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皇兄,你可是故意的嗎?」

「什麽故意?」熾翼挑眉:「難道你三更半夜的,特意找我來你宮裡,就是問我這種問題嗎?」

「若是我白天想找皇兄說話,皇姐會願意嗎?皇兄你又有時間嗎?」意識到這像是詰問,紅綃及時打住,用有些埋怨的語氣問道:「皇兄你突然決定要娶皇姐,是不是因為那天晚上在棲鳳台……」

「紅綃。」熾翼打斷了她,笑了出來:「你覺得我是為了你說的那些傻話,才決定要娶回舞的嗎?」

「難道不是嗎?」坐在桌邊的紅綃拉扯著衣物上的流蘇:「皇兄這麽倉促地在這個時候娶妃,紅綃自然會做這樣的聯想。」

「你想錯了。」熾翼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告訴她:「紅綃,你那些話雖然讓我有些困擾,但是還不足以讓我做出這樣重要的決定。」

「皇兄……」

「紅綃,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熾翼目光掃過紅綃身後那排緊閉著的長窗,嘴角露出微笑:「何況,我已經很清楚地告訴過你了,我對你的憐惜,只是出於血脈親情,和男歡女愛半點關係也沒有。」

「那你對皇姐呢?」紅綃也不激動,輕聲地問:「皇兄你對皇姐不是也只有骨肉之情嗎?之前也一直逃避著皇姐,為什麽現在突然之間又要娶她為妃了?」

「我對回舞?」熾翼略一沈吟,然後帶著幾分堅決回答:「我對回舞的感情,比對任何人的要深。要是選一個相伴相依之人,我自然會選她的。」

「要是皇姐以後不能為你產下子嗣,皇兄你可會……」

「不會。」這回熾翼卻連想也沒想:「就算回舞日後不能為我生下子嗣,我也不會再另娶他人為妃。」

「為什麽?」

「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不明白呢?」熾翼一手撫過鬢髮:「照著回舞的脾氣,怎麽能容忍我有其他的夫人?我既然決定娶她,就已經放棄了另娶的權力。」

「可皇兄你當日不是對我說,除了可以產下子嗣之外,皇姐她沒有一樣比得上我嗎?」紅綃帶淚的眼眸盯著他:「你卻把什麽都給了她,真是好不公平!」

「回舞是比不上你。」熾翼細細地打量著紅綃:「她固然容貌美麗,讓人驚傾倒。你卻也是雅緻動人,更能令人牽腸掛肚。她脾氣暴戾,你乖巧溫順。她心胸狹窄,遠不及你體貼大方。她粗心大意,可你細心周到。越是比較,她越是一點也比不上你。」

「可你還是要娶她,不是嗎?」

「雖然回舞比不上你,但我還是要娶她。」熾翼斬釘截鐵地說:「因為她是回舞,她註定了是我熾翼的皇妃。就算她有千般不好,這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只是這樣的原因嗎?」紅綃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你就不怕自己後悔?」

「我從不後悔。」熾翼嘆了口氣:「回舞也有她的優點,她比不上你也並不代表她一無是處。我娶了她,自然會試著去愛她。」

「就算是這樣。」紅綃猶不死心:「難道我對皇兄的心意,你連一點也不願憐惜?」

「你很明白,我是不會娶你的。」熾翼平靜地看著她:「你還是冷靜一下,斷了這個念頭。太淵對你情深意切,才是值得你珍惜的那人。」

「我不需要!」紅綃用輕柔卻堅決的口氣回答:「就算我嫁給了他,也不過是為了成全皇兄的心愿。若是他對我一往情深需要珍惜,我對皇兄的感情又有誰來珍惜呢?」

「夠了!」熾翼再也忍耐不住,語氣嚴峻了起來:「我一直以為你和太淵是佳偶天成,才一力主張把你許配給他。沒想到你這樣偏頗,連試著接受他也不願意!他對你動了真心,你卻一再傷他,這叫他情何以堪?縱然他如何溫柔無爭,你也不能這樣對他!」

「皇兄,你一句一句都是為了太淵,太淵是誰?他不過是水族的一個皇子,你對一個外人都這麽費心關懷,卻對口口聲聲稱作妹妹的我這麽輕賤。在皇兄你的心裡,他比我重要百倍,這對我公平嗎?」紅綃幽幽地盯著熾翼:「他應該明白,自己和皇兄相比,就如螢火與昊日,我又怎會……」

