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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就開始為自己昨天能聽柿本的話乖乖回家一事而深感慶幸,因為如果真的在那種狀態下見到了整整一周不見的男人,自己很可能不受控制地做出些什麼來。

好不容易等到午休立刻就去了職員室,筆直走向目標,低頭認真批閱著手上練習紙的男人直到浩一走近都沒有注意到。

「高橋老師!」

慌張回頭的男人在看到叫自己的人是浩一的瞬間變得臉色鐵青。

「我有事想和老師說!」

慌亂地轉身面向桌子的男人看也不看浩一地回答道:「如果是升學進路問題的話你還是去問班主任伊本老師比較好!」

「我有話無論如何都要和老師說!」

在桌子上交握住的男人的手細細地顫動著。

「拜託老師了!」

「我還有點事……對不起!」

手足無措地站起來的男人象是要推開浩一似地從職員室的辦公桌間沖了出去。浩一併沒有拉住他,只是跟在他後面。說是有事要辦的男人也只是在二樓轉了一圈之後就又回到了職員室,在門口剎住了腳步。

「請別跟著我了!」

那是要哭出來般的聲音。

「我有話要說……請你不要逃開好好聽我說好嗎?」

「我可沒有什麼要說的!」

「就算那樣……也請你聽聽我的說話好嗎?」

男人低著頭,象是掙扎著考慮很久之後,終於用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跟我來!」

浩一被男人帶進了升學指導室,把門上的吊牌轉到「使用中」之後,男人跟著浩一進了房間並鎖上了門。六疊左右大的房間兩邊是塞滿大學資料的書架,中間則橫著一張長桌,然後就是折迭起來堆在周圍的一堆椅子。因為到昨天才停的雨,天氣即悶又熱,然而男人卻關上了窗甚至把窗帘也拉了起來。

「你瘦了點呢!」

對於浩一的話置若罔聞,男人自顧自的開口。

「請別再和我說話了,拜託你!」

低下頭去的男人如是說道。

「這樣子下去的話我覺得太不自然了!」

進房間以來自始至終男人甚至都沒看過浩一的臉。

「和我在一起有那麼不對勁嗎?」

「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無力的解釋虛軟不堪。

「如果知道的話我是不會想到要和高中生交往的!」

「可是我知道啊!」

男人抬起頭。

「你是我學校老師的事也好,你撒了謊的事也好,我從一開始就都知道的!」

男人抬手捂住微張的嘴角和從臉頰升騰起的紅暈發出微聲。

「我覺得不太舒服……想必很有趣吧?撒了謊還抱住你的我一定很滑稽吧?」

小小的頭顫動起來,泄露出嗚咽聲。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讓和遇到你之後的自己就此消失掉!結束掉這一切,讓這一切都結束才好!我不想要有那麼悲慘的想法還和你在一起!」

在男人決絕地搬走掉並換掉電話號碼時,就算不甘心自己多少也明白做到這個地步的男人的心情,可象這樣面對面地被告知……自己只能無言以對。

「你有說過喜歡我吧?」

雖然對隱瞞真相一事有所歉疚,但浩一也有無法坦白的理由,象這樣因為是「高中生」的理由而被要求分手那自己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你有說過好多次你喜歡我吧?」

男人猛力地別過頭去。

「那是因為你讓我說我才說的!」

「不是那樣吧?你是因為喜歡我才說的,連床也上了不是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稍微再忍耐一下就好,到明年我就畢業了也……」

「你在說什麼啊?」

男人叫道。

「你以為我們差了幾歲啊?是整整十歲啊!我已經成人的時候你才是小學生吧?不管你如何努力也沒有辦法縮短這個距離吧?」

「那有什麼辦法?是先出生的那個人不好吧?」

尖銳的的反駁之語令男人吸了口氣。

「什麼都是我不對,是啊……是我錯了呢,先出生也好,喜歡上你也好……所以拜託你到此為止吧,算我求你,別再和我發生關係了!」

男人除了想逃之外就是想結束一切,腦中根本沒有什麼可能在一起的將來,一直都不見自己……和一知道他來了就不管不顧地飛奔到職員室的自己不同,特意選了沒人的地方,連上鎖都不忘的顧慮態度,顧及著世間體制的膽小……這些都讓浩一漸漸火大起來。

