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兒,你不會抗旨吧?」唐靖宇小心翼翼地問。
聖旨靜靜地躺在桌上,而坐在桌后的人一臉的平靜,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沁兒——」唐靖宇不確定地喊,「你有在聽嗎?」
唐沁兒終於自書中抬起頭來,淡然道:「我一直在聽,皇上賜婚不是嗎?」
「你不會抗旨吧?」問得好擔心,那個人把女兒教得不把世俗道德禮教放在眼裡,一切行事皆憑喜好,可這回是聖旨啊……
唐沁兒無奈地嘆口氣,放下書本,看著父親,道:「不會,如果你想知道只是這個,可以讓我好好地看完這本書嗎?」
「當然沒問題。」唐靖宇喜笑顏開地走出去。
燕兒在門外遲疑了半天,還是問了出來:「小姐,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有用嗎?」唐沁兒不怎麼感興趣地說。
「可是,嫁給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呢,小姐……」燕兒的話中止於小姐的瞪視之下,哎,小姐就會凶她。
「讓我安靜一下。」唐沁兒柳眉皺緊,現在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看會兒書,而不想去想那個該死的賜婚,那個男人長得是圓是扁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敢碰她試試看,她不介意當個未亡人。
「我去準備嫁衣。」燕兒一溜煙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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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賜婚,三日內完婚,真是忙翻一群人。好在蘇家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巨賈,一應事物很快擺平。
鼓樂聲喧,人聲鼎沸。
唐府的後花園一片寧謐,絲毫不受前面的熱鬧所影響。
大紅的嫁衣整齊地擺放在床頭,而准新人依然無事一般地坐在窗前看她的書。
「小姐……就要上轎了,你還是換上嫁衣吧。」雀兒為難地看著主子,今天是小姐出閣的日子啊,可為什麼她看起來像是事不關己,反倒是她們這些下人在一旁干著急。
燕兒從前廳匆匆跑來,「小姐……快快……花轎到門了。」
「小姐,衣服——」雀兒目瞪口呆地看著主子一個利落地抖振,嫁衣已穩穩地穿到了身上,好快!
「不上妝了?」燕兒不滿意地看著依舊素麵的小姐。
「不喜歡。」唐沁兒乾脆回絕,在臉上描來畫去的真煩人,她直接省了。
「你今天是新嫁娘。」燕兒咕噥著,全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她們小姐這樣的新嫁娘了,太特別了不是嗎?有人在嫁人前一刻還在讀醫書的?
頭罩紅巾的唐沁兒拜別母親之後就要上轎了,美麗依舊的唐夫人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的女兒終於要出嫁了,而且是嫁到很遠的江南去。
「娘,我會回來看您的。」唐沁兒低低地說,她不認為會很遠,隋煬帝開鑿的運河不是用來欣賞的。
「好,要記得回來哦。」唐夫人哽咽著說。
「新人上轎。」司儀在一旁大喊,惹來唐夫人好大一個白眼。
「等等……」一人大喊,聲音未落人已到近前。
唐靖宇面色鐵青地看著那個人,那是個中年秀士,俊逸瀟洒,一望便知年輕時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姓唐的,你敢趁我不在嫁掉沁兒?」水清池的眉毛挑得老高。
「這是皇上賜婚。」唐靖宇告訴自己要忍,今天是女兒出閣的日子,犯不著跟他生氣。
「天曉得你做了什麼手腳,把我的寶貝沁兒嫁給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書生,你存心找打是不是?」當年他一時不察,親親小師妹就被姓唐的這個酸書生給拐走了,今天他居然讓他的寶貝沁兒也嫁給一個臭書生,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師兄,閉嘴。」美麗的唐夫人眼一瞪,水清池馬上乖乖噤聲。
鞭炮聲響,新人上轎。
水清池看著心頭寶貝被那頂刺眼的八人大轎抬走,差點想衝上去拆了那頂轎,如果不是唐夫人在一旁用力瞪他的話。嗚,他的寶貝沁兒,居然被嫁給一個軟腳蝦,他不甘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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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蘇家別苑,今天張燈結綵,賓客盈門。
少東家娶妻,何等大事?當然要大肆鋪張了。
大家擠破頭想看的不是新娘子,而是俊美得過火的新郎官。
尉為奇觀的是——現場甚至還有御林軍護駕。
「一拜天地。」輕泣聲隱隱傳來,這是女兒心碎的聲音啊。
新郎神情僵硬,這是喜事,不是喪事,拜託她們可以不哭嗎?
