已經找到一些資料了，現在正在做問卷調查。」

「網際網路？問卷？」芷昀張大眼睛，顯得很有興趣。「是什麼樣的問卷？」

「喏，你看一看，順便可以給我一些意見。」言之從一疊資料中抽出一張紙遞給芷昀。

看了一眼言之的問卷，芷昀忍不住稱讚：「哇！你太厲害了，居然可以設計出這麼複雜的問卷！」

言之笑了。「問卷不是考試卷，不是複雜就很棒；問卷要讓答問卷的人覺得容易填寫，又要能問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這才是好問卷。」

芷昀吐了吐舌頭，覺得自己似乎拍錯馬屁了。幸好言之心地善良，如果是言中的話，肯定又要不客氣的嘲笑自己一番了。

「對不起，是我太笨了。」在言之面前讓她覺得有點自卑，在言中面前就不會，雖然他老是糗自己。

「別這麼說，這也是我在課堂上學來的，如果以後你有機會念到市場調查或相關學科，一定也會學到的，放心。」言之笑著說。

芷昀真心對他投以感謝的一笑，覺得他還算是個善良的大哥哥。

「對了，我可不可填一份呢？我現在正在學網路的東西喔！」

「好啊！再好不過了，我這次要發出二百份問卷，正愁不知道要發到哪裡去。」

「那我幫你拿到班上發好了，我們班上有五十五個同學，再加上隔壁班，大概有一百二十份吧。」

「真是太好丁，那就要麻煩你了？」言之高興的推了推眼鏡。

「說什麼麻煩！你真是太客氣了。」芷昀笑著白他一眼，然後低頭看了看問卷，「那我先填一份好了，反正現在也沒事。」

「好啊！」言之拿了一張印好的空白問卷給芷昀，芷昀認真的低頭填寫起來，而言之也湊過頭來看她勾選每一個項目。

兩個人認真得沒有注意到有人進門，當一個陰影出現在問卷上時，兩個人才覺醒的抬起頭。

「玉慧，你來啦！動作還滿快的嘛。」言之看見是自己女朋友，又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

忽然之間，芷昀覺得他這個動作真像是個老學究。

而且聽他的話，似乎早就知道方玉慧會來，可是剛才兩個人靠得這麼近，應該沒什麼關係吧？為什麼她總覺得玉慧的表情顯得不太高興？

「你們在看什麼？」玉慧放下自己的東西，一屁股坐在言之旁邊，然後面無表情的先看看芷昀再看著言之問。

言之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芷昀在幫我填問卷。」

忽然，玉慧說了句：「這就是你堅持要來傑克貓的原因？就是要找芷昀幫你填問卷？」

可能也察覺到她不太對勁的語氣，言之有些疑惑的望著她。「也不是特地找她填問卷，是因為你說想順便吃點東西，我想這裡比較安靜，所以才說來這裡的嘛。」

聞到一絲絲火藥味的芷昀馬上明白玉慧的不高興是從何而來，看著一臉茫然無辜的言之，和一臉像打翻醋罈子的玉慧，她靜靜的退開一步，免得更刺激有心人。

見玉慧沉著一張臉沒有說話，言之還是不懂她為什麼生氣。「怎麼啦？誰惹你了？你要吃點什麼？」他轉向芷昀，「小昀，麻煩給我菜單。」

芷昀忙遞過去。

言之還是好性子的笑著把菜單放在女友面前，「快看吧。」

「我不想吃。」玉慧把頭轉到另一邊。

這時候芷昀不禁在心裡直替言之抱不平，雖然她是他女朋友，也沒有權利這麼跋扈吧？

「你剛才不是說肚子餓嗎？」言之還是好言哄著女友。

「我現在不想吃了。」

「那……」

看見言之一臉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表情，芷昀忍不住出聲：「玉慧姐可能不想在這裡吃吧。」

她一說完，方玉慧馬上瞪了她一眼，芷昀這才百分之百確定她的氣是從何而來。天啊！這女生也未免太會吃醋了吧？不過，至少她是個心裡想什麼臉上便是什麼的直腸子，只是這樣太不給言之面子了。

言之的神經沒這麼大條到忽略玉慧看芷昀的眼神，但他顯然也不懂玉慧在吃什麼醋。「如果你不想在這裡吃，那我們到別的地方吃好了，你想吃什麼？」

玉慧還是不說話。一臉無奈又無助的言之看了芷昀一眼，苦笑了笑。芷昀於是對他使使眼色，叫他趕快把女朋友帶走。

她不是怕什麼麻煩，只是不忍心看到言之被女朋友欺負。看來玉慧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溫柔可人，不明白言之為什麼會選她。

