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指甲這次塗了夏天清爽的海洋色系，纖長優雅的長指向她勾了勾，「過來。」

女皇陛下又這樣叫她，這回又是什麼事?凌雲家擔憂但不敢違抗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再過來一點。」薛曼寧長指優雅緩慢的又勾了勾。

凌雲家依言戰戰兢兢的再向前走一步。

「再過來。」不耐的撇了下嘴，薛曼寧纖長細指再向凌雲家勾了勾。

心裡忐忑萬分，可是女皇陛下的指令，她一點也不敢違逆，只得再上前一步。

等凌雲家靠得夠近了，薛曼寧一把勾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

唉!明明算不上什麼絕色美女，怎麼偏偏會是她?「今天你有一個重要任務。」

「是，謹遵陛下差遣。」凌雲家必恭必敬的站直身體，心裡卻擔心著不知這次女皇陛下又要給她出什麼難題。

「今天是個悲傷的日子，是冉特助失去笑容的日子，所以今天起你們兩個休假兩天，你帶他出去happyhappy。」

「happyhappy?」這……她只是助理……怎麼可以要她……凌雲家雙手拉緊領口，不住的搖頭，「哦!No！我媽媽說好女孩不能與男人亂來。」

薛曼寧嗤之以鼻，用極其不屑的眼光斜瞪她。「就憑你那副身材，你把他綁住再灌下三頭大象用的春藥，他也無法讓你如願。」

「女皇陛下，你真是失禮。」凌雲家沉下臉，對於被如此看輕完全無力反駁。

在一旁的江秘書笑了笑，似乎對於她們這種相同頻率的無厘頭對話習以為常。

「拿去。」將一份資料遞至凌雲家面前，薛曼寧像交代公事般的說著，「裡面有到墾丁的機票及遊樂園的門票，墾丁的villa已經訂好了，車子也租好了，會在恆春機場等你們，不要再讓他煩公司的事，不要讓他煩以前的事，總之不要讓他煩任何事，去吧!祝你們旅途愉快。」

「謝主隆恩，謹遵聖命。」凌雲家雙手微顫捧住女皇陛下遞過來的東西。

女皇陛下啊!凌雲家誓死效忠你啊!

墾丁，墾丁，她來了!

結果他們來到了宜蘭。

怎麼會又到宜蘭?她實在也不明白。她只是上了冉揚的車子，本以為車子是開往機場的，卻一路開上了北宜公路。

她大概能了解為什麼女皇陛下擔心冉揚，因為最近這一陣子，冉揚為了對付匯盛集團，根本是拼了命。

她不知他與匯盛集團的糾葛是什麼，但是匯盛集團的那個總裁老頭，被她罵了一頓后，奇迹的停止了收購捷力股票的動作，取而代之的，是展開全面的客戶搶奪戰。

捷力的老客戶被挖走一大半，而冉揚死命的守住另一半，而且又開發了不少新客戶，捷力才得以繼續營運下去。

唉……也不得不稱讚一下那老頭。威脅利誘沒有了，金錢攻擊也停止了，他真的是用公平合法的商業手段在打擊冉揚。據說他成立了一個三十人的企劃小組，推出各種為客戶量身打造的企劃，就是專門為了挖捷力的牆角。捷力全公司上下也不過才百來人，他們用了幾乎捷力的三分之一人力在對付他，無怪乎客戶被挖定一半。

那老頭到底和冉揚有什麼恩怨，要這樣大費周章的打擊他?凌雲家真是猜測不出來。

而冉揚自從與匯盛集團正面交鋒后，便陷入一種陰寒的境界，他的殺人冷光不只殺人而已，根本是會毀滅方圓五百里的物種。

「怎麼了?」和煦溫暖的笑容依舊，冉揚感覺到她靜默的注視，轉頭笑問。

凌雲家笑著搖了搖頭。而令她感動的是，他對她似乎永遠是溫暖的笑容。

「這條路比較彎曲，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們就休息。」轉頭繼續專註盯著前方的路況，冉揚輕淡的說著。

他好像不認為需要向她說明他們的目的地，也不用說明為何臨時變卦換地點，她甚至覺得，他本來就預計好了到這裡來。

也無所謂，反正是休假，要happyhappy哪裡都行。

墾丁那邊人沒出現，租車行也該是時候通知女皇陛下了吧?果不其然，她的手機馬上就響了。

「凌助理。」毫不意外的，女皇陛下犀利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為什麼你們沒有在機場出現?」

凌雲家瞄了眼冉揚，「因為我們不在墾丁。」

「不在墾丁你們在哪?」電話那頭驚訝，然後又急急下令，「你今天的秘密任務，絕對不能讓冉特助去宜蘭。」

凌雲家翻了下白眼，女皇陛下可以早點說嗎?