「閉嘴!」熾翼勃然大怒:「我告訴你紅綃,一事歸一事,你就算如何怨我,也不許扯到太淵的身上!你若是敢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看我怎麽收拾你!」

紅綃縮了一下肩頭,神情中流露出了傷痛。

一時之間,屋中沒有其他聲響,任著鏤金香爐中散發出的淡淡煙氣空中瀰漫。

兩人都明白,這一刻過後,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心無芥蒂地把對方當作自己的至親手足。

「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熾翼站了起來:「若是無話可說了,我就回宮去了。」

說完一拂衣袖,轉身而去。

「皇兄……」

「你到底糾糾纏纏的要做什麽?我可以告訴你,就算你今日自盡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舍回舞而娶你。」熾翼站在那裡,沒有回頭:「你聰明的話,就此作罷,我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紅綃依舊是我熾翼的皇妹,火族的公主。」

「我別無所求,只要皇兄你說一聲,我紅綃為你所做的一切,你都會記在心上……」紅綃頓了一頓:「我明白你急著要娶皇姐,只是迫於我對你坦誠心意你卻不能接受,為了讓我斷了想念……你對我不是毫無情意……」

「紅綃啊紅綃,若是我真的對你有情,我又怎會讓你嫁給太淵?」熾翼放聲大笑了一陣,然後突然停住,冷冷說道:「紅綃,我若是愛你,哪怕所有人都不贊同,我也會娶你為妃!」

「皇兄……」

「你夠了沒有!別以為……」熾翼霍然轉身,卻為眼前所見退了一步。

輕煙繚繞的房裡,紅色的衣裙在紅綃腳邊如鮮花綻放,她正拉開系帶,褪去了最後一件裡衣。

雙手環繞在胸前,長發半披在身上,美麗無瑕的身軀在空氣中微微輕顫,雪一樣潔白的肌膚映著黑檀木般的如雲秀髮,眼前的紅綃,美得讓人屏息。

「你做什麽?」熾翼皺起眉斥責:「快把衣服穿上!」

「皇兄,紅綃就這麽不值得你憐惜嗎?」紅綃往前跨了一步,閃爍燈火中,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紅綃,你好大的膽子。」熾翼抿嘴一笑,笑容中卻是毫無溫度:「我從不知道,你的膽子竟有這麽大,很好!很好!」

紅綃顫得更加厲害,卻還是咬著牙,徑直走到了熾翼的面前。

熾翼修長的手指抬起了她因為羞澀而燒紅的臉龐。

「紅綃。」他彎腰附到了紅綃的耳邊,如同對情人耳語般輕柔地呢喃著:「你真的惹火我了。」

輕笑聲中,火紅的長鞭已經順著手臂滑了下來,握在了手裡。

他握緊了鞭子,就要甩出……眼前一暗!

熾翼愀然色變。

「紅綃!」他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推開紅綃,厲聲問道:「你做了什麽?」

紅綃被他一把推倒,長長的黑髮鋪滿了一地,潔白纖柔的身軀匍匐在他的腳邊。這種揉合了純潔與嫵媚的引誘,世間又有幾個男人能夠不為所動。

可惜此刻在熾翼的眼裡,除了怒火,什麽都沒有。

「香爐里燒的……」長鞭從手裡落下,熾翼慢慢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輕輕一晃,單膝跪倒在了地上:「是什麽……」

「有一天,那位七皇子太淵偶然間向我提起了多年前在千水之城發生的趣事……」婉轉的聲音裡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凄涼:「我猜皇兄你之所以從不喝酒,是因為烈酒會令你體內的紅蓮烈火失去控制,而你為了剋制這種變化,會耗盡心力,令得神智不清。」

熾翼慢慢抬起了頭,已經有汗水從他額頭滲出,他緊盯著眼前正緩緩從地上坐起的美麗少女。

「皇兄還記得喝過的『醒春』嗎?『醒春』之所以令人易醉,就因為它是用這種酣然草的灰燼釀造而成。這是西蠻的貢物,我在西蠻為奴多年,當然是知道的。」紅綃挪到了他的面前,細白的手指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為他拭去了從額頭滑落的汗水:「這草焚燒之時,雖然只是散發出淡淡的香氣,但要是之前沒有服用一種特別的草藥,會像喝了最烈的烈酒。皇兄你不勝酒力,何況……我還用了雌合歡花的花粉……」

