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程思琪像尊雕像般靜靜坐著,幽幽的望著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絕麗容顏。

她幾乎認不出鏡中的女子就是她自己!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帶著一抹幸福的笑意,翦水秋眸一改往日的憂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夢幻,屬於新嫁娘獨有美麗光彩。

她緩緩的將目光移向鋪展在床上的白色婚紗,那件專門為她訂做的婚紗禮服,就好像——唉!她眼底悄悄蒙上一層陰影,不自覺的輕嘆了一聲,那嘆息聲輕到別人都察覺不到。

周遭的人總說她與沈傑仿若是為了彼此而生,是上天命定的戀人,有時候幾乎連她都這麼相信,但那只是有的時候——她苦澀的扯動嘴角,因為大多數的時間,她不禁懷疑若非當年那年車禍,或者他們會有完全不同的命運,命定戀人的說法將完全被推翻。

是的,那場車禍使她和沈傑的命運牢牢系在一起,讓他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也註定兩人終生的相守。

沈傑愛她,幾乎在她懂事之前就已經愛著她,而她也愛他,在自己懂得去愛之前就緊緊依附著他。

思琪的雙眸因回憶而變得黯淡,輕愁又如往常般籠罩著她。

她無法忘懷那場奪去母親生命的車禍,更沒有一刻忘記自己就是那個可恨的始作俑者,那種深切的哀痛和懊悔並沒有隨著歲月消逝,只是被她隱藏得更深而已。

她突然用力的甩甩頭,想甩掉惱人的愁緒。為什麼感傷?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起身走向床邊拿起婚紗禮服貼在自己的身上,再次轉身凝望鏡中的自己。

一切都將不同了!

她會擁有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一個始終深愛著她的男人,這一切將會填滿的她內心那份孤獨的失落;然後她會擁有屬於他們的孩子,孩子將會佔據她所有的時間和心思,讓她再也沒有時間去感傷。

半掩的房門突然被輕輕推開,剪著俏麗短髮的頭顱探了進來,一雙晶亮的眼眸靈活的溜動。「思琪姐,我可以進來嗎?」

「你人不都進來了一半?」思琪好笑的望著未來的小姑,也是她的密友。「怎麼今天有空過來?」沈婕和另一位好友林芳芝都擁有她的大門鑰匙,可以隨意進出。

「媽要我去買些喜糖瓜子的,我就順道繞過來了。

「哇!好美!」一瞥見思琪手中的白紗禮服,沈婕不由得讚歎的吁口氣。

一位絕色美女加上一件如夢似幻的婚紗禮服,沈婕被眼前美麗的景象深深吸引住。天!怎麼會有人這麼美?即使認識思琪這麼久了,她還是忍不住要為那份美麗而感動。

她走向床邊坐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好在你已經死會了,不然我未來的老公可要被你搶跑了!」

「小婕,你什麼時候有『未來的老公』,我怎麼都不知道?」思琪放下婚紗坐到她身旁,興緻盎然的打趣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每個上等的好男人都有可能是我未來的老公嘛!」沈婕煞有其事的說。「我可見識過男人對你那種趨之若驚、痴狂迷醉的神態。」

提起那些猶如過江之鯽的追求者,思琪也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說真的,要不是大剛,我真不知道怎麼趕走他們。」

「那倒是!」沈婕不禁失笑的猛點頭。「這個時候,大剛那張惡人臉孔還滿好使的。」

「小婕,你別老是欺負大剛啊!」不知小婕和沈傑的大學同窗王大剛是不是八字不合,否則為何老是欺負他?

「沒辦法嘛,習慣了!」沈婕一副「沒辦法」的聳聳肩把注意力又回到那套白紗禮服。「這件禮服好特別,既漂亮又高雅。」沈婕欣羨的伸手觸摸那柔滑的絲緞。

思琪嫣然一笑。「這是我在美國的室友為我設計的,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你喜歡?」

沈婕誇張的嘆口氣。「何止喜歡?簡直是愛死了!」

「那麼婚禮之後,我將它送給你?」思琪想也不想的說。

「真的?」沈婕有些瞠目結舌。「好是好,不過我也沒機會穿啊,哪來的新郎?到現在連個鬼影都沒有!」

「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思琪意味深長的揚起眉。

「什麼意思?」沈婕莫名其妙的皺著臉,不經意瞄到牆上的時鐘,連忙跳起來。「啊!六點多了,我還得到大剛那裡去呢。」還不忘朝思琪眨眨眼。「思琪姐,你會是最美最幸福的六月新娘!」

幸福嗎?是的,她應該是幸福的,能擁有一個深愛著的男人,但是為什麼她的心卻莫名的沉重?

隨著沈婕的離去,房間又只剩下她,一切是那麼的安靜,靜得似乎連空氣都停止流動,一股煩憂倏的攫住她。

她突然害怕起來,害怕這一切太過美好,美好得讓她沒有安全感的想逃避。

她開始不安的在房裡踱步,想解釋這沒來由的感覺,或者她只是太緊張,又或者——唉!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心緒會這樣紊亂。

電鈴聲響起,思琪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呢?她走出房間去開門。「阿傑!」她驚訝的盯著門外一臉抑鬱的沈傑。「吵醒你了?」沈傑歉然的掃過她身上的睡袍。思琪搖搖頭。「進來吧!」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是兩人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她幾乎可以從空氣中嗅出那種異常的情緒波動。

