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沒看過他了……
或者說,她再也沒看過那個一邊對她微笑,一邊對她皺眉的男孩了。
在他的臉上只剩下一片冰霜,每每相遇,他總是視若無睹,彷彿兩人不曾相識,然後擦肩而過……
「劉靜之小姐,我是地檢署的檢察官,敝姓陳。」
「……我以為負責這個案子的檢察官是馬傲辰。」
「沒錯,馬檢察官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我們都是聽他的調度指揮,但是他今天一早到台中去調查案件,因此他目前不在署內。」
「……」
見她不語,對方繼續說:「劉小姐,雖然警方對你已經製作了筆錄,但依據程序,檢方現在再對你展開一次訊問,以確定你的口供是否一致。」
「好……」
「那就開始吧!」
後來,傲辰就休學了,她再也沒在學校看見過他。學業成績優異的他,因為喪親而決定停止學業,先入伍當兵,完成國民義務。
她陸續問過好多人,傲辰的同學、傲辰的老師,每個人都是嘆息,一個好學生就這樣被迫停止求學,每個人也都會順道罵罵問忠幫,罵罵她的父親劉兆。
當然,他們每個人都不知道劉靜之就是劉兆的女兒,事實上,那一刻,她多想大聲否認自己與問忠幫的關係,她多想……
「你為什麼要來自首?」
「……問忠幫與我父親劉兆這些年來的不法所得都存在我個人的海外賬戶,並以這些賬戶進行洗錢……」
「這些事情,你都知情?」
「我知道,或者應該說,這些都是我授意的。」
「你授意的?」
「因為整個問忠幫的運作,本來就是聽我的指揮……」
沒有了傲辰,她都不知道自己剩下的大學生涯是怎麼度過的,她再也感受不到笑容,每每想起傲辰的決裂、想起馬叔的慘死,她都會哭泣。
傲辰是她喜歡的男生,馬叔則是曾經善待過她的好人,他們都曾經張開雙手迎接她,卻也同時遭到父親下的毒手,導致家破人亡。
她滿懷愧疚,也滿懷愛意,在兩種情緒的交織下,度過了多年的光陰,有時候她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
她只知道她為他祈禱,希望他可以站起來,縱使站起來的代價是換來他的復仇,那也無妨……
「聽你指揮?」
「或者說,我才是問忠幫的老大,幫里乾的勾當,我都很清楚。」
「劉小姐,你應該知道你的這些說詞的後果是什麼。」
「我來自首前就想清楚了,而且我已經把相關賬戶的資料與資金往來的明細統統交給警方了。」
「有,我們有收到。」而且確實令人不敢相信。
這些資料顯示,劉靜之的海外賬戶里存有數十億的款項,這些年問忠幫販毒、洗錢的明細也都記載下來,每一筆款項的存入匯出,統統都有劉靜之的簽名。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這一年來檢方的調查對象都放在劉兆身上,完全忽略了這個一直被養在深閨的千金女。
後來她大學畢業了,快樂的光陰卻早已結束,她回到問忠幫,回到父親的跟前,繼續看著父親和整個問忠幫愈往黑暗走去,做了更多的壞事。
她不聞不問,悲劇早已寫定,多加幾筆也無所謂,反正已經不可能更悲慘了。
後來她聽說傲辰退伍了,考上了司法特考,當上了檢察官,她為他感到欣慰,卻也同時感到一絲恐懼。
她知道,她永遠記得,在多年前的那一晚,她到馬叔的靈堂去,看到馬叔時,傲辰那冰冷的話語以及堅定的態度。
他說他一定會報仇,除非他死,否則絕不停止……
她知道,他的報仇計劃已經展開了。
「你說問忠幫內的不法勾當你都很清楚,那關於劉兆教唆殺人,甚至派人殺害高階警官,派人殺害老虎幫老大,這些事情你都知道,也是你授意的嗎?」
她微微顫抖,聽到對方說「派人殺害高階警官」,知道這指的是誰,她只能輕輕搖頭。「我只管幫問忠幫賺錢,其他的事,包括要怎麼排除礙事的人,幫里會有人處理,我從不過問,也不知情。」
「但如果真的要說,這殘忍的殺人計劃都是為了幫里的利益,或許我也脫不了關係。」她難辭其咎,或許她最大的錯,就在於她是劉兆的女兒。
這一年來,幫里多了個新崛起的勢力,也就是劉偉強,父親重用他,甚至將她這個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他。
那一夜,得知即將嫁給劉偉強的那一夜,她按捺不住,終於主動跑去找馬傲辰。
這是自從傲辰休學后的這幾年來,她第一次這麼做!