「二拜高堂。」哭聲響亮,痛徹心肺。
慍怒染上黑眸,真想衝出去扁人。
「夫妻對拜。」哭聲一片,感天動地。
新郎快要無法忍受。
「……」兵荒馬亂,刀兵相見。
火山就要噴發了,太過分了些……
眾人終於明白御林軍的作用為何了。
「蘇浩風,你不能娶她。」嬌斥聲自刀劍撞擊之中傳來。
訓練有素的御林軍抵擋不住武功高強的江湖女俠,長劍直刺廳內新人。
「我殺了她。」
蘇浩風下意識地擋在妻子面前,他不允許任何傷害她,她是他的。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長劍近身的剎那間,一縷指風彈出,長劍斷為兩截,持劍的少女一怔,一時不明白自己的劍怎麼會斷。
暗器破空聲。
袍袖舒捲之間,暗器盡數收入袖中。
一身嫁衣紅得刺眼,頭上的紅巾絲毫未動,新娘就那麼理所當然地站在那裡,好似什麼事都未曾發生。
「敢碰我的寶貝,不要命了。」水清池怒容滿面,瞧瞧那個姓唐的給沁兒找了個什麼樣的麻煩丈夫,堂都沒拜完,命就要沒了。
蘇浩風一臉鐵青,他今天成親啊,為什麼卻會是這個樣子?
主持婚禮的公公一臉的忍俊不禁,皇上真是英明,這場婚禮真的像一場鬧劇。
「送入洞房。」終於完成大禮,在場的賓客心有戚戚,這是一場多麼艱難的婚禮啊,幸好自己不是那個新郎官,幸好啊。
一進洞房,蘇浩風馬上將房門緊閉、插緊,此舉引來門外一陣哄堂大笑。
喜秤挑起紅巾,新娘一怔。
「是你!」唐沁兒低低驚呼。
蘇浩風頗為興味地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粉不施,妝不點,發不上——」眸中流露出淺淺的笑意,「看來娘子對這門婚事是相當不贊同的了。」她大概是最不像新娘的新娘了。
「不該嗎?」唐沁兒極淡極冷地說。
「自古以來便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挑眉。
「女兒不是弱者,男兒也並非強者。」初聽似乎牛頭不對馬嘴,但仔細一想便明就裡,說的可不正是蘇公子本人嗎。
「娘子真刻薄。」他失笑,愛記恨是女人的通病,他怎麼獨獨忘了這一點呢?
「相公卻很奸詐啊。」她的笑意意味深長。
「娘子卻是冰雪聰明得很。」他並坐於床頭開始有了談天的興緻。
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唐沁兒懶懶地斜倚在床畔,似乎有些疲倦。
「娘子累了?」他體貼地問。
「我只是不想同你講話。」唐沁兒眼瞼微合,興緻缺缺的樣子。
「那我們可以做別的事。」他的笑聲低沉而邪魅。
「想看明天的日出嗎?」唐沁兒嘴角帶出一抹愉悅的笑容。
蘇浩風挑眉,「當然。」
「那就清心寡欲點。」好輕、好淡的口吻。
「不……不……不是吧……」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耶,她說的不會是像他想的一樣吧……
「如你所想。」唐沁兒懶懶地開口,證實他心中的猜測。
「你是我娘子啊。」而且是他八抬大轎抬回來的。
「是嗎?可我不那麼認為啊。」好悠閑的語氣和神態,簡直氣煞俊美得一塌糊塗的新郎官。
「你是認為今天的笑話不夠多嗎?」他雙眸開始有火焰在跳。
「皇上要看的就是笑話。」唐沁兒不緊不慢、不冷不熱地說,光聽禮堂上的一幕鬧劇,她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真是一場笑話。
蘇浩風立時無言以對,今天的確像是一場鬧劇,如果主角不是自己的話,他可能會笑上好長時間。可是,現在他真的笑不出來啊。
「所以你就讓笑話繼續下去?」他無奈地長嘆,他的笑話註定要繼續下去了,誰叫他偏偏是個「弱」男兒。
「我只是順應時勢。」唐沁兒笑得溫柔而刺目。
「而且我不認為今夜會太平無事。」笑容漸淺,目光漸寒。
蘇浩風也察覺到了,目光不由移向窗口。御林軍實在不是江湖高手的對手,不是嗎?