沈傑蒼白的臉上彷彿壓抑著莫大的痛苦,他一言不發的坐在她對面,幾度欲言又止的盯著她。

月光照射進窗內,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思琪沒有開口問他;只是不安的等待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安漸漸變成了恐懼,她突然害怕他即將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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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彎身半跪坐在地上,辛苦的將一個個紅色雙喜字貼在喜帳上。

「總算弄好了!」她直起身,活動一下僵硬的肌肉。「哇!腳都麻了!」

「我看看啊……」沈母仔細檢查了一下,才滿意的笑道:「好漂亮啊,小婕。」

「那當然了,花了我好多工夫才弄好的耶!」沈婕得意的看著自己親自設計,融合傳統和現代感的喜帳。

「對了,那些檀薄、謝卡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嗎?」沈父挪了挪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眯著眼看著手中的宴客名單。

沈婕一副「安啦」的表情。「爸、媽,你們放一百個心啦,我保證所有的東西都沒問題,除非——」她眼晴一溜,開玩笑的說:「除非新郎新娘有問題。」

「去!別胡說八道!」沈母想罵又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她肯定最不可能出狀況的就屬新郎新娘了。

「唉!」沈母寬慰的嘆口氣,她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終於是讓她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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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琪恍若遭受電殛般的怔住了!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她的世界也在瞬間碎裂成千千萬萬片,瞪大的眸中滿是震驚和不信,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不想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她寧可不知道!

「思琪,對不起!」思琪失神的樣子令他心痛極了,沈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減少對她造成的傷害,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痛恨過自己。

這是什麼樣的笑話?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人、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就這麼輕易的將她的未來、她的一切,砸得粉碎。

沈傑那張她熟悉得在黑暗中都能勾勒出的臉上布滿了痛楚,而他的眼神是訴說著他們之間已沒有未來。

她茫然的盯著他,心中的痛是那麼巨大,那麼強烈,幾乎麻木她所有的知覺。微微扯動唇角,她痛楚的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落衣襟,冷透她的心。

沈傑盯著思琪悲傷的神情,知道他殘忍的毀了她的世界,可是他何嘗不痛苦?他承受的雙重的悲痛啊!他痛恨自己必須拋下她,更痛恨自己傷害了他深愛並誓言保護一生的女人。哦!上帝,他是那麼愛她啊!

不要這麼看著我——思琪無言的祈求著,她承受不了他這樣悲哀的目光。她突然起身逃避似的走向陽台,淚眼蒙蒙的瞪著遠處閃爍的燈海。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阻止自己失聲尖叫,她該去責怪誰?怪那個叫芷晴的女人嗎?但是她並沒有逼迫沈傑娶她啊!那麼該怪沈傑嗎?呵!自己又怎能怪他的責任感所作下的正確決定;那怪孩子嗎?她痛苦的搖搖頭,她又怎能責備一個最最無辜的孩子?

淚水布滿她的臉頰,思琪很快的用手抹去,她是需要盡情的哭,好好發泄一下,但不是現在。

「思琪——」沈傑伸出手想碰觸她,卻遲疑的停在半空中,最後終究還是握緊了拳頭收回手。

「你走吧!」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虛弱的吐出幾個字。

「思琪——」沈傑哀求的低喊,忍不住將她輕轉過身來,發現她滿臉的淚痕,他內心不由得一陣抽痛。

四目無言的膠著在一起,思琪在他眼中看見了無言的歉意,她深深吸口氣,凝聚了所有的勇氣道:「什麼都別說了,我了解。」她顫抖的伸出手,不舍、依戀的順著他的臉龐滑下。天啊!她愛了他那麼久,失去他之後,她將如何面對未來的日子?誰來告訴她?

思琪的臉上突然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凄涼笑容,沒有了沈傑,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蒼白的面容依然撼動他的心,她悲切的神情狠狠的鞭笞著他。

「為什麼不罵我;不恨我?為什麼只是默默的承受?思琪,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堅強——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反而讓我更難受、更心痛嗎?」沈傑痛苦的吶喊聲震蕩在寂靜的夜裡。

思琪想不顧一切擁緊他,可是理智卻殘酷的提醒她,他已經不再屬於她,那種絕望般的痛苦不斷撕扯著她,讓她好難受,她不由得緊緊環抱著自己,無助的搖頭。

「不要再說了!你要我怎麼辦?你又要說什麼?你走……」在她崩潰之前,在她還有力量放他走之前快走吧!

沈傑被思琪的話震得一個踉蹌,臉色慘白的緊握著拳頭,他真的好恨,為什麼上蒼要這麼捉弄他?他悲哀的閉上雙眼,濃密的睫毛上沾著淚水,突然凄楚的狂笑起來。是的,他已無法改變,他再也沒有權利愛她了,有的只是那該死的女人懷著她的骨肉!

像是受傷的動物,沈傑忍不住悲憤的低吼一聲,神情狂亂的轉身衝出去。

房門被重重的甩上,將他們倆硬生生的了隔開,隔絕了他們共同的未來,也震碎了思琪強裝出的堅強,她再也忍不住的雙手掩面,痛哭失聲的跌坐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總要奪走我的一切?我到底哪裡做錯了,註定今生要孤零零一個人?」她不明白上蒼為什麼對她這麼殘酷,將她生命中唯一的依靠也帶走了?

她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好!很好!先是爸媽,接著是奶奶,現在你連沈傑也奪走!為什麼你不幹脆帶走我?」她怨懟的低吼。「我知道了,你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不是嗎?你要我活著受苦,要我為當年無心犯下的過錯而受到懲罰——」

她又哭又笑,痛苦的回憶著那個令她痛恨的午後,她多麼恨那輛麥芽糖車,更恨她自己為什麼要追著它跑,若不是因為她,沈傑怎麼會追出巷口,媽媽又怎麼會為了救他而發生車禍?思琪再也無法忍受的閉上眼睛,任淚水狂流。

那場因她而起的車禍,讓她失去了母親,但她已付出了最沉痛的代價,承受了最深痛的打擊,如今她又失去沈傑,現在她所擁有什麼?