她見到他時,淚水不能自己的奪眶而出,或許是太多年沒見,或許是有別的原因,她看見他冷淡的表情,只覺得心痛。
她問他是不是真的這麼恨她?她已經要嫁給別的男人了,只要他說一聲,她一定會拒絕父親的要求,絕不會嫁給劉偉強。
可是他卻說他無所謂,她要嫁給誰,他都無所謂……就這樣將她的心徹底的踐踏……
「劉小姐,你父親劉兆的辯護律師現在就在外面,他們表示願意並擔任你的辯護人,只要你同意簽署委任狀。」
「……」
「劉小姐,我建議你接受,因為……你所涉及的犯罪是最輕本刑五年以上的重罰,依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一條第一項第三款,檢方決定向法院申請將你收押……」
她常常在想,他為什麼要這麼恨?
這麼恨他一點也不會快樂,他再也不是那個挺身而出的善良男孩子了,從此以後,他的腦海里都被報仇給塞滿了。
她知道她跟她父親都是罪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她更知道傲辰只是在做他該做的事,執行他的職務。
身為一個兒子,為慘死的父親報仇;身為一個執法者,將犯罪者繩之以法,這些都是他該做的。
傲辰從來不知道她有多掙扎——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她喜歡的男生,她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是該幫誰?又不該幫誰?
所以她以為,現在這樣做,是她唯一能走的路了……
「……是馬傲辰決定收押我的嗎?」
「不是,我們來不及問他。因為法院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決定,所以我們檢方決定收押。」
她像是送了一口氣,不是傲辰下的令。這樣就好。
她知道自己已經走上與傲辰相對的路,他們兩人,一邊是正義、一邊是罪惡,未來要不要辦她,怎麼起訴她,都看傲辰怎麼決定。
傲辰,我已經到這裡了,你就放手去做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還你,讓你可以不再為馬叔的去世而傷心,更不知該怎麼在你和我父親之間做出選擇,畢竟你父親是生你、養你的人,我父親也是……
現在,讓你選擇,我把選擇的權利,還有我的命運統統交給你……
你一定不會鬆手的,對不對?
法庭上——
法官宣布,「犯罪嫌疑人劉靜之涉嫌洗錢、販毒等罪,依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一條第一項第三款,俱為本刑五年以上之重罪,本庭依檢方之申請,准予收押……」
上了手銬,劉靜之含著淚離開法庭。
法院外,聚集著滿滿的媒體記者,鎂光燈閃個不停。
走吧……就此走向一段她未知的路,全然未知的未來……
她的淚水幾乎流干,搖搖晃晃的往家裡走去。
痛苦的情緒不但無法平息,反而更加強烈,現在連心跳都讓她難以承受,心每跳一下,她的痛楚就加重一分,馬叔的死,傲辰的冰冷言語……真希望那一刻,她的心跳就此停止,將她的痛苦也都帶走。
她該怎麼辦?以後該怎麼面對傲辰,她的感情又該怎麼辦?
她好喜歡傲辰啊……可是傲辰不可能再理她了。不可能再理她這個殺父仇人的女兒了。
她好不甘心,為什麼她要生長在這樣的家庭?為什麼她的父親是這樣的人?為什麼她的父親不能做個好人?為什麼要讓她背負起這樣的原罪?
為什麼?
她的出身是她不能選擇的,她只能接受,這些從她小的時候,她就很清楚了,可是現在卻因為她的出身,讓她被迫結束一段感情。
她知道,從小母親就去世了,是父親將她撫養長大的,縱使她都是靠著父親為非作歹賺的錢,才能長大成人,但是父親還是生她、養她的人。
縱使父親再壞,這層親子關係永遠不可能否認……因此她被迫拉扯,拉扯在兩種感情中間,直到粉身碎骨。
來到問忠幫總部大門前,劉靜之還在發抖,此刻她不想回家!
馬家的悲劇、傲辰的痛苦都還在她的腦海里無法揮散,她真的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回到家裡去面對問忠幫的任何一個人。
於是劉靜之就這樣蹲在大門前,默默的低著頭,想要平撫情緒,淚水留個不停,從默默啜泣到放聲哭泣。
此後她該怎麼面對自己的父親?面對這一整個將她拉拔長大的問忠幫?誰能給她答案?