「紅綃,你瘋了嗎?那是……你居然……」這個在自己印象里荏弱無用的紅綃,居然會做出這麽膽大妄為的事情來,實在是讓熾翼暗自一驚:「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

他抬眼看了看那排依舊緊閉的長窗,眼神中終於有了一絲動搖。

「我是瘋了。」紅綃纖細的身子已經窩進了他前傾的胸中,向上仰望著熾翼因為沾染醉意,變得媚惑的容顏:「只有你自己不知道,這個世間有多少人為你神魂顛倒,有多少人為你幾近瘋狂。我一直都覺得,與其說翔離是妖孽,皇兄你更像是生來毀滅世間的。」

「你果真是不要命了……」熾翼有些費勁的說著,頸邊的赤皇印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你以為你這麽做了……能得到什麽?你現在住手的話……」

「我知道我永遠都沒有資格做火族的赤皇妃。可你為什麽要匆忙迎娶皇姐?你為什麽連一絲希望也不留給我呢?」紅綃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那種眼神連熾翼也覺得心中一陣發冷:「我什麽都不要,我現在只是要求你陪我一夜!只是這一夜而已!這樣也不可以嗎?」

兩個人靜靜對視著。

然後,一陣笑聲從熾翼的唇邊流瀉而出。

「你對自己也太沒有信心了,這麽美麗的身子,有誰能不動心的?」熾翼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他慵慵懶懶地一笑,傾身向前把紅綃壓倒在了地上:「你脫光就好,何必再要對我用藥呢?你這麽柔弱,我可不想像頭野獸一樣,把你折磨得死去活來……」

原本準備孤注一擲的紅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開始慌張了起來。

再怎麽準備豁出去了,可是她畢竟未經人事……「你放心吧!我不是太淵那個不解風情的傻小子,至少在我還控制得住的時候……我會盡量溫柔一些的!」熾翼貼近紅綃的臉龐,紅的唇曖昧地在她耳邊游移:「等到了明天,我一定會如你所願,捨不得把你嫁給他了!」

拒人於千里之外依舊以顛倒眾生的赤皇,現在居然用一種誘惑的,痴狂的表情看著自己……肌膚相貼,氣息可聞,紅綃覺得自己也跟著熾翼一同醉了……瘋了!真的要瘋了!整個世界都是!

「赤皇大人,您玩夠了吧!」

這個溫和的聲音帶著一陣潮冷的風,毫無預警地佔據了正蕩漾著濃濃春意的空氣。

在快要被烈焰化成灰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浸到了水裡,那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就像充滿壓抑,恐懼,戰慄,在最可怕的惡夢中掙扎,卻無法醒來的時刻!

當紅綃看到這雙眼睛,就有這樣的感覺。

琥珀色的眼睛里並沒有絲毫冰冷或者憤怒的情緒,背光的關係,顏色看起來有些深邃,一如既往的溫和親切,只是比往常多了一些濕氣。

當然不是傷心落淚的那種濕潤,而像是你隔著有些微寒卻不冰涼的水,看到了水面上方這樣一雙眼睛。

你漸漸沈入水底,這雙眼睛優雅溫柔而深情地靜靜看著……紅綃打了個冷顫,徹底地從熾翼造成的暈眩中清醒了過來。

是太淵的眼睛。

太淵,那個似乎永遠優雅而溫柔的皇子,她的未婚夫婿,正站在那排長窗前望著他們。

「也許我不該打擾二位。」她聽到太淵一派斯文有禮地說:「但是你們一個即將和我成親,一個馬上就要娶妻,深夜之中用這樣的姿態相處,好像有點不太應該。」

紅綃如夢初醒地驚覺自己的樣子有多麽不堪入目,而現在的情景又有多麽地荒謬。

她正一絲不掛的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而自己未來的夫婿,則彬彬有禮地站在一旁,極為婉轉而含蓄地表達他的不滿。