就在此時，有客人要結帳，芷昀忙丟下一句「我不招呼你們了」后便匆匆跑到收銀台。等到她結好帳，吧台前那兩個人似乎也談好了，正收拾著東西要走人。

謝天謝地！這種今人尷尬的氣氛總算要結束了。

送走了言之和玉慧后，芷昀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會有個仔機會好好和言之聊一聊，結果卻是這樣的下場。是不是星期一比較容易讓人失去控制呢？

因為心情煩悶，使得芷昀有著強烈改變造型的念頭，於是下定決心特地排了一天休假去整理自己許久不曾整理的髮型。

當她看到鏡子里的成果時，只覺得自己真的變「成熟」了。望著一卷卷剛燙出來的生硬髮型，她好想哭，可偏偏一旁的設計師、助理和帶她去的同學還拚命的誇好看，弄得她不知該相信自己的感覺還是相信他們的稱讚好。

「新髮型總要幾天適應期，洗過幾次之後就會更自然更好看。」設計師這麼對她說。

看著一臉自信又專業的設計師，芷昀也只好相信他了。

那麼，最好在這幾天她能躲在家裡不出門。但是，這都是她自己在作夢，因為工作還是要做、學校還是要去。既然這樣，她只好做足心理準備讓人笑了。幸好言之兩天前剛來過，而且因為女朋友的關係，短期內應該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眼前。

可是，她漏了一個人。

當言中一眼看見芷昀的新造型時，足足呆了五秒鐘。而芷昀則恨不得拿個鍋子蓋住自己的頭。而那欠罵的小佩還故意叫言中給芷昀的新髮型評評分。

看著芷昀像被閃電打過般的一頭捲髮，言中只是忍不住笑。

「笑什麼？」芷昀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

言中再看一眼她的頭髮，還是止不住笑的說：「就算失戀也不用拿你的頭髮出氣吧！」

「誰失戀來著！」芷昀不服的回他一句。雖然自己也看不慣自己的新髮型，但是在言中面前她又不願承認，免得他笑得更厲害。況且她只不過是幻夢破滅而已，電視上不也有這麼一句台詞：小女孩長大了！

既然是小女孩長大了，外表上總要有一些突破吧？

笑個過癮之後，言中終於停了下來。看著芷昀，他慢慢的說了一句：「我還是覺得你原來的樣子比較好看。」

「是嗎？男生不是都喜歡比較有女人味的女生？」雖然因為他的話而心裡一跳，但看著他因為笑而微微泛紅的臉，而他的眼睛里還有著淡淡的笑意呢，誰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不一定吧，我就比較喜歡那個小女生型的，偶爾喜歡耍耍小脾氣的。」

「是嗎？」感覺上他說的好像是自己，芷昀不好意思又有些尷尬的低聲囁嚅，又想著自己是不是真如他講的那樣。

說到耍脾氣，芷昀想起了前兩天在這裡吵架的那兩個人。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又要問我哥的事了？」

芷昀微微一愣，不可思議的看著言中。為什麼自己還沒說，他就知道自己要問什麼，難道他會算？

「只有問我哥的事時你才會這麼小心翼翼的。」言中打破了芷昀的猜測。

「誰說的！」芷昀不自覺的皺了下鼻子，否認了言中的說法。「我哪有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小心翼翼，就直接問好了，幹嘛還說什麼﹃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言中惡作劇的學著芷昀的語氣和音調。

聽到他的裝模作樣，芷昀很想笑但努力憋著。「我是禮貌的問你耶！」

「禮貌？」言中立刻打了個很大的呵欠，「我看你還是直接一點吧，免得我睡著了。」

芷昀終於忍不住笑了。「葉言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

幸好還有哥哥的事讓她問，否則她是不是永遠不會想到自己的存在？言中苦笑了一下攤開了雙手，「問吧。」

「什麼？他們在冷戰？」

芷昀是有一點吃驚，因為事隔了幾天他們還沒和好？這個架也吵太久了吧？

無意間瞥見言中正好奇的觀察著自己的反應，芷昀努力裝出一副擔心的表情，免得他誤以為自己聽到言之和女友吵架的事會幸災樂禍。

「可是，為什麼他們要冷戰呢？」

「這就要問你啦，他們不是在你這裡出事的嗎？」

「你胡說什麼！」芷昀白了他一眼，「他們哪有在我這裡出什麼事！」不能因為她暗戀言中就把一切錯都賴到她頭上吧？

「總而言之，方玉慧的醋意是因你而起。」

「我？」芷昀不相信似的指著自己的鼻子。

玉慧吃自己的醋？這怎麼可能？想起上次言之介紹她給自己認識的時候，她臉上那種得意和炫耀的表情，為什麼隔了幾天她就忘了自己的優勢？她才是言之的選擇、是言之的女朋友不是嗎？她吃什麼醋呢？