過了許久,她努力平撫情緒,擦乾眼淚,站起身,按下了電鈴。屋裡的人來開門,一看是她,立刻讓她進來。
家裡的傭人看見她哭成這樣,關切的問著。她只是搖頭,說有沙子跑到眼睛里,已經弄掉了。
她走進屋內,客廳里空無一人,卻在經過客廳旁的小房間時,聽到裡面的喧嘩,那彷彿是在開派對一樣,不知是在慶祝什麼?
門半掩,但她不敢推開門進去看,聽聲音,她的父親也在裡面,似乎在跟他的手下一起同歡。
「裡面在做什麼?」她問傭人。
傭人也搖搖頭,「好像是在慶祝什麼,老闆也沒有說。」這個老闆,就是指劉兆。
劉靜之停在現場,聽著裡頭的喧嘩聲不斷,卻是開心而熱鬧的,忽然她聽見談話聲,心一涼,彷彿滑落到深谷底!
「老大,這回終於把那個不識相的條子給幹掉了。」
「是啊!老大,那條子竟然還想調查我們,最後還不是落到我們手裡,真是自不量力,還想跟我們斗。」
劉兆聲音平穩的說著:「好啦!這些話在這裡說就好,別再傳出去了,殺了警察畢竟不是小事,最近避一避風頭。」
「好!老大,我敬你,終於剷除障礙。」
「來!喝一杯。」
劉靜之聽著,突然一陣反胃,她想吐,她真的是在這個家庭里長大的嗎?她的吃飯睡覺、上學讀書,所享的一切榮華富貴全都是靠這些人掙來的嗎?
一旁,傭人走了過來,小聲關切訊問:「大小姐,你肚子餓嗎?我做個三明治給你吃好不好?」
劉靜之蒼白著臉,胡亂點點頭,然後就跑回位於二樓的房間。進了房門,她還在喘息,甚至冒冷汗,全身發抖不已。
她感覺到自己的力氣逐漸喪失,不得已,只能癱軟坐在地上,然後抱著自己,渾身發抖,一股涼意纏住了她的全身上下。
一種噁心的感覺從腹部向上擠壓,她想吐,胃中確是空空如也——她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只能幹嘔。
這是傭人敲門,送來做好的三明治。
劉靜之勉強站起身開門,結果別人的好意。關上門后,她將東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臉色更加蒼白。
「嘔……」那種噁心的感覺讓她幾乎無法忍受,每乾嘔一次,就像是掏盡全身上下的力氣一般。
最後她受不了,拿起傭人做的三明治大口吃著,將一整個三明治沒咬幾口就吞進肚子里。
劉靜之全身發抖,噁心的感覺再度襲來,這次她撲向角落的垃圾桶,抱著桶子將剛才才吃下去的東西統統吐了出來。
過了好久,這才平息,劉靜之喘息的到一旁,默默流著眼淚,偶爾發出幾聲哀號聲,像是手傷的小動物一樣的哀鳴。
接著,全身無力的她用跪趴的方式來到桌子旁,拿起剩下的三明治繼續吃,沒吃幾口,噁心感再現,她又回到垃圾桶旁繼續嘔吐。
就這樣吃完就吐、吐完在吃,劉靜之像是在自殘一樣,用傷害自己的身體來平撫心裡的痛楚。
三明治沒了,她全身發軟,靠在牆角,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好不狼狽。
她終於放聲痛哭,每一聲從她的喉間竄出,格外令人心痛。
「啊——」顏面痛苦,吃不了這些東西,卻又吐出來,她覺得自己臟,覺得自己生長在這樣的環境,靠著這裡的人吃喝拉撒,簡直是骯髒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她好臟,她是壞人,是罪該萬死的壞人……
「啊——」劉靜之放聲尖叫,全身發抖、面容蒼白,驚醒了過來,一雙眼睛脆弱無助,看著這一方斗室,一時間還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裡?
小空間里燈光微亮,窗外的光線幾乎透不進來,這方斗室內有一張小床,有用一小面矮牆擋住的如廁空間,還有一個小洗臉台。
這裡就是看守所的女監,這是劉靜之被羈押並送到看守所的第一天晚上,她還適應,可是她睡覺的時間比較多。
她空手進來,劉兆也被羈押在此,只是是在男監。
劉兆的辯護律師緊急幫她準備了一些生活用品,讓她可以先應應急。
問忠幫的父女倆同時遭到收押,這個消息引起媒體熱烈報導,父女兩人同進看守所,大概是史上頭一遭,有關劉靜之才是問忠幫所有犯罪行為的主使者也正甚囂塵上著。
這些劉靜之都不知道,她只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出這樣的決定。到現在,她已經身不由己了,走到這裡,她什麼都不能做。
這幾天,她好累,從原先住在傲辰那裡,到現在進了看守所,她只想好好睡一覺,暫時不去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可是剛剛卻做了那個夢,或者說那個不是夢,只是因為最近經歷過太多事情,讓她想起當年,想起那一晚。
她坐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臉,不停的哭泣。
她的心在經過了這些年,從來沒有一刻平息任何痛楚,那種刺痛的感覺,只要一想起當年,就會捲土重來,將她刺得遍體鱗傷。
「嗚嗚……」哭泣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她全身無力,更不知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走,但她說了,一切都交給傲辰了。
總之,她扛起一切,面對死路,反正她這麼多年來被這樣拉扯,早已生不如死,不如讓別人來決定,她究竟該死還是該生?
