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次見到他,他穿著休閑外套牛仔褲,隨隨便便站著,眉目如星,眼中閃著銳利而意氣風發的光。有那麼一點點倨傲,一點點矜貴與疏離。
她的腦子裡無可避免地閃現一個想法,小說中所形容的貴公子是否就像他這樣?雖然眼前的貴公子沒有穿華麗而精緻的戎裝,那氣質卻毫不遜色半分。在她這個十七歲的小女生眼中,這是一個任何女孩子都會忍不住動心的男孩子。
「小黎,你不是要我介紹一個跳舞高手來教你嗎?就是他了,他的舞技在整個系,不,應該是整個學院里都是最棒的。」江楓含笑如是介紹著。
江黎乖巧地問好,眼睛突然轉了轉閃出一抹賊光,一把將天藍推上前呵呵笑道:「教她吧,她也不會跳舞,剛才還說好想學來著!」
天藍被她的突然一推腳下不穩差點栽到程柯懷裡去。好不容易穩定身子撈回視線,她恨恨地轉回頭想反駁。簡直就是栽贓!她幾時說過想學跳舞了?
「江黎!」
「天藍,我哥都說了程大哥的舞技無人能比,讓他當你的師傅總合格了吧?你可不能太挑哦!」江黎一臉無辜。
天藍一時語塞,暗自咬牙切齒。這丫頭不但撒謊還敗壞她的聲譽,如果她拒絕就意外著嫌棄人家教得不好。壞傢伙!就算她只想讓杜公子一個人教,也不該重色輕友把姐妹拖進火坑吧?她林天藍長這麼大肢體運動就會一套廣播體操,那還是在老師的教鞭下硬逼著才操練出來的。讓她這種運動神經失調的人學跳舞,不如直接讓她死了先。
遠處的舞曲又響了,悠揚的旋律在夜風中飛揚。
江黎挽起江楓的胳膊興奮地道:「老哥,我們跳舞去吧!程大哥,天藍就交給你了哦!」
「喂」天藍下意識追出幾步,江黎早已經挽著江楓跑出老遠。
天藍回頭,表情有些尷尬。
程柯卻很隨興,像個大哥哥一樣拍拍她的肩說:「走吧,教你跳舞去。而為了我的聲譽著想,你也要認真學啊!」他微笑著,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前行去。
天藍偷偷凝視一眼他的側臉,手心竟微微滲出了汗。像一本俗套小說的開始那樣,一場月夜下的舞會,一個擁著她輕輕起舞的大男孩,她的初戀情懷,萌動在十七歲這一年的夏夜裡。而這一動,就註定了一生的糾纏。只不過那時候在他們年輕的心中,當然誰都不曾意識到。
再次遇上,已經是五年之後的事。
五年之後,天藍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憑著A師大中文系的文憑和自己那一疊厚厚的從報紙上剪貼下來的豆腐塊稿件,於幾十號人中爭得了「飛遠傳媒」社刊部采編的職位。為此江黎沒少罵過她傻冒,她只是淡淡一笑不多解釋。
她用了五年時間走過一段青澀記憶,然而那份情懷一直固執地刻在她的心裡,趕不走,只好放任自己站到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上遙遙相望,不一定非要有結果。二十二歲的年紀,仍是年輕,所以就這樣帶著幾分冒失來了。而他,應該早就不記得她了吧。
初秋的清晨,陽光很好。天藍背著大大的單肩包從公車上下來,往回走五百米來到位於商業區黃金地段的一幢十六層大廈開始新工作的第一天。
八點三十分,電梯口處站滿了等候的人潮。幾乎所有人都是男的西裝筆挺女的職業味十足,相較之下天藍那一身從夜市裡淘來的碎花襯衫配牛仔褲布鞋打扮,的確有那麼點欠協調。
身旁有兩名多舌小姐大概等得無聊,開始竊竊私語,對她的一身行頭大肆鄙薄批評著。天藍唇角帶笑充耳不聞。
隱隱約約身後的人潮傳出一陣躁動,接下來便是一片出奇的安靜,連聒噪的對她評頭論足的聲音也早已銷聲匿跡。身側有一道暗影移近,一片彬彬有禮的招呼聲整齊響起:「總經理早!」
天藍隨意瞥去一眼,收回視線安安靜靜站著繼續等電梯。
竊竊私語聲再次從耳邊飄來:「瞧瞧她那自負的樣子,見了總經理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真沒規矩!」
「就是!穿成那樣像個鄉下人,一定是新來的才會這麼沒見識!」
天藍搭在背包帶子上的手動了動,淡淡撇出一抹淺笑,突然轉身面向已經站到她旁邊的男人,高聲道:「總經理早!」
男人微微一愣,俊朗自持的臉上閃過片刻惑然,隨即還施一個公式化的客套笑容當回應。
「叮」的一聲細響,電梯門緩緩拉開,總經理大人優雅地舉步踏了進去。
天藍將背包轉到身前抱住,埋頭跟著進了電梯。
電梯外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片愕然,也包括她身邊那位原本神色悠遊的男人。從來沒有員工跟他搭過同一部電梯,久而久之已成了不成文的規矩,眼前這名女子是新來的吧。
僵持的尷尬未超過三秒,他不以為意地按下關閉鍵,在一片暗暗的倒抽氣聲中第一次在自己公司與一名員工搭同一部電梯上樓。
電梯緩緩上升,閑暇中他終是有些好奇,隨口問:「你是新來的嗎?」
天藍安安靜靜站著,並未預料到他會主動找她說話,聽完后莞爾一笑道:「是,我第一天上班。」
「知道我是誰嗎?」雖然這樣問很有點電視里地匪惡霸攔路打劫是才會說的台詞,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知道,您是『飛遠傳媒』的總經理,程柯先生。」
除去電梯口員工對他那聲恭恭敬敬的招呼,做傳媒這行,他的大名常常遍布各大娛樂報紙雜誌。她默默關注了他五年,怎麼可能不認識。而他顯然已經不認識她了,當然以他現在的意氣風發又怎會記得當年某個跟他跳過一支舞的小丫頭呢,並不意外。
程柯看著她平平淡淡的態度,多少覺得有點意外。揚了揚眉似笑非笑道:「你還是公司里第一個敢跟我搭同一部電梯的人。」
天藍轉過臉看他,不卑不亢地徵詢道:「您這話是責怪的意思嗎?」
「如果是你會怎樣?」他的目光突然轉了深沉,定定鎖住她的視線。
她施施然牽出一抹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會對您曉以大義,務必讓您明白身為高高在上的領導者,偶而放下身份親政愛民一下會更可愛。」
他一個大男人要可愛做什麼?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你以為自己有沒有這個權利呢?」他的聲音突然變輕,目光里透出幾分迫人的凌厲。
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有,您剛剛已經給我了不是嗎?你問我會怎麼處理,對你曉以大義好讓自己避過責難,這就是我的解決方法。」
「呵,有趣,」他突然笑了,「口才不錯。」瞄了眼她按下的樓層,六樓,「你是社刊部的員工?」
「是。」她依然應得不卑不亢,似乎並不畏懼於他的身份。
六樓到了,他在她踏出電梯的前一秒探手拉過她的工卡看一眼,「林天藍,我記住了。」鬆開手,他神色悠然地放她走人。
這個長得還算清秀的小女子想用故作鎮靜來引起他的注意,雖然手法有些老套,不過看在她勇氣可嘉的份上,如果有空,他的花名冊上不介意多一味清粥小菜當調劑品。林天藍,名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