許是她為難的表情讓冉揚察覺，他拿過她的電話。

「我已經快到了，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然後很帥氣的掛掉電話，乾淨俐落，連讓女皇陛下多一句廢話的時間都不給。

呵呵……他今天的情緒似乎比前一陣子更惡劣了。

「女皇陛下她……」

「太過擔心我。」冉揚簡單的回答。

是啊!太過擔心到幾近戰戰兢兢的程度，就像她家人對她。她找她當他助理，說穿了，還真的是找一個保母兼監督，照顧他的三餐、情緒，順便執行她的秘密任務。

「我在國外放逐了五年，難怪她擔心。」她是擔心他再回想起當初，會再閉鎖進一個人的世界吧!

「就像我在台北放逐三年一樣，我的家人一樣擔心。」不同的只是她的家人認為傷了她，沒有立場將擔心表現得那麼明顯。其實啊!她都明白，明白他們有多擔心，明白他們有多希望能早日看見她以往開朗的笑容，她都知道呀!她也努力的在讓自己笑得更燦爛了。

當冉揚將車速減慢往路邊停靠時，凌雲家訝異的看到上回來宜蘭時的三胞胎一家人，只不過這回他們身邊多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

「冉揚?」季子衡驚喜的走了過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嗨。」冉揚簡短的打了個招呼，便直接走向季子衡。

「家家阿姨，你今天又來找我們玩嗎?」三胞胎一見到凌雲家，異口同聲的問，臉上還洋溢著天使般可愛的笑容。

這就是所謂的三胞胎心電感應般的默契嗎?面對他們的天使笑容，凌雲家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今天不是來玩的，還有……是家家姐姐。」凌雲家笑著回答他們。她今天到底來做什麼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季子衡原本站立的地方，是在公路的一個轉彎處．地上擺放了幾束鮮花，看起來像是在憑弔什麼人。

冉揚默默的站在那裡，臉上看不出來太多情緒，但是她知道他很哀傷，因為他的背影看起來像是在哭泣。

這時候她該如何?她不知道。她靜靜的走到他身邊站著，安靜的陪著他，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一個溫暖的笑容，一如他一直以來為她做的。

「五年前的今天，這裡的一場車禍奪走了三條人命，三胞胎的媽媽，我的哥哥，及……」

說到這裡冉揚停了下來，然後是一陣靜默，他好像不打算繼續說完。

「及我的妹妹，也是冉揚的未婚妻。」季子衡介面替他說了下去。

凌雲家訝然轉頭看季子衡，而後又轉回頭看向冉揚。多麼令人傷痛的一場車禍，同時失去那麼多摯愛的人。

「他們如果知道今天你來了，一定很高興。」季子衡站到了冉揚的旁邊。高興的微笑著。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他，而且是在今天、在這裡，這代表他又跨出了一步，代表他不再那麼隱諱碰觸這個傷口。

之後他們沒有再多聊什麼，因為冉揚看起來不想多開口。他只是很沉默的站在那裡，彷若逝去的人正在與他交談著。

他們會談些什麼呢?而冉揚今天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而來?

儘管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他今天不是來感傷的。對他們這種心中沒溫度的人來說，為了懷念或感傷而去觸碰傷口……太沒意義了。他絕對是為了他心中的某個目的而來，也許是結束，也許是開始。

他們沒有待很久，冉揚拒絕了季子衡的好意邀約，牽著她的手就離開。

原本車子在公路上馳騁著，冉揚沒有目的，只是閑晃，但一場沒有預警的大雨，迫使他們要找一個落腳處。

宜蘭的民宿都很有特色，有異國風，有田園風，也有休閑度假風……他們入住的是一棟兩人房的獨棟木屋，屋內是簡約的北歐風格，屋外是靜謐的田園風光，算是隱密中有風景又有情調。

雨像豆子撒落般傾盆下著，雷則似天空爆破般轟然乍響。

氣象報告沒有發布雷雨警報，怎麼突然就下起這樣的滂沱大雨?凌雲家認為這是老天在為他哭泣，為他那流不出來的眼淚而哭泣。

這樣的雨夜，她希望有人陪，更希望陪在他身邊，所以她抱著枕頭出現在他房門前。

「呃，那個，雷雨下得有點可怕……」她站在門口，微笑著說。

冉揚愣了一下，然後似乎瞭然的拉開棉被，騰出一邊的床。

凌雲家愉快的爬上床去，「放心，我的睡相很好，不會踢人，也不會磨牙。」

在他身邊躺下后，凌雲家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他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不是香水味，是一種能讓她安心的氣味。

這樣一個秀色可餐的男人睡在她旁邊，她應該會一夜輾轉難眠吧!