突然,有人敲響鐵門,劉靜之擦乾眼淚,留下一雙紅腫的眼睛。
這時,來人拿了鑰匙,開啟鐵門。「一七九三,準備一下。」
進了看守所,沒有姓名,也不在乎你是從哪裡來的,用一串編號代替一個人,也掩蓋住這個人的過往及未來,掩蓋住這個人的背景與經歷。在這裡,人就是數字,忘記姓名也沒關係,還記得數字就好。
「有什麼事嗎?」
「檢察官親自過來詢問你,準備一下。」
劉靜之心一抖,檢察官?是誰?是昨天在警察局的那個陳檢察官,還是馬傲辰?是誰……
她站起身,任由看守所人員為她銬上手銬,帶著走出獨屬於她的個人空間,去面對接下來的折磨跟考驗。
靠著手銬的劉靜之,一步一步慢慢走在看守所昏暗而漫長的走廊上,時而因為身體疲累,腳步緩慢,臉色更顯蒼白。
「走快一點。」管理人員催促著。
劉靜之趕緊走上,前方有一間小房間,應該是偵訊室,愈走近,她的心裡愈緊張、愈不安,卻也有著一絲期待。
帶著她前來的管理人員打開門,她慢慢走進去;背對門口的位子上坐著一個男人,劉靜之看著,心跳加快到極限。
「檢座,我將人帶來了。」
那男人一回頭,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彼此都瞬間屏息……真的是他!
有外人在,他沒多說什麼,只是指著自己對面的位子,要她坐下。
劉靜之聽話,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時,馬傲辰看見了她手上的手銬,眉頭一皺,看向一旁的管理人員,「把手銬卸下來。」
「可是……」
「羈押法第五條之一規定,施用手銬等戒具后必須陳報檢察官核准,現在我不核准,而且也沒必要,拿掉。」
一個女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用這種東西限制她的行動毫無意義,更礙他的眼。
檢察官大人都下令了,管理人員只得聽話,趕緊將劉靜之手腕上的手銬卸下,站在一旁。
「你先離開吧!我要訊問嫌犯。」
「是。」
管理人員先行離去,偌大的訊問室,只剩下馬傲辰與劉靜之兩個人。
兩人不過才數天沒見,事情卻出現驚人的演變,更沒想到再見面時,兩人竟是在看守所里。
他怎沒想到,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天晚上他離開家裡后,她竟然真的離開了,而且還跑到警察局去自首,乃至於現在的種種局面。
這幾天他一直在台中調查問忠幫販毒的證據,並前往勘驗問忠幫這一回被警方查扣的龐大毒品,正當他在與當地檢察官討論案情時,台北地檢署打了電話給他!
他們告訴他,劉靜之向警方自首,供出問忠幫不法所得的去向,除了自承這些海外賬戶盡歸她所有,相關洗錢事宜更是出自她的授意。
他們也告訴他,二十四小時的限制迫在眉睫,沒辦法等他回來,只能先向法院申請羈押,否則若任她交保,恐怕這些不法所得將難以追回。
因此馬傲辰來不及反對,來不及要求更進一步的調查,而在台中這邊更是脫不開身,等他再接獲消息時,法院已經同意押人了。
他必須承認,在那一刻,他真的亂了!
這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他的腦海里只有一片混亂,他什麼都無法思考,只好開車先趕回來。
一路上,他開始冷靜思考,愈想愈不能接受這個女人竟然做出這樣的事……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依照她的說法,她是想把她父親劉兆所干下的一切壞事,包括販毒、洗錢等不法勾當,全部一肩擔下嗎?
她把所有檢察官跟法官都當白痴嗎?她一個女人,有辦法做出這些事嗎?誰會相信?他第一個不相信!