紫檀木的窗戶根本禁不住高手的隨手一推,立時分崩離析。
很美的女子,至少在唐沁兒所見過的女人中是最美的,當然不包括她美過頭的相公,他是男人嘛。
季如月的臉是冷的,手中的劍也是冷的,她的目光更是寒意透骨,尤其看向唐沁兒的目光,更是陰狠到了極點。
唐沁兒縮入了丈夫的懷中,這一舉動令蘇浩風大是迷惑。
「相公,我怕。」她的聲音顫抖且懼意橫生。
蘇浩風不由得低頭看著懷中的新婚妻子,她真的怕嗎?明明臉上連一點懼意都看不到,偏偏聲音里流露的卻是深深的恐懼。
「我殺了她,你不能娶別的女人。」季如月的劍舉起。
「住手。」驚呼聲中刀劍相撞,及時趕至的護衛擋住了殺人的劍。
唐沁兒皺眉看著橫在腰間的大手,低聲道:「放開。」
蘇浩風頭一低,俯在她耳畔,低笑出聲:「娘子投懷送抱為夫的豈敢怠慢。」做戲嘛,當然要真實一些才有看頭啊。他一定會真實到底的。
「我怕你無福消受。」低聲警告。
「恐怕只有為夫才有這個權利吧。」依舊是壞壞的笑,手更是有自主意識地向上攀爬至柔軟的胸脯。
唐沁兒寒了臉,但因她縮在他懷中外人不得見。
耳畔的打鬥聲猶在,唐沁兒銀牙暗咬,恨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是最大的一塊,只不過想躲清閑卻被人佔便宜。
「不、要、太、過、分。」一字一字冷嗖嗖的。
蘇浩風不關己事地淡然一笑,鑽入衣襟的手繼續下滑。開玩笑,他娶老婆是用來看的嗎?
暗器破空聲,不及細想唐沁兒將人撲倒至床榻上,泛著藍光的刀身猶自發顫地釘在床柱之上,看得人心驚膽戰,這是洞房花燭夜嗎?簡直像一場噩夢。
蘇浩風仍舊面帶笑意,有他的新娘在,他相信自己什麼都不用擔心,放心地偷香竊玉即可。
赧然之色布滿唐沁兒的臉,什麼叫啞巴吃黃連她今日方才明白,他、他的手居然……而窗外的人還打作一團。
「夠了你。」咬牙切齒的聲音,但很低,低得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
「今天是我的洞房啊。」他笑得一臉無辜,游移的手毫不停頓。
「你想讓人參觀嗎?」嚴重的警告。
蘇浩風氣息有些不穩地縮回手,不行了,他忍不住了,女人的身體果然會讓人上癮的。
唐沁兒撐起身子,側目打量窗外的情況,嘴角微微勾起,食指輕彈。但聞季如月低哼一聲,腳下一個不穩右臂被護衛劃了一劍,含恨而去。
「我不會放過她的。」臨去猶留一抹怨毒的目光。
「恐嚇我?」唐沁兒慢條斯理地坐起身,輕輕地扯平衣上的摺皺。
蘇浩風立即地挨近她,他身上的一把火必須澆滅才行。
善體人意的護衛用布幔將破損的窗戶上,避免春光外泄,即使目前看來兩個新人依舊衣冠楚楚。
「沁兒……」聲音低啞而痛苦。
「你……」唐沁兒惱怒地看著他的手再次鑽入自己衣內。
「我要你……」他將人撲倒,急切地胡亂扯動她身上惱人的衣物。為什麼女人的衣服這麼難解?