痛苦的背後是更深沉的絕望,被抽空的心卻感覺不到一絲恨意,她又能夠怨恨誰?一個痴戀的女子?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還是沈傑無心的宿醉?

她就這樣呆坐著,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好疲憊。

光亮逐漸披露天際,明亮的晨光碟機走黑夜的寂靜,緩緩的溫暖了大地。那光亮刺痛了她紅腫的雙眸,她渾渾噩噩的站起身,走向卧房。

她必須離開,必須逃離沈傑,現在的她無法面對那些關懷憐憫的目光,就像她無法面對眼前的光亮。

是的,她需要一個人安靜的哭泣,安靜的療傷,安靜的去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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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不佳的天氣,或許是午夜的最後一班飛機,頭等艙內只有三三兩兩的旅客,除了偶爾傳來紙張翻闔的聲音之外,艙內顯得分外寂靜。

雷克勛將手中的文件丟往隔座的空位。

該死的伊爾,等他回去非炒他魷魚不可!竟然騙他上這班鬼飛機。

可惡!他見鬼的根本就不需要休息!那小子實在八婆得令人生氣!克勛心情惡劣的按下服務紐。

一會兒后,一位高挑美麗的空服人員微笑的走向他。

「雷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

「什麼時候到拉斯維加斯?」他鬆了松領帶,將椅背向調了個舒服的角度。

「再過五分鐘便會降落舊金山國際機場,停留二十分鐘,隨即飛往賭城,一個小時左右可以到達。」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麻煩給我一杯波本。」

「好的。」

擴音器里傳來搭乘飛往拉斯維加斯的旅客請登機。

一直佇立在窗前的思琪回過神,提起簡單的行李;走向等侯著的服務人員。進入頭等艙后,她很慶幸這班飛機沒有太多的旅客,艙內除了她,先有三位旅客。

她在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伸手輕觸身旁空著的位子,隨即象是觸電般的縮了回來,那原本該是沈傑的位子,這趟旅程原本該是他們的蜜月啊!思琪痛苦的深吸口氣,凝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思緒飄遊在虛無中,痛苦之外就是一片空白,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落下。

她雖然離開了台灣,離開了沈傑,卻無法將他由腦海中除去,將彼此的牽連由心中割斷,她感到好空虛、好茫然。

整整兩天未合眼,現在她真的好累、好疲憊——

克勛盯著前排靠窗子的女子,從她一上飛機,他就注意到她了!

不只是因為她那絕美得令人心醉的容貌,更因她全身籠罩著一股濃濃的哀傷,她憔悴的神情刻畫著深切的痛苦,她那無聲的哭泣顯得如此絕望。

她看起來這麼憂傷、孤獨,脆弱得令人心動。

一個素昧平生的東方女子,竟莫名的牽引著他,撼動著他未曾開啟的心扉。

他的唇角揚起一抹笑意,藍色的眼眸哀閃爍著謎樣的光芒。

一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拉斯維加斯。

下了飛機,克勛保持著一段距離的跟在她身後,只見她走到行李輸送帶前,看到一眼聚集在四周的人潮,便轉身走向一旁的位子坐下,低著頭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這麼安靜的坐著,她的靜默和周遭的嘈雜顯得格格不入。

他倚在牆邊雙手抱胸,默默的注視著她。

一到人群散去,她才站起身走過去;提起行李轉身走向出口。

克勛跟著她走到機場大廳,隨即見到一位男士手上拿著他名字的牌子,他快步走向男士匆匆交代了兩句,立刻快步跑出大門,正好看見她坐進等候的計程車中,他也跟著坐進另一輛。

「先生,請問到哪裡?」司機回過頭,咧著嘴笑問。

「跟著前面那輛計程車。」克勛的目光緊盯著駛離的計程車。

「知道了!」

十多分鐘后,前面那輛計程車停在一家飯店的門口,克勛坐的計程車也跟著停下來。

付了車資跨下車,克勛抬頭一看,兩道濃眉不由得攏聚在一起,這大概是全世界他最不想待的一家飯店!看著她走進豪華的大門,他嘆了口氣。

或許麗絲並不在這裡,他也只能如此祈禱。

三天了,思琪獨自一人坐在房中獃獃的數著日升日落,任由自己沉浸在哀愁里,任淚水一徑奔流。她幽幽的嘆口氣走向梳妝台,盯著鏡中憔悴的容顏。「何苦呢?何苦折磨自己?忘了沈傑……」她輕聲低喃。「停止自怨自艾吧!」

她暗自決定,過了今晚,明天她必須給自己一個全新的日子!

一個小時后,她坐在一樓賭場附設的吧台前,手握著一杯琴酒輕輕啜飲,眼光隨意掃視著寬廣的賭場,絢麗惑人的燈光,穿梭來往的人事,嘈雜喧鬧的笑聲,這種紙醉金迷的奢侈享受讓許多人流連忘返,更能使人短暫忘懷所有的不快和失意。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幾杯,只知道全身輕飄飄的。她突然想掙脫世俗禮教的放肆一番,毫無顧忌、盡情的放鬆,就像賭場里的那些人,她想體會他們臉上那種忘我的快樂!