他認識她……他認識她好多年了……她為了自己生長在這樣的家庭感到多麼的痛苦,她又怎麼可能做這些事情……
可是他的同事說,那些帳戶經過緊急查證,確實帳戶所有人都是劉靜之,而且再調查,這些從事洗錢的轉帳匯款單據確實都有劉靜之的簽名……
從這些看來,劉兆洗錢,恐怕連劉靜之都牽涉其中。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於是才回到台北,他立刻沖回辦公室,拿到所有資料親眼看過,在證實全部都是真的后,立刻開車衝到看守所。
一路上,他第一次感覺到發抖,感覺到恐懼,將她藏在他家中整整一個月還是沒用,她還是卷進來了。
只是一開始,他根本不認為她也可能涉案;但現在,她竟然也成嫌疑人,這一急,讓他忘記了身為檢察官,他大可將嫌犯從看守所提借出來訊問,他竟然完全不記得這個規定,還親自跑到看守所,把這裡的管理人員都嚇了一大跳。
事實上,他必須承認,他長達一年來為了調查問忠幫與劉兆而布下的局,在這一刻徹底的被打亂了。「群聊社區**十七校對」bbs.qunliao.com
他沒有打算,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將靜之給扯進來,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到底為什麼……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冷著聲音,一字一句清楚問著。
看著他,劉靜之盡量維持平和的情緒,維持冷靜,現在身處何處,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很清楚。
「這是訊問的問題嗎?」劉靜之苦笑,「我該怎麼回答呢?」
「訊問?」馬傲辰聲音一揚,「你想被我訊問?那就來吧!」
「我以為在收押前,那位陳檢察官就已問過了。」
馬傲唇盯著她,「我是這整件案子的負責人,我認為有必要,就可以再問一次,不需要經過誰的同意。」
「好吧!請問。」
馬傲辰翻開卷宗,看著裡面的筆錄,「什麼叫做『我才是問忠幫的老大,幫里乾的勾當我都很清楚』關於這一點,你可以解釋清楚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沒有這麼難懂。」
馬傲辰眼神一冷,聲音一緊,「好,所以你是問忠幫老大,劉兆什麼都不是,你是這個意思嗎?」
「可以這麼說。」
「所以他販毒,你都知道?」
「我知道。」
「他洗錢,你也知道?」
「我知道。」
「那他殺人呢?殺害老虎幫老大,殺害好幾個警察?」
她一震,勉強控制住自己,緩緩搖頭,「如同檢察官訊問時的回答,我只管幫幫里賺錢,其他要用什麼手段,要除掉什麼人,要怎麼除掉,我都不清楚,就這個部分,我完全不知情。」
馬傲唇稍微放鬆,至少她沒連這個該死的部分都承認錯誤——她還沒笨到承認錯誤是她殺了他的父親!「你說問忠幫的不法所得,都存在你的海外帳戶?」
「是。」
「這些帳戶都是你開設的?在瑞士、列支教斯登、盧森堡、義大利等國家的帳戶,都是你開設的,你什麼時候去過這些國家?」
她一縮,努力自持,「有些地區開設戶頭,不一定需要到現場,只要有足夠的證件,並簽署委託書,同樣可以開成。」
「好……算你厲害,那洗錢怎麼說?」馬傲辰拿出單據,「問忠幫洗錢的金額超過三億美金,大部分都透過地下匯兌管道,你們有門路嗎?你在登記有案的銀行開設帳戶,你是如何逃過艾格蒙聯盟的監控,進行地下洗錢?」
「總有管道的,我是念財務金融的,你不要忘了。」
「好……那販毒呢?問忠幫去年跟金三角大毒梟坤沙買毒,如果這些也與你有關,那你一定見過坤沙,坤沙從不賣毒給不出面的人,一定要見到買毒都才肯交易,請問你是在哪裡見過他?坤沙的行蹤一向成謎,你一定知道。」
「……」她說不出來,啞口無言。
馬傲唇凝視著她,一股憤怒的情緒湧上胸口,他就知道她根本跟整件案件無關,別說是販毒,就他來說,就連所謂海外帳戶與洗錢,也都與他無關。
他站起身,將桌上所有卷宗與單據統統扔到桌子下,對著她拍桌大吼,眼裡幾乎噴著怒火,「你說謊!」
馬傲唇指著她,憤怒到無以復加,「你從頭到尾都在說謊,你只是要替你父親脫罪,劉靜之。」
想到這裡他就心痛,只能用憤怒來發泄,原以為她至少會與他站在同一陣線,知道他非得為父報復的心。
沒想到她竟說謊,她也在精心布局,一切都在她的掌握,她就算知道自己父親犯罪事證罪證確鑿,也要替他頂罪。
她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