答案是——她想太多!

她睡得很安穩，比任何時候都安穩，是她這三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了。

香香甜甜的睡了一夜，她感到神清氣爽。想伸展一下四肢，才發現自己在他的懷抱中。

呃?什麼時候滾到人家的懷裡的?

凌雲家想了想，沒有答案，便不在意了。

「早。」冉揚低頭對著懷裡的她輕聲說。

「早……安。」她也抬頭甜蜜回應。

彷彿他們早已習慣這一切，習慣共枕而眠，習慣她在他懷中醒來，這樣一個寧靜而舒適的早晨，沒有人想要破壞這分甜蜜溫暖的氛圍。

但是一句驚人的話，卻從她口中不由自主的進了出來，「我喜歡你。」

她好喜歡他，喜歡他溫柔的笑容，喜歡他溫暖的陪伴，喜歡他跟她的相互理解，喜歡他們之間不需言語的相處，喜歡他們自然流露的默契。

冉揚先是訝然的愣了一下，隨即漾出好看的笑容，那笑容中是愉悅、是溫暖，也是一種瞭然與釋懷。

「謝謝。」他說。

哎呀!好害羞，好害羞喔!

凌雲家捧著爆紅的臉逕自起床梳洗，也顧不得冉揚是否還有其他的回答，她只想快點找一個地洞躲起來。

等到她稍微冷靜之後，她才想到……

他好像只說了一句——謝謝。

謝謝?就這樣?

「謝謝」是什麼意思?她百思不解。

以她的戀愛智商，想破頭也沒用。戀愛的煩惱，當然得找戀愛專家解決啊!

「阿鋒，阿鋒。」凌雲家在陽台向成鋒的窗口喊著，直至他出來才開口問：「如果……如果有一個女孩向一個男孩說喜歡他，而那個男孩只說了謝謝，那……是什麼意思啊?」

成鋒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說：「你向冉特助表白了?」

她有這樣說嗎?凌雲家給了他一記自眼，非禮勿言，有些事知道就好，不方便說出來的，不懂嗎?

「除了謝謝，他還有說別的嗎?」凌雲家搖了搖頭。

成鋒手支著下巴想了想，然後嘆了口氣，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沉重的對她說，「節哀順變，以我的經驗，他完整的句子是這樣的，「謝謝，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但是我現在只想在事業上衝刺，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情」。」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你被拒絕了，你失戀了。」

呃?

「唉!好吧!難得這次失戀的不是阿標，說吧!你想怎樣抒解心情?借酒澆愁?到KTV去K悲歌哭個夠?還是到山上看夜景狂叫一番?或者是到海邊去吹一夜海風冷靜冷靜?只要你說出口，我一定奉陪到底。」成鋒很有義氣的提議，這些可都是他陪阿標那個失戀天王度過的青春啊!

她失戀了?她明明都還沒有想要戀愛，她就失戀了?

「我要去睡覺了。」凌雲家說完轉身回房。這是她目前唯一想做的事，什麼喝酒、唱歌、吹海風、看夜景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為了這個煩惱她已經失眠好幾夜了，現在她總算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了。

呃?就這樣?成鋒傻眼。

「小家家。失戀悶在心裡會得內傷的，你出來吧!哥哥會給你秀秀的。」

成鋒嘗試的繼續呼喚著，但是房間那頭一點聲響也沒有。

他啟唇微笑，一點也不擔心她，她看起來沒有受傷的樣子，這個迷糊的小妮子，總算打開心結，真的開始談戀愛啦!

失戀不像她記憶中那般痛苦，為什麼?

因為這個笑!

「凌助理，這個是等會兒會議要用的資料，麻煩你影印一下。」冉揚一抹淺笑掛在唇邊，煞是好看。

從宜蘭回來后，冉揚像是陰霾一掃而光，笑容中居然也有了一絲陽光。

「好的。」凌雲家像是受到感應似的，也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阿鋒說她失戀，可她怎麼都沒有感受到?

那天衝口而出的表白，其實也沒真的要他回應什麼。

誰說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有一段感情?

喜歡是喜歡，戀愛是戀愛，以她現在的心情，並沒有準備要談一場戀愛，倘若冉揚回應了她的表白，她才煩惱吧!

反正一切就如平常，他不想要感情，她不想談戀愛，而她有他陪著，而他也有她伴著，這樣就很足夠了，至於那些風花雪月的情啊愛的，讓別人去談吧!

「唉!年輕真好!」看著他們兩人的甜蜜笑容，薛曼寧笑著喝著茶。

「是啊!辦公室里漾滿春天呢!」江秘書也喝了口茶，有感而發。

只是凌雲家根本不明白，在別人眼中的他們，早已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