她步伐微顛的走近賭場,她先是對那些閃爍著不同燈光的機器感到好奇,換了代幣,佔了一個位子,興緻勃勃的玩了起來。那一連串叮噹的聲響讓她愉快的笑了,她盡情的笑、盡情的玩,不時向經過的女服務員點酒,她有多久沒這麼快樂了?這機器真的有使人快樂的魔術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對重複的拉把動作感到單調無趣,站起身,她步伐搖晃的將剩餘的代幣換成籌碼;走向最右邊略微冷清的賭桌,好奇的看著當中的小珠子不斷的在輪盤上轉動,覺得有趣極了!

隨意的拋下手中的籌碼,看也不看的指了一個號碼,下一秒鐘,她就輸了,不過她還是開心的笑了,正當她想再玩一次時,卻發現手邊沒有任何的籌碼,她不悅的皺著眉。

「討厭!玩得正高興——怎麼沒有了?」她打了個酒嗝,隨即朝服務員擺擺手,「你等等,別走開喔,我馬上就回來!」

對方掛著職業性的笑容,一臉莫名其妙的盯著思琪,對於她所說的話壓根兒一句也聽不懂,像這種酒醉的賭客,她早已經見怪不怪。

思琪走著走著,猛的感到一陣暈眩和噁心,她虛弱的伸出手想撐住牆面,哪知居然推開了一扇門,整個人頓時重心不穩的跌進門內,她驚慌的尖叫一聲,一瞬間身體接觸到一個結實還帶著彈性,有著海洋味道的「地板」。

她再也忍不住胃部一陣翻騰,張口將胃裡的翻絞盡情的吐了出來,這下子總算舒服多了。

「克勛!」望著他身上的穢物,克勛身旁的女子倒抽一口氣的驚叫一聲,隨即惡狠狠的瞪向依然賴在他懷裡的陌生女子。

一旁的公關經理先是被眼前可怕的景象嚇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惶恐的拿起紙巾奔了過來,一面擦拭一面急急道歉,「真是對不起,雷先生。」這下可慘了,得罪了貴客。清完那些穢物時,他趕忙站了起來。「我馬上送一套乾淨的衣服來。」說完,他便走過去。

思琪覺得自己快被她身上濃郁的香水味嗆昏,她張開嘴又是一陣乾嘔,嚇得那名女子趕忙鬆開手。

「你!」金髮女子怒極的轉向杵在一旁的公關經理,破口大罵,「你還站在這幹什麼?不會把她趕出去嗎?要我叫老爸開除你啊?白痴!」

「麗絲小姐,可是……雷先生他……」公關經理一臉為難,吞吞吐吐的。

「他怎麼樣?你有話就快說!」麗絲不耐煩的瞪著他。

「麗絲,你別把氣出在他身上。」克勛換洗完畢,一身清爽的走出來。「你走吧!」

「走?什麼意思?」麗絲吃了一驚,轉頭看向他面無表情的俊容,高傲的揚起下顎。「飯店可是我家開的,憑什麼要我走?該走的人是她!」她不屑的睨了思琪一眼。

「我花了錢就有權力,還是……你要我找你父親!」克勛微眯起眼睛,平靜的聲調有著不容忽視的威脅。

「你……」麗絲頓時作聲不得,氣結的死瞪著他,該死的!也只有他才會對她這麼忽冷忽熱,時而熱情、時而不屑一顧,偏偏她又愛極了他那種若即若離、難以捉摸的個性。認識他三年多,她了解克勛生氣前的預兆。麗絲一言不發的轉身,臨走前不忘瞪向那兀自靠在牆邊的女子,都是她破壞氣氛,惹克勛生氣!不過她也不會有好下場,因為惹火克勛的人要付出代價的。

在麗絲與公關經理離去后,克勛神色一松,唇下也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拿了杯黑咖啡,直接走向思琪。

「你還好嗎?」他輕柔的問道,就在他以為沒機會再遇見她時,她竟用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眼前。

思琪恍惚的仰起頭,傻傻的盯著眼前的男子,即使目光無法完全集中,她也看得出來他很好看,他現在正緩慢地展露出她所見過最炫惑人的笑容。咦!怎麼雕像也會說話,也會笑嗎?她疑惑的眨著眼,這真是一尊相當怪異的雕像。

「來,喝了它你會覺得很舒服點。」他將杯緣輕靠在她唇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讓她不假思索的啜了一口,隨即又因濃烈的苦味,皺著眉將它推開。

她將視線稍稍往上移,發覺自己盯著兩片相當優美性感的雙唇,她不自覺的伸出手觸碰它們,腹部奇異地升起一股暖流,一種莫名的渴望,她好想吻這兩片唇,而她看不出有什麼不可以!

思琪伸出手,踮起腳尖攀住他的頸項,將自己的唇湊向他。

面對突如其來的邀約,克勛毫不猶豫的化被動為主動,他的嘴輾轉吸吮那兩處柔軟的唇瓣,舌頭像蛇般滑入她的口中極盡挑逗。激情的血液一古腦兒的竄向思琪的頭部,她全身要燃燒般的熾熱,情不自禁的仰首,讓他能更恣意探索她的頸項,她只是全心全意去感受和下意識反應對方的熱情。

他的手不斷的在她身上游移,點燃起更多的慾火,當那隻手輕撫上她的大腿時,思琪突然癢得咯咯笑了起來。

她的雙手攀著他的頸項,身體貼著他,頭靠在寬厚的胸膛上喘息。她感到好奇怪,好開心又心溫暖,她想這樣永遠抱著它。

「我決定了,我要把它買回家!」她整個人掛在克勛身上,語意不清的咕噥。

「可是我是非賣品呢!」克勛好笑的回道。

「呃……」思琪仰起頭盯著他,唇一抿,傷心的哭了起來。怎麼連雕像也要欺負她?!