「姓蘇的,你別太過分。」唐沁兒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明眸中盛滿怒焰。
「你是我妻子。」他低頭埋入她纖細的頸項輕啃親吮。
唐沁兒倒吸一口氣,一張臉霎時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羞怒交加,「住手,不要讓我動手殺了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死而無憾。
「是你自找的。」手隨聲動,蘇浩風立時陷入黑甜鄉。
狠狠將人推落一旁,唐沁兒臉上的紅潮慢慢回復,移身窗畔掀起布幔一角向外觀看。
是在辦喜事嗎?為什麼她有種見到戰場的錯覺,到處是刀兵相見,微風中帶著血腥與汗臭。
女禍可怕嗎?不,她想男禍更可怕。不由得將眼光移至床上的人影上,他是個大麻煩,而且是她的大麻煩。
惱怒地低咒幾聲,唐沁兒氣悶地回坐到床畔,每個少女夢幻中的洞房花燭夜今夜看來像是一場噩夢。即使她並不甘願,但見到如此場面仍不免動氣,皇帝老兒是故意的,故意要看到令自己滿意的笑話才肯罷休。
皓月當空,繁星零落,本當充滿詩情畫意的夜晚卻是滿目殺戮。唉!
這才真的是刀光劍影滿庭院,一彎冷月照新房啊。
多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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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嫁衣依舊穿在新人的身上,鬢髮不亂,衣飾不散,安靜地打坐在一旁。這就是蘇浩風醒來看到的一幕,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娶妻是用來當擺設的嗎?現在他就有這種感覺,他好像只是娶到了一位護衛——可是,他當初只是有這種想法,但並不想真的只當護衛。
「需要幫忙更衣嗎?」明眸緩緩睜開,裡面清澄一片。
「不需要。」他有些賭氣地道,這些事有丫環,不敢勞動她少夫人的貴手。
「隨便。」唐沁兒輕扯嘴角,自床上一躍而下,徑自脫去外面的嫁衣,露出裡面一身淡紫的衣裙,連換衣都省了。
「你……」蘇浩風張口結舌半晌無語,為什麼?為什麼連半點眼福也不留給他?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蘇浩風可能持續的自怨自艾。
門一打開便看到了自己可愛的小丫環,唐沁兒不由輕笑出聲,「看來昨晚你睡得很好。」果然不愧是她的侍女,處變不驚的本事練得不錯哦。
燕兒淺笑,蛾眉微微輕挑,「小姐看來更是好眠得很。」瞧瞧她的小姐,連臉都跟昨天上轎前一模一樣,還真看不出來有什麼改變,畢竟就連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嫁衣裡面的那一件嘛。
蘇浩風氣結於胸,是啊,當然好眠了。恐怕只他是被迫睡死過去的吧。
「有同感。」唐沁兒欣然點頭,而後擺手道:「換個髮式吧,我的燕兒。」
「有什麼問題。」小姐要避嫌,她身為下人自然要全力配合,可是為什麼姑爺要那麼用力瞪人?
擺脫少女的裝扮,改換少婦的風情,唐沁兒左右看看,不由嘆氣,「實在看不出換個髮式有什麼不一樣。」
蘇浩風在一旁差點慪死,嫁人前後當然會有分別,但絕對不是在髮式上。
「小姐還是小姐啊。」燕兒也一頭霧水。
「少夫人。」硬梆梆的聲音出自英俊無儔的男主人口中,稱呼上一定要改,否則他會吐血。
「誰?」燕兒好不驚詫地看著姑爺。
「你家小姐。」用力瞪人,他會被氣死,被自己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新婦氣死,因為就連她的丫環都好像特別與他過不去。
「噢。」恍然大悟的聲音,燕兒終於記起小姐已經嫁入蘇門成為蘇少夫人的事實,可是連小姐都記不得的事她一個丫環難怪也記不住嘛。
「相公,我們今天要做些什麼?」唐沁兒溫柔地詢問自己的良人。
「啟程離開京城。」蘇浩風實在很想打掉她那一臉的假相。
「少夫人,你幾時變得這麼溫柔的?」燕兒忍不住開口,她那個視一切禮教如糞土,不把人情世故放眼中的小姐幾時學會了溫柔?不要嚇她好不好。
「不好啊,那就算了。」唐沁兒受教地點點頭,忽然像想起什麼地抬眼望向燕兒,「那個懶雀兒要睡到什麼時候才來見她的主子我?」當下人的,居然敢比主子還晚起,真是不像話。
她這麼一說,蘇浩風才突然想起唐沁兒身邊的另一位丫環,一個不像丫環的丫環。為什麼她連身邊的侍女都要如此與眾不同呢?