「我有什麼可以讓她吃醋的？」芷昀笑著問言中。

「因為你和我哥太親熱了。」

言中的話讓芷昀緊張的說：「我哪有和他太親熱！噢！我的老天！」她的臉快皺在一起了，難道言中也相信她的話？所以他的表情才會這麼奇怪？「我那天只是在幫言之作問卷而已，我們只是一起討論而已，哪來什麼親熱動作！玉慧是不是近視很嚴重？」

芷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好像讓言中誤以為自己真和言之很親熱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聽見芷昀的解釋，言中的表情也稍微鬆了下來。「我想這都要怪我哥。」

「怪他？」芷昀不解的看著言中，這件事似乎越來越複雜。

「因為我哥告訴她你不是我們的親表妹，所以……」

這個言之是怎麼搞的？難道他不知道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的？為什麼他要把這種家務事也告訴女朋友呢？

「而且他女朋友也覺得你老是對言之眉目傳情。」

這一句是言中自己編的，他很想知道芷昀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只見芷昀瞠目結舌了半天才嚷著：「我對言之眉目傳情！？」

言中馬上示意她小聲一些，免得店裡的客人以為這裡發生了愛情糾紛。

芷昀壓低了音量，但還是難掩心中的氣憤。「她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什麼時候和言之眉目傳情來著？更何況我一點也不知道眉目傳情要怎麼做！」

「你不知道？」言中懷疑的笑著，「那要不要我教你一下？」

他教？芷昀好氣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謝謝你啦。」

「不用客氣。」言中笑著又說：「這種事通常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也許就在你毫無知覺的含情脈脈看著我哥時讓她發現了。」

「我含情脈脈？」芷昀啼笑皆非的望著言中，「我還不知道含情脈脈是怎麼一回事呢，更何況我怎麼可能會含情脈脈的看著言之？他是我表哥耶，而且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芷昀腦中又是一個大大的驚嘆號」」

她什麼時候開始只把言之當成一個「表哥」看待？而且自己在說出這些話時是這麼的誠實自然；她知道自己是說真心話，她不是因為言中坐在面前所以才故意這麼說，而是……很自然的就脫口而出。

她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顯然言中也不太相信她的話，他懷疑的看著芷昀。「你不是很喜歡我哥？」

芷昀遲疑了一下，「那是以前的事。」

「半個多用前你還說要改變自己成為他喜歡的女生。」言中再次提醒她。

「對，我以前的確是這麼想過……」

「所以你才去燙了頭髮不是嗎？」言中指著她的頭髮。

芷昀用雙手壓了壓蓬蓬的頭髮，不高興言中又提起她的髮型，於是唬著一張臉說：「是是是！我的確是改變了髮型，但這不光是為了言之，我只是看膩了自己的髮型，所以才會想要改變一下。」

可是，要不是言中這一番「逼問」，她還不知道自己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呢。

對呀！最近這幾天以來的確比較少想起言之了，就算想起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把他當白馬王子般崇拜的心情，怎麼會這樣呢？

就像言中說的，半個月之前她還拚命想著要怎麼樣讓言之喜歡上自己，為什麼幾天之間她的想法就變了？

難道一個夢想的泡泡破滅之後會讓人的感情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直視著前方，芷昀不禁發起呆來」」

她還以為自己會一直等下去呢。

「別想那麼多了，你是不是該下班了？」言中看了下手錶，「我送你去上學吧。」

芷昀收回視線。他要送自己去上學？「你……你沒事嗎？」芷昀心裡覺得奇怪，自己似乎不想拒絕他的好意。

結果言中帶她上學的途中還先帶她去吃了晚餐，雖然是簡單的路邊攤，可是芷昀卻覺得很開心，一路上說個不停，完全忘了自己好笑的髮型和所有煩惱的事。

她突然發現，言之在她心中的位子已經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