午後刺眼的陽光射入半掩的窗帘,濃郁的咖啡香味飄散在空氣中。

思琪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緩慢的睜開雙眼,舒服的側轉過身,她立即迎上一張令人屏息的英俊面孔,他海洋般懾人心魂的眼眸含著笑意,溫柔的凝視著她。思琪困惑的眨眨眼,一時之間不確定是夢是醒。

「我一定還在作夢!」她閉上眼睛,好像有些印象,自己昨夜就夢見一個這般模樣的俊美雕像。

幾秒鐘后,她再度睜開雙眼,沒想到那影像不但沒消失,還更加清晰的在她眼前,笑得像夏日的陽光一樣燦爛迷人,害她的心跳亂了節拍。

「呃……你該不會不打算消失了吧!」思琪捧著頭,哀聲低喃。

看來酒精的效用比她想象的還可怕!她現在的頭還有些昏昏沉沉,太陽穴也隱隱作痛,她索性又閉上眼睛。

轉過身,她最好是再睡一覺。耳邊突然響起一陣低沉的笑聲,思琪反射性的睜開眼,不可置信的瞪著眼前依然拒絕消失的男子。

克勛快速的低下頭,吻上她嫣紅誘人的雙唇,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就又結束這蜻蜓點水的一吻。

「早安,親愛的。」他迷人的嗓音含著一絲逗弄。

思琪目瞪口呆的注視著他,這太荒謬了吧!夢境里的人居然偷吻她?她醉得真的不輕啊!

克勛像是看穿了她的思緒,盯著她愈張愈大的眼睛,遺憾的說:「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百分之百是個真正的人!」但他眼裡的促狹笑容可沒有絲毫的遺憾,反而愉快得很。

思琪霍的坐起身,一時之間不確定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是個真正的人?好一會兒,她的腦筋才由震驚中恢復運作,不過這一運作又讓她更為驚恐,她莫名其妙讓一個陌生男子吻了?她下意識的咬住唇,防衛式的死瞪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意然不覺得害怕,也忘了該驚聲尖叫的轟他出去,這肯定又是殘留的酒精在作祟。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房裡?」

他壞壞的朝她一笑。「更正,是你在我房裡!」

「我在你房裡?」思琪愕然又困惑的環顧四周。她怎麼會在他房裡?怎麼她一點都不記得?她要命的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在他房裡過夜……老天!她未免開放了吧!她不由得慘白了臉,他們沒有發生什麼事吧?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想到這兒,她稍微鬆了一口氣。

「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他一副受傷的口吻。

記得?開什麼玩笑!她敢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他!但看著他難過的神情,她沒來由得感到有些不舍,不自覺的開口道歉,「我真的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也不以為我們見過。」

「喔!你再次刺傷了我的心,你居然不記得昨夜……」他一臉的欲言又止。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思琪的一顆心緊張的高懸著。

「呃,先生……」在看到他抗議的神情時,她不自在的改口說,「雷……克勛,我真的很抱歉,你知道我,喝醉了,什麼都不太記得……」

「不記得?」克勛傷心的說,目光卻緊盯著她酡紅的雙頰。「你不會也不記得昨夜,我們如醉如狂的新婚之夜吧?」

思琪渾身一震,猛的抬起頭,一雙美目瞪得比銅錢還大。「你……你是說我們……」她激動的跳起來。

看他的藍眸瞬時轉為深幽,她警覺的低下頭,這才發覺自己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襯衣,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

她驚喘一聲,立即又躲回床上,急急的拉起薄被,緊密的包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顆頭顱。

一張臉紅得猶如絢麗的夕陽,她怒瞪著他眼中隱約的笑意,再開口時,聲音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你覺得這很好笑嗎?我怎麼半點也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幽默可言?」

雖然是在盛怒之中,她看起來依然美麗非常,克勛微揚嘴角。說真的,她的表現比他預估中溫和多了,要換作是他,恐怕脾氣也好不到哪裡。

她快要氣死了!

事實上,她從不曾這麼氣過自己,她竟然白痴的放任自己宿醉,寶貴的貞操就這麼莫名其妙給了一個陌生人;她還該死的一點也記不起來。

為什麼所有的事都一團糟?在她還來不及從一團亂中理出頭緒時,就又跌入了另一個漩渦里,想著想著,不由得悲從中來,忍不住掉下眼淚,她迅速的將臉上的淚水抹去。

該死的酒!居然害她在陌生人面前哭了起來,除了沈傑外,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哭的。她吸了鼻子,傲然的昂起下巴,充滿敵意的盯著他,彷彿在警告他最好別對她的眼淚發表評論。

自從醒來到現在,她的表現就沒正常過,天曉得她為什麼還坐在這時里沒有一走了之。

「能不能請你出去?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她似乎又忘了這不是她的房間,不過對方也沒提醒她,只是了解的點點頭,走時不忘體貼的關上房門。

思琪懊惱的掀開被下床,煩躁的開始來回踱步。

「我到底做了什麼?我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喔!

她根本就不該放縱自己喝酒,她又不是不清楚自己酒醉后的慘狀,據說絕對是理性全失,開放瘋狂得難以控制。

天!看她把自己陷入什麼樣的麻煩。想到這,思琪突然停下腳步,狐疑的皺起眉頭,他剛剛說「新婚之夜」,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行!她最好找他問清楚。思琪快步的走向房門,突然像是想起什麼的又急煞住腳步,她總不能穿著這身衣服見人吧!