明明是想要守護對方的,象這樣被背叛卻沒有想到。

「行啊,那就分手吧!」

男人看向說出分手的浩一,用要哭出來一般的眼神。明明說出了要求分手那麼過分的話此刻卻露出彷彿哀求不要的眼神,這或許是比語言還要來得正直的部分也說不定。浩一大步走上去用力挾著他的兩臂擁到自己的胸口,即使對方顯出害怕後退的意思也強行地扯近。

「我和你分手!就在這裡好了,我可以說一堆惡毒傷人的話,然後再惡狠狠把你給甩掉,過分到讓你連我的臉都不想看到的程度……」

捉住對方的手顫抖個不停。

「……要這麼做簡單至極,那麼一來的話你恐怕會大受打擊,再也不想戀愛了也說不定!膽小如鼠的你,肯定是再也沒辦法去戀愛了!你會一直都一個人下去,孤獨得要命,然後想起我的事時一輩子都要後悔當時如果不和我分手該有多好!」

「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

抓住對方的手一鬆開,手腕上被勒得發白的痕迹就變成了紅色。浩一用兩手托住男人的頭強行讓他仰臉向自己。

「不會有比我更喜歡你的男人了!絕對不可能再有了!你以為象你那麼膽小的男人還會有人喜歡嗎?」

顫抖著的嘴唇輕聲吐出話語來:「我……」

「那麼難道我就該一生都對你抱有劣等感不可嗎?介意著自己年長的問題,擔心著年輕的你什麼時候會變心,一生都提心弔膽嗎?我絕對不想有那種想法!」

男人露出受傷的笑容。

「你不會知道我的心情吧?一直只能不安等待的我究竟是如何地恐懼著……你是不會懂的吧?」

「請問有人在裡面嗎?」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男人趕緊推開了浩一。

「抱歉,我想拿些資料,請問可以進來嗎?」

那個不是學生的聲音,男人慌忙應著「來了」向門口走去,可是隨即就被浩一從身後緊緊抱住而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話還沒說完呢!」

「請住手!放開我!」

男人為了甩開浩一而拚命掙扎,受反作用力重重摔倒砸在了長桌上,壓住右手倒了下去。門外立刻傳來咔噠咔噠的扭開門鎖聲。

「裡面出什麼事了嗎好大的聲音啊!」

「被……被椅子絆了一下……」

向著門外這麼說了之後男人就爬了起來,按住被砸到的右手后眉頭微皺了起來。

「請忘了我的事吧,拜託你!」

男人深深伏下頭去后便打開了門。

「抱歉讓您久等了!」

門外鄰班的班主任在看到房間里的浩一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好象聽到有什麼爭執一樣的聲音傳出來……」

「那個是……他正在為升學的事情煩惱……不過已經沒事了!」

蒼白著臉拚命找著理由……男人的姿態令人失望又懊惱。一把推開門口鄰班的班主任和男人,浩一衝出了走廊,無視身後傳來的「喂!喂!」聲就跑掉了。

自己告訴自己喜歡的那個男人不過如此而已,只會擔心著社會看法,既膽小又沒用……

「那種傢伙我才不在乎呢!」

這些話無用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耳朵里,不知不覺地咬緊了牙關……雖然沒哭但胸口的悔意卻讓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在從學校回來路上的書店裡,浩一偶然看到了之前被自己拒絕掉的女孩子正和男生走在一起。差不多一個多月前吧,在被浩一拒絕時,眼角含淚的女孩子現在看起來相當快樂的和男孩手挽著手說笑著。只是一個月就可以忘掉的,對方只是以那種程度的心情來向自己告白的嗎?一念至此浩一頓時覺得心底發冷。那並不是真正的戀愛……真正的戀愛是,即使以著卑屈的姿態也要窮索下去。

從升學指導教室的一席談話以來已經快一個星期了,然而卻沒在校內再見到男人的身影,對於那即使如此還是追逐索尋著男人身影的自己,浩一感到萬分空虛。

無數次做到關於男人的夢,那必定是在升學指導教室里,兩人在爭執的場面。不管自己說什麼,男人始終只是緊閉嘴角側頭不發一言,浩一反反覆復地說著同樣的言辭,放低姿態甚至於在男人面前下跪哀求「請不要和我分手!」,但是膽怯著什麼似的男人終究沒有點頭說出一句「好」來。