「啊,」燕兒嘿嘿乾笑數聲,「雀兒姐昨晚看戲太認真,天明才睡,恐怕一時半刻來不了。」就是不明白打打殺殺有什麼值得看的,虧有人瞧得興味盎然的。
「可是我們馬上要走,不要叫她好了。」唐沁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吩咐。那個懶丫頭不要也好,常常主僕不分的,帶了也只是多一個吃飯的閑人而已,留給娘家消耗糧食也一樣。
「我會叫醒她。」燕兒認真地說,雀兒姐那樣的夥伴可不好找,一定要同行。
「隨便。」唐沁兒不怎麼認真地說,直接往門外行去,「我出去瞧瞧昨天死了多少人。」她相公的目光都快在她身上穿個洞,不借口走開怎麼成。
蘇浩風愕然,像話嗎?他的新婚妻子居然只關心死人!他似乎看到了一群烏鴉在眼前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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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真的只有一個?」懷疑的聲音一再確認。
「是的,少夫人,只有一個身亡,其他重傷、輕傷的倒不少。」大夫無奈地回答,為什麼他覺得少夫人似乎對於沒多少死人很不滿意,是錯覺嗎?
唐沁兒輕呷香茗,星眸半掩,漫不經心地道:「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申時。」
「還有時間可以回府告別。」唐沁兒瞭然。
別苑管家一臉青綠,忍不住提醒:「少夫人,三日方可回門。」
「今日就要離京,三日後我回哪?」唐沁兒眼皮微抬,一抹寒光閃過眼底。
管家心中一凜,一股莫名的懼意籠上心頭,這位看起來溫文嫻雅的少夫人似乎有些可怕呢。
「吩咐備轎。」溫吞的嬌柔軟語,渾不見半絲相迫。
「去哪兒?」男主人現身大廳,對於聽到的話有疑問。
「回門。」乾脆的回答,絲毫不拖泥帶水。
「好耶,好耶。」一個歡呼,眾人側目。
燕兒窘迫地搔搔頭,乾咳兩聲,訥訥道:「回府告別嘛,我高興而已。」
唐沁兒眼中升起戲謔,興味盎然地瞧著小丫頭,語含玄機地道:「甚至比我這個正主更高興嗎?」嗯哼,再編啊,鬼丫頭。
燕兒怕怕地瞧著小姐朝自己伸出的纖纖玉指,她不要過去可不可以。
硬著頭皮蹭過去,垂頭喪氣地道:「小姐。」
「我爹給你多少錢?」唐沁兒語不驚人死不休。
燕兒像見鬼一樣瞧著自己的小姐,良久無言,「小姐,你到底是怎麼猜到的?」
蘇浩風亦頗感興趣地盯著新任妻子。
唐沁兒若無其事地搖搖食指,「從你早晨第一個到新房。」雀兒與燕兒一樣懶散到讓她這個當主子的為之唾棄的地步,正所謂無二心不起五更天正是燕兒的寫照。
蘇浩風神情愉悅地坐壁上觀,他這個妻子很有個性,連帶的侍女也別具一格,想來未來的日子不會無聊了,這是目前他最大的收益了。
「為什麼不會是夫人?」燕兒不明白。
「娘沒那麼無聊,只有爹那個老古董才會。」無聊地打個秀氣的哈欠。
「岳父是老古董!」蘇浩風眨眼,再眨眼,有為人子女的如此說父母的嗎?