直覺想要推開,卻發現熾翼根本就沒有想要離開她的意思。

「我還想著你到什麽時候才肯出來。」熾翼也抬起了頭,看著這個好像永遠要慢上半拍的家夥:「紅綃如此美麗絕倫,我真怕我一個剋制不住,就在你眼皮底下把她拆吃入腹了。」

紅綃大吃一驚,這才明白,熾翼自始至終都知道太淵站在窗外。

「赤皇大人,紅綃公主。」太淵背轉身去:「勞煩二位整理一下衣冠,夜深露重,小心不要著涼。」

「紅綃。」熾翼又低下了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紅綃耳邊說著:「真是抱歉,恐怕今夜我不能陪你了。不過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紅綃看向他的眼睛,那裡面隱藏的怒氣足以讓她不寒而慄。

熾翼對著因為害怕而發顫的她笑了一笑,伸手拉過一旁的衣物,蓋在她赤裸的身上。

接著他站起身子,也不再理會還躺在地上發愣的紅綃,自顧自地往外走去。

「熾翼。」太淵聽到沈重的腳步聲,連忙回頭,正看見熾翼有些步履蹣跚地推門出去。

「七皇子,我……」

太淵低頭看著腳邊泣不成聲的紅綃,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太淵也隨著熾翼走出門去,留下了一句:「夜深了,公主好生歇著吧!」

走到門外的熾翼已經騰空飛起,卻又一頭從天上栽倒下來。

太淵急忙飛身上前,一把接住了他。

借著月光,懷中的熾翼雙頰泛紅,呼吸也有些急促。

太淵拉直了嘴角,面容比方才陰沈了太多。

「你很生氣呢!」熾翼忍住頭暈,笑吟吟地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生氣,原來你這傻小子真的生氣起來,是這種怪模樣呢!」

「赤皇大人,我奇怪你還笑得出來。」太淵冷冷地說著:「此時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你擔心。」

「對,合歡花。」熾翼把頭靠在了太淵的胸前,伸出手指向了某個方向:「你把我送到那裡去!」

「那裡……」如果他沒有記錯,那裡是回舞居住的宮殿。

「我自然是要去找回舞,反正我們馬上就要成親……」

「不行!」

熾翼愣住了。

雌合歡花的花粉,對於男性來說,是一種強烈的催情藥物。何況他為了壓制體內的紅蓮烈火,根本沒有餘力維持清醒,更別說自己解決……「我知道你受了刺激,卻沒想到這麽嚴重……」熾翼捂住嘴吃吃地笑著:「好吧!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麽不能去找回舞?」

「不行……」太淵想到了自己為什麽要反對:「若是你去找了回舞公主,那麽紅綃她……」

熾翼冷冷地哼了一聲,眼中燃起了怒火。

「按照回舞公主的性格,若是知道了今晚的事情,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太淵邊說,邊施展起了隱匿行蹤的法術,抱著熾翼往相反的方向飛去:「大婚就在眼前,赤皇大人也不希望到了這個時候,有什麽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吧!」

「你覺得我去找回舞會害了你的紅綃?」熾翼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或者我該說,太淵,你倒真是愛慘了紅綃。為了幫她隱瞞,你是不是什麽也願意做呢?」

「不錯!」太淵望向前方,堅定地回答:「為了紅綃,我什麽都願意去做。」

熾翼慢慢鬆開了手,心裡因為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覺得很不舒服。

他們兩個才認識多久?什麽時候開始,紅綃對太淵變得這麽重要?

枉費自己對他千般回護,到頭來,他還不是為了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紅綃,把自己置於不顧……熾翼仰頭看著太淵緊繃的下顎,覺得心中充滿了無法抑制的不滿。

「啊!」突然覺得肩頭一痛,原本心無旁騖的太淵差點從空中摔下去。

他側過頭,看見熾翼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肩膀,鮮紅的血跡從衣物中滲透了出來。

熾翼抬起了頭,烏黑的眼睛在銀色的月光里泛著暗暗的紅,自己的鮮血像紅稠的胭脂一樣染紅了他的嘴唇。

這樣的熾翼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兩百年前的那一個夜晚。

酒醉的熾翼落進了後花園的水池……「太淵。」熾翼的聲音異常地沙啞:「帶我出城往東。」

清亮的眼睛開始迷朦,太淵知道熾翼就要神智不清,急忙照著他的意思,出城往東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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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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