反覆做著分手場面的追體驗,醒來時基本自己都在哭。空虛,後悔,瞞怨……不管陳列出多少辭藻來,也無法形容自己心情的萬一。胸口痛苦得好象要崩潰一般,甚至於想著與其有著如此痛苦的想法不如不要戀愛才好。

那個時候,如果沒有去見寄信的男人,如果沒有在車站回頭,如果沒有打電話……明明有著很多次中止的機會的,自己卻沒有把握到。

柿本知道浩一有和男人見面談過了,然而卻沒有問「怎麼樣了?」,明明是那麼好管閑事的男人,這一次卻什麼都沒有問自己。

進到了七月的第一個星期,上午特別教室有課,在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時休息時間也只剩幾分鐘了。柿本說要去別班借下節課用的辭典先走了,浩一在走廊上快步走著,打算上樓梯的時候卻猛然剎住了腳步。

樓梯的轉角處站著的是男人。已經有三個星期沒有見到的男人好象是受了什麼傷的樣子右手打著繃帶吊在肩上,正在和一個男學生講話。雖然聽不見對話的內容,但是看到男人因為對方的話而輕抖著肩笑著。即使明知對方只是學生也好,只是看到那人和自己不知道的男子快樂似地說著話就讓浩一感到不舒服起來。

不想看的話走開就好了,可是自己卻無法把目光從那場面處扯開。預備鈴聲悠然響起,男人用沉重的左手有點危險的調整著懷中的一捆試題紙,看到好象要掉下來而慌忙保持平衡時,對面的男生趕緊上去幫他把紙托住。

「我先去教室發下去好了!」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

男生笑了一下后先上了樓梯,男人也慢慢拾步上樓,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浩一和男人稍稍保持距離,不讓對方察覺地在後面跟著,看著在前面的穿著半袖襯衫和時下並不流行的質感的褲子的身影,不由得因為自己體內湧上的想要抱住對方的衝動而伏下頭去。

聽到啪嗒啪嗒的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而抬起頭來,滾動的聲音直到穿過自己掉到樓梯的最底端撞上牆了才停止,那是個塑料制粉筆盒。浩一走下樓梯,撿起從蓋子摔壞的盒子里掉出的粉筆來。

「……不快點回教室的話,你會遲到的。」

無視於對方的話,仍舊走著撿起一支支散落的粉筆。

「那種事情不做也沒關係,你快去上課吧!」

連碎掉的粉筆也一併撿起來,走向停在樓梯半當中的男人把粉筆盒遞了過去,接過的手在發著抖。剛才,和男生說話時那種柔軟的空氣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生硬氣氛。

「你受傷了嗎?」

男人的肩頭猛然一震。

「從樓上摔了下去。」

男人和浩一都停滯在了樓梯的當中,男人也沒有說「走開」,而浩一就始終凝視著面前低垂的小小的頭。就在之前明明還可以簡單地脫去過對方的衣服,緊緊地抱住那身體,毫無生疏地肌膚相親,此刻近在咫尺卻連碰一下都做不到,令人焦躁不堪。

「決定好升學的事情了嗎?」

抬起頭裝做平靜的男人問道。

「以後學習也會變得很夠嗆呢!」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男人的表情僵住低聲說著「也是呢」地低下頭去。說了要分手的明明是對方,但一旦自己說了冷淡點的話立刻又會做出受傷般的表情。看到那種神情,叫人禁不住期待起是否對方仍在喜歡著自己。

「拜託你,請你不要再那麼溫柔了!」

「我沒做什麼溫柔的事吧?」

「有的!象剛才……你不是幫我撿了嗎?」

看到對方困擾而伸出援手,連這種程度的關聯都要拒絕掉的男人讓浩一覺得是要否定自己的一切般。

「是誰都會撿的吧?別自做多情了!」

從對方手中抽過粉筆盒擲向樓梯底下,浩一看也不看那東西摔成了怎樣就快步上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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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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