「少夫人,轎子準備好了。」下人進來稟報,打斷了唐沁兒可能的回答。
暗器破空聲,護衛躍身而起。
蘇浩風的俊面為之一寒,傷害沁兒的人就是他的敵人。
一支飛鏢,帶著書箋的飛鏢。
唐沁兒根本不必細看,直接伸手要,「拿來。」
護衛看了一眼少主,後者點頭允諾,這才拿到新任少夫人跟前。
唐沁兒不置可否,展開信箋,一看之後馬上拋至一旁,淡淡地道:「燕兒,回去接著睡,申時啟程。」
燕兒愣愣地點頭,傻傻地跟著主子迴轉後院。
蘇浩風馬上撿起地上的信箋,一看之下,眉毛挑得老高,「心肝寶貝,你可以不必回來看娘我了,因為我和你爹已經在雲遊四海的路上。附帶一聲,同意賜婚的條件是你爹乖乖辭官,跟我闖天下去。不必太吃驚了,你娘我怎麼可能一點好處沒有卻不吭聲反對是不是?」
家教淵原原來如此,不必太難過,因為有岳父這位「先賢」在前嘛。
「大少爺……」管家遲疑,護衛不解。
「你們打理一切,我——回去接著睡。」蘇浩風洒脫地揮揮袖,心情愉快地迴轉卧房,徒留一室呆愣的家僕。大少爺似乎變了啊……
房門是虛掩的,似乎她知道他一定會跟上來。
蘇浩風靜靜地看著床上側卧的人,他知道她沒睡,縱使她閉著眼睛。海棠春睡圖也不過如此而已,纖弱的外表將她真實的個性掩藏了起來,也難怪當初皇上答應賜婚時會是一臉的奸詐。
賭嗎?是的,他賭她不會把自己踹下床。
事實證明他的賭運相當不錯,她甚至當他不存在地繼續假寐。
終於可以正常地入睡了,蘇浩風心下頗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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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睡意的雀兒被人拎出了卧房,因為申時到了。
「小姐,你溫柔一點好嗎?」她語焉不詳地咕噥。
唐沁兒鬆開侍女的衣領,柔柔地一笑,輕聲道:「雀兒小姐,我們要出發了,請問您老人家醒了沒有?」這樣大牌的丫頭誰見過嘛,還得主子親自「喚醒」。
悶笑聲自身後傳來,蘇府的護衛無法遏制自己泛濫的笑意,短短的接觸已足夠他們了解自家少夫人的與眾不同。
別苑外,一字排開十幾匹大宛良駒,四五輛馬車,精神抖擻的家僕與神采奕奕的護衛,蘇家果然不愧是富庶之家。
雀兒迷濛的睡眼頓時清醒,忍不住捏了自己兩把以確定是否仍在夢中。
燕兒迷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腦中泛起淡淡的熟悉感。
「小姐,姑爺很有錢。」雀兒下了結論。
燕兒輕扯主子衣袖,以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我小時候似乎見過這種場面。」
唐沁兒略感詫異地看了丫環一眼,忽而揚眉,柔聲道:「會找到的。」
「嗯。」難掩落寞的小臉垂下去。
燕兒扶著「嬌弱」的小姐上車,卻一個閃失讓人跌了一跤,而這一跤卻躲過了一把泛著藍光的匕首。
兵刃出鞘,立時草木皆兵。
紅顏禍水啊,不,是男禍。
唐沁兒有些無奈地長嘆一聲。
雀兒跳腳,「是誰?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別當縮頭烏龜讓姑娘我瞧不起,滾出來,暗算是小人的行徑。」
「搞不好是女人哦。」燕兒好心提醒。
雀兒立時改口:「哪個蛇蠍心腸的惡毒瘋婦想害我們小姐,給我滾出來受死,你當我們小姐是阿狗阿貓隨便什麼人都能殺的嗎?」
風依舊輕拂,鳥兒依然自在飛翔,只除了跳腳的雀兒。
「冷焰。」輕輕淡淡的聲音。
「好見識。」一句輕語引來回聲,而雀兒的叫罵卻無人理會,氣悶哦。
是個男人,蘇浩風狐疑地望向妻子,猜測著他們之間可能的關係。
唐沁兒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整理袖口,「想杠上我嗎?」
「不想。」但聞人聲不見人影,燕兒有些戚戚然地挨近主子。
「打個招呼,到此一游?」挑眉,動作極小,但燕兒注意到了。
「不敢。」聲音中透出極淺的笑意。
「用意?」
「不敢想象你會嫁人。」很絕地回答。
蘇浩風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這個男人不會是情敵,他有了這層了悟。
唐沁兒嘴角輕揚,吐出的聲音卻冷入骨髓:「真後悔當年沒踩著你的屍體過去。」
「呵呵……」打個哈哈,聲音漸遠。
「小姐,你威脅人家,淑女不應該這樣的。」雀兒咋呼起來。
蘇浩風發現妻子秀氣的柳眉無奈地皺起,似乎很無可奈何的樣子。
「淑女會早死不是沒道理。」唐沁兒感嘆。
「上車吧,娘子。」蘇浩風握住妻子柔弱似無骨的手。
「和你同車?」柳眉微皺,似有不悅。
「對。」他頷首,堅定地將嬌妻扶上自己的大馬車,隨後也鑽了進去。
雀兒和燕兒眼睜睜地看著主子被人扶走,自己則被硬生生塞入另一輛馬車,相距兩輛車,姑爺為什麼要分開她們主僕?疑問泛上心頭。
舒適寬敞的車廂,不僅能坐能卧,甚至茶水、點心、書籍一應俱全。
唐沁兒斜倚於軟榻之上,百無聊賴地檢視著車廂中的擺設:固定的書桌,磁石做的托盤、茶具,甚至連夜明珠都被鑲到了車頂。
看著他忙碌的雙手,聽著清脆的算盤聲,唐沁兒不由露出一抹輕淺的笑意,至少她嫁的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
蘇浩風抬頭,正好捕捉到她來不及收起的笑意。她是適合笑的,她的笑和煦如春風,讓人心中忍不住泛起暖意。
勾起的唇角慢慢收起,唐沁兒冷冷一瞪,「看什麼?」
「你應該多笑的。」心中的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她皺眉。
「那又有什麼不開心的?」他反問。
「例如嫁給你。」她不客氣地給出答案,她現在還慪在心呢,他自己要找晦氣,她不會跟他客氣。皇上會無緣無故地下旨賜婚?她又不是笨蛋。
蘇浩風聞言反而笑了,「沒嫁給我時,你也不常笑啊。」至少他待在唐府的時候不常見。
「多事。」唐沁兒懶得理他,徑自取過一本書翻了起來。
反正也無心於工作,蘇浩風乾脆放下手裡的事情,擠坐到軟榻上,想當然唐沁兒不會和顏悅色,事實上立時面如霜降。
「做什麼?」
「陪我的新婚妻子,否則豈不冷落了伊人。」他笑得溫柔又多情。
「不需要。」口氣有些僵硬,不習慣別人靠近的唐沁兒壓抑著自己想揮掌相向的衝動。他是自己的丈夫,實在不適合拳腳相向。
「就這麼討厭我嗎?」蘇浩風眉宇間難掩落寞,早該明白唐沁兒不是一般世俗女子的,以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外加聖命難違來迫她就範,或許根本就不是明智之舉。
唐沁兒握書的手一緊,她不喜歡看到他落寞的表情,幾乎是本能,她開口道:「我只是不習慣。」話一說出口,她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不解地看著她。
「習武者的本能,不喜人太過於接近自己,而且你我其實並不太熟。」她有些窘迫地解釋。
蘇浩風神色一亮,「會熟的。」他保證似的低語。
唐沁兒點點頭,她一直在習慣啊,否則早上不會讓他睡到同一張床上。
蘇浩風貪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覺越貼越近。
唐沁兒手中的書隔住他的親近,淡漠地道:「你想睡的話我讓給你。」只要不睡到她身上就好,他給她的壓迫感太大了,只是因為他是丈夫的原因嗎?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提問。
蘇浩風不由悶笑出聲,他的妻子真是不解風情得很,但他喜歡看她淡淡冷冷的樣子。
「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而已,不困。」洞房花燭夜他睡得很飽,現在精神很好,不需要床,如果是和她一同分享床,他會很有興趣。
「你的事還沒做完。」她提醒他,只求他千萬不要將注意一直放在她身上。
「那原本就是打發時間用的。」漫長的旅途總要找件事情來做才不會無聊啊,以往他都是用忙碌來打發多餘的時間,但現在他有更有意義的事要做——與妻子培養感情。
唐沁兒忽然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