四下遍尋不到她的衣服,最後總算在衣櫃內找到一件白色的大浴袍,她沮喪的瞪著手中的浴袍嘆氣,她大概不可能比現在更倒楣了。遲疑了一會兒,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套上浴袍,將腰際的帶子繫緊,再將過長的袖子捲起來,深深的吸口氣,藉以平緩緊張的情緒,儘可能冷靜的走出房門。

出了房門,入眼的是一間豪華、歐洲風味十足的起居室,客廳通向陽台的玻璃門敞開著,他背著她倚著欄杆,漆黑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耀著,即使是漫不經心的佇立,她仍能感覺到他身上所蘊藏的力量,彷彿下一秒鐘他便可以爆發出驚人的行動力,他讓她聯想到原野上蓄勢待發的豹。

對方像是感受到身後的目光,緩緩的轉過身朝她走過來,思琪費了好大的力量,才剋制住想掉頭衝出房間的念頭,她杵在原地迎視著他,這一刻,她突然十分慶幸身上這件過大的浴袍遮住了她微顫的雙腿。

克勛微笑的牽引著她來到餐桌前,紳士的替她拉開座椅,讓她坐下后才走至對面坐下,並對她露出那種足以融化冰雪的熱情笑容。思琪有些承受不了的將目光移向桌上盛的餐點。「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叫了份。」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桌面,笑著解釋。

思琪不自在的挪動一下,清清自己乾澀的喉嚨。「先生……我!」

「叫我克勛。」他愉快的打斷她的話。

她尷尬的回他一笑。「克勛,我想。」

「來,先吃點東西吧,這可是你在賭城所能吃到最好的牛角麵包。」克勛再度打斷她的話,將一盤看來松酥金黃的麵包往她面前一推。

「謝謝,我不餓。」她現在哪有心情吃東西,可是他當是沒看見似的,熱心的將另一個小碟子挪到她面前。

「不然試試法國吐司也不錯,或者你喜歡中式的粥?」

說著,他將一碗粥端近她。

海鮮粥的香味頓時撲鼻而來,肚子配合的發出咕嚕聲,思琪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是飢腸轆轆,她簡直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雖然這似乎不是大快朵頤的時候,但她顧不了這麼多了,拿起湯了,拿起湯匙,進攻美味的粥。

克勛的目光在思琪蒼白的臉上仔細搜尋,淡淡的黑眼圈使她細緻的臉龐顯得更加脆弱,她肯定有好一陣子沒好好的吃,好好的睡了。

吃到八分飽時,思琪才注意到除了咖啡,他幾乎沒有動過任何食物。「你不餓嗎?」

他看了一下手錶,「我兩個小時前才吃過午餐。」

「喔!」思琪的臉微微一紅,局促不安的動了下。「先生……克勛,我想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克勛沉吟了半晌,考慮著該怎麼回答,他不想太過刺激她。

他的沉默讓思琪更加憂慮,難不成會比她上回大跳脫衣舞更糟糕?天!雖然她不記得了,不過只怕她是出盡了洋相,他才會不好意思開口。

「這麼說吧!昨夜你喝得醉醺醺的,意外闖入貴賓室里。不知為何,在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塊錢,你仍決定以『人』為賭注,堅持和我賭一局。」

「老天!然後呢?我輸了?」她吞口口水,胃部開始不舒服的翻絞。

他似笑非笑的搖搖頭。「不,你贏了,是我輸了。」

「就這樣?」嚇死她了,她先以為自己賭輸了。思琪才準備放鬆的吁口氣,怎知對方垮下臉搖著頭。

「不只這樣?」思琪這下子又慌張起來。

「在我賭輸之後,你十分堅持我是你的人,必須娶你,因為你說你該死的要結婚,所以我們就結婚了。」

這……她杏眸圓瞪,好半天說不出話。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聽見過這麼荒唐的事,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她才囁嚅的擠出聲音。「你在開玩笑吧?」

「我像在開玩笑嗎?」他雙手一攤。

不!他看起來倒像是要哭!

思琪搖搖頭。「可是你根本不用理會我啊!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喝醉了?還是你也醉了?」

他微微一笑,目光變得十分溫柔。「也可以這麼說。重要的是……你哭了。」

「我哭了?」思琪不可思議的張著嘴。虧他還笑得出來,他難道不知道婚姻意味著一生的誓言嗎?她真是不明白,就算是她哭了,他又何必在意一個陌生女子的眼淚?她更不明白內心突然湧起的暖流是什麼?

「該不會我們真的在教堂結婚了吧?」思琪希望他回答沒有。

只見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紙遞給她,思琪狐疑的低頭一看,隨即倒抽一口氣,那張紙上的字跡顯然有些歪斜,不過確實是她的簽名。

「這……這真是太荒唐了!那麼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她實在問不出口。

她通紅的嬌容寫滿了擔憂,克勛不忍再逗她。

「你放心,什麼事也沒發生。」他露出淡淡的笑意,簡單的回答,刻意不提她酒醉后的熱情模樣,天知道昨晚他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沒有佔有她。

好險!思琪憋著的一口氣終於吁了出來,但在看見手中的那張結婚證書時,俏臉又垮了下來,這擺在眼前的總是事實,她得想個方法解決。

她側著頭打量他,既然雙方都是在非理智的狀況下結婚,那自然就可以……眼前突然一亮,思琪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這麼簡單的事,虧她還傷腦筋了半天。

「可以離婚啊!反正離婚這種事在美國是思空見慣,更何我們還是在賭城,方便得比吃飯還容易呢!」

那知克勛居然皺著眉,看著她的眼神好像剛剛她說了什麼不道德的話。「對不起,我不能離婚,我的宗教和道德感都不允許我這麼做!」

「啊?!」思琪頓時又呆住了。

克勛板起臉孔,嚴肅的說:「婚姻對我而言,是相當神聖的,不管是在什麼狀況之下,我能不能不經努力隨意放棄,再別提是在一天之內,那太過罪惡,我可不想下地獄!」

他輕責的口吻聽在思琪耳里,倒像她是那罪惡之人了。

在美國南部住了多年,她知道有一些天主教的支派對婚姻有著嚴謹的態度,對那些虔誠的教徒而言,教條有時比法律更具有約束力,她當然不會無故的去冒犯對方的信仰。

「對不起。」好凄然的嘆口氣。「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們必須維持婚姻關係,努力的去接納對方。」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思琪直覺的反應是想罵他瘋了,還好即時住口,吐了口氣,試圖冷靜解釋。「克勛,我實在不以為這是個好方法,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外,我們甚至不認識對方,更別提感情……」她停了下來,不由得想起沈傑,心兒再度抽痛。

克勛若有所思的研究著她黯然的神情。「時間會讓我們認識彼此,而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思琪苦笑的搖搖頭,她不以為自己還有多餘的心力去談感情,一次就已經讓她傷得體無完膚,傷口又重又深。

「你不去試永遠不會知道,而我從不輕言放棄。」他溫柔的說道。「況且這可是你欠我的,你總不會希望我下地獄吧?」他的口氣半是揶揄半認真。

思琪被他的話逗得有些啼笑皆非。「這簡直是一場鬧劇!」她無奈的抱怨,不過她又能怪誰?自己可是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好吧!我會負責,不過我們若培養不出感情時又該怎麼辦?」她十分確定結果會是如此。

「那麼,至少不能說我沒努力過,我想上帝會原諒我的。」他憋住笑意,一臉嚴肅的說道。

為什麼她覺得他的聲音里含著笑意?思琪懷疑的打量他。「或許我們該請個律師或者見證人之類的。」

「喔?那你打算怎麼告訴他呢?」

思琪想想,也不覺的失聲笑了出來,一掃連日來的愁雲慘霧。

半響后,她才意識到他膠凝在她臉上的目光,頓時感到不知所措。她希望他不要這麼看著她,他的目光猶如酒精,總會在她體內掀起一股奇異的發酵作用。

「我……我想……我先回房去了。」她不自在的站起身。

克勛點點頭,起身至沙發上拿來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她。

「這是什麼?」思琪奇怪的問。

「衣服。我想你大概不想這麼……出去吧?」克勛笑道。

「衣服?那我原來的衣服呢?」思琪這才想起。

「經過你昨天的折騰,它已經皺得不成樣子,而且還滿是煙味和酒味,我想你不會想再穿它的。」他輕聲解釋,笑得更加迷人。

「呃,謝謝。」盯著他燦爛如陽光的笑容,思琪伸手接過盒子,尷尬的擠出一抹笑意,轉身快步走回房裡,一面小聲的用中文咕噥:「老天!他幹嘛非得笑得這麼讓人難以集中注意力?」

克勛有趣的盯著她逃也似的背影,如果她知道他懂得中文恐怕會大吃一驚!

如果他願意,是沒有女人能抵擋住他的笑容,但如果她知道他有多麼不平常,或許該說是不希罕使用這項武器,恐怕會更為吃驚吧!他嘲弄的撇撇嘴角。

思琪獃獃的坐在床上,即使她已經想了一個多小時,依然不能為這一切理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尤其是昨夜她才下定決心要走出沈傑的陰霾,而她也做到了,但現在她只是更加混亂而已,她甚至不知道她惹上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她愈想就愈覺得懷疑和不可思議,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兩個人酒後失常,實在沒有必要當真,難道真因為雷克勛是個虔誠的宗教徒?

若不是,他又為什麼要當真?

為了錢嗎?她低下頭盯著身上昂貴的聖羅蘭夏裝,哈!說起來,她還比較像那個有動機的人。

如果不是為了錢,那就是為色羅?思琪瞥了一眼鏡中的人,朝那蒼白得像鬼的自己吐吐舌頭,這理由可就更好笑了,任何人不被她嚇跑就已經是奇迹了,更何況是像雷克勛那樣的男人。以他的條件要什麼女人沒有?況且這裡也不乏美女,他又何苦以婚姻束縛他自己?

唉!看來僅只有他說的那個原因了!

總之一句話,她是自作自受!

思琪認命的瞪著鏡中的人,刻意不去理會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像是釋然又像是期待的情緒,她更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一點也不惶恐,她應該害怕的不是嗎?

這真是瘋狂的一天,就連她的情緒都走了樣,她又何必太在意?或許明天就會恢復正常了吧!思琪自我安慰。

她很顯然是錯了!

思琪很快的就了解到,不但隔天沒有,接下來的三天,她都沒有恢復該有的理智。她變得不一樣了,或許該說是解放了之前緊繃的情緒,在克勛詼諧而溫柔的笑語中,她徹底迷惑了!

當魔術師在她面前變出一朵美麗的紫玫瑰,她開心的笑;等待輪盤轉動的數字時,她會緊張又好奇的握緊雷克勛的手肘;當她輸光所有的籌碼時,她會撒嬌的抱怨;當樂師在她面前演奏優美浪漫的小提琴時,她會沉醉在那刻意營造的氣氛里。在賭城閃爍的五彩夜晚,她有很多種情緒,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智。

她似乎忘了沈傑,忘了悲傷,也忘了自己。

這個率性而為的思琪,不是她所熟悉的,以前的她是拘謹的,理性而壓抑的,從不會如此的縱情歡樂。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拒絕用心去想,當生命得以暫時脫離傷痛時,她要盡情的歡笑。

來到賭城這麼多天,思琪都沒有踏出飯店一步,今天克勛決定帶她看看附近的環境,順道踏青野餐。

他挑了公園一處僻靜的角落,將手中的竹籃子打開;拿出一塊格子圖樣的桌巾撲展在草地上,接著將精緻味美的餐點和美酒一樣樣拿出來,令思琪莞爾的是他不知從哪學來的魔術,居然也平空變出一朵紅玫瑰獻給她。

「你似乎有用不完的驚喜?」她笑著接過玫瑰。

他含笑的眼眸猶如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遇見你之後,我才發現生命原來充滿了令人期待的驚喜。」

他露骨的話語讓思琪的雙頰微微一紅,她迅速的垂下眼瞼盯著手中嬌艷欲滴的花朵,以掩飾內心因他的情話而產生的紊亂思緒。老天!要抗拒像他這樣渾身充滿誘惑的男人實在不容易。

「思琪,沈傑是誰?」他突然開口,宇正腔圓的說出漢語的名字。

思琪猛的抬起頭瞪視著他,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克勛傾過身,手指輕拂過她細滑的手臂,溫柔的托起她蒼白的臉。「你那晚曾經提起過這個名字,他就是那個讓你哭泣的男人?」

他那混合著同情、憐惜、撫慰和柔情的目光,讓思琪不自覺的撤下心防。她放下手中的玫瑰,兩手環抱著曲起的雙腿,將下顎輕抵膝蓋上,思緒回到了傷心欲絕的那一晚,為什麼現在想起來覺得好遙遠?那才不過是兩個星期前的事不是嗎?

克勛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忽略她臉上閃過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半晌后,她幽幽的嘆口氣,該怎麼說呢?她和沈傑的故事這麼長,深深刻畫在她心中,幾乎佔據了她所有的生活,怎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

「我只怕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她的笑容顯得無奈而悲傷。

「只要你願意,我會用所有的時間來聆聽。」克勛輕輕的將垂落在她臉頰的髮絲撥向耳後。

他溫柔的口吻讓她渴望將心中所有的痛苦傾吐出來,讓她渴望他的慰藉,在理智來得及阻止之前,她已經緩緩的開口。

整整一個下午,思琪說說停停,幾度哭倒在克勛懷裡,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將生命中的傷痛毫無保留的告訴別人,讓他喃喃的撫慰她,任由自己貪婪吸取他所給予的溫暖。

奇怪的,她感到傷痛似乎減輕了,克勛強壯卻溫柔的懷抱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全,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平靜,心靈上不再感到孤獨,那是一種她從未有過,混合著不同情感的歸屬感。

克勛輕柔的撫著思琪的秀髮,心中有一股針對沈傑升起的怒火,他從來都不喜歡暴力,但如果沈傑現在站在他眼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痛毆他,他痛恨任何帶給她痛苦的人或事。

在思琪的啜泣聲漸漸平息之後,他也冷卻了眼中的怒火,他緩緩的拉開她,一手托起她猶帶的淚痕的臉龐。

「他是天底是最愚蠢的傻瓜!」

思琪不解的蹙起眉。

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好柔,像是在承諾什麼的凝視她。

「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或人,值得一個男人放棄他心愛的女人。」

「沒有嗎?即使是為了孩子也不值得嗎?」她微顫的扯動唇角,輕柔的聲音中滿含哀傷。

他低下頭,吻去她晶瑩的淚水,低喃。「生命和靈魂,都不能讓我背棄自己的愛情。一點也不。思琪,即使是放棄自己的一生。」

思琪的雙眸又濕了,為了他的話而徹底感動,這一刻她突然好渴望自己是他眼中、他心裡的愛。「哪個女人能得到你的愛,她將會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不!思琪。」他有些憂鬱的盯著她。「一旦我尋獲她,而她也將愛賦予我時,我才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鳥鳴聲似乎突然靜了下來,風似乎也停止了吹動,除了彼此的吸呼聲,四周一片寂靜。兩人的目光交著在一起,除了彼此,他們似乎什麼也意識不到……

夜深人靜,思琪獨自站在窗前,在她的堅持下,克勛才勉強同意她住回原先的房間。她凝望窗外依舊明亮的月亮,為什麼她又覺得凄涼?她好迷茫,因為克勛不在身邊的緣故嗎?」

她不明白自己那顆已是傷痕的心,為什麼會為克勛悸動不已?竟會受他的牽引。她將沈傑放在哪了?

當她深深愛著沈傑時,怎麼可能為另一個男人心慌意亂?

那是不可能的!思琪輕輕的搖著頭。

但她又怎麼解釋克勛帶給她的那種情緒解放后的全然快樂?

那種連沈傑都無法驅離的憂傷,又為什麼會在克勛深藍似海的深情目光下隱去?

為什麼在他的懷裡感覺是這麼美好?這麼自然,這麼契合,就好像他們熟識了一輩子那麼久一樣。

「為什麼……」她喃喃低語。「為什麼他對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幾天以前我甚至不認識他啊!」

她幾乎為自己的話感到害怕,為她無法掌握的心緒感到惶懼,自從遇見克勛,自己就沒正常過。

「我到底是怎麼了?」她茫然的自問,或許沈傑的事給她的打擊太大,讓她行為失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